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賀容瓔穿了大紅羽緞斗篷,也很是亮眼,不依道,“小姨你這不是冤枉人么?我何時惹娘生氣過?”
說完忽然想起,自己曾被惡鬼奪舍,做出許多讓娘親傷心的事情,忙保證道,“你放心,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玄庭道長給她的金絲楠流珠,她隨時都戴著,沐浴時也不離身,不怕邪祟侵襲!
賀芳亭今日外穿的是金絲雀線織就的牡丹團花斗篷,與女兒、妹妹站一起,便是城外最美的景致。
溫聲道,“妹妹,你也常給我寫信!”
賀禮文、賀禮章也上前告別。
這兄妹三人都是適婚年齡,之前因著魯氏太挑,看上的都是真正的高門顯貴,但高門顯貴看不上賀家三房,因此一個也沒定親。
不過,魯氏現(xiàn)在也想開了,也可能是急了,發(fā)誓要在今年內(nèi)完成兒女婚嫁,賀芳亭估摸著自己趕不上,提前為小妹妹添妝,也給兩個小兄弟隨了禮。
出手十分闊綽,魯氏跟她說話時也多了些笑容。
另一邊,賀暄峪幫賀容瓔理了理風(fēng)帽,喁喁細語,“到了邵家不要怕,不欺負別人,也不讓別人欺負你。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反正你是個孩子!誰跟你計較,那都是他的不對!”
這是他從賀容瓔打江家那老兩口一事上悟出的道理。
賀容瓔乖乖點頭,“知道了�!�
賀暄峪又道,“打不過也沒事,告訴姑姑,她肯定幫你�!�
賀容瓔翻個小白眼,“這還用你說!”
她娘當(dāng)然幫她,不幫才怪。
賀暄峪頓了頓,“有空我會去看你的�!�
過完元宵,他也要回西南了,本來想今日走,但三叔祖堅決不允,說是不能讓他在路上過節(jié)。
賀容瓔眼睛一亮,“好呀好呀,多帶些西南土儀!”
前幾日他說t?西南有種米花糖,還有石蜂蜜、老臘肉、竹筒飯,可好吃了,她都沒吃過。
賀暄峪:“......你只想著吃?”
賀容瓔反問,“有什么不對?”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陣,賀暄峪喪氣地道,“對對對,你全都對�!�
賀子鳴一直沉默著,眼看天色不早,兒女們還說個沒完,皺眉道,“差不多了,不要耽擱你們大姐姐的行程�!�
“父親,魯夫人請回,芳亭就此別過!”
賀芳亭上前拜別。
賀子鳴聲音有些低沉,“此去山長水闊,路途險惡,芳姐兒,你,你珍重自己!”
朔北很遠,父女倆可能再無重逢之日,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以往再多的埋怨和不滿都化為烏有。
賀芳亭鄭重應(yīng)道,“女兒記下了,望父親與魯夫人福壽綿長、喜樂安康!”
雖然她想盡快回來,但也沒有萬全的把握,事若不諧,這就是生死之別。
魯氏沒想到她還帶上自己,想笑,又覺得這場合不應(yīng)該笑,臉都有些扭曲了,“會的會的,你也一樣!”
賀子鳴看向路旁冷臉等待的邵沉鋒,拱手為禮,一切盡在不言中。
邵沉鋒很想跟老丈人好好回個禮、說說話,但礙于皇帝派來的眾多耳目,只是冷淡地拱了拱手。
“諸位保重!”
賀芳亭又看一眼賀家親人,帶著女兒和孔嬤嬤、青蒿、白苓上了最大最奢華的那輛馬車,天太冷,邵沉鋒沒有騎馬,也上了車,但不是她們那一輛,比她們的略小,走在車隊最前面。
其余下人、侍衛(wèi)、禁軍們,也相繼上車或上馬,逐漸遠去。
賀芳妍含淚揮手,賀暄峪呆了呆,忽然上馬追去,口中說道,“三叔祖,我再送姑姑一程,元宵前定然回京!”
“峪哥兒,回來!”
賀子鳴想攔,卻哪里攔得住,趕緊吩咐侍衛(wèi)們追去,還讓他們看見人就綁回來。
這天寒地凍的,侄孫要是出了事,大哥會打斷他的腿!
賀容瓔嫌馬車?yán)飷灒崎_車簾往外張望,忽然驚奇地道,“娘,好多人啊!”
賀芳亭湊過去,果見路旁停了許多馬車。
正疑惑間,一女子從馬車上下來,有點面熟,似乎是韋閣老的孫媳婦姚氏,曾跟著韋閣老之妻莫氏去過江家,莫氏倚老賣老教訓(xùn)她,姚氏卻對她有善意。
......難不成,姚氏是來送她?
姚氏面露笑容,向她微微一福。
接下來,更多女子下車,年長者四五十歲,年幼者十七八歲,有的福禮,有的揮手,沒有任何語言。
默默目送她離開。
這一幕震住了賀芳亭,只覺內(nèi)心顫栗。
她知道,自己前一陣在京城大出風(fēng)頭,可這出風(fēng)頭,主要是為了自保,無意成為女子里的楷模或典范。
細思下來,也沒做過什么值得稱道的事情,與史上的才女賢婦差得太遠。
她們,她們何至于此?
......她賀芳亭擔(dān)得起這份敬重么?
第172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賀容瓔不解地道,“娘親,她們在做什么?”
賀芳亭:“送別。”
賀容瓔:“您認識她們?”
她記得娘沒有什么朋友,就連親戚都是近期才多起來的。
賀芳亭輕聲道,“以前不認識,現(xiàn)在認識了。”
她們看的也許不是她,是什么呢?她不太說得清。
但她深知一件事,那些在各家后院里,日漸消磨的平靜木然的面容,也曾鮮活過。
事實上,來送她的貴婦們也說不清為何要這么做,姚氏起了個頭,大家就都有了意向。
......可能是因為,賀芳亭力戰(zhàn)云山書院那一次太過驚艷,縱馬狂奔的身影也太過瀟灑,見過就再也忘不掉。
今日來送她的,都是那日曾去過云山書院的。
賀容瓔推開車窗,伸手出去揮動,歡快地道,“再會,保重!”
夫人小姐們也露出笑容,忽有一人脆聲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賀芳亭喃喃道,“唐代高適的詩,也是在下雪天寫的�!�
要說應(yīng)景也應(yīng)景,因為現(xiàn)在也飄著小雪,但要說不應(yīng)景,那也不應(yīng)景,天下誰識賀芳亭呢?
忽見車?yán)飵兹硕伎粗约�,微笑道,“怎么?�?br />
賀容瓔小心翼翼地道,“娘,你哭了,為何悲傷?”
賀芳亭一抹臉上,果然有淚,笑道,“娘不是悲傷,是高興�!�
賀容瓔若有所思,“喜極而泣?”
賀芳亭:“是啊,瓔兒真聰明!”
公羊先生和邵沉鋒坐在第一輛車?yán)�,嘆道,“咱們王妃娘娘可真了不起!”
男子喜歡她很正常,因為她美貌無雙。
女子也敬仰她,就很難得了。
這是什么?是民心。
邵沉鋒與有榮焉,驕傲地道,“那當(dāng)然!”
公羊先生含蓄地道,“王爺,男兒當(dāng)內(nèi)斂�!�
若過于輕浮,只怕會被王妃看扁。
邵沉鋒便正了正臉色,“先生說得是!”
他也發(fā)現(xiàn)了,他內(nèi)斂穩(wěn)重的時候,芳亭對他最為溫柔。
不多時邵大來報,“王爺,賀家小公子跟在后面�!�
邵沉鋒笑道,“讓他跟。”
峪哥兒很不錯,跟到朔北他也歡迎。
但也明白賀暄峪真正掛念的是誰,心里替他發(fā)愁,你跟來又有何用?瓔兒都改姓賀了,你還能怎樣?
......不過,若有一日芳亭改變了決定,也有辦法解決同姓的問題,讓瓔兒跟他姓邵不就行了?
聽他絮絮叨叨,公羊先生笑道,“王爺,你是否想得太遠了些?”
長樂郡主不知何時才能長大,在她長大之前,王妃絕不會讓她出嫁,此時煩惱這個,太早了。
邵沉鋒:“閑著也是閑著!”
公羊先生:“那不如想想咱們永樂郡主的婚事。”
永樂郡主邵靜姝,年已十七,比賀容瓔大兩歲,卻還未定親。
邵沉鋒:“先生以為,有關(guān)姝兒,本王最該在意的是她嫁給誰?”
公羊先生:“......倒也不是。但她,她往后怎么辦?”
如果只是婚姻問題,反而好解決。
這兩位小郡主,真是各有各的煩惱。
邵沉鋒傲然道,“路,是人走出來的!我邵沉鋒的女兒,想如何便如何!”
他心疼姝兒,不愿她受苦受累,想讓她跟瓔兒一樣,無憂無慮、天真浪漫地長大,但姝兒已經(jīng)選了另一條更難的路,并且執(zhí)意走下去,他也只能支持。
雪天路難走,申時中,邵沉鋒就命令停車停馬,宿在一處驛站。
鋪蓋用具都是自帶,不用驛站的。
一下馬車,賀容瓔就看見了賀暄峪,驚喜地道,“峪表哥,你怎么在這?”
她剛睡了一覺,怎么峪表哥就出現(xiàn)了?不是說會到朔北看她么?她都還沒到朔北呢!
賀暄峪笑道,“再送你們一程�!�
侍衛(wèi)追上他了,但在他的呵斥之下不敢綁人,想見了賀芳亭請她發(fā)話。
賀芳亭頗感無語,已近黃昏,不能立時趕走,讓他也宿在驛站,明早就回京城。
......少年慕艾,峪哥兒的心思她也看得出,可瓔兒還不識事,近幾年內(nèi)不會出嫁,也不能讓他干等著,幸好兩人不在一處,時間一長,他可能也就淡了。
賀暄峪滿口答應(yīng),其實他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他總不能送到朔北。
但他終究沒有等到明早,半夜,又有賀府侍衛(wèi)趕到,送來了長寧侯的急信。
信上說,西南數(shù)支夷族造反,賀家?guī)孜粚④姺蠲脚�,中了埋伏,身受重傷,雖無性命之憂,暫時卻上不得馬,提不了槍,他在京城若無要事,即刻回西南。
又問了賀芳亭近況,讓賀暄峪轉(zhuǎn)告她不必多慮,賀家無事。
賀暄峪一看這還了得,令人叫醒姑姑,匆匆告別,連夜回京了。
......沒讓人去打擾瓔兒,估計去了也叫不醒,那姑娘一旦睡著,打雷都聽不見。
西南與朔北是兩個方向,他得先回京城,再從京城回西南。
第173章
夫妻夜話
驛站上房,賀芳亭穿著玉白的細綢寢衣,靠在大引枕上面露沉思。
邵沉鋒把玩著她的烏發(fā),笑道,“峪哥兒真不懂事,大半夜的,非要把你叫醒�!�
賀芳亭:“這是他細心之處,我若不親眼看看大伯的信,怎能安心去朔北�!�
邵沉鋒安慰道,“不用擔(dān)憂,大伯信上也說了,叛亂已平,幾位將軍都無大礙。讓峪哥兒回去,也只是為了補充軍中將才。”
賀芳亭搖頭,“我不是擔(dān)憂他們�!�
再說擔(dān)心也晚了,那都是至少一個月前發(fā)生的事,很可能峪哥兒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了叛亂。
大伯也未八百里加急奏報朝廷,就說明這叛亂的規(guī)模其實不大,按理是能穩(wěn)穩(wěn)鎮(zhèn)壓的,幾位堂兄弟、侄兒們中伏受傷,也許是意外。
不八百里加急奏報也很正確,那時正要過年,夷族叛亂不是好兆頭,皇帝聽聞此訊,必定勃然大怒,問罪賀家。
而現(xiàn)在奏報,因已平叛,他的怒火不會太大,縱然治罪,賀家也能承t?受。
邵沉鋒將她攬在懷里,溫聲道,“那你在想什么?”
賀芳亭:“還記得那惡鬼么?”
邵沉鋒點頭,“自然記得。”
能奪舍的惡鬼,世上可不多,他只見過這一個。
賀芳亭徐徐道,“它曾說,我的命運是被江家幽禁,縱火自焚,尸首拋于亂葬崗。還是你進京路過,才將我安葬。依你進京時間推測,大約是年前,那是我在書里的死期�!�
邵沉鋒抱緊她,憐惜地道,“都是假的,不要信�!�
賀芳亭繼續(xù)道:“但它沒說賀家有何反應(yīng)。當(dāng)時我聽了,就感覺很奇怪。父親素來膽小,我順風(fēng)順?biāo)畷r,他還提心吊膽,不讓兒女親近我,書里我節(jié)節(jié)敗退,他肯定更不敢沾邊,還會關(guān)住兒女,支走程伯、齊嬤嬤等人,不讓他們?yōu)槲页鲱^。但大伯性情剛烈,不可能不過問�!�
頓了頓,眼里掠過釋然,“現(xiàn)在我總算知道,原來是因為夷族叛亂,大伯一時顧不上京城的我。”
她不全信那惡鬼的話,卻也并非全然不信,因而很介意這一點。
......倘若連賀家都棄了她們母女,那也未免太悲慘。
邵沉鋒:“可是,直到謝容墨當(dāng)上首輔,權(quán)傾朝野,他們也沒有出現(xiàn)。”
賀芳亭:“......定然有別的原因!”
邵沉鋒:“確實有!”
賀芳亭驚訝,“你知道?”
邵沉鋒一笑,“我不了解你大伯,但我了解我自己。你猜,我安葬你之后,會做什么?”
這個問題,賀芳亭從沒想過。
然而此時一想,也就有了答案,下意識壓低聲音,“你會去找我大伯,共謀大事!還會讓他明白,謝容墨、江家都只是殺人的兇器,真正的幕后兇手是皇帝!想為我報仇,就得屠龍!”
邵沉鋒低頭,用力親了她一口,“知我者非芳亭莫屬!”
賀芳亭:“忙于造反,不能露了痕跡,也就不能去找江家!因此那惡鬼看的書里,你們都銷聲匿跡了�!�
邵沉鋒又親她,笑道,“八九不離十�!�
賀芳亭一皺眉,“你還好意思笑?”
邵沉鋒:“怎么不能好意思呢?”
賀芳亭嘆口氣,“書里,江止修和謝梅影的孩子都長大了,換言之,你們暗中造反十幾年,半點水花都沒激起�!�
......我X還真是!
邵沉鋒表情僵住,人也不抱了,坐在一旁郁悶。
暗中造反十幾年未成,那他還造的什么反?這就是個笑話�。�
說出去能把狗皇帝、狗太子笑死。
賀芳亭:“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邵沉鋒苦笑,“我也不知啊。”
他又沒看過書,不對,看過書的惡鬼也不知道。
而這也反證了一件事,他們所存在的人世間不是誰杜撰出來的,真得不能再真!
賀芳亭拉拉他的手,“沒關(guān)系,我們慢慢來�!�
邵沉鋒:“......你會嫌棄我么?”
賀芳亭認真地道,“當(dāng)然不會!”
邵沉鋒還是有些沮喪,“可我無能。”
賀芳亭反問,“你無能?”
邵沉鋒:“......其實也不算很無能,我用兵如神,橫掃大漠!我武藝超群,罕逢敵手!謀略智計,我一樣不缺!造反未成,可能只是因為缺了一個你,你是鳳主!”
越說越覺得這就是真相。
......總不能承認自己真的不行罷。
賀芳亭微笑,“這回我來了,你還擔(dān)心什么呢?”
他愿意這么認為,那她也不反對。
邵沉鋒緊緊盯著她,目光越來越灼熱,“鳳主兒,到了朔北,你會有一個驚喜!”
賀芳亭眉眼一動,“什么驚喜?”
邵沉鋒:“你不能猜,答應(yīng)我千萬不要猜!”
因為她很可能會猜著,那還有什么趣味。
賀芳亭:“......好,我不猜�!�
邵沉鋒:“鳳主兒真好!”
順手揮滅燭火,抱住賀芳亭,遠山松柏般的氣息落在她頸邊,纏綿悱惻。
賀芳亭也沒有推拒,抬手摟住他脖頸。
第174章
恭送鎮(zhèn)北王,順安公主
車轔轔,馬蕭蕭,風(fēng)雪中,這一隊人馬蹣跚向北。
平心而論,這并非適宜出行的天氣,但邵沉鋒歸心似箭,賀芳亭也想盡早離開京城,加上兩人在皇帝面前演戲演得夠夠的,便一拍即合,剛過完年就出發(fā)。
南方已經(jīng)立春,氣候漸漸回暖,北方卻還很寒冷,好在準(zhǔn)備充分,厚棉衣配備到了所有下人,帶的糧食也足夠,每頓都能保證喝上肉湯,因此無人凍餓而死。
生病的倒有幾個,但也不嚴(yán)重,隨行大夫治好了。
途中經(jīng)過的官衙或軍營,大人、將軍們看了朝廷邸報,也早早恭候,派人護送。
這護送也能理解成押送,要讓鎮(zhèn)北王一行安安分分回到朔北,不許偏離官道,不許亂竄,不許結(jié)交地方官員或隱士名流。
邵沉鋒仿佛看不出他們的真實意圖,既不輕慢,也不重視,隨性而為,只在晚上跟賀芳亭恨恨道,“不會一直如此,等下次我們來京城,便是另一番景象!”
賀容瓔從沒出過遠門,每天都開心得像是過年,隊伍一停就去雪地里亂走亂跑,小臉凍得紅通通的,有天還撿到了一只昏迷的小白兔,高興得手舞足蹈。
然而她不知道,這只兔子是邵沉鋒讓邵大抓來打暈的,專給她撿。
邵沉鋒的本意是怕母女倆無聊,拿兔子給她們解悶,但賀容瓔提回來就讓大廚燉了,驕傲地宣布這是她的獵物,只給母親和孔嬤嬤、青蒿、白苓嘗一嘗,其他人沒份。
這個其他人也包括邵沉鋒,郁悶地看著她們吃喝。
賀芳亭也跟女兒差不多,心里雀躍得很,貪看沿途雪景,吹了涼風(fēng),咳嗽幾聲,被孔嬤嬤盯著喝了藥。
轉(zhuǎn)頭看見賀容瓔活蹦亂跳,甚覺欣慰。
......瓔兒雖心智退步,身體卻極好,唯愿她往后都無病無災(zāi)。
邵沉鋒很想上前關(guān)心,但顧忌著皇帝派來的那些人,只能夜晚再千般體貼萬種溫柔,又叮囑她不要總是盯著雪,容易看出眼疾,白日里都裝得毫不在意,甚至還嫌她嬌氣。
路上很平靜,沒遇見半個劫道的,賀芳亭想到這一點時,自己也有些好笑,劫匪只是壞,又不是蠢,怎敢來劫鎮(zhèn)北王的車駕?只怕早上劫了,晚上就會被剿滅,話本子里的故事當(dāng)不得真。
這般走了一個多月,終于到達五柳關(guān),再往前,便是朔北的地界。
五柳關(guān)守將開了關(guān)門,放他們離去。
朝廷護送的兵士也在這里止步,齊齊施禮,“恭送鎮(zhèn)北王,順安公主!”
關(guān)外依然是山路,直到下了山,才看見蒼茫廣闊的大平原。
賀芳亭嘆道,“終于到了!”
坐了這么久的車,再是新鮮有趣,也覺得累。
邵沉鋒騎馬走在車窗旁,笑道,“還早著呢!”
賀芳亭見他不避諱皇帝那些耳目,微一挑眉,“不怕了?”
邵沉鋒一笑,“這是本王的地盤!”
在京中,他是皇帝面前的微臣,還有宗室叫他老邵或小邵,但到了朔北該叫他什么?鎮(zhèn)北王!
后面車上的宮女、嬤嬤們,看到兩人一反常態(tài),有說有笑,心里忽然掠過一絲不安。
......鎮(zhèn)北王與順安公主不是怨偶么?聽說睡覺都不同床,現(xiàn)在咋這般親密?
禁軍們倒沒多想,因為挑撥離間、制造誤會是宮女和嬤嬤們的任務(wù),不是他們的,他們的任務(wù)之一是保護順安公主,聽從公主的命令,公主就是讓他們殺鎮(zhèn)北王或鎮(zhèn)北王的女兒永樂郡主,他們也得動手。
任務(wù)之二是刺探鎮(zhèn)北王麾下軍情。
又走了大半日,前方灰白荒蕪的大地上,忽然出現(xiàn)一片黑云,還有馬蹄的震動聲。
禁軍們有些慌張,邵二笑道,“不用擔(dān)心,定是兄弟們來接王爺、王妃!”
沒多久,一群騎兵奔騰而至,駿馬從鼻子里噴出熱氣,映著一張張年輕而驍勇的臉。
天上還盤旋著一頭猛禽,叫聲清越。
為首者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小將,面容俊逸,目光銳利,銀鎧黑袍紅櫻槍,馬鞍上還掛著雙刀和弓箭,神采飛揚,英姿颯爽。
率先下馬,單膝跪下施禮,“末將邵青,拜見王爺、王妃!末將來遲,請王爺、王妃責(zé)罰!”
聲音清朗,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
身后眾將士也利索跪下。
邵沉鋒含笑不語,看向馬車?yán)锏馁R芳亭。
賀芳亭明白他是要讓自己立威,出了馬車站到他身側(cè),微笑道,“小將軍請起,諸位將士請起,你們來得正好,不遲!”
邵青:“多謝王妃!”
卻還是未起,看向邵沉鋒。
邵沉鋒揚聲道,“往后,王妃的話,便是本王的話!”
邵青:“得令!”
說完起身,將士們也隨之站起。
接著,邵青一揮手,厲聲喝道,“拿下!”
第175章
一個都殺不得
賀芳亭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還想著這小將軍難道要叛?就見那群將士沖向?qū)m女、嬤嬤和禁軍。
邵大、邵二等侍衛(wèi)也t?抽出了腰刀。
宮女嬤嬤們的尖叫聲,響徹整支隊伍,禁軍們則是倉促應(yīng)戰(zhàn),還有人驚慌呵斥,“鎮(zhèn)北王,你想造反不成?”
邵沉鋒哪會理他們,扶賀芳亭回馬車,“你別看,一會兒就好�!�
車?yán)�,賀容瓔緊張地抓住母親的手,“娘,怎么了?”
孔嬤嬤和青蒿、白苓也很緊張。
賀芳亭笑著安撫她們,“別怕,沒事兒!”
她本來也想著,必須拔除皇帝的這些釘子,沒想到邵沉鋒這么快。
簡單粗暴且有效,一力降十會,不需要像她那樣左思右想。
這就是有兵權(quán)有地盤的好處,她真羨慕。
“公主救命�。 �
“邵沉鋒,你竟敢攻打禁軍,存的什么心!”
“此時收手還來得及,我們保證不稟報圣上!”
“快,快送消息回去,鎮(zhèn)北王要反!”
“王爺,奴婢對您仰慕已久,愿意服侍您!”
......馬車外各種叫聲不斷,車?yán)锉娙擞行┎话�,賀芳亭卻神色泰然,把女兒摟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
約莫一柱香后,喊殺聲、慘叫聲逐漸消失,邵沉鋒從外打開車窗,笑道,“好了!”
賀芳亭問道,“全殺了?”
邵沉鋒用一種你真能浪費的眼神看著她,“哪能呢。修城墻,開荒地,種糧食,上陣殺敵,咱們?nèi)比说煤�!一個都殺不得!”
就連罵得最臟的那小子都沒殺,只是打掉了兩顆牙齒,也不是故意的,是他非要把臉往刀柄上湊。
而且,也得留活人往京里報信,免得皇帝瞎想。
只不過,信上怎么寫,由不得他們。
宮女、嬤嬤、禁軍們?nèi)欢铝俗欤壛耸帜_,綁人也有技巧,不是單人綁,是成串綁,一個接一個,綁成長長的一溜,被一群將士押往另一個方向。
邵沉鋒還派了幾輛馬車,運送他們的行李衣物,免得凍死。
其余的馬匹車輛,以及禁軍們的武器,就都歸了邵青這一軍,收拾好后,隊伍繼續(xù)向前,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
邵沉鋒依然騎馬在賀芳亭車窗前,笑道,“放心罷,會有人好好招待他們�!�
賀芳亭瞪他,“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跟那些人又不是一伙。
賀容瓔從她身后探出頭,猶猶豫豫地道,“王爺,我娘說你是好人,你是么?”
邵沉鋒十分肯定,“我當(dāng)然是!”
芳亭也認為他是好人?真是跟他心有靈犀!
賀容瓔還要再說什么,忽然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邵青,但也不是邵青吸引她,而是恰在此時,一頭猛禽從天而降,落在邵青的肩膀上。
“哇,那是什么?”
賀容瓔睜大了眼睛。
邵沉鋒回頭看了一眼,拍馬讓開,“邵青你來說�!�
邵青控著馬上前,語氣平淡地道,“獵隼。”
賀容瓔好奇地道:“是你喂養(yǎng)的么?”
邵青:“是�!�
賀容瓔又問,“它叫什么名字?”
邵青:“櫻桃。”
賀容瓔羨慕地道,“真好聽!我能不能摸摸它?”
賀芳亭聽說過,將士們馴養(yǎng)的猛禽,便如他們的伙伴,并非寵物一類,便笑著打斷,“好了,你別煩邵小將軍�!�
姓邵,長得又與邵沉鋒有幾分相像,應(yīng)是邵家族人。
邵青:“無妨,可以摸�!�
說著點一點車窗,獵隼櫻桃便從他肩上跳到車窗口,黑豆似的小眼睛與賀容瓔兩兩相望。
賀容瓔試探著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它背上的羽毛,心里大叫啊啊啊,但不敢叫出來,伸出另一只手捂住嘴。
邵青看她小心翼翼的笨拙樣子,淡淡道,“不咬人,會抓野雞,兔子。”
賀容瓔:“我也會抓兔子!”
跟邵青興致勃勃地講述她是怎么抓了只漂亮的小白兔。
邵青不太信,“在哪兒呢?”
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深閨小姐,還有抓兔子的本事?
賀容瓔:“吃了,很香�!�
邵青:“......再給你抓一只�!�
打了個呼哨,櫻桃凌空飛起,越飛越遠。
賀容瓔期待地道,“它真去抓兔子了?”
邵青:“沒錯�!�
賀容瓔喜得拍手,賀芳亭看著她歡快的小臉,暗想朔北來得值。
也不知是櫻桃運氣好,還是兔子運氣差,才過了大約一刻鐘,櫻桃就抓著只瘦弱的灰兔回來。
但瘦雖瘦,賀容瓔還是親手交到廚房管事手里,讓他紅燒。
又拿了兩盒自己最喜歡的糕點給邵青,鄭重地道,“你送我兔子,我送你糕點,這是禮尚往來�!�
邵青:“......謝謝�!�
晚上宿在一座石頭城里,房屋簡陋而堅固。
用完晚飯,賀容瓔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賀芳亭讓孔嬤嬤帶她去歇息,自己與邵沉鋒閑話。
屋外北風(fēng)凜冽,屋內(nèi)卻溫暖如春,頗感愜意。
邵沉鋒忽然道,“芳亭,我想讓你見一個人。”
賀芳亭以為是他重要的謀士或?qū)㈩I(lǐng),笑道,“好。”
就聽邵沉鋒對門口的侍衛(wèi)道,“傳邵青將軍。”
賀芳亭轉(zhuǎn)念一想,邵青定是邵家著意培養(yǎng)的下一代將帥。
沒一會兒邵青來到,還是一身戎裝,“見過王爺、王妃!”
邵沉鋒嘆口氣,“姝兒�!�
邵青頓了頓,重新行禮,“見過父王、王妃!”
第176章
永樂郡主邵靜姝
賀芳亭:......永樂郡主邵靜姝?這可真正想不到!
忙親手攙扶,“郡主不必多禮!”
她也是有后娘的人,自然明白繼女的心情,不會強求她叫自己母親,正如她也不會強求女兒叫邵沉鋒父親。
邵青隨著她的力道起身,淡定地糾正道,“王妃娘娘,我現(xiàn)在不是郡主,是將軍!”
賀芳亭笑道,“是我說錯話了,小將軍請坐!”
邵青便坐到她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