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想起剛剛馮姨口中，

    魏敏慧哭嚎著那句話興許真的是報應(yīng)。

    事情聽過也就?算了?，

    自己的日子該怎么過還怎么過。

    一星期后，林湘又聽到新消息，

    說是周鴻飛腿真是廢了?，

    現(xiàn)在是動不了?下不來地?，

    以后興許技術(shù)發(fā)達了?能治好成個跛子。

    至于周生強，

    中風(fēng)發(fā)作，搶救后也不大?行?了?，

    嘴歪眼斜，

    說話含糊不清，目光都有些呆滯了?。

    調(diào)查組也沒法從他嘴里再問出什么，幾?個月前安排好的退伍轉(zhuǎn)業(yè)上首都來當?官的安排落空，以后只能慢慢將養(yǎng)，

    稀里糊涂地?過日子了?。

    聽聞這個消息，

    賀鴻遠尤為?平靜，

    唯有在見到母親唏噓的時候，有些急色：“娘，

    您不會還要可憐他們吧？”

    賀桂芳也說不出是什么心思，

    倒不是可憐，

    興許就?是覺得過去太多年，

    早就?成陌生人，如今聽說這樣的結(jié)局，

    難免不生出幾?分感慨。

    “沒有，沒有�！辟R桂芳知道兒子向?來是最恨那人的，“娘就?是琢磨啊，人這一輩子，真說不好是什么命�！�

    以前的周生強從農(nóng)村走?出去，打仗立功成了?人人羨慕的軍官，要追求理想，追求真正的愛情和共同話題，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坐著小轎車走?了?。

    現(xiàn)在，卻?成了?那么個快要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人。

    她笑?了?笑?，看著兒子：“娘不心疼誰，就?心疼咱們自家人，你平時訓(xùn)練和學(xué)習(xí)也別那么拼，湘湘工作也是，注意?身體�！�

    話音剛落地?，旁邊賀琳小姑娘就?開口了?：“奶奶，還要心疼我，我讀書?好辛苦的�！�

    賀桂芳被孫女逗笑?：“是，這家里最辛苦的就?是咱們琳琳�！�

    “就?是就?是！”賀琳慣會順桿子往上爬。

    周生淮和馮麗是在來首都后一個月離開的。

    他們也沒想到，退休后過來拜訪二哥，卻?見證了?這家人落得如此結(jié)局。

    幫著照顧一陣，見家里情況漸漸穩(wěn)定，魏敏慧也找了?親戚當?保姆照顧，兩?口子這才離去。

    臨走?時，賀桂芳一家人上火車站送他們，雙方約著美好的晚年生活，馮麗抓著賀桂芳的手話別：“空了?多回來海島上看看，咱們也帶著孫輩摘椰子，喝椰子水，吃魚吃蝦去！”

    賀桂芳也看開了?：“去，必須去！忙了?大?半輩子，以后都少操心�！�

    周生淮也同侄子再聊了?幾?句，招呼侄媳和小賀琳一聲，這便同愛人南下，回海島上和閨女女婿團聚。

    兩?人走?后兩?個月，新年一過，林湘便忙起另外一件大?事。

    冬霧獨家

    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陸續(xù)對外銷售，持續(xù)低調(diào)建廠，林湘危機感叢生，在工作單位發(fā)展總局的例行?會議上和同事們探討交流，商議發(fā)展規(guī)劃方案。

    其他人闡述完后，林湘也提出建議：“像現(xiàn)在個體戶增多，幾?乎是每年都冒出許多來，根據(jù)工商局的記錄，每年正式登記，辦理了?營業(yè)執(zhí)照的個體戶就?有幾?千戶，而沒有辦理的散戶更是不計其數(shù)，管理難度大?。我們應(yīng)該多針對此進行?培訓(xùn)和宣傳，尤其是部分個體戶發(fā)展快，已經(jīng)將私營廠子和公司發(fā)展得紅火，可是觀念和意?識沒有到位，比如嚴格合同簽訂流程、經(jīng)濟法普及、注冊商標，更新執(zhí)照，規(guī)范經(jīng)營范圍，加強生產(chǎn)安全要求...都得提上日程�！�

    發(fā)展總局羅局長聞言點?頭：“現(xiàn)在發(fā)展太快，每年一個變化，是好事，也有很多問題，小林說的在理。還有嗎？”

    林湘繼續(xù)提議：“如今各行?各業(yè)快速發(fā)展，勢頭迅猛，也容易滋生亂像，比如私人擺攤買賣管理規(guī)則不統(tǒng)一，鬧出許多糾紛，個體戶動作力度太大?，為?了?爭搶市場和地?盤，昏招頻出，我建議挑幾?個重點?行?業(yè)試點?成立全國行?會，像汽水、糖果、酒業(yè)都可以，行?會能加強各廠之?間的交流和聯(lián)系，幫助規(guī)范化、統(tǒng)一化，也能在各種變動下有個互通的機會。”

    像幾?年后被可口可樂與百事可樂圍剿壓榨的國產(chǎn)汽水，正是單兵作戰(zhàn)，沒有一家能玩得過這些資本雄厚、市場化多年的千年老狐貍的。

    W.F

    想要避免未來的悲劇發(fā)生，單兵作戰(zhàn)不可取，團結(jié)一致才有一線生機。

    聽了?林湘的提議，尤其是見她遞上詳細報告，倒是覺得可行?：“從管理上來說，是個好法子。我們每次聯(lián)系各大廠子和公司，全是挨個通知，麻煩還費時費力，真有個行?會，管理起來會方便很多。不過這種行會不適合政府單位參與過多，得是私下的、民間自發(fā)的行?為?�！�

    林湘點?頭：“羅局，我看有個別廠子領(lǐng)導(dǎo)就很有這樣的潛質(zhì)，可以讓他們自發(fā)組織，最后搞定了由咱們局給人頒發(fā)認證下，也算有個半官方身份。”

    “這可行?�！�

    而林湘口中有潛質(zhì)的個別廠子領(lǐng)導(dǎo)正是趙建軍。

    119二廠。

    趙建軍接到林湘的電話，聽聞她讓自己組織牽頭成立全國汽水行?會，先是一驚，繼而是激動：“那沒問題�。∥襾�！”

    如今各地?區(qū)壁壘嚴重，各大?廠子之?間交流甚少，在未來也是隱患，更容易被拿捏算計，壓根兒沒有抵抗能力，甚至連征詢建議，找人取經(jīng)也不知道找誰。

    全國行?會便能解決這個問題。

    只是，事情進行?得不太順利。

    全國大?大?小小上百家汽水廠，趙建軍率先找上的幾?家大?型汽水廠，畢竟大?的領(lǐng)頭，小的才會跟隨。

    北冰洋汽水和山海關(guān)汽水這幾?年和趙建軍關(guān)系不錯，他都上人廠里參考學(xué)習(xí)交流過三四回，也熱情邀請這兩?個工廠的職工來119參觀。

    兩?廠持觀望態(tài)度，反對情緒不嚴重。

    至于西部的天府可樂，趙建軍和對方?jīng)]什么交流，這會兒前去，卻?在一個星期內(nèi)和人廠長在飯桌上喝酒聊天，好得跟親兄弟似的，當?即表示，愿意?參加。

    陸續(xù)走?訪好幾?家大?型汽水廠，順便還參觀學(xué)習(xí)，交流心得，趙建軍半點?沒閑著，不管游說成功沒有，反正總不能白來，多少得撈點?知識回去。

    后半段時，林湘接收到趙廠長的反饋，整理了?資料，正好被局里安排出差，跟進后續(xù)進展。

    畢竟汽水行?會是試點?，要是真成了?，效果還不錯，便要推行?到其他行?業(yè)去。

    兩?人走?訪到清風(fēng)汽水廠時，遭遇到了?最強烈的一次反對。

    清風(fēng)汽水廠也是個有幾?十年歷史的老廠，在人口眾多的中部重鎮(zhèn)城市穩(wěn)穩(wěn)占據(jù)汽水銷量第一的寶座，主要售賣的清風(fēng)汽水也是橘子汽水，可采用當?地?獨有的橘子，皮薄肉厚，汁水甜中帶微酸，別有一番風(fēng)味。

    靠著多年老口碑和獨特的風(fēng)味，任由其他汽水品牌入駐當?地?，依然無法撼動他的霸主地?位。

    也是因為?如此，清風(fēng)汽水廠有自己的考量和傲氣，壓根兒不想加入什么全國汽水行?會。

    “什么汽水行?會？我們不去！搞這些玩意?兒干什么？我們廠賣汽水賣得可好，其他人少來挨邊！”清風(fēng)汽水廠謝廠長年過五十，身材高大?，濃眉國字臉，頗有氣勢，而他說話間的輕蔑與反感更是令人輕易察覺。

    那是絲毫不加掩飾的。

    趙建軍心里埋汰，這人不知道拽什么，自己去見人北冰洋汽水的，都是稱兄道弟，這小謝尾巴還翹上天了?？

    “老謝啊，看看你這琢磨的，現(xiàn)在是好，你們在這兒穩(wěn)穩(wěn)第一，可大?家誰不是有頭有臉的？我們119在整個海寧省還是穩(wěn)穩(wěn)第一呢，北冰洋在首都也穩(wěn)穩(wěn)第一。但是時代在發(fā)展，大?家也要進步嘛，多交流交流，沒壞處！”

    說到這里，林湘注意?到趙廠長下巴一抬，還理了?理領(lǐng)口和袖口，有一種濃濃的炫耀感。

    似乎在說，小樣兒，就?你第一�。空l還不是個第一了?！

    謝廠長帶著中年男人特有的固執(zhí)，那是絲毫聽不進去的，唬著臉拒絕：“不去，沒球意?思，我們廠不稀得參加這些玩意?兒�！�

    一旁的何副廠長倒是謙虛禮貌，忍不住打圓場：“趙廠長，林干事，我們廠少有和其他廠交流，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你們這份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

    林湘見狀，將手里的資料遞過去：“謝廠長，何副廠長，我是國家發(fā)展總局的干事，這回過來有個任務(wù)，向?各廠宣傳須知，包括商標注冊，合同規(guī)范，經(jīng)濟法相關(guān)培訓(xùn)介紹，廠里都可以派人多學(xué)習(xí)�！�

    多學(xué)習(xí)了?解這些沒壞處，不然也不至于以后被外國資本玩得渣都不剩。

    何副廠長剛要接下資料：“好，我們肯定好好學(xué)習(xí)，感謝發(fā)展局的關(guān)心�！�

    卻?聽謝廠長瞪他一眼，把資料退回去，不耐煩道：“天天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么？我們廠多少年了?？還需要別人來教我們怎么產(chǎn)汽水，怎么賣東西嗎？你們快走?吧，慢走?不送！”

    “嘿！”趙建軍向?來跟誰都樂呵呵的性子，這會兒也蹙眉不悅，“老謝，你這個人脾氣也太軸了?！也就?我們脾氣好，大?度不跟你計較！以后你想加入行?會，可沒今天這么容易啊�！�

    “我才不去嘞！”

    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中年男人吵得臉紅脖子粗，看得林湘跟著勸了?勸，最后和趙廠長離開了?。

    “廠長，您也別跟謝廠長一般見識，這是思想太固化了?，就?愿意?擱這兒一畝三分地?兒待著，什么都不愿意?聽不愿意?接受�！�

    趙建軍和人吵了?兩?句也就?算了?，氣不往心里去，不然他擔心自己少活幾?年，只是人都有脾氣，他放狠話：“他有本事就?真別來！”

    臨走?前，林湘回頭看了?一眼清風(fēng)汽水廠的招牌，規(guī)模龐大?，擁有上千名工人的全國第四大?汽水廠，也在幾?年后被外國可樂圍剿封殺的行?列，過去有多輝煌，后來就?有多銷聲匿跡。等到千禧年后，更是逐漸無人談起。

    如今看來，謝廠長這幅油鹽不進，不聽勸的模樣，真的很可能順著歷史發(fā)展進程，走?向?同樣的毀滅的結(jié)局。

    不過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林湘也沒多余的時間精力耗在這里，自己身上的宣傳任務(wù)尚未結(jié)束，關(guān)于整個行?業(yè)的行?會也還沒有著落呢。

    現(xiàn)在的國營企業(yè)，尤其是才經(jīng)歷改革開放八年的華國，大?部分人對市場和資本并沒有太多概念，所?以才會在前期跌跟頭，被坑被謀算，交了?無數(shù)學(xué)費。

    林湘四處普及各類合同與法規(guī)，在發(fā)展總局同同事擬定方案，由單位下發(fā)，通知到分布在全國各地?的工廠和企業(yè)，不過這樣的效率實在是不高。

    直到半年后，趙建軍牽頭的全國汽水行?會終于成立。

    建國后，全國首個汽水行?會吸納了?四家大?型汽水廠，六家中型汽水廠，以及三十多家小型汽水廠。

    另外三家，包括清風(fēng)汽水廠在內(nèi)的大?型汽水廠仍是拒絕。

    行?會是民間自發(fā)組織，不涉及官方性質(zhì)，首屆會長由牽頭人趙建軍擔任。

    林湘收到行?會交到發(fā)展總局的詳細資料，會長、副會長、小組長等等，已經(jīng)選舉得清清楚楚。

    羅局長也看了?報告，總歸是在試點?階段，并沒什么意?見：“給?他們簽發(fā)個行?會的牌子，也算是一份支持。”

    由發(fā)展總局認證的牌子被裱起來，掛在行?會流動總部119汽水廠趙建軍辦公室。

    有了?汽水行?會，任何通知下發(fā)和宣傳提醒都容易了?不少，林湘聯(lián)系會長趙建軍，再由趙建軍通知行?會成員。

    畢竟是同意?加入行?會的，大?伙兒怎么也要賣個面子，加上趙建軍態(tài)度親和，跟誰都能哥倆好，大?伙兒都服他。

    另外，成員們內(nèi)部交流，在各項生產(chǎn)技術(shù)革新的互相提醒上也大?有進步，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接下來大?半年時間，汽水行?會陸續(xù)加入新成員，起初還在觀望的汽水廠也行?動起來，一時興盛。

    這可把趙建軍高興壞了?，雖說不是什么官方的一官半職，可聽上去還挺威風(fēng)。

    尤其是北冰洋汽水的副廠長當?的副會長，跟自己一心搞行?會，多體面啊。

    唯一的遺憾便是，部分太過固執(zhí)的老牌汽水廠始終拒絕入會，就?比如那個清風(fēng)汽水，拽得不行?了?，還有近兩?年冒頭的幾?家新型飲料汽水廠也看不上這個。

    前幾?年年M國奧運會時，新興出爐的“魔水”就?作為?華國代表隊唯一贊助商登上奧運會舞臺，這種運動型飲料是另外的賽道，當?時趙建軍聽說了?可羨慕，差點?準備讓廠里也研發(fā)試試。

    還是林湘勸阻了?他。

    “廠長，天底下飲料種類那么多，咱們也忙不過來。目前還是先把汽水和果汁弄好吧�！痹龠^幾?年有場硬仗，攤子還真不宜鋪得太開，現(xiàn)在盲目跟風(fēng)，不緊趕不上趟，還可能顧此失彼。

    趙建軍想想也是這個理兒，回到廠里干脆再和廠里研究員繼續(xù)調(diào)配新果汁。

    二廠如火如荼發(fā)展時，隔壁一廠卻?迎來了?巨大?的變動。

    八年五年，蝦醬車間主任秦陽波退休，八六年，年紀大?了?，身體越發(fā)不好的黃廠長也宣布退休，將副廠長提拔上來，和年近七十仍堅守工作崗位的唐書?記共同帶領(lǐng)一廠。

    黃廠長退休儀式上，趙建軍也過去一趟，心里難免感觸，自己也是一把年紀，六十多的人了?，也不知道能再扛幾?年，到時候又是誰來接班呢？

    可惜心里最適合接班的人選端著鐵飯碗呢。

    不過，感慨歸感慨，廠里還有那么多工人，他沒工夫想別的。

    二廠有椰子汁坐鎮(zhèn)，輔佐以芒果汁、菠蘿汁、黃皮水、橙汁、橘子汽水，再新調(diào)配了?百香果汁和金桔汁，可謂是口味豐富，樣樣精彩。

    等到八七年下旬，全國汽水行?會在首都召開第一次大?會時，已經(jīng)是成立一年后。所?有成員廠子都派了?高層領(lǐng)導(dǎo)赴會，主要是談?wù)勅缃竦陌l(fā)展問題以及汽水行?業(yè)的方向?。

    這兩?年，新型飲料慢慢興起，對傳統(tǒng)的汽水廠造成了?不小的沖擊，市場份額被瓜分，銷量下降，引起了?重視。

    改革開放已有十年，個體戶越來越多，私營企業(yè)也如雨后春筍般冒頭。甚至開始有些公職人員和國營廠工人辭職下海，不過這樣的行?為?在廣大?擁有鐵飯碗的職工看來無異是愚蠢的。

    趙建軍過來一趟，順便帶了?下個月才將供應(yīng)到全國的百香果汁和金桔汁。

    將新調(diào)配的果汁交給?林湘時，兩?人交談一番，趙建軍談起119這一年多感受的困局：“以往每年的銷量都在長，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真不一樣，在跌。雖說幅度不大?，不過我們仔細調(diào)研過，好些什么功能飲料、運動飲料以及可樂這些碳酸飲料賣得紅火，打廣告也是鋪天蓋地?的，勢頭很猛，沖擊不小啊�！�

    林湘清楚，繁雜沉重的國營廠規(guī)模大?，管理制度落后，思維僵化，生產(chǎn)和經(jīng)營模式仍然停留在二十年前，一廠甚至可以說是養(yǎng)一個工人全家，就?連工作還是接班制，負擔極重，哪里比得過在改開的潮流下出生的私營經(jīng)濟，注定會被時代浪潮拍在沙灘上。

    目前，已經(jīng)有部分國營廠開始出現(xiàn)不良反應(yīng)，效益差，負擔重，拖著老邁的身體步履蹣跚。

    林湘畢業(yè)后工作了?六年，積攢了?積蓄、閱歷和人脈，前年還花了?一千塊買了?一套首都的小房子，比不上四合院，可位置特別好，今年轉(zhuǎn)手賣了?八千塊，積蓄豐厚。加上在這個時代更為?深入地?體會，更是避開了?改開后最為?混亂的發(fā)展時期，有意?轉(zhuǎn)變。

    “廠長，119也可以考慮改革，現(xiàn)在這種情況，沒有誰能原地?踏步�！�

    趙建軍隱隱有感覺，像是看似平靜的海面下，實則波濤洶涌。

    危機正在來臨。

    “119部隊剛結(jié)束裁軍工作，根據(jù)國家要求，部隊和廠子的聯(lián)系也要徹底切斷，分開獨立。最近正準備這事兒呢，等過幾?個月，119食品廠就?和119部隊沒一點?兒關(guān)系了?。到時候，是得看看怎么發(fā)展，不能別人都在進步，我們待著不動。”

    “是這個理。”

    林湘抱著兩?箱汽水準備回家，臨走?時又聽趙建軍道：“一廠的老黃去年退了?，我看老唐這個歲數(shù)，估計也快退了?，就?這一年的事兒，你說說這，時間過得多塊�！�

    林湘有些意?外，可轉(zhuǎn)念一想，真是過去太多年了?，當?年的黃廠長和唐書?記也老了?。

    “一廠情況比二廠差點?，老黃退休后也關(guān)心，我們倆私下喝茶的時候都跟我說了?幾?回，一廠的罐頭銷量在下降，實在是現(xiàn)在外面賣吃的太多了?，搶了?太多地?盤，關(guān)鍵還不是賣罐頭的搶，五花八門?。以前哪能想到有這些...”趙建軍沒想到，一廠那樣輝煌的廠子，竟然還能有這時候。

    林湘點?了?幾?句：“一廠也該根據(jù)現(xiàn)在的老百姓口味改改，還有賣東西得會賣，不能用老一套的法子，現(xiàn)在可以不是十年前�！�

    兩?人說了?會兒話才分別，等林湘抱著兩?個木箱回家，閨女是聞到味兒就?湊上來了?：“媽媽，這是什么果汁��？沒見過哎！”

    “媽媽之?前工作的汽水廠產(chǎn)的新果汁，這是百香果汁，這是金桔汁。”林湘率先啟了?這兩?種果汁蓋子，讓閨女自個兒捧著喝。

    百香果味酸，在調(diào)配果汁時需要加入蜂蜜，以甜來中和那份酸，調(diào)配好的百香果汁酸酸甜甜，味道十分誘人，尤其是招小孩子喜歡。

    賀琳沒喝過這樣味道的果汁，水汪汪的眼里滿是驚喜：“好好喝！”

    再嘗了?嘗金桔汁，同樣不錯！

    等奶奶給?人送衣服回來，爸爸從軍區(qū)回家，賀琳小姑娘忙獻寶似的遞果汁過去：“奶奶喝，爸爸喝�！�

    賀桂芳年紀大?了?，牙口沒那么好，對酸甜的百香果沒那么鐘愛，一副被酸到牙的模樣，反而是青睞金桔汁。

    賀琳給?奶奶倒杯溫水，轉(zhuǎn)頭見到爸爸面不改色喝百香果汁的模樣，問道：“爸爸，是不是很好喝！”

    賀鴻遠喝酒、喝茶，向?來都大?口，一大?口百香果汁下肚，味道還不錯，他點?點?頭：“好喝，119的東西是好�！�

    “爸爸，你怎么不吐籽？”賀琳等了?好一會兒。

    “吐什么籽？”賀鴻遠疑惑。

    “就?是，就?是那個里面有好多籽啊，媽媽說是百香果籽，我喝了?都吐了?好多籽出來�！�

    賀鴻遠：？

    “我都喝下去了?�！�

    賀琳傻眼了?，忙去跟媽媽報告：“媽媽，出事了?，完蛋了?，爸爸把那個籽都喝下去了?！”

    林湘從臥室出來，不以為?意?：“喝下去就?喝下去吧，有人喜歡吐出來，有人喜歡一塊兒喝下去的。”

    “不行?！不行?！”賀琳著急，摸著自己的肚子道，“吃了?西瓜不吐籽，以后肚子里都要長出來西瓜的，那爸爸的肚子里要長百香果了?！”

    林湘&賀鴻遠：？

    林湘突然想起大?家教小孩子吃西瓜要吐籽是愛這么說，吃西瓜記得吐籽，吃別的東西也一樣，不然以后會在肚子里發(fā)芽結(jié)果。

    小孩兒單純，也是真信。

    至少賀琳就?對此深信不疑。

    賀鴻遠無奈地?和媳婦兒對視一眼，揉了?揉閨女腦袋。

    晚飯后，林湘見賀鴻遠洗完碗，忙叫他：“我有事跟你說�！�

    賀鴻遠瞧媳婦兒神情認真嚴肅，心知是正事、大?事，劍眉微挑下，開口：“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說。”

    兩?口子去了?臥室，林湘張口就?是：“我準備辭職了?�！�

    說完，林湘看著丈夫，卻?不見他臉上有多么驚訝的神情：“你不震驚？”

    賀鴻遠還真有點?驚訝：“有，但是不多。說實話，我當?年就?覺得你應(yīng)該沒那么喜歡在單位上班�！�

    在他的認知里，媳婦兒明明是在119廠時，一會兒研發(fā)椰子汁，一會兒搞出什么黃皮水，隔三差五就?有新動作時分外活潑，也更加自由自在。

    畢業(yè)后待在學(xué)校分配的事業(yè)單位工作，穩(wěn)定足夠，但是對媳婦兒來說有些拘束和屈才。

    林湘反倒更為?驚訝，她沒和丈夫提過這個想法，可他竟然知道自己更喜歡以前的工作。

    賀鴻遠接著道：“你真想辭職就?辭�！�

    “估計其他人聽到這話，都會認為?我有毛病，是瘋了?，是傻了?�！绷窒鏈愡^去親了?一口男人臉頰，“也就?你完全不這么看�！�

    賀鴻遠自己就?不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也就?是這幾?年歷練多了?，越發(fā)穩(wěn)重，加上媳婦兒自己有本事，考慮問題周全，不然也不會工作了?六年才考慮辭職。

    “你的工作，當?然只能由你自己決定。”賀鴻遠好奇，“辭職了?準備休息還是想去做生意?？”

    他隱約猜到了?媳婦兒的想法。

    “做點?生意?，掙點?錢�！备母镩_放前幾?年，其實機遇和危險并存，甚至到八三、八四年，政策還有些反復(fù)，幾?個知名個體戶曾經(jīng)被抓進牢里去了?。

    如今過去十年，社會開放程度高漲，辭職下海正是時候。

    抓住機遇掙錢，也是為?了?早日退休。

    林湘雖然自己已經(jīng)有主意?，可也要和丈夫商量，畢竟是兩?口子，總不能什么都互相瞞著。

    說完她的事，林湘想起來丈夫剛才也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那你剛剛想說什么？”

    “全國各大?部隊不是剛結(jié)束百萬大?裁軍嘛，這一裁就?裁了?三年，現(xiàn)在部隊都是精簡化，不要冗雜的隊伍，119部隊也重新優(yōu)化組織，日前向?首都軍區(qū)打了?調(diào)令報告，讓我回去，同時也是讓我升職，升任旅長。”

    林湘差點?蹭地?跳起來，努力讓自己冷靜些，言語間的興奮和歡喜卻?是難以掩飾的：“那你以后就?是賀旅長了?！是不是119最年輕的旅長？”

    賀鴻遠自己倒沒那么興奮，可看著媳婦兒又驚又喜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唇：“是�！�

    “哇”林湘眉眼一彎，抬手置于眉眼邊，敬了?個軍禮，“賀旅長好，賀旅長再見！”

    賀鴻遠被叫賀旅長，這還是頭一遭，而且出自自己媳婦兒之?口，他一把捉住林湘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貼：“調(diào)令還沒正式下來，我現(xiàn)在可不算�！�

    “不管”林湘為?自己男人高興，“就?要叫賀旅長！真厲害啊，咱們家鴻遠年紀輕輕都是賀旅長！”

    已經(jīng)年過四十的賀鴻遠：？

    無法直視年紀輕輕這個詞。

    兩?人正說著話呢，臥室房門?突然被人拍得砰砰砰響，隔著木門?傳來動靜：“爸爸，媽媽，你們在屋里說什么呢？我要進來�！�

    “進來吧，門?沒鎖。”林湘揚聲。

    賀琳小碎步跑到爸爸身邊，神秘兮兮地?問：“爸爸，你肚子還好嗎？百香果籽發(fā)芽沒有？”

    賀鴻遠：“...”

    忽略旁邊笑?得前仰后合的愛人，賀鴻遠看不出年紀的臉上現(xiàn)出幾?分無奈：“琳琳，吃了?籽不會長東西出來的�！�

    賀琳才不信，她從三歲起就?聽每家大?人都這么說了?，她也堅定不移地?相信了?十多年，每次吃帶籽的瓜果都特別小心，一定要吐干凈，堅決不能吃進肚子里。

    “可是小時候大?人都這么說��！爸爸，不然你再幫我吃個西瓜，看看吃了?籽下去到底會不會長出西瓜。老師說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哈哈哈哈哈哈�！绷窒鎸嵲谑侨滩蛔�，朗笑?出聲來。

    閨女拿爸爸當?實驗品呢。

    賀鴻遠：“...”

    頭疼，閨女真是來克自己的！

    ++++

    八八年六月，林湘正式從發(fā)展總局辭職，頂著絕大?多數(shù)人的震驚和不理解，毅然放棄了?鐵飯碗工作。

    同事們，以及其他單位相熟的人聽說后大?為?不解。

    “小林不會也要去做生意?吧？”

    “天哪，放著每個月工資七八十的鐵飯碗不要，她難不成要去擺地?攤？”

    “京大?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不要穩(wěn)定工作，去擺地?攤嗎？那也太丟人了?�！�

    只有少數(shù)幾?個同事不在意?，只道：“小林是個挺有主意?的人，她既然敢辭職，肯定是琢磨好了?的，就?她的本事，去做什么都不會差�！�

    另外有人反駁：“真的假的？可別被忽悠去擺地?攤，以后一個月賺不到七八十哎。”

    身后紛紛擾擾，林湘走?得輕松，準備掙點?小錢，早日退休。

    只是，就?在她考察后，準備花一萬五千塊收購一家經(jīng)營不善，即將倒閉的糕點?廠時，119那邊突然傳來消息。

    孔真真火急火燎：“湘湘，你知道不？一廠資金困難，快要被收購了?！唐書?記都快急死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賀鴻遠的調(diào)令是在八九年年初下來的，

    交接完在首都軍區(qū)的工作?，一家人在家屬院分?配的樓房里打包收拾行李。

    在首都住了十一年，總歸是有了感情，

    這冷不丁要離開，難免不舍。

    一家四口的衣裳裝進行李箱中，

    床單被褥放置在編織口袋里，

    鼓鼓囊囊六大包，大件由賀鴻遠拎去郵局郵寄，

    他們出行離開帶上兩個行李箱即可。至于電視機和其他大型家具被折價賣給了關(guān)系不錯的鄰居，

    另外些雜七雜八的，

    有人需要就送了出去。

    賀桂芳一方面不舍首都，

    左鄰右里關(guān)系都還不錯，一方面又想念海島上的親朋好友，

    盼著重聚，

    自個兒也不清什么心情。

    賀琳是最隨心的，難過了一陣要和老師同學(xué)以及好朋友們分?開，轉(zhuǎn)頭又開始盼著到?海島上吃海鮮，看?海，

    游泳，

    摘椰子。

    軍區(qū)分?的房子在一天?天?流逝的時光里被填滿，

    家具、家電、鍋碗瓢盆、衣裳...裝點了這個家，如今又再次變得空蕩。

    臨走時，

    賀桂芳牽著孫女，

    一老一少跟鄰居們招呼離開，

    賀鴻遠拎著兩個行李箱，

    同林湘最后再看?了一眼首都的家，這才離開。

    綠皮火車的轟隆聲?響起?，

    賀琳輕車熟路地?脫鞋上了臥鋪下鋪，再有兩個月就要滿十四歲的小姑娘扎著個漂亮的馬尾，用鵝黃色細紗花朵發(fā)圈繞了三圈。

    水靈靈的眼里滿是對?坐火車的歡喜，東瞧瞧，西看?看?，鵝蛋臉上五官標致，跟媽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是她多了幾分?調(diào)皮活潑，與媽媽的成熟優(yōu)雅，氣質(zhì)截然不同。

    “媽媽，我們回去就捉魚捉蝦嗎？我還想去游泳呢�！辟R琳三歲以前生活在海島上，后來跟隨家人來到?首都生活，一家人空閑時間回海島休假，在她心里，有兩個家，一個在首都，一個在海島。

    是不一樣的風(fēng)光。

    首都每年冬天?都會下雪，夏天?很熱，冬天?很冷。

    海島上溫差沒?那么大，永遠暖和，有望不到?盡頭的大海。

    賀鴻遠拎著軍用水壺打了熱水回來，林湘接過去給閨女倒了小半盅熱水：“現(xiàn)?在冬天?呢，看?看?魚多不，至于游泳，你也不怕冷？”

    賀琳捧著搪瓷盅，小口小口啜飲，不以為意：“我才不怕呢，我游泳好厲害的�！�

    賀琳的游泳是在首都少年宮學(xué)的，以后在海島上倒是能?敞開游了。

    海軍出身的賀鴻遠聽著閨女特驕傲的一句話微挑劍眉：“行，挺有出息，到?時候爸爸給你測時間，看?能?不能?打破記錄。”

    林湘和婆婆聽著這話，知道這父女倆勝負欲上來了，要看?看?孩子有沒?有進步，能?不能?打破她之前的游泳最好成績。

    “好！”賀琳開心地?在下鋪晃著兩條小細腿兒。

    ......

    如今技術(shù)進步，火車提速，經(jīng)過四天?三夜，終于到?達金邊市，于北岸碼頭登船，在大海中航行。

    暌違多年，他們再次回到?了海島上。

    賀鴻遠前往部隊報道，正式成為119部隊最年輕的旅長，以前的老領(lǐng)導(dǎo)們退的退，部隊組織架構(gòu)里，多是三四十來歲的“年輕人”。

    時代發(fā)展巨變，部隊亦然。

    以前家屬院里許多熟悉的鄰居們已經(jīng)隨著男人退伍，搬家離開，蔣文芳一家就是如此。

    孫指導(dǎo)員退伍，孫父孫母心里到?底發(fā)愁，好在部隊給的轉(zhuǎn)業(yè)待遇不錯，因著蔣文芳在119二廠已經(jīng)干到?車間主?任位置，能?力不錯，廠里給分?配了宿舍，孫指導(dǎo)員退伍后也就安排到?了金邊市的公安局任職，一家人現(xiàn)?在住在119廠里，倒是和部隊家屬院不算太遠。

    林湘回來那天?，蔣文芳兩口子和四個閨女都過來串門，孫父孫母眼看?兒媳工作?越來越好，從普通工人升到?了車間主?任，工資也越來越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法她什么，反倒是上了年紀，許多事不懂的都要讓兒媳拿主?意，指哪兒打哪兒。

    蔣文芳日子舒坦，家里二女兒英子都上大學(xué)了，見到?林湘還有小時候的親近，一口一個湘湘阿姨，而見到?賀琳妹妹，第一句是：“琳琳，記得不，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賀琳當然不記得兩三歲的事情，可她樂呵呵的，湊過去抱著姐姐的腰：“英子姐姐，那你現(xiàn)?在能?抱動我不？我可長高了長大了。不然我抱你吧，我力氣可大了。”

    林湘和蔣文芳看著倆孩子親近得很，真試圖互相抱對?方起?來，都笑了笑。

    而賀鴻遠關(guān)系最好的兩個兄弟則有不同。張華峰留任升職，仍和嚴敏與孩子在家屬院里，聽聞賀鴻遠和林湘一家人回來，激動地?不行。姜衛(wèi)軍則在兩年前的裁軍中退伍，后轉(zhuǎn)業(yè)帶著補貼回老家和宋晴雅經(jīng)營著一家小飯館，收入不錯，在林湘的建議下已經(jīng)在當?shù)?買房了。

    周月竹和沈建明分的小樓距離堂哥堂嫂家不算太遠，周家父母也住著，林湘一家到?海島當天?，這一家五口都過來串門，幫著收拾新家。

    過去的不少熟面孔早已不在，好在仍有些老朋友陪伴，又在院里認識些后來的隨軍入住的新面孔，相處得不錯。

    部隊給賀旅長分?的房仍是一棟二層小樓，不過不是當年的房子，另外安排的更好的位置和布局，屋里家具俱全，一家人只需要額外添置家電。

    黑白電視機、洗衣機、冰箱...他們積蓄豐厚，也舍得花錢，各類大型家電都搬進了家門。

    海島上二層小樓可比首都的樓房寬敞太多，賀琳樓上樓下地?跑，參觀了屬于自己的大房間，在陽臺遠眺大海，歡快地?像只小蝴蝶，下樓后去廚房偷嘴吃了一只蝦，忙又經(jīng)過飯廳跑到?院子里，幫奶奶鋤地?種菜。

    賀桂芳以前在首都是沒?地?盤發(fā)揮，回到?海島上安頓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種地?，土地?翻新，種下菜苗，忙得不亦樂乎。

    賀琳的小皮鞋將菜苗周邊的泥土踩緊實?，轉(zhuǎn)頭問奶奶：“奶奶，什么時候能?吃菜��？”

    “那得等倆月嘞�！�

    “呀，要等好久啊�！辟R琳蹲下身巡視這一片自己踩出來的江山，認真和土里的菜苗對?話，“你們要好好長高啊，到?時候我要多吃。”

    兩人忙碌一陣，賀琳左等右等不見爸媽，又問：“奶奶，爸爸和媽媽去哪兒啦？”

    “你爸去部隊了，你媽上119工廠去了�！�

    賀鴻遠初任旅長，需要交接的工作?不少，這陣子忙碌；而林湘則是前往119工廠，去看?看?孔真真口中出了大問題的一廠是什么情況。

    ......

    119食品廠分?家后，一廠二廠各自經(jīng)營，互不干涉，只是都用著119的品牌，在三年前119食品廠同119部隊徹底斷開聯(lián)系，以前的黃廠長、秦主?任等領(lǐng)導(dǎo)退休后，一廠和二廠的關(guān)系也一點點地?遠了。

    新廠長上任，陸續(xù)又更換了一批領(lǐng)導(dǎo)班子，年事已高的唐書記逐漸不上話，廠里很多事都拿不了主?意，尤其是看?著新廠長到?處拉攏小團體頻出昏招，唐書記是氣得不行，經(jīng)常和人吵架。

    這么折騰了幾年，一廠的境況一年不如一年，不止損，竟然是折騰得窟窿越來越大，漸漸的，連給工人發(fā)工資和獎金、福利都吃力。

    到?去年下半年開始，情況越發(fā)艱難，資金緊張得令人發(fā)愁，這時，有人提出想要收購一廠。

    林湘清楚，改開后，個體戶和私營經(jīng)濟迅猛發(fā)展，反而是被當做是體面鐵飯碗的國營大廠越發(fā)艱難，改革改制之下，許多國營廠仍然難逃破產(chǎn)清算命運，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下崗潮，同時被私人或其他企業(yè)收購，不復(fù)當年輝煌。

    幾十年歲月的響當當?shù)拇髲S要被收購，而且收購的條件是必須下崗一半的工人，以及減產(chǎn)海鮮醬罐頭，收購方是個土大款，對?119的東西不在意，對?里頭的工人也不在意，只是看?上了這塊老字號招牌，準備用來打名號，利用這些成熟的設(shè)備和工人，過渡后賣自己的醬菜。

    幾乎等同于收購后徹底覆滅真正的119一廠。

    唐書記憤怒不已，自然不愿意119海鮮醬被如此糟蹋，廠里老人多是有骨氣和傲氣的，一向視119為家，視海鮮醬罐頭是驕傲，哪能?接受！

    可新上任的張廠長和部分?新領(lǐng)導(dǎo)班子則認為現(xiàn)?在廠子經(jīng)營困難，再撐下去，恐怕給工人發(fā)工資都困難了，能?賣就賣。

    雙方爭執(zhí)不休，這事兒也就延緩。

    等再苦撐了幾個月，廠子情況確實?越發(fā)嚴重，張廠長再次和南邊靠倒賣發(fā)家的土大款聯(lián)系上，提議還是讓人收購，這幾日，一廠內(nèi)部鬧哄哄一片，兩派對?立。

    隔壁二廠工人們哪能?不唏噓，就是隔著一堵墻也能?聽見那頭亂糟糟的哄鬧聲?。

    林湘過來和同事們敘舊，與趙廠長、孔真真、畢業(yè)后回廠里工作?的馬德發(fā)以及也快到?退休年齡的楊天?、邱紅霞談了談汽水廠這邊的情況。

    眾人得知林湘辭了鐵飯碗，誰不震驚，可驚訝后立馬有些不好意思?表露的竊喜。

    邱紅霞捂著嘴也能?從彎彎的眼睛瞧出歡喜：“哎呦，小林哪，按理我們不該為你辭職的事兒高興的，這事兒怎么看?都不劃算，不過我實?在是憋住啊...”

    瓜子大姐歡聲?笑語難以掩飾：“你回不回來啊！我話直，反正我們肯定是盼著的，不過你要是想出去干別的，我們也支持�！�

    這是屋里所有人的心聲?。

    當年大伙兒并肩奮斗，將119二廠從一個人人嫌棄的瀕臨倒閉的小廠子打拼成如今的規(guī)模，誰能?不盼著林湘回來呢。

    要119果汁的娘，那不是林湘是誰！

    孔真真和林湘年齡相仿，更是直接上手?，晃著她胳膊：“湘湘，你回來不？回來吧！”

    林湘還沒?開口呢，趙建軍抬手?摸了摸稀疏的發(fā)頂：“我也快退了，其他人接班我都不放心，小林，你想不想帶著二廠干？”

    原本辭職下海經(jīng)商，林湘想自己做做生意，她掌握先機優(yōu)勢，也知道后世的發(fā)展動向，屬于是贏在起?跑線，要么倒騰些東西來賣，要么盤下有潛力，產(chǎn)品質(zhì)量不錯，但是死在管理制度落后，經(jīng)營方式落后，人事冗雜沉疴的廠子。

    沒?想到?，一廠竟然先不行了。

    遙想十多年前，自己初到?海島上，見識到?工人熱鬧干活的119一廠，那是何等的輝煌。

    如今，鬧哄哄一片，不勝唏噓。

    一廠財務(wù)狀況困難，銷量基本盤在，可是面對?過于兇猛的個體戶和私營企業(yè)發(fā)展，實?在是節(jié)節(jié)退敗，加上如今的領(lǐng)導(dǎo)班子瞎折騰，瞎胡鬧，完全是加速了一廠的困境。這樣的條件下，效益便不能?支撐龐大規(guī)模的工人數(shù)量，就連發(fā)工資都困難。

    唐書記老了，十多年前威嚴霸氣，脾氣火爆，現(xiàn)?在面對?新領(lǐng)導(dǎo)班子私下達成共識要將一廠賣給土大款，憤怒卻又無奈。

    已經(jīng)退休的黃廠長應(yīng)邀回來一趟，原本安享晚年的他也感慨：“老唐，我看?了這幾年的情況，張彬他們干得糊里糊涂！現(xiàn)?在確實?難啊...”

    “我也明白，有些廠子已經(jīng)撐不下去了，工人下崗，廠子倒閉，有些賣給私人經(jīng)營...我就是不甘心�！碧茣�記的大半輩子都是��119度過的，哪里舍得，“就算賣，也不想賣給那個土大款�！�

    黃廠長明白：“真要賣給他，他早晚把我們119的根兒掀了，只留個名號賣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唐書記向已經(jīng)倒戈的張廠長提出兩個要求：“你跟那人，必須保留119的海鮮醬罐頭，也不能?讓工人們下崗�！�

    張廠長早得了土大款的好處，聽聞這要求，當即不屑：“唐書記，你真是老了，現(xiàn)?在還不清楚現(xiàn)?在的形勢嗎？有人愿意來收購咱們廠已經(jīng)不容易，還敢提要求��？工人不下崗是不可能?的，甚至這回可不是一半，百分?之六十都要下崗！至于人大老板收購之后賣什么，需要你操心不？唐書記，你聽我的，咱們一起?把字簽了，大老板不會虧待咱們的，另外會給咱們安家費，普通工人可沒?有這個待遇哦�！�

    “好你個張彬，真是吃里扒外的玩意兒！賣個棒槌，我們119一廠就是餓死也不賣給那個土大款！”唐書記怒氣沖沖，直接摔門離去。

    張彬快被這個頑固不化的糟老頭子氣死：“你自己想餓死，別拉著我們！”

    也就是這一刻，唐書記才有了幾分?當年霸氣的影子。

    兩個老伙計安撫一通惴惴不安的工人們，就連退休后的蝦醬車間主?任，海鮮醬罐頭研發(fā)人秦陽波也坐火車回來了，帶著自己退休后仍然琢磨研究的配方，激動：“不然再試試這個，我對?配方進行了改良，咱們廠可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