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裴十安這次過來,就是打定主意要做小伏低,聞言也不生氣,從善如流地改口:“好的,殿下。”
云暄聽到他畢恭畢敬的一句“殿下”,不僅毫無喜色,眼神更是冷淡了幾分。
裴十安道:“我這次來,是為了感謝殿下�!�
云暄不甚在意地問:“感謝我什么?”
裴十安低著頭,避開他的視線:“是江挽星的事……如果不是你有意替他隱瞞,那他現在肯定已經被下了大獄,難逃一死。我就知道三哥……殿下你大人有大量,不會跟我們一般見識。”
云暄聞言便攥緊了手指,緊緊盯著他:“你可知我為何要放過他?”
裴十安搖了搖頭:“不知�!�
這也是裴十安想問的。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云暄差點被江挽星殺死,事后不找他算賬也就算了,居然還好心替他遮掩。
云暄收回了落在裴十安身上的視線,語氣平淡:“要是江挽星死了,你一定會恨我。如果不是顧忌這一點,他已經死幾百回了�!�
裴十安猛地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云暄:“就因為這樣的理由,你放過了差點殺死你的人?”
“反正我會不會死不重要,你在意的始終只有江挽星的安危。就像現在,你嘴上說著來探病,其實并不關心我傷勢如何,滿腦子想的還是江挽星�!�
雖然云暄的語氣毫無起伏,不帶絲毫感情,裴十安聽了心里卻酸澀難言。
他想告訴云暄不是他想的那樣,他當然也在意他的死活。當初看見云暄流了那么多血,他手腳發(fā)軟,心臟都差點停跳。
連裴十安自己都詫異,他居然會那么害怕云暄死掉。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解釋,決定就這樣讓云暄誤會下去。
如果云暄因為這件事能徹底死心,就不會繼續(xù)在他身上蹉跎光陰,長遠來看是件好事。
云暄以后一定會碰到全心全意對他的人,只是那個人不是他。
裴十安道:“是我對不起殿下,以后殿下就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保重身體才是最要緊的事。我先走了,讓別人看見我們在一個房間待太久,肯定會說閑話的�!�
他深深一拜就要退下,云暄卻叫住了他:“站��!”
裴十安疏離道:“殿下還有什么吩咐?”
“事到如今,你還怕別人說閑話?你以為沒人知道當初是我搶的婚?你以為那天我宴請的賓客全部都是瞎子,認不出新娘是你裴十安?”
“以后殿下和我少來往,謠言就會不攻自破了�!�
“所以你打定主意要和我劃清界限?我已經放過了你的姘頭,你還想怎么樣?”
到底要怎么樣,裴十安心里才會有他的位置?
云暄怒急攻心,胸前的傷口都在隱隱作痛,眉頭下意識緊皺起來。
裴十安以為他扯裂了傷口,連忙上前,想要看看傷口有沒有滲血。這次他沒來得及掩飾眼底的擔憂:“怎么了?傷口很疼嗎?你快躺下,我?guī)湍憬写蠓蜻^來……”
話沒說完,喋喋不休的嘴就被堵住了,然后就是纏綿悱惻的親吻。
裴十安睜大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云暄的臉,想掙扎又怕碰到云暄的傷口,只是略一遲疑,就被云暄壓在了身下。
云暄衣襟散亂,精壯的胸膛上纏滿了紗布,面色陰沉如水。
他一只手按住裴十安的腰,另一只手已經熟練地解開他的衣帶,摸了進去,裴十安感受到他冰冷的手指,臉上漸漸開始發(fā)熱。
那只修長白皙的手最終停在裴十安心口偏下的位置:“我被箭射中的地方就在這里,當時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你知道我那時候想的是什么嗎?”
裴十安配合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云暄道:“我在想,好歹已經見過你穿婚服、蓋著紅蓋頭的模樣,還和你洞了房。這輩子沒有多少遺憾了。”
裴十安心里一動,他抬頭和云暄對視,幾乎溺死在他那雙幽深的眼睛里。
正是因為那一瞬間的蠱惑,他沒能拒絕云暄接下來的舉動。
這是他第一次在沒被下藥的情況下主動迎合云暄,他的身體被撞得不停搖晃,只能摟著云暄的脖子。
“殿,殿下,輕一點……你的傷……”
云暄吻去他眼角被快感逼出的淚水,啞聲道:“不是殿下,是三哥。”
裴十安哪里顧得上稱呼的區(qū)別,只是擔心著他的傷勢:“你別那么用力,傷口會裂開……慢一點……”
云暄看著他,看了許久,忽然輕笑了一聲:“如果你是真的擔心我就好了�!�
事后裴十安就后悔了。
他驚覺自己剛才在云暄身下是那么主動,那么不知羞恥,和一開始要和云暄一刀兩斷的那個貞潔烈男判若兩人。
云暄披上衣衫下床,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裴十安很尷尬,想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溜走,沒想到剛從被窩里探出一個腦袋,云暄就回來了。
裴十安默默又縮了回去。
云暄道:“別裝睡了,十安弟弟,我知道你醒著�!�
裴十安只能從被窩里爬出來,看見云暄手里拿著一個潔白的瓷罐。
“你拿的什么?”裴十安隨口問了一句。
云暄把瓷罐放在桌上,平靜道:“宮里祛疤痕的秘藥。給你了�!�
裴十安知道這是給江挽星的,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云暄卻冷道:“不敢要?覺得我這樣狠毒的人,一定又是別有用心,說不定是想讓江挽星再毀容一次?”
裴十安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吧,我跟你道歉,我之前不該說你狠毒,我那時候急昏了頭,以為是你讓別人毀了江挽星的臉,但現在我想明白了,你不會下這種無聊的命令�!�
云暄已經又垂下了眼睛,似乎不想聽他的解釋。
“回去吧,你的姘頭在家里該等急了�!�
裴十安揣著云暄給他的藥,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他趴在床上,覺得自己非常墮落,唏噓了許久。忽然想起今天還沒去探望楚尋青的傷勢,便強撐著爬起來,換了件衣服出門。
但他踏出門之后,沒走幾步就看見楚尋青坐在廊下,依舊抱著他的那把長劍,白衣如雪。
裴十安懷疑楚尋青在監(jiān)視他,又不好說出口,只能試探道:“師父,天這么冷,難道你一直在外面吹風嗎?你的傷還沒養(yǎng)好呢�!�
楚尋青卻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裴十安拿不準他的意思,憋了半天才說:“師父,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但他剛碰到楚尋青的手臂,楚尋青就看向他,眼里毫無波瀾:“不必了。你走路不方便,回屋吧。”
裴十安皺起眉頭。
他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后,壓低聲音問:“剛才我和云暄在一起,你都看到了?”
楚尋青的臉色冷了下來,半晌才微微點頭。
裴十安有些無奈:“師父,我還以為上次……之后,你就不再跟蹤我了�!�
楚尋青道:“抱歉。但我怕你出事。”
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出事了。
但楚尋青沒有插手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裴十安本人是愿意的。
裴十安在楚尋青對面坐下,動作間牽動了受傷的那個難以啟齒的部位,這讓他的表情非常扭曲。而楚尋青的神色自然更加冷峻。
“師父,我現在才發(fā)現,原來我惹了很多麻煩�!迸崾驳溃骸拔液蛯幊幩麄兊氖虑槟愣贾�,你覺得我現在應該怎么辦?”
楚尋青道:“我說過可以帶你走,是你舍不得�!�
裴十安一時啞然,他腦子里忽然閃過幾個人的臉,他試著確認自己的心意,想知道如果離開的話,自己究竟會舍不得誰。
他先想到江挽星毀容的時候,當時江挽星以為失去容貌就會失去他的歡心,捂著丑陋可怕的傷疤,聲淚齊下地求他不要看。
然后他想到寧硯,在他成親的前一晚,寧硯抱他抱得那么緊,平日從不肯在人前示弱,那晚卻無聲地哭了很久�?偸抢渲樀娜�,眼淚居然也是燙的,能把人心里燙出一個洞。
而云暄明明性格那么惡劣,甚至稱得上睚眥必報,卻因為他放過了差點殺死自己的人,居然還給他送藥。
裴十安發(fā)現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說跑路就跑路了。
他曾經夢想成為像楚尋青那樣無牽無掛的殺手,現在這個夢想破滅了。
他已經有了牽掛。
“我也沒想到,我居然會舍不得他們�!迸崾侧�。
楚尋青看著裴十安糾結萬分的模樣,沒再多說什么,等著裴十安自己想通。
他知道裴十安舍不得的那些人里不包括他。
這很正常,所謂情愛都是年輕人追求的事,他這個年紀了再談那些,只會顯得可笑。
明明什么都清楚,為什么還是覺得不甘心?
楚尋青忽然起身,裴十安嚇了一跳,抬頭看著他,只看見他緊繃的下頷線,似乎在竭力忍耐著什么。
裴十安立刻意識到不該在楚尋青面前說這些,楚尋青對他太好,他不知不覺就習慣了去依賴他,偶爾會忘記楚尋青對他也是有那個意思的。
“既然舍不得,就留下來吧。”楚尋青道。
裴十安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見楚尋青要離開,才終于開口:“師父,你養(yǎng)好傷之后要去哪里?”
楚尋青認真考慮了一下,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會守在裴十安身邊。
但他知道直接說出來會嚇到裴十安,畢竟沒有人愿意被“監(jiān)視”。
于是他說:“也許會去江南�!�
“江南啊�!迸崾灿行┫蛲÷曊f:“我還沒去過江南呢。”
裴十安說話的時候,楚尋青就盯著裴十安紅潤柔嫩的唇瓣,很想像上次一樣嘗一嘗味道,想知道是不是和記憶中一樣甜美。
但他知道自己不該再有這樣的想法,便慢慢移開了視線:“想去江南的話,以后我可以帶你去。等你舍得下其他人的時候�!�
楚尋青離開之后,裴十安又出神了許久,才喚來一個小廝,把云暄給他的宮廷秘藥交給他:“送到江府去。這是祛疤痕的藥,一定要親自交到江挽星手里�!�
天色漸暗的時候,小廝才回來,那罐藥還在手里沒送出去�!敖硬豢鲜铡!�
裴十安以為是小廝沒和江挽星說清楚:“你跟他說了這是祛疤痕的藥沒有?”
“說了,少爺交代的話,小的怎么敢忘?”
那真是奇怪了,江挽星那么在意自己臉上的疤痕,現在有了這等奇藥,居然不肯用?
裴十安帶著藥親自去了一趟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