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一日我不過剛挨到枕頭,就外頭士兵來報,說捉住了一個探子,這探子身上帶了火石,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糧草后部,所幸被巡邏的士兵發(fā)現(xiàn)。
一眾將士嚴(yán)陣以待,聽著軍師元雀沉吟片刻,看著我說:
「將軍以為如何?」
我想到從前后宅里頭,莊姨娘的丫鬟偷拿了首飾藏在綠珠的房里,要污蔑綠珠偷竊,我和紅玉索性將計就計,讓她們吃了個悶虧。
我試探地問了一句:「將計就計?」
「火勢若起需一刻鐘的功夫。」元雀何等人精,他心中恐怕早有萬全的對策,只等我說出來罷了,他微微一笑,「把那探子捆嚴(yán)實了,列陣點名,任何人不得出入!三更天前待命。」
「我去放火!」瘦鴉自告奮勇去做起火勢。
「眼見到了年關(guān),魈族日子難過,估計是等不下去了�!箺钫严了计�。
這一場風(fēng)波才過,一場風(fēng)波又起,那位萱夢姑娘來了北荒。
她還帶來了一個消息,瓊月因厭勝之術(shù)陷害周姨娘,已經(jīng)被關(guān)起來了,老夫人傳下話去,不許給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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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姨娘挺著肚子哭得梨花帶雨,眼下一粒胭脂痣楚楚可憐,老夫人已經(jīng)氣得摔了茶盞,飛濺起的碎瓷片劃破了徐子儀的臉。
紅玉被拷打得不成人形,卻死死咬定周瓊月無辜,綠珠年幼不知情,是自己恨周姨娘所以買了道士,想害她們一尸兩命。
徐子儀看著摔在自己面前,那個大著肚子的人偶,十七根銀針都密密麻麻地扎在它的肚子上。
他不知道為何紅玉咬死是她自己找道士要陷害周姨娘。
「丫鬟沒有她的主意,怎會去求訪道士?我的生辰八字也從未有他人知曉,不過是從前我與她交好,便掏心掏肺地同她說了許多,誰想……」周姨娘滿臉是淚,「你若要害我,你盡管來害,何必咒我腹中孩子,你自己生不出,便也要咒我們母子嗎?」
「她出身鄉(xiāng)野,這種下作手段她倒是懂得多�!�
「說不定當(dāng)初便是用這種手段,勾引將軍呢�!�
老夫人氣得渾身亂戰(zhàn),徐子儀只覺得自己一張嘴怎么也說不清。
難道要他說,自己和瓊月?lián)Q了身子,找道士偷偷打聽換回來的法子?
他實在不知那個人偶從何而來,也不知周姨娘怎么知道他吩咐紅玉去尋道士的。
「關(guān)起來!不許給飯吃!死生由她去!」
老夫人哆嗦著嘴,臉上淚痕未干,底下丫鬟們請大夫抓藥打熱水忙作一團。
徐子儀擔(dān)心母親身體,想上前去侍候。
卻不想一只白潤細(xì)膩的手按在他的腕上,輕輕制住了他。
周姨娘背對著眾人,自沾淚的手帕后抬起眼,看了徐子儀一眼,勾起一個淺淺的笑,眼下胭脂痣風(fēng)情萬種:
「妹妹呀,你還想去氣死老夫人嗎?」
徐子儀愣住,這女人的臉怎么變得比翻書還快!
「你呀,還是太嫩�!�
仆婦將徐子儀關(guān)在私牢里,隔壁躺著氣若游絲的紅玉,僅一塊破氈勉強覆體。
老夫人再不喜歡瓊月,也知道發(fā)妻是徐子儀的臉面,她不能對瓊月上刑,便拿她身旁的丫鬟出氣,這一拷打,身上傷口潰爛起了燒,老夫人責(zé)令下去,不許人替她醫(yī)治。
「死了便拉出去埋了,誰敢再說一句情,一并打死!」
外頭秋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徐子儀脫了外衫給紅玉披上。
紅玉原本是周姨娘房里的丫鬟,他并不明白紅玉為何要袒護自己和綠珠,明明她只要松口把事情推到瓊月身上,便可脫身,周姨娘這個舊主見她里應(yīng)外合,想必也不會難為她。
紅玉半夜起了高熱,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讓他快走:
「夫人,你快走呀,紅玉什么也沒說�!�
「我知道我治不了了,夫人不必難過�!�
她燒得迷糊,朦朧間開始一聲聲叫娘,徐子儀從她話語之中拼湊出一個窮人家的女兒,為了一家生計簽了奴契,她賣力地討好主子,偷偷地攢錢,指望有一天為了贖身脫了賤籍,卻被周姨娘翻出來那些錢,以為她手腳不干凈。
干凈也好,不干凈也好,誰能容忍奴仆偷偷另作背主的打算?
那一日她本要被拖出去發(fā)賣了,被瓊月攔下,瓊月挑燈翻了舊年的賬本細(xì)細(xì)算了,只說這錢銀對得上賬,紅玉無辜。
也是從這個時候,瓊月和周姨娘交了惡。
……所以周姨娘才會在老夫人面前那樣搬弄是非,讓本就看不上瓊月的母親更加討厭瓊月。
雨停了,巴掌大的窗外透出一絲天光時,紅玉死了。
徐子儀對紅玉這樣的丫頭并無太多印象,只知道是個性格穩(wěn)重的,似乎經(jīng)常幫瓊月收拾屋子,教導(dǎo)年幼的綠珠。
可就算這樣,徐子儀仍然覺得心口悶疼,似乎是來自瓊月的情緒。
他捱了兩日米水未進,只覺得眼底發(fā)黑,可母親的命令他不敢違抗。
重重的孝道有時候也會壓得他喘不上氣,自己父親四年前戰(zhàn)死沙場,大哥素來不爭氣只知吃喝玩樂,母親所有的倚靠和指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夫人,您偷偷吃點�!谷槟竿低祦砜此萌瞬粋淙o他兩塊烤餅,「夫人從前就惦記著這個�!�
烤餅是北荒的吃食,粗面餅?zāi)ㄉ吓S�,兩面烤得焦脆,中間卻軟暖香甜。
瓊月以前很喜歡吃,可自從嫁入將軍府便再也不吃了,因為會被旁人說上不得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