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丞大人?陸沉舟?他說這副頭面只值二兩銀子?
他什么眼神,難道是在金銀堆里泡大了,所以這般上等的成色也不入他的眼了?
沈矜越聽越糊涂,好在這東西不算是來歷不明,但牽連到陸沉舟,她還是提醒了薛懷悰一句:「我要不要首飾都不打緊,可中丞大人位高權重,你新進御史臺,有些不必要的事就不要勞煩中丞大人了。還有,往后只管做好你自己的差事,千萬別胡亂應允別人什么�!�
如她沒記錯,現下立儲風頭很大的瑯王,不久之后就會因窩藏龍袍而東窗事發(fā)。
陸沉舟這兩年私下里與瑯王應該沒少來往,薛懷悰跟他走得近了,她怕他會被利用,惹來牢獄之災。
「是,夫人說的我都記得呢,決計不會做那些不該做的事的�!�
薛懷悰好笑地刮了一下沈矜的鼻梁,知道的說他是娶了個夫人,不知道的還當他是娶了個夫子,每日耳提面命,生怕他在官場誤入歧途。
卻不知他內心自有一桿秤,即便沈矜不說,他也知「清廉」二字乃是他薛家的金字匾額,只要他為官一日,就絕不會砸了這塊匾額。
他這樣辦差,御史臺上下盡皆看在眼中,兼之薛侍郎在世時頗有官聲,到了磨勘的時候,薛懷悰一躍便從監(jiān)察御史升到了從六品侍御史,連上兩級,惹得御史臺人人稱羨。
適逢官家新得了個帝姬,于宮苑設宴,許七品以上百官攜眷參加慶賀,薛懷悰便將沈矜一道帶了過來。
沈矜前世貴為定北侯夫人,參加宮宴是常有之事,是以此次到宮中并沒有失禮之處,且她記著與瑯王相近的幾家臣子家眷,就在赴宴時有意避開了,撿了個僻靜處坐下。
剛一入座,便看不遠處陸沉魚和柳婉柔也攜著手走了過來,旁邊還跟著幾個世家小姐。
15.
一眾女眷說說笑笑,正尋了個觀景的好位置待要坐下時,迎面又來一堆女眷,卻是潁陽郡主和幾個女伴。
兩邊都想要離觀景臺最近的位置,若是碰著個好說話識時務的,便也相互謙讓了。
偏偏陸沉魚和潁陽郡主都不是好相與的,陸沉魚仗著自己是國公府小姐,兄長又是御史中丞、御前有名的大紅人,尋常都用下巴看人。
潁陽郡主乃是瑯王的女兒,自太子被廢后,朝中就屬瑯王和瑨王的呼聲最高,她也因此得勢,平日里說一不二,好不威風。
沈矜眼見陸沉魚和潁陽郡主為爭一個座位爭執(zhí)起來,柳婉柔勸了半天勸不住,好說歹說將陸沉魚從那位子上拉起,一徑把她拉扯到沈矜旁邊的座位上。
陸沉魚十多年來何曾受過這等氣,到了位上還在罵罵咧咧,她罵不到潁陽郡主,只好罵柳婉柔:
「你都做了侯夫人,還是這般沒用,方才她們幾個聯起手來欺負我,你不說幫我罵回去,反而滅自己人的威風,真給我們定國公府丟臉!」
柳婉柔被她罵得面上紅成一片,然而顧忌著是在宮中,到底不敢多說,便拽一拽陸沉魚的衣袖:「這邊這么多位子,坐哪里不是坐呢?妹妹就別爭那個閑氣了,等回府我給你買副鐲子賠不是,行不行?」
「哼,我們國公府里什么樣的鐲子沒有?也就是嫂嫂你小門小戶出身,眼皮子淺,成日里拿這些東西當寶貝,我可不稀罕!」
她小小年紀,說話狠辣又不留情面,柳婉柔眼看沈矜還坐在陸沉魚旁邊,方才的話必定都讓她聽了去,心里又羞又惱。
羞的是自己被陸沉魚當眾揭了出身的短;惱的是她如今都貴為侯夫人了,又是陸沉魚的長嫂,可陸沉魚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想想心里就窩火,便也不再勸說陸沉魚,自在她旁邊尋了個位置坐下。
沈矜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聽見柳婉柔和陸沉魚姑嫂兩個說了些什么,她來赴宮宴,可不想平白惹身麻煩回去。
好在陸沉魚她們坐下沒多久,皇后娘娘便領著妃嬪們過來了,眾人紛紛起身行了禮,又得了皇后娘娘旨意,依次坐下來,宮宴就此開始。
沈矜是個隨性而居的人,且已歷經了兩世,既能吃得慣粗茶淡飯,也能吃得慣山珍海味。
她細細品著面前的佳肴,余光中看到陸沉魚猶在生氣,放在案上的杯盞一動也不動,心下不由好笑。
這位侯府的小姐,還真是表里如一,千年不改這副臭脾氣,自己做侯夫人的時候就受過她不少委屈,這會兒又輪到柳婉柔受她的排揎了。
她正思量時,忽而看到從身后花徑那邊過來一個宮裝打扮的女子,附在陸沉魚耳邊嘀咕了兩句。
就著庭院中燈籠落下的微光,沈矜依稀認得那個女子好像是淑貴妃宮中的人。
淑貴妃乃是瑯王殿下的母妃,盡管年紀漸長,可依然深得官家盛寵。
沈矜以為定北侯府既是與瑯王府往來密切,淑貴妃找人來叫陸沉魚過去說話也沒什么奇怪之處,她收回了目光,卻在半路瞥見潁陽郡主瞪著一雙美目,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陸沉魚,面上表情隱隱含著期待和得意。
沈矜頓時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潁陽郡主方才還因為一個座位與陸沉魚鬧過不愉快,這會兒這般看著陸沉魚做什么?
她垂目沉默片刻,看那陸沉魚已然起身要跟著宮裝女子走了,便微微探過身,向一側里坐著的柳婉柔道:「侯夫人,陸小姐這是要去哪兒?」
柳婉柔聽說,扭回頭打量了她一眼,看她衣著素雅儉樸,頭上未戴冠子,只簪了一支蝴蝶簪,想來也不是什么高貴出身,便抬高了眉眼,輕嗤一聲道:「你且管好你自己的事罷,定北侯府的小姐要去哪兒也是你能過問的?」
沈矜蹙一蹙眉,想不到柳婉柔如此不識好歹,連她的善意提醒都聽不出來。
她本不欲再管,但看對面坐著的潁陽郡主也不知去了哪里,便又對柳婉柔道:「此處是深宮內院,夜色又暗,陸小姐這般小的年紀,隨意在宮中行走,若是犯了宮規(guī)也無礙嗎?」
犯宮規(guī)?宮里頭管天管地,還管人行走嗎?
柳婉柔嫁入侯府后,還是頭一回參加宮宴,并不知道宮中到底都有哪些規(guī)矩。
不過,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樣?陸沉魚那般刁蠻任性,誰的話都不肯聽,早就該吃吃苦頭,受點教訓了。
于是,柳婉柔輕擺了一擺手,不大耐煩地敷衍沈矜一句:「我家妹妹自小常來宮中宴飲,豈會不知道規(guī)矩?這位夫人,此事不勞你費心了,你還是專心用膳罷�!�
她既是百般聽不進去勸,沈矜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么了。
橫豎她眼下已不是定北侯府的侯夫人,看在過往情分上提點一下柳婉柔已是她盡到了心意。
由是,她轉回頭,依然慢條斯理地吃著面前的一盞櫻桃涼果。
宴已過半,陸沉魚還沒有回來,倒是此前一并與她沒了蹤影兒的潁陽郡主先回來了,臉上帶著古怪的笑痕,興沖沖就往臺上淑貴妃身邊跑去:
「貴妃娘娘,您快去瞧瞧,我哥喝醉了酒,在那邊竹林里學人家阮籍嵇康呢。」
淑貴妃聽到她說,嗔怪地點了一點她的額頭:「你哥哥不勝酒力,你不說找人伺候他去歇息,偏要帶我們去看他的笑話,該打!」
她是潁陽郡主的親祖母,哪里會當真舍得打,開了句玩笑話,便搭著宮娥的手起身,要去看一看瑯王府的小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