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壹秋煩躁地一揮手,趙嬤嬤識趣退出主屋。
看著桌上那摞書籍,李壹秋不由想起賀芳亭曾經說過的話,讀史使人明智。
特意讓她抄史書,可能是覺得她愚蠢,想用史書教育她。
不得不說,真實的賀芳亭很不一樣,與書中描寫的那個惡毒女配不一樣,與這時代的很多女人也不一樣,她聰明大氣,心胸也寬廣。
可這有什么用呢?
她的命,就是個惡毒女配的命,作者給她定好的。
想要逆天改命,書中人物沒那本事。
李壹秋嘆息一聲,讓小喜把這些書放到一旁,她繼續(xù)做鞋。
往另一個角度想想,被禁足也是好事,能讓謝梅影、謝容墨姑侄倆知道,她跟母親賀芳亭不是一路人。
小喜遲疑道,“大小姐,您不抄么?”
她聽得很清楚,大小姐不但被禁足,還被罰抄書。
李壹秋冷笑,t?“抄個鬼�!�
她不抄又能怎樣?賀芳亭敢餓著她,還是敢打罵她?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可不是為了跟書死磕,而是為了嫁得如意郎君,走上人生巔峰,叱咤風云,萬眾仰望!
而且說句實話,書,她上輩子已經讀得夠夠的了,這輩子十分厭惡,看到書本就想打瞌睡。
賀芳亭還想親自教她,見她不愛學習,很是遺憾,但也沒勉強。
這點比她上輩子的媽好得多,可能也是因為不用高考吧。
上輩子的書上,都說古代對女人不友善,這不好那不好的,實際上也有好處,女人不用上學,不用工作,出嫁前娘家養(yǎng)著,出嫁后夫家養(yǎng)著,只要不忽然間家道中落,還是過得很爽的。
窮苦人家的女人確實挺慘,可那是她們倒霉,運氣差不會投胎。
第45章
我心悅容墨哥哥,還請娘親成全!
一整個白天,賀芳亭都牽掛著被禁足的女兒,到了碧秋苑門口兩次,都沒有進去,害怕看見女兒仇視的目光。
瓔兒長這么大,還沒被她這么處罰過。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昨晚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琢磨了大半夜,總算拿出個糾正女兒的章程。
首先,要斷絕女兒與江止修、謝梅影的來往,以免被蠱惑得更嚴重。
其次,她教不了女兒,讓書來教,人世間的所有道理,書中都有,尤其是史書。
她就不信了,看完那些書,瓔兒還半點不知悔改。
但心中始終擔憂,叫來趙嬤嬤,問道,“瓔兒可曾哭鬧?”
趙嬤嬤:“不曾。”
賀芳亭稍感欣慰,不哭不鬧,可能是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又問,“可有好好抄書?”
趙嬤嬤沒有親眼看見,如實答道,“大小姐一直待在書房里,只在用飯時出來�!�
賀芳亭更欣慰了,在書房里,那還能做什么,肯定是抄書!
一字一句抄寫下來,書中之意自明,也就不會那么糊涂了。
又擔心累著女兒,派侍女送去鮮果點心,讓她歇歇再抄,不著急。
眼見天光漸暗,怕女兒還在抄寫,弄壞了眼睛,便再一次去了碧秋苑。
也是懷著與女兒和解的心思。
但眼前的一幕,令她大為吃驚。
“......瓔兒,你在做什么?”
李壹秋坐在書房窗下,舉起青綢云頭鞋面,挑釁地道,“看不出來么?做鞋履。”
鞋底她實在納不動,只能交給院里伺候針線的仆婦,自己做鞋面、鞋墊。
賀芳亭還是無法理解,眼里有著真切的疑惑,“你為何做鞋履?”
女紅固然很重要,但她們這樣的人家,女眷會繡個帕子、做個扇袋荷包之類的,就已算是合格了。
出閣時孝敬公婆的衣物鞋襪,自有繡娘縫制,快完工時刺上一兩針,便能說是小姐自己做的,沒人會深究。
因而,女紅方面,她對瓔兒沒有過高的要求,能繡小蝴蝶、小花朵就行,至于做鞋這種難度較大的活計,從來沒教過,她自己也不會。
往日瓔兒對女紅也沒什么興趣,怎么忽然開始做鞋?
李壹秋輕笑,“想做就做了。一雙給哥哥,一雙給容墨哥哥�!�
賀芳亭:“......謝容墨?”
李壹秋看她一眼,故意語氣綣繾地道,“對,我說的就是容墨哥哥。他無父無母,只有一位姑姑,真是可憐,所以我還給他做了香囊、荷包、扇袋�!�
賀芳亭驀然瞪大眼睛。
她也有過情竇初開的時候,自然知道女兒的神態(tài)意味著什么。
也就明白,女兒為何會向著江止修、謝梅影。
可她不敢相信。
她千嬌百寵的女兒,高門大戶里的千金閨秀,怎會見到個英俊的少年郎就動了芳心?這不是戲文里才有的事情么?
以前母女倆一起看戲時,她還批判過,說這是才學平庸的窮酸文人編出來的故事,但凡有些見識,都不會這么離譜。
那時瓔兒還和她一起笑。
是,前陣子瓔兒常跟宇兒、謝容墨一起出游,可她以為那是兄妹情深,壓根沒往謝容墨身上想。
這是她身為母親的失職!
李壹秋繼續(xù)道,“等做好鞋履,我還要給他做衣袍......”
賀芳亭打斷她,聲音有些沉重,“瓔兒,婚姻是兩姓之好,需門當戶對�!�
李壹秋輕飄飄地道,“是么?可當年父親與您,也不是門當戶對。您嫁得,女兒也嫁得。”
賀芳亭只覺胸口像是中了刀子,痛得她兩眼發(fā)黑。
這個世上,誰都可以嘲笑她,唯獨一雙兒女不能!
他們是她的骨血�。�
青蒿怒道,“大小姐,您怎能頂撞郡主娘娘?”
李壹秋故作不解,表情無辜,“青蒿姐姐,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父親當年的家境,確實不如外祖家�!�
青蒿還要再說,賀芳亭抬手止住,看著李壹秋道,“眼下的事實也證明,門不當戶不對,確實不妥�!�
李壹秋笑道,“未來的事兒,誰說得準呢。我心悅容墨哥哥,還請娘親成全!”
賀芳亭感覺像是又中了一刀。
江止修讓她成全,瓔兒也讓她成全。
這世道到底怎么了?
李壹秋有心激怒她,又道,“娘,我若嫁給容墨哥哥,謝姨與咱們就是一家人了。等她進門,您與她親上加親�!�
說著還不著痕跡地往前湊了湊,方便賀芳亭打她耳光。
賀芳亭打她越狠,謝容墨知道后越會憐惜她。
然而她失策了,賀芳亭縱然心痛難忍,也不會動女兒一根手指頭。
主要是她也沒有親自動手打人的習慣,若想打誰,自有奴仆代勞。
深吸口氣,問道,“這么說,你今日沒抄書?”
李壹秋:“......一頁沒抄。”
怎么想起追究這個了?也行吧,打我啊,快打我��!
第46章
遠昌侯之后
賀芳亭冷聲道,“那就明日抄,抄到我滿意為止!在此之前,你都待在苑里,不許出門一步!”
說罷轉身就走,免得被女兒氣哭。
李壹秋也不惱,揚聲道,“恭送母親!”
賀芳亭臨走前看她的目光,充滿了失望,看得她想笑。
其實,賀芳亭此時的心情,她很理解,就像是自家辛苦養(yǎng)大的白富美,被個騎著鬼火的黃毛拐跑了。
只是賀芳亭不知道,謝容墨并非騎著鬼火的黃毛,而是腳踏七彩祥云的天命男主。
“大小姐,怎么辦��?母女沒有隔夜仇,您明早去跟郡主娘娘認錯罷,她肯定會原諒您!”
小喜急得團團轉。
她剛才都驚呆了,完全不知道大小姐哪來的膽子,竟然敢忤逆親娘。
李壹秋淡定地道,“莫慌!”
一來,快到云山書院的休沐時間了,江嘉宇和謝容墨回家,得知她被禁足,肯定救她。
二來,父親江止修也不會袖手旁觀。
更重要的是,謝梅影、謝容墨的隱藏身份很快就會被發(fā)現(xiàn),到時候,賀芳亭哪還有精力管她。
——
因看過原著,大部分事情,李壹秋都料到了,但也有例外。
這一旬的休沐,江嘉宇、謝容墨并沒有回來,而是陪著師長去踏青登山。
江止修也顧不上她,因為,謝梅影懷孕了。
脈象還很淺,如果她自己不是大夫,可能都無法及時發(fā)現(xiàn)。
江止修沉浸在又有孩子的幸福中,謝梅影卻很慌,婚前失貞已是不該,再有了孩子,叫別人怎么看她呢?
垂淚道,“江郎,我怎樣都可以,但這孩兒,不能讓他沒了名份!”
江止修滿口答應,“放心,我一定盡快娶你進門!”
謝梅影擔心地道,“可順安郡主?”
江止修一笑,“不用管她!”
他并不是在敷衍謝梅影,是真的有了計劃。
下月二十八,是福莊長公主的忌日,每年到了那時候,賀芳亭都會去白云觀住上半個月,為母親祈來世之福。
他準備在那時迎娶謝梅影,造成既定事實。
如果有人質疑,就讓宇兒、瓔兒出面解釋,假裝此事賀芳亭已經同意。
他們是賀芳亭的親生兒女,說的話有人信。
一個多月還不顯懷,梅影的清譽也不會受到損害,到生孩子時,就說是早產,又有誰敢說三道四?
這法子他早就想到了,之前沒下定決心,一是因為不想跟賀芳亭撕破臉皮,二是怕一雙兒女不答應。
現(xiàn)在嘛,賀芳亭寸步不退,那就別怪他不留情面,是她逼他的!
至于一雙兒女,也很明事理,都向著他,那他還有什么好怕的?
雖然賀芳亭曾威脅過他,如果他敢兼祧兩房,她就告他停妻再娶,可如果她真那樣做了,害的不只是他,還有宇兒、瓔兒,他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兒女的抱怨和仇恨,她承受得住么?
江止修覺得承受不住。
某種程度上,這一雙兒女,就是他對付賀芳亭最有用的利器。
賀芳亭一定會屈服的,因為她是慈母。
聽完他的計劃,謝梅影再無煩憂,安安心心養(yǎng)胎,為了避免被人看出端倪,基本不出落梅軒,也不去江承宗、潘氏面前獻孝t?心。
她算是品出來了,這老兩口可不是什么慈和的長輩,分明是傳說中的惡公公、惡婆婆,不過她也不怕,因為有江郎護著。
江止修每日一下值就去陪她,暢想美好未來。
就這樣,賀芳亭忙著管教女兒,江止修忙著陪心上人,江林修、李惜香夫妻忙著管家撈油水,江承宗、潘氏忙著調養(yǎng)身體,誰也顧不上找誰的麻煩。
一時之間,江府迎來了久違而詭異的平靜。
但這種平靜,在一個安寧的清晨被打破。
首輔沈閣老府上,派來華貴的馬車,接走了謝梅影,說她和謝容墨是沈閣老故人之后。
除了尚被禁足的李壹秋,江家各處都得到了消息,議論紛紛。
江承宗和潘氏想問問長子詳情,卻找不到人,江止修不放心謝梅影獨自去沈府,也跟了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賀芳亭心知有異,剛要派人打探,兒子江嘉宇回來了。
“娘,我來告訴您!謝姨與容墨,乃是遠昌侯之后!”
賀芳亭有點吃驚,“......遠昌侯?”
江嘉宇替好友歡喜,笑道,“千真萬確!沈閣老說,容墨長得和少年時的遠昌侯一模一樣!”
賀芳亭目光微凝。
三十多年前的奪嫡之爭,極為慘烈,不但先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折了進去,被卷進去的重臣也很多,遠昌侯謝文麒就是其中之一。
先帝給他定了“糾集黨羽,離間皇子”的罪名,將其滿門抄斬。
然而點檢人數(shù)時,發(fā)現(xiàn)謝文麒最小的兒子謝世康不在,有下人熬不住打,供出謝世康去淮南游玩。
于是先帝下了海捕文書,卻直到駕崩都沒抓住。
謝世康這個人,就此消失。
第47章
你以為,謝梅影還會嫁給你父親?
七皇子登基后,謝文麒的好友沈青陽上了奏折,請為遠昌侯府平反,被皇帝駁回,理由是“父喪,三年不改其道�!�
沈青陽并沒有放棄,六年后再次提出。
這回,皇帝同意了他的奏請,以先帝被奸人蒙蔽為由,免除遠昌侯府所有罪責,同時滿天下尋找謝世康,欲讓他繼承遠昌侯爵位。
詔令一下,明眼人也就知道,謝文麒死得不冤,他確實提前站隊了,站的是七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
換言之,他是皇帝的人。
如果謝世康被找回來,必定成為朝中新貴。
但是,前幾年想抓他問罪找不到,之后想給他富貴同樣也找不到。
沈青陽還不死心,又派人找了許多年,才不得不接受好友之子已不在人世的事實。
而這沈青陽,就是現(xiàn)在的首輔沈閣老。
江嘉宇感嘆道,“那位遍尋不著的侯府幼子謝世康,正是謝姨的父親,容墨的祖父!世事真是奇妙,初見容墨時,我就覺得他縱然身著布衣,也氣度不凡,原來竟是侯府貴公子!”
賀芳亭關心的是,“謝世康當年躲在哪兒,為何大家都找不到?”
江嘉宇:“說來也是巧,當年他去淮南,登山望遠時不慎摔落懸崖,被一名入山采藥的鈴醫(yī)所救,醒來后失去記憶,娶了鈴醫(yī)的女兒,一直呆在小山村里,根本不知道遠昌侯府遭了難。十多年后,才忽然憶起前事�!�
賀芳亭算了算時間,道,“那時謝家已經平反,他一打聽就能知道,為何不來京城?”
皇帝且不說,沈青陽是真的掛念著他。
江嘉宇一臉崇敬,“因為,這位謝公子,于大悲大喜間看破世情,大徹大悟,認為權勢富貴如浮云,名利地位是外物,不值得追逐。閑云野鶴,空山明月,柴門茅屋,才是他想過的日子,因此從來沒跟妻兒說過自己的來歷�!�
賀芳亭嘆道,“確實難得!”
換成她,估計做不到這么淡泊。
說完忽覺得不對,“既然他從沒說過,你們又如何得知?”
江嘉宇解釋道,“隱居山村,是謝公子的選擇。但他覺得,不能替兒孫做決定,所以病逝前留下了一個錦囊,并告知兒孫,只有考中舉人,或者被人認出時才能打開。容墨至孝,雖然好奇,卻不敢違背祖父的遺命。”
至于容墨的祖母和父母,也在謝公子病逝后染上疫癥,先后去了。
此后,尚且年幼的謝梅影,靠著家里微薄的積蓄,以及家傳的醫(yī)術,饑一頓飽一頓地養(yǎng)活自己和小侄兒。
賀芳亭好奇道,“認出謝容墨的,是沈閣老?”
江嘉宇笑道,“沒錯。容墨天資聰穎,方山長極為賞識。昨日,方山長去沈府赴宴,特意帶上了容墨,沈閣老見他宛如故人重生,當場怔住。叫到內室一問,才知個中內情�!�
昨晚,容墨留宿沈府,但派了書童回云山書院,告知他自己的身世,顯然是不想對他有一絲隱瞞。
這份情誼,叫他怎能不感動。
也許他與容墨,會成為遠昌侯與沈閣老那樣的生死之交。
賀芳亭微笑,“有沈閣老照看,謝容墨前程錯不了�!�
她與謝氏姑侄,并沒有深仇大恨,當然也就不會因他們身份忽然拔高而方寸大亂。
江嘉宇:“是啊,沈閣老說,會盡快奏請圣上,讓容墨繼承遠昌侯爵�!�
賀芳亭笑道,“那咱們先備好厚禮。宇兒,你這位好友喜好什么?古玩字畫,還是金玉珠翠?”
江嘉宇:“那些他都不放在眼里,只希望相依為命的姑姑得遇良人,終身有靠。”
賀芳亭:......
江嘉宇看著她,急切地道,“娘,到了這種時候,您就不要再犟了,成全謝姨和父親罷!”
他今日一大早告假回家,就是為了讓母親點頭。
母親再抗拒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賀芳亭一哂,如果這是別人的兒子,她會笑一句蠢,可這兒子不是別人的,是她自己的,只好在心里默默把蠢字換成天真。
“兒啊,你以為,謝梅影還會嫁給你父親?”
江嘉宇一愣,“為何不會?”
賀芳亭耐心地分析給他聽,“身世大白后,謝梅影就是侯府貴女,等謝容墨承爵,她更是遠昌侯的親姑姑。這樣的身份,怎能給人當兼祧妻子?就算她自己愿意,謝容墨也不會答應!如果答應了,往后怎么在外行走?怎么上朝做官?”
政敵只要說起這事兒,他就得先矮三分。
第48章
身份不同,看事也不同
江嘉宇臉紅脖子粗地道,“容墨不是那種人!他早就認定了父親當他的姑父,還常說我父親與他姑姑是天作之合!”
賀芳亭淡淡道,“身份不同,看事也不同。以前他們只是淮南鄉(xiāng)下的孤苦姑侄,縱有救助災民的功勞,也無法一躍成為名門。你父親身為戶部右侍郎,是謝梅影所能攀上的最高官,謝容墨自然覺得他們相配�?涩F(xiàn)在不同了,他們成了遠昌侯后人,選擇也就更多�!�
江嘉宇:“......官階比我父親高的,也沒幾個!”
賀芳亭笑道,“是沒幾個,但你父親有個致命的缺點。”
江嘉宇下意識問道,“什么缺點?”
賀芳亭眼中掠過一抹諷意,“他早已娶妻生子。娶的發(fā)妻,也是侯府貴女,還是位郡主,想要休棄或害死,沒那么容易。”
江嘉宇:“......娘言重了,父親從來沒想過休妻,或者害死您!這是不可能的事,您不要疑神疑鬼!”
賀芳亭一笑,不跟這蠢兒子,不,天真兒子爭辯。
現(xiàn)在江止修或許沒想過,但人性至惡,誰知道他以后會不會想。
江嘉宇沉默片刻,堅定地道,“娘,你的話有幾分道理,可我還是不信。容墨并非俗物,而是性情中人,只要謝姨愿意嫁給父親,他就絕不會阻攔,只會祝福!”
賀芳亭笑道,“那咱們就往下看罷�!�
謝梅影、謝容墨畢竟年輕,可能會一時糊涂,但沈閣老精于世故,不會看著他們犯傻。
江嘉宇又沉默了,許久才不服氣地道,“您就這么肯定,謝姨絕對不會嫁給父親?”
賀芳亭頓了頓,道,“倒也不是。有一種情形,謝梅影會嫁,而且是不得不嫁�!�
江嘉宇忙問道,“什么情形?”
賀芳亭:“謝梅影懷了你父親的孩子�!�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就危險了。
為了讓謝梅影體面嫁進江家,謝容墨和沈閣老肯定會想盡各種辦法。
但這種可能性比較小。
江嘉宇愣了數(shù)息,臉又一次紅了,“娘,女子名節(jié)何等重要,您別亂說,壞了謝姨名聲!”
謝姨是容墨的姑姑,他也視為長輩。
母親怎能隨意污蔑她!
賀芳亭輕聲道,“我也希望,他們清清白白。”
其實清白是不太可能的了,這些時日,江止修幾乎是住在落梅軒。
不過,謝梅影是大夫,應該知道怎么避免懷孕。
世情刻薄女子,若是未婚先懷,男子只會被笑說幾句風流好色,于女子而言卻是一輩子的污點,再也抬不起頭,還會被夫家瞧不起。
她覺得謝梅影不會那么傻。
江嘉宇氣t?憤地道,“您莫要看輕了父親和謝姨!”
賀芳亭心說傻小子,你懂什么。
江嘉宇不想再聽母親胡言亂語,固執(zhí)地問道,“若是謝姨還愿意嫁,容墨與沈閣老也同意,您就會答應父親兼祧?”
賀芳亭微笑道,“當然不答應�!�
江嘉宇:“你,你,你......”
賀芳亭慢條斯理地道,“他們愿不愿意,是他們的事,我答不答應,是我的事,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江嘉宇只覺她不可理喻,提高聲音問道,“您為何還不答應?如今謝姨也是名門之后了!”
賀芳亭嘆口氣,“宇兒,你自己想想你這話可笑不可笑。我不答應你父親兼祧兩房,是因為這事兒不對,與謝梅影什么身份毫無關系。怎么,她身份普通,我就能不答應,她身份高貴,我就必須答應?在你眼里,娘就是這么個踩低捧高、欺軟怕硬的小人?”
江嘉宇張口結舌。
他發(fā)誓絕無此意,可經母親一說,確實是這么個意思。
......但還是感覺哪里不太對,又無從反駁。
見他呆愣愣的樣子,賀芳亭有些心疼,軟了口吻,溫聲道,“我兒不必煩惱,也不必為難�;蛟S根本輪不到我阻止,沈閣老那一關就過不了。他與遠昌侯情同手足,定會為謝姑娘另謀良緣�!�
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你愿結交謝容墨,那就盡管結交。方山長都賞識他,說明他的確天分極高。又是遠昌侯之后,圣上必然另眼相待,再加上沈閣老的照拂,若干年后,此人必是朝中棟梁�!�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并沒有阻攔過宇兒與謝容墨做朋友。
否則,他們也不能整天待在一起。
此時說這番話,也只是感慨謝容墨人生際遇之奇妙,前一日還是無依無靠的鄉(xiāng)下少年,后一日就是侯府繼承人,未來還可能叱咤朝堂、官居一品,真比戲文還精彩。
但江嘉宇仿如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憤怒地道,“娘,我與容墨結交,不是為了利益!從來不是!他是窮小子也好,大侯爺也罷,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第49章
你對為娘心懷怨恨,就是因為柳纖兒?
見兒子如此激動,賀芳亭趕緊安撫道,“沒說是為了利益......”
然而江嘉宇已認定了她庸俗,眼里只有利益權勢,看不見人世間純粹而美好的各種情感。
比如他與容墨的朋友之情,父親與謝姨的愛戀之情。
她汲汲營營,長了一顆功利心。
激憤之下,很多積攢已久的怨言,就這樣噴涌而出。
“娘每看見一個人,是否都在心里掂量,這人有幾分價值,能給您帶來多大的利益?有利益的視若上賓,沒有利益的趕出門去!至于這人才學如何,品性如何,您通通不在意!您只要利益!”
“我雖然是您的兒子,卻也像您手中的工具。您逼著我苦讀,逼著我科考,逼著我出人頭地!是為了我好么?不,您是為了您自己!至于我想要什么,您根本不關心!”
他的這番話,比上次去書院前的錐心之言還讓賀芳亭震驚、難過,呆了半晌,顫聲道,“你想要什么?你說!”
......她在宇兒心中,竟是這樣的人?!
不可置信,不可置信��!
指望孩子上進,難道不是所有母親的心愿么?為何在宇兒這里,竟成了她的罪過?
這世道怎么了,她做錯了什么?!
江嘉宇脫口而出,“我想要柳纖兒!”
傷心中的賀芳亭沒反應過來,“......柳纖兒?”
這是個人,還是什么物事?
江嘉宇見她毫無印象,胸中怒火更盛,“您竟然完全不記得她?也對,您是郡主娘娘,她不過是柳家的小小庶女,哪值得您記掛!”
去年,他到同窗李生家赴文會,偶遇李生的表妹柳纖兒。
纖兒人如其名,長得纖細柔美,而且頗有才學,令他心動。
之后又偶遇幾次,彼此都有意。
期間還發(fā)生過一件事,大家去蓮江邊踏青時,纖兒不慎落水,是他救起來的,兩人不可避免有了接觸,唐突了佳人。
于是他立刻請母親去李家提親。
結果不用說,母親去了李家兩趟,回來就讓他斷了心思。
也是,纖兒命苦,自小沒了父母,寄居在姨母家,無權無勢也無財,這樣的身份,母親怎么看得上?
只怪他那時太天真,還沒看清母親的為人。
不知她跟李家說了什么,沒幾個月,纖兒就被李家嫁到了巴蜀。
他分外同情父親和謝梅影,大約也是因為,自己已經留下遺憾,就不想他們也痛苦。
說話間,賀芳亭也想起來了,睜大雙眼,匪夷所思地道,“你對為娘心懷怨恨,就是因為柳纖兒?”
柳纖兒的身份,確實低微了些,但更有問題的是心性品行。
宇兒所以為的偶遇,每一次都是李家夫人,也就是柳纖兒姨母的精心設計。
而李家夫人急著將柳纖兒嫁出去,則是因為她試圖勾引李家三位表哥,她似乎也沒有特別喜歡哪一個,勾上誰都行。
李家夫人發(fā)現(xiàn)后大怒,狠狠訓斥了她一頓。
柳纖兒懷恨在心,竟然去勾引姨父李大人。
李家夫人氣得差點打死她,又因是親妹妹的女兒,下不了手,便想禍水東引,盡快讓她離開自家。
柳纖兒圖的是好親事,倒也不執(zhí)著于嫁給李家表哥,極力配合李家夫人的種種謀算。
宇兒就這樣傻乎乎的撞了進去。
這些事情,都是她撒了大把銀錢才打聽出來的,宇兒是她唯一的兒子,他的婚事,她不能不慎重。
也跟宇兒說過柳纖兒的真面目,他為何,為何還恨她?!
“......那樣的女子,怎能娶回家?”
江嘉宇忿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母親告訴他的那些事兒,他一個字都不信!
纖兒絕對不是那種人!
后來他也設法問過纖兒,她哭著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不屑辯解。
又說,自己只是一介孤女,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旁人如何非議誹謗,都只能受著。
他聽得心下大痛,想跟她私奔。
但纖兒死活不愿意,說他前程似錦,怎能被她耽誤?而且家中還有父母雙親,更不能為了她拋下他們,要他好生回家,往后當個孝順父母的好兒子。
纖兒是如此的善良。
他冷靜下來后,也做不到為了纖兒舍棄父母親人。
纖兒與父母親人之間,他選了父母親人。
至于他和纖兒,只能從此相忘于江湖。
纖兒離開京城那一日,他跟在后面送出城外,獨自一人喝得酩酊大醉。
可他已經做出這么大的犧牲,母親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勢利、冷血。
她甚至徹底忘記了纖兒這個人。
這讓他覺得,自己的犧牲毫無意義!
也不想再多說什么,母親根本不懂,與她說話,如同對牛彈琴。
江嘉宇最后失望地看了母親一眼,施禮轉身,大步離去。
賀芳亭目送兒子出門,也是無言,心中充滿了荒謬感。
她本以為,兒子向著江止修,是因為對父親的愚孝,沒想到竟是因為錯過一個姑娘,進而同病相憐。
這還不如愚孝呢。
真是有什么樣的父親,就有什么樣的兒子,一個賽一個的情深。
第50章
這一雙兒女總覺得她勢利,其實他們才勢利
“郡主娘娘,您喝茶�!�
白薇和青蒿對視一眼,小心地捧上茶盞。
大少爺真是太不孝了,一次又一次傷郡主的心。
賀芳亭接過來喝了一口,嘆道,“你們不用擔憂,我無事�!�
也許是因為上次已經遭受過打擊,有了心理上的準備,這一次她不算很痛苦,只是心里涼涼的。
民間諺語,花喜鵲,尾巴長,有了媳婦忘了娘。
她兒子媳婦雖沒娶到家,也忘了她這個娘。
不,不是忘了,是怨恨。
可平心而論,如果他極力爭取,表明非柳纖兒不娶,那么她縱使對柳纖兒不滿意,也還是會滿足他的心愿。
然而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