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原來寧硯流了那么多血。
裴十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臟也跟著疼起來,像被針扎了一下。
寧硯卻好像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傷,只是道:“對你使苦肉計,有用嗎?”
“有用啊,當然有用,我又不是鐵石心腸�!迸崾差D了頓:“但是寧硯,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不知道。你有什么話不能直接說?”
寧硯那雙平靜的眼睛,終于起了波瀾,他回頭看著裴十安,似乎下定決心要說些什么。
但江挽星打斷了他,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到椅子上。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寧硯,我先替你處理手上的傷�!�
江挽星忙碌著替寧硯清洗傷口,涂上止血藥,臉側(cè)垂著幾縷烏黑的發(fā)絲,看起來很溫柔。
寧硯剛才想說的話被江挽星打斷之后,那種不顧一切想要表白的心情,已經(jīng)漸漸冷卻,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法再說出口。
當初是他自己賭氣逃婚,放棄了裴十安,所以今天只能坐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云暄和江挽星去爭,而他連爭的資格都沒有。
寧硯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
那裴十安現(xiàn)在就是他的,屬于他一個人的。
江挽星在處理傷口的時候,時不時轉(zhuǎn)過臉,和坐在一旁的裴十安說話,其中說得最多的就是他們的婚事,像是為了宣告主權。
“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我們還是早些成親,免得夜長夢多�!�
“你跟娘說一聲,我過幾日就會下聘�!�
“還有,成親之后,只要你想家了,我就隨時可以陪你回來住。”
“你放心,成親之后和現(xiàn)在也不會有什么區(qū)別,你一定不要緊張,不要害怕。”
裴十安對此做出的回應就是“哦”、“嗯”、“好的”,明明只是敷衍,在寧硯眼里,卻是乖巧溫順,對江挽星言聽計從的樣子。
他不知道裴十安什么時候喜歡上的江挽星,是最近才喜歡的,還是一直都喜歡。
他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的,江挽星卻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多不公平。
江挽星低聲道:“寧硯,手不要攥得那么用力,剛上過藥,現(xiàn)在又流血了�!�
裴十安也跟著說:“是啊,你配合一點。”
江挽星正要拆開紗布,重新替寧硯上藥,寧硯卻忽然起身,用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緊緊攥住了裴十安的手腕。
“干什么?”
裴十安被他從椅子上拉起來的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
江挽星也變了臉色:“寧硯,你……”
寧硯看著裴十安的臉,那張他試圖忘卻、卻經(jīng)常在他夢里出現(xiàn)的臉。
漂亮的,鮮艷的,光彩奪目,像明珠一樣瑩瑩生輝。
“別和他成親�!�
寧硯盡量保持著平靜,但偽裝良好的外表估計還是有了裂痕。
裴十安下意識反問了一句:“為什么?”
江挽星臉上溫柔的笑意漸漸消失,眼底涌動著暗色的潮水,他聲音很輕地說:“寧硯,你這樣太過分了,他已經(jīng)是我的了。”
寧硯卻只是對裴十安重復著這一句話:“別和他成親。”
“你管我和誰成親干什么?”裴十安想到寧硯最近對他的干涉越來越多,忍不住說:“你最近真的太奇怪了�!�
“因為我喜歡你�!�
裴十安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回答。這句話像是一道雷,把他劈得大腦一片空白。
寧硯生硬地說:“你滿意了嗎?就算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就算你接近我只是為了利用我,但我還是忘不掉你,還是在乎你,甚至為了你吃醋。我不想看到你跟別人成親,無論你跟誰成親,我都會阻止你,就算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我也要阻止你�!�
裴十安許久才反應過來,聽寧硯的意思,好像認定他接近他只是利用,沒有一點真心。
他想解釋幾句,余光瞥到江挽星站在一旁,緊抿著唇,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逡巡,平靜之下仿佛潛藏著洶涌的暗潮。
裴十安便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進了肚子里,拉著寧硯的衣袖,把他帶到了書房外的連廊。
沒想到江挽星也寸步不離地跟了出來:“有什么話要背著我說?不就是你們之前的事情嗎?讓我也聽聽吧,反正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剛才寧硯那一番話都已經(jīng)說完了。”
說話的時候,他那雙清澈如山澗泉水的眼睛就望著裴十安。
雖然那雙眼睛讓人難以拒絕,但裴十安還是為難道:“我跟他就說幾句話,真的就幾句,挽星你別跟過來了�!�
江挽星不放心,但他也不敢強行跟過去,惹裴十安生氣。
他早就明白,逼得太緊只會把裴十安嚇跑。
他只能抓住裴十安的手,眼底流露出一絲祈求:“那你和他說完幾句話之后,還會和我成親嗎?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答應我,你不要突然反悔好不好?”
裴十安已經(jīng)當著裴父的面,拿江挽星做擋箭牌拒絕了太子,哪敢再輕易反悔。
他安慰道:“不會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江挽星戀戀不舍地地回了書房,踏進房間的那一刻,窗格上糊的紗影全部落到他身上,眼前忽然暗了下來。
他低下頭,側(cè)臉隱在半明半暗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江挽星不相信裴十安對他做的保證。
他和裴十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看見裴十安親了寧硯一下。他們那時候就有了不同尋常的關系。
他知道裴十安一定喜歡寧硯。
現(xiàn)在寧硯也說了喜歡,兩個互相喜歡的人在一起互訴衷腸,怎么可能不發(fā)生些什么。
在他快要和裴十安成親的時候,在他快要得到裴十安的時候,如果寧硯把裴十安搶走了,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連廊下,裴十安道:“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什么叫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接近你只是為了利用?”
“成親前一晚你說的話,我全部聽到了�!�
“最初接近你時確實目的不純,這個我道歉,但后面我明明承認了我其實有點喜……雖然事情過去那么久了,但喜歡過就是喜歡過,當初動過的感情是真的,你不能否認�!�
寧硯的眼神忽然發(fā)生了變化,仿佛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他上前半步走近裴十安,幾乎是逼問的語氣:“你后面承認了什么?你其實有點什么?”
裴十安覺得寧硯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他復述時難為情的樣子,但寧硯想錯了,他臉皮那么厚,怎么會覺得難為情。
他坦坦蕩蕩地說:“我其實有點喜歡你——行了吧。別裝了,你當時又不是沒聽到。”
寧硯沉默良久,才艱澀開口:“你當初真的說了這句話?你有點喜歡我,所以才和我成親,不是換了誰都可以?”
裴十安想了想:“至少換成云暄就不可以,那家伙一肚子壞水�!�
寧硯臉色有些發(fā)白,慢慢扶住了廊柱,眼睫低垂著,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他扶著廊柱的手指在微微發(fā)抖。
“我沒聽到過那句話,所以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我�!彼曇舻蛦。骸拔铱梢越邮苣憷梦遥軒偷侥闶羌檬�,我不能接受的是,你利用我的時候,卻一點都不在意我�!�
裴十安覺得奇怪:“你沒聽到我說那句話?難道你聽一半就走了?”
寧硯輕輕點頭。
裴十安批判道:“你性子太急了,要改�!�
他只是隨口開個玩笑,寧硯卻像認真聽進去了一樣:“嗯,會改的。”
裴十安見他一本正經(jīng),也不好再開玩笑。他想到當初以為得知寧硯逃婚時的心情,那種茫然和失落,到現(xiàn)在都能回憶起來。
他忍不住問:“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初你聽到我說那句話,你還會逃婚嗎?”
寧硯緩緩搖頭:“不會�!�
那樣他會心甘情愿讓裴十安利用,并且慶幸自己能幫到他。
即使是裴十安,這時候也覺得有些可惜,他和寧硯差一點就修成正果了。
但也偏偏差那么一點。
他長出了一口氣,故作釋然:“有緣無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誤會解開就好,以后我會當一個合格的哥哥,盡量多照顧你�!�
寧硯看著他,眼里有著讓人難以忽視的情緒波動,像是被風吹皺的湖面。
他低聲說:“我不需要哥哥。”
裴十安怔了怔,他還以為他和寧硯冰釋前嫌了,沒想到寧硯對他的態(tài)度還是和以前一樣,連他主動示好都無情拒絕。
“不需要的話就算了。你獨美吧�!迸崾矎纳迫缌鞯卣f:“那我先回書房了�!�
寧硯再度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還有什么事……唔!”
裴十安剛抬起頭,眼前就落下一道陰影,唇上也跟著一重。
他往后退了兩步,寧硯一直追著他親吻,直到他的后背抵住廊柱。
寧硯閉上眼睛,越發(fā)認真地吻他,略顯冰涼的唇貼著他的唇廝磨,然后撬開牙關深入。裴十安卻掙扎得很厲害,最后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用力把寧硯推開。
他抬起手,怒氣沖沖地想打?qū)幊幰欢�,卻又下不去手。
寧硯看著他,聲音發(fā)緊地說:“我不需要哥哥,也不信我們有緣無分。我說了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再試一次,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誤會你,也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
“不可能,我都要跟挽星成親了。”裴十安用衣袖蹭去唇上的水漬,四下看了看,有些心慌地勸誡他:“下次不要再做這種事!我們現(xiàn)在是兄弟,萬一被人看到我們親嘴,也太不像話了�!�
寧硯聽到裴十安的拒絕,把微微發(fā)抖的手指攥緊,又松開,重復好幾遍才穩(wěn)住心神,告誡自己不要方寸大亂。
“你不能這樣,你告訴我你喜歡我,又要跟別人成親?”
“我們成親的機會已經(jīng)錯過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無論我喜歡你,還是你喜歡我,都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裴十安第一次在寧硯的臉上看到類似受傷的情緒,他清冷淡漠的面具徹底破碎了。
裴十安看到寧硯的表情,心里也有些悶悶的,但他還是狠下心說:“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別想些亂七八糟的。”
這次寧硯沒有再攔他,站在原地,像是長成了一塊石頭、一棵樹。
回到書房,江挽星坐在椅子上,眼角有些泛紅,呆呆地看著某處。
裴十安走到他面前,晃了一下手:“喂,回魂了�!�
江挽星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站起來,目光在裴十安唇上頓了頓,又看向門口,勉強露出一個笑:“你們說完了?寧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