第25章
這天裴十安在書房里粘兔子燈,江挽星乖巧地坐在旁邊幫忙。粘好之后,裴十安提著燈就要去找府里的下人玩。
江挽星忽然想到什么,連忙叫住他:“等一下,有件重要的事忘了說�!�
裴十安嚇了一跳:“什么事?有人要害我?”
江挽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我給你做了些糕點,你記得吃,不過不要吃太多,不然待會兒就吃不下飯了�!�
裴十安無語道:“就這?說完了?”
“說完了,不過還有件小事�!�
裴十安站在門口,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打哈欠,一邊等著江挽星繼續(xù)說下去。
江挽星輕聲說:“我們三天之后要成親,你騰出時間,那天就不要跑去跟下人斗蛐蛐了,好不好?”
裴十安敷衍地答應了:“好,好�!�
他拎著兔子燈離開,走出兩步,忽然意識到什么不對。
裴十安丟下兔子燈,回過身跑到江挽星面前,兩只手按在桌子上:“誰?誰三天后要成親?”
江挽星還很無辜的樣子:“我們呀。”
“誰答應了!江挽星,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我現(xiàn)在明確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可能跟你成親的!”
江挽星似乎有些受傷,因為眼睫濃密,顯得一雙眼睛有些凄婉,帶著潮濕的水汽。
“我以為我們這些日子這樣……已經(jīng)算是夫妻了,成親不過是為了周全禮數(shù)。你不喜歡我,為什么每晚都不拒絕?”
裴十安也覺得心虛,無力地辯解:“那,那是你用美色引誘我……”
江挽星輕輕握住他的手,用濕漉漉的目光看著他:“小安,難道你很討厭我嗎?”
裴十安很快回答:“當然不是!”
“那跟我成親吧,我一定比任何人對你都好,其實你不用害怕,成親之后我們還是和現(xiàn)在一樣,你不是已經(jīng)適應現(xiàn)在的生活了嗎?你看,你和府里的下人每天都玩得很開心……”
裴十安心里一動,忽然想到什么:“等等,我說你府上怎么那么多奇人異士,難道他們都是你故意安排的?”
江挽星沒有否認:“我只是想哄你開心�!�
“你這個心機婊!”裴十安沒想到自己最近交的朋友都是江挽星安排的:“你根本不是我心目中那個純潔善良的挽星姑娘,你一直都在下套騙我!”
他抓住江挽星的手腕,把衣袖一直推到手肘,露出那只纏著紗布的小臂:“我現(xiàn)在懷疑你這個在廚房弄出的燙傷也是假的!都是為了騙我使出的苦肉計!”
江挽星抿著唇,沒有說話。
裴十安還以為自己猜對了:“我現(xiàn)在就要揭穿你這個綠茶!”
他怒氣沖沖地解下江挽星小臂上纏著的紗布,解到一半,先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裴十安有些發(fā)怔,不敢再動。
江挽星一言不發(fā)地把剩下的紗布也拆開了,那只皓白的手臂上一大片可怖的燙傷,過了這些日子也沒有長好。
因為剛才拆紗布的動作,傷口又變得血水淋漓。
裴十安心里一緊,忽然有些酸澀。
“對不起,我,我誤會你了。你對我那么好,我還一天到晚疑神疑鬼……”
他猶豫片刻,終于下定決心:“成親的事……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江挽星道:“寧硯應該也會過來,我已經(jīng)告訴過他了。”
裴十安猛地抬起頭,下意識提高了音量:“你怎么能告訴他呢!”
江挽星像是被他嚇到,聲音越發(fā)小心翼翼,像是怕惹他生氣:“不,不可以嗎?”
裴十安已經(jīng)心如死灰:“算了,隨便吧。對了,你在這坐一會兒,我去找大夫過來,替你的傷口上藥�!�
裴十安離開之后,門口守著的小廝又等了片刻才進門,把剛才裴十安扔到地上的兔子燈重新擺到江挽星面前。
江挽星那張清麗的臉隱在半明半暗的陰影里,然后慢慢勾起了唇角,似乎想到了什么開心的事。
晚飯后,江挽星有些事情要處理,裴十安一個人先回了房間。
他靠在榻上,越琢磨越不對,自己怎么一時上頭,就答應了要跟江挽星成親?
就算覺得對不起江挽星,也可以用別的方式補償,沒必要把自己都賠上吧。
他翻身爬起來,打算去找江挽星好好聊聊,順便把一瓶治療燙傷有奇效的藥膏帶給他,路過花廳的時候,忽然聽到幾道爭執(zhí)的聲音。
裴十安這種愛看熱鬧的人,立刻就走不動道了,連忙湊到窗子下面偷聽。
花廳里,寧硯和裴家父母一起,正在問江挽星要人。
裴十安蹲在窗子底下,把耳朵豎得尖尖的,生怕錯過一點動靜。
他聽到爹娘正在和江挽星商量,要江挽星把他交出來,由他們領回裴府。
裴母用手帕擦拭著淚痕,絮絮訴說:“不知道怎么會有這樣的事,連親生孩子被換走,我們都不知道。幸好老天有眼,讓寧硯認祖歸宗,這本來是大喜的事情,但回來了一個孩子,居然又丟了一個,我們的十安找不回來了,一連數(shù)月,一點消息都沒有!”
裴父在一旁輕輕嘆氣:“怪我平時對十安太嚴厲了,所以他才離家出走,等他這次回家,我一定……”
裴母攥著沾了淚痕的手帕,拿手指點了點裴父的胸膛:“你最好能記住現(xiàn)在說的話!每天一看見十安就板著臉,孩子能不怕你嗎?”
然后轉過臉對著江挽星:“挽星,好孩子,我知道十安就在你府上,你快把他領出來,讓我們見一見,也不知道他這段時間在外面有沒有受苦,是不是瘦了……”
裴十安心神俱震,沒想到爹娘知道自己是假兒子之后,還這樣掛念自己。
他以為爹娘不會再疼他了,因為那本來就是他挑劇本,偷來的爹娘。
裴十安轉過身,后背抵著墻,慢慢坐到了地上。
這時候他好像應該哭一場,但他又哭不出來,覺得這么開心的時候不應該哭。
他想到自己從五歲起就開始孝順爹娘,經(jīng)常給爹娘揉肩捶背,做爹娘的小棉襖,果然暖到了爹娘的心窩里。
原來哪怕不是爹娘的親生孩子,爹娘也不會不要他。
寧硯坐在黃花梨木的椅子上,垂眸看著手邊的茶盞,一言不發(fā)。
燈罩里的蠟燭燃了一半,昏暗的光線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是落進了寧靜的湖水,沉下去,一點聲息都沒有。
江挽星勉強笑著:“但是,十安不在我這里,我也在找他。”
裴母立刻又去看寧硯,遲疑道:“小硯,這,這是怎么回事?”
寧硯語氣篤定:“裴十安就在這里�!�
他抬起眼睛,定定地望著江挽星:“江挽星,不要再撒謊了�!�
“我沒有撒謊�!�
寧硯的神情越發(fā)冰冷:“如果我待會兒在你府里把他找了出來,你還能這樣說嗎?”
江挽星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沒有答話。
寧硯以為他已經(jīng)想明白事情的利害,也不愿多言,正要起身親自去搜,江挽星卻搶先他一步動作,直接跪在裴家父母面前。
“抱歉,小安確實在我這里,但我不能把他交出來。至少,至少要等三天之后�!�
裴母連忙把他扶起:“快起來,地上涼,別跪著說話�!�
頓了頓才問:“為什么要三天之后呢?我們想現(xiàn)在就見到十安�!�
江挽星道:“說出來怕夫人生氣,我和小安其實已經(jīng)私定終身,打算三日后完婚�!�
寧硯沒想到江挽星在裴家父母面前都敢這樣說,立刻回頭看他,臉色已經(jīng)僵硬到了極點。
裴母怔�。骸八蕉ńK身?完婚?可是,我們十安還小啊,怎么這么快就……”
裴父滿面怒容:“荒唐!婚約又不是兒戲,哪容得你們胡鬧!”
江挽星連忙道:“我們兩情相悅,是真心相愛的�!�
裴父還想發(fā)作,被裴母勸了半天才止住,坐在椅子上漲得臉通紅。
而裴母扶著椅背,想了半天才說:“就算是兩情相悅,也太著急了些。這樣吧,你先讓我把十安帶回家,你隨時可以來找他,不會有人攔你。半年或者一年之后,如果你們都沒有改變心意,那我就同意你們成親。”
這話正中裴十安的下懷,他本來就有些后悔,不該因為一時的愧疚就答應成親。
江挽星還想說些什么,在窗子底下偷聽的裴十安就連忙站起來,大聲打斷了他的話:“好!我這就跟你們回去!”
他高高興興地站起來,直接從窗子外面翻了進來,張開雙臂說:“爹!娘!我想死你們了!”
回去的馬車上,裴十安靠在裴母的肩頭:“娘,我在外面好苦。”
裴母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臉:“不要緊,回家就好了�!�
寧硯坐得離裴十安很遠,借著昏暗的燭火,正在看一本棋譜,連眼神都沒有分給他一個。
裴十安悄悄打量著他,見他一襲白衣,清冷出塵,和初見的時候一模一樣。
久別重逢,裴十安心里是有些異樣的,但寧硯看起來似乎完全不在意了。
裴十安也不愿意自討沒趣,默默收回視線。
裴母忽然出聲:“對了,十安,你和小硯之前是不是見過?”
裴十安以為自己和寧硯曾經(jīng)有過的奸情被撞破了,心里一緊:“見,見過的。”
裴母欣慰道:“以后小硯也跟我們是一家人了。雖然不知道你們兩個誰年紀大一些,但十安你在家里待的時間久一些,你就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弟弟,知道嗎?”
裴十安干笑了兩聲:“好,好�!�
她又對寧硯道:“小硯,你在京城還不熟悉,有什么事都可以問哥哥,要聽哥哥的話,聽到?jīng)]有?”
寧硯微微頷首,語氣聽不出絲毫不愿:“好的,我知道了。”
但裴十安瞟了寧硯一眼,發(fā)現(xiàn)他放在棋譜上的手指攥得很緊,手背上青筋浮起,似乎在竭力克制。
原來寧硯給他當?shù)艿�,這么不爽啊?
他還不想給寧硯當哥哥,不想照顧他呢!
要知道寧硯上次逃婚,讓他在十里八鄉(xiāng)面前丟盡了人,實在太不厚道,他到現(xiàn)在想起來都難受。
下馬車的時候,裴十安故意撞了寧硯一下,看見寧硯瞬間冷下臉,就心情很好地哼著小曲進了裴府大門。
裴十安重回裴府之后,依舊是名正言順的少爺,大概是爹娘特意吩咐過,下人待他還和以前一樣,沒有一個背后嚼舌根的。
為了彌補裴十安在外面受的苦,裴母還送了許多金銀珠寶過來,給他當零花錢。
裴十安一夜暴富,連睡覺都睡不安穩(wěn),夜里總要偷偷爬起來,打開自己的百寶箱查看一番,然后心滿意足地回到床上。
在家里事事順心,只有一件事讓裴十安覺得有些受折磨,就是每天都要和寧硯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爹娘不知道寧硯是他前男友,還鼓勵他和寧硯多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