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妙被從陽的目光看的有些惱羞成怒,就道:“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少夫人�!睆年柣剡^神,一臉為難:“屬下現在不知主子在什么地方�!�
沈妙皺了皺眉,從陽日日在沈宅盯著她,的確是沒可能知道謝景行的下落。今夜她從公主府里出來的時候,謝景行又走得太快,她還來不及問,眼下倒是真的無人知道謝景行在什么地方。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什么覺得謝景行此刻應該在睿王府,他的喜怒莫辯,習慣于將自己的情緒隱藏于面具之下,因此沈妙倒覺得,如果謝景行也有失意的時候,應該會一個人呆著。
她當機立斷的對從陽道:“你帶我去睿王府�!�
從陽面露難色,沈妙見狀皺眉問:“你連這個也做不到么?”
從陽連忙解釋:“屬下一個人自然能做到。不過帶著少夫人就不能做到了�!�
沈妙問他:“你可會輕功?”
從陽忙不迭地點頭。
“那就行了。”沈妙道:“你抓著我?guī)胰ヮM醺��!彼窍氲臉O簡單,就如同謝景行以前對他做的那樣。從陽畢竟是謝景行的人,某種程度上比莫擎他們用著要順手的多。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謝景行的身份被更多的人知道,對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哪怕是自己信任的人,因為指不定哪一日就被人利用了。
她這話一出,從陽就連連搖頭,目光里甚至有幾分驚恐,道:“不可!”
“又怎么了!”沈妙的耐心都快要告罄了。
從陽道:“男女授受不清。”
沈妙:“……”
她就不知道謝景行這是打哪找來的侍衛(wèi),比女子還要規(guī)矩多,可接下來任憑沈妙怎么說,從陽就是不肯“帶”她去睿王府。
沈妙也犯難了,不讓從陽用輕功,她就要走出沈家大門,沈家大門可是沈信的兵在守,不可能不驚動。這么半夜三更的出門,怕是她還沒出大門,家里人就三三兩兩的全部驚醒了,到時候要她解釋,她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妙頭疼極了。
她看著院子外的墻,腦中突然靈光一現。謝景行剛剛搬到衍慶巷的時候,因著不缺銀子花,干脆將睿王府到沈宅之間相鄰的所有宅院都買了下來,還美其名曰鄰居。這樣看來,也可以說睿王府就在與沈宅鄉(xiāng)鄰的地方。只是謝景行住的那一間屋子有些遠而已。
既然是鄉(xiāng)鄰的宅院……沈妙的目光落在院子里那堵高高的墻上。她道:“翻墻吧�!�
從陽呆呆的看著她,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奉命保護沈妙的安全,整體在沈宅里注視著沈妙的一舉一動,自然知道沈妙是個什么樣的人。沈妙端莊沉穩(wěn),極守規(guī)矩,小小年紀也耐得住寂寞,看著就像是從公里出來的貴人,總而言之便是平日里一些微小的舉動也昭示著良好的教養(yǎng)。從陽也時常在心里感嘆這位少夫人個和旁人不同,生來就是極為高貴的。誰知道此刻卻聽聞這位高貴的少夫人要翻墻,從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沈妙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道:“你是聽不見我的話?”
“是是是!”從陽一個激靈站直身子,也不敢去打量沈妙是什么神色。
接下來的時日,就是足夠令從陽覺得痛苦的了,先前他是以為沈妙要自己翻墻,然而沈妙所說的翻墻是指在一面墻的兩面都摞起墊腳的東西,摞成階梯狀,沈妙再從墻這一面走到另一面。
從陽大半夜的只有去偷富裕人家留著施肥的稻草垛子,問題是睿王府到沈宅之間的宅院足足有十幾間。每個宅院與宅院間都有墻,從陽忙的大冷的天也出了一身汗。瞧著沈妙神情倨傲的走過一座有一座的墻,恍惚走的不是墻而是九重宮闕高高的臺階,一面感嘆又一面為自己的命運叫苦不迭。
若不是怕玷污了少夫人的身子惹主子不滿,從陽何必費這么大力氣,要知道他的輕功也不錯,帶著一個人飛是綽綽有余的,哪還用現在跑來跑去。之前主子把他從墨羽軍中調出來同僚們還紛紛羨慕他好運,殊不知這份美差事就是給人當苦力,比小廝還不如,從陽心中默默流淚。
等沈妙“翻”過最后一堵墻,來到睿王府的時候,從陽已經累的有些不想說話了。
因著都是從后院那頭的方向進來的,沒有走正門,偌大的睿王府里竟然連一個護衛(wèi)也沒有。從陽也面露疑惑,顯然從前并不是這樣散漫的。
沈妙還在看這睿王府的布置果然如傳說中一般富麗堂皇,不過是個暫住的落腳地方,竟也修繕的如此講究,卻不知真正大涼的皇宮會是如何氣派不凡。正想著,面前卻多了一個穿著黑衣的中年男子。
“鐵衣!”從陽喊道,隨即問:“其他人呢?”
叫鐵衣的侍衛(wèi)看著沈妙卻是一愣,對她拱手問道:“沈小姐登門可是有要緊事?”
沈妙瞧著對方模樣,似乎是認識她的,看從陽又與他打招呼,估計是謝景行的人,就道:“我找睿王,有些話要說。”
鐵衣似乎早就知道她會這么說,點點頭,道:“主子在后院,跟我來吧�!�
……
明齊的冬天冷起來的時候,人人都不愿意在外頭自走動。若是夜里,街道上更是空無一人,就連鳥雀貓狗都縮在溫暖的窩里,不愿意挪動一點兒地方。
池塘里的水都已經結冰了。厚厚的冰塊將里頭的風景完完全全的覆蓋住,滿園夏日的清荷風舉,錦鯉嬉游,到了眼下不過一片白茫茫。似乎再好的時日總會有過去的那一刻,就如同春日里開的花總有一日要凋零。
紫衣青年就懶洋洋的睡在樹上,雙手支著腦袋,他面上的音色面具也沒取,樹上掛著風燈籠,微弱光環(huán)下,他的神情說不上蕭索,也談不上快樂,只是有些微微的寂寥。
就像自樹上穿過的風,輕飄飄的,卻也冷沉沉的。安靜而沉默。
樹下白虎臥倒著,不時的拿爪子撓一撓樹干,偶爾還拿嘴去咬落在地上的冰凌子,咬的“嘎吱嘎吱”,在夜里分外清晰可聞。
沈妙一進來入眼的就是這幅景象,青年和白虎睡的廖然,卻讓她想起了前生的自己,在宮里深夜時分走過御花園,滿眼似乎殘留著白日傅修宜和楣夫人的歡聲笑語,有些苦澀人的,沒有盡頭的走著。
白虎突然見有人來了,立刻站起來,弓著身子警惕的看著她,嘴里發(fā)出低低警告的嚎叫,可是因為到底太小了,看不出有什么威懾力,那聲音也是“呼嚕呼�!�,倒是怪可愛的。
“噓,嬌嬌�!敝x景行道:“安靜�!�
沈妙:“……”
她走到樹下,抬起頭看著睡在樹叢間的人,道:“你在叫誰?”
謝景行動作一頓,忽而低頭,看見沈妙一愣,問:“你怎么來了?”
“公主府里的話還沒說完,就過來看一看�!�
謝景行掃了她一眼,沒有從樹上下來,卻是低笑一聲,道:“你是關心我才來的?”
“怎么想是你的事。”沈妙答。
“難道你以為我會傷心?”謝景行好像聽到了什么笑話,神情越發(fā)有趣:“真是天真�!�
“沒有就是最好了�!鄙蛎顓s沒有理會他有些嘲諷的話,她心平氣和地開口。
謝景行盯著天上,懶洋洋的擺手:“你回去吧,我沒事。”
沈妙沒有回去。
那地上的白虎似乎也覺察出沈妙沒有惡意,況且主人也并沒有表現出敵意,漸漸的放松了警惕,有些自來熟的依偎到沈妙腳邊,“呼嚕呼�!钡慕兄�
沈妙靜靜的看這樹上的青年。
過了半晌,她問:“謝景行,你想滅了明齊嗎?”
空氣在一瞬間沉寂下來,似乎有細小的,纏綿的燈花從風燈籠里漏出一兩絲。
昏暗的燈,樹枝掩蓋住了青年的神色,即使看得見,帶著面具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到華麗的紫色衣袍垂下一角,繡著金線的圖案在光下熠熠生輝,那些絲線交錯縱橫,卻是隱隱約約勾勒出了一個瑞獸的圖案。
似乎是龍。
沉默的令人心驚,他沒有回答。
白虎輕輕的嗚咽了一聲,轉身又跑到草叢里去了。
沈妙背靠著樹,淡淡道:“倘若你最后不過是想要滅了明齊,中途的所有人都是可以取舍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有的人很好,可是注定不是一條道的。不是一道的人,管他做什么�!�
謝景行“哧”的一笑,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你在安慰我?”
“不,我在安慰我自己�!鄙蛎畲�。
她能理解謝景行,她和謝景行到底有些不同。謝景行是男人,并且更加殺伐果斷,相信今夜一過,她還會是那個勝券在的睿王,沒有什么能難得倒他,也沒有什么能阻擋他的步伐。他就像一只獅子,本身就是極為強大的存在,只是這個獨自舔舐傷口的,有些孤獨的時間恰好被她撞上了而已。
“你也有傷心事嗎?”謝景行調侃道。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語氣,可是沈妙知道,他的雙眼里,此刻一定沒有笑意。
是因為有些情緒連他自己也無法遮掩,所以才要到人都看不到的樹上,連面具也不愿意摘下,安靜的坐著吧。
“我的傷心事不比你少啊�!鄙蛎钗⑿χ溃骸爸辽偃菪殴鬟活著。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該是連想被誤會責備的人都已經不在了么。有些錯誤可以補償,有些錯誤不可以補償�!�
就像她的婉瑜和傅明,她可以救很多人,唯獨這兩個救不了,這輩子,窮盡一生也救不了了。無論她今后能否大仇得報,或是連同沈家一起過得花團錦簇,這份遺憾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只能在夜里翻來覆去的咀嚼。
連入夢都是奢望。
“你也知道遲早都會有這么一日,又何必多過牽掛。盡人事知天命,做過的事情已經仁至義盡,其余的再過分,也不過是緣分走到盡頭而已�!鄙蛎畹溃骸皼]有誰是給一輩子和誰走一條道的。譬如我的親事。”
“傅修宜和我不是一條道的,太子不是和我一條道的,皇甫灝不是,馮子賢不是,羅凌不是,裴瑯也不是�!�
傅修宜和太子是傅家人自然就是仇人,不可能和沈妙是一道的�;矢膽压硖ィT子賢一路順風順水長大,溫室里長養(yǎng)的花兒和她骨子里就不同。羅凌個性正直,怎么能懂她心里的陰私算計。至于裴瑯,糾葛復雜,前生他到底也在摧毀沈妙人生中重重的添了一筆,這一筆讓她和裴瑯之間永遠隔了些什么,永遠不可能坦誠相待。
“你這么說,天下就沒有和你是一道的人了�!敝x景行提醒。
“事實如此�!�
沈妙心中無聲喟嘆,從墳墓里爬起來又活了第二遍的人,從某些方面來說應該和鬼差不多了。復仇道路上她一個人踽踽獨行,一直都是。
“那你這樣安慰我,會讓我有錯覺�!敝x景行微微一笑:“你是和我一道的�!�
風卷起地上的碎葉,從湖面吹過。湖面結了冰,堅硬如磐石不可動搖。
可似乎也能恍惚透過面前的湖面,瞧見春日里微風拂過,水花漾開,一池春水泛起粼粼波光,花紅柳綠的好景象。
冬日都會過去,春日總會來臨。
沈妙的聲音輕輕的,比夜里的風還要輕,滿滿的散在空中。
她說:“誰說不是呢?”
那你這樣安慰我,會讓我有一種錯覺,你是和我一道的。
誰說不是呢?
面前的樹影一閃,有人從樹上掠下。青年的背影挺拔而英俊,遠處的白虎見主人下來,立刻歡天喜地的跑了過來,親昵的蹭對方的袍角。
“你覺得,我是大涼的睿王,還是臨安侯府的侯爺。”他問。
沈妙靠著樹,雙手背在身后,看著他的背影,道:“這很重要么?”
“我也以為不重要�!敝x景行站在池塘邊,他的聲音平靜的,似乎一點兒起伏也沒有,平淡的述說:“從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開始,就有人不斷提醒我,這很重要�!�
“臨安侯懦弱無能,優(yōu)柔寡斷,不配為人父。真正的謝小侯爺就算當初沒有夭折,也一樣會死在方氏手中�!�
“容姨待我很好。”
“我以為對別人重要,對她,我的身份并不重要�!�
“但是現在看來,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
他淡淡道:“對天下人來說,這個問題,自始自終都很重要。沒有僥幸�!�
以為有的感情可以沖破身份的桎梏,親情可以高于一切,最后不亞于狠狠的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最重要的,應當是那種深深的失望感。
沈妙盯著他的背影,良久后才道:“對我來說不重要�!�
謝景行輕聲笑起來。
他轉身朝沈妙走過來,在沈妙面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的俯視沈妙,問:“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只是謝景行而已�!彼环數陌侯^,似乎要把對方的氣勢壓下去。
“只是?”他微微不滿。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鄙蛎羁粗拿婢撸骸耙婚_始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從我認識你開始,到結盟結束,你就只是謝景行,而已。”
謝景行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他又上前一步,沈妙下意識的后退,她本就靠著樹,這會子背抵在樹上退無可退,卻被謝景行挑起下巴來。
謝景行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
“不覺得,我也一樣�!鄙蛎畲�。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好人。”他的聲音低沉動聽,在夜里和著冷冷的風灌進耳朵,教人渾身發(fā)燙。
沈妙再往后縮,卻不愿被低看,只道:“知道,我也一樣。”
謝景行扶住她的腰,將沈妙拉向自己。面具擋著他的臉,讓他的英俊都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神秘。他道:“那我現在能回答你的問題了。”
“什么問題?”沈妙不解。
“你問我是不是要滅了明齊�!�
沈妙盯著他,那雙漂亮的眸子里,盡是璀璨流光,深邃的幾乎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那你的回答是什么?”她問。
“如果我說是,你要告發(fā)我嗎?”謝景行笑的邪氣。
沈妙慢慢道:“不會�!�
“因為我也一樣�!�
只一句話,三個“我也一樣”,卻讓謝景行的目光有些變化。
像是從冷漠冰原里盛開了簇簇火花,他看不出來喜怒,只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沈妙沉默。
他咬牙切齒,仿佛要將沈妙生吞抹凈,他說:“沈妙,你不要后悔,上了我這艘船,這輩子就不要下去了。”
他突然俯身朝沈妙吻下去。
沈妙下意識的要躲開,卻被謝景行抓著腰摟進懷里。他冰涼的面具碰到了沈妙的臉,禁錮著沈妙的手,粗暴的吻上她的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波瀾
175
他的吻炙熱,銀質的面具卻冰涼,仿佛攜帶著某些無法言明的情緒,鋪天蓋地而來。沈妙越是掙扎,他禁錮的越是牢固,就將她鎖在懷中,以一種宣誓般的姿態(tài)占有她的唇。
冬日里盛開的花,秋日里翩飛的蝶,夏日里的冰泉和春日里的雪花都無法描述這瞬間的奇異。耳邊有呼呼的風聲,然而那美貌青年的懷抱強勢,親吻灼熱,仿佛窮盡一生也無法逃開。
謝景行松開沈妙的時候,沈妙險些癱軟過去,也差點喘不過氣來。前生她愛慕傅修宜,可從頭到尾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傅修宜大婚之日洞房都不過是敷衍姿態(tài),她未曾和男子如此親密纏綿過。
覺得自己表現的有些失態(tài),沈妙惱羞成怒,被謝景行扶著不讓她掉下去,就怒視著謝景行。
可她卻不知道自己方才被吻過,一雙眼睛潤澤的幾乎要漾出水光。水靈靈,俏生生,臉兒通紅,紅唇如花瓣,卻教人更想好好愛憐。
謝景行掩飾般的移開目光。
沈妙除了尷尬和憤怒外,卻有一絲不知所措。平心而論,弄成眼前這副模樣,她心里或多或少都預料到了一點。
至于為什么沒有阻攔或是任其發(fā)展,只是她跟著自己的心作出的下意識反應,這其中的原因,沈妙不想深究。
“說說你的親事�!敝x景行恢復了那幅玩世不恭的語氣,道:“現在你有什么打算?”
沈妙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什么打算?”
謝景行瞇眼瞧她,語氣有些危險:“太子、羅凌、馮子賢、蘇明楓、裴瑯,你想嫁的是誰?”
沈妙皺起眉,作勢要認真思考。
謝景行目光一凝,語氣不善道:“你還真想嫁給別人?”
“我為什么不能想嫁給別人?”
“親了我,摸了我,還敢給我戴綠帽子。沈妙,你膽子不小�!�
沈妙微微笑起來:“你該不會想讓我嫁給你吧?”
“你總算聰明了一回�!敝x景行悠悠道。
沈妙一愣,她不是沒想過和謝景行之間的關系。他們二人說是盟友,可到底比盟友做得更曖昧了些。男女之間的情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那些夜里一樣的心跳,讓沈妙也覺察出一些東西。
但這并不代表謝景行就能娶她了。謝景行是大涼的睿王,她是明齊的將軍嫡女。且不說明齊這頭能不能同意,永樂帝那邊只怕也是不好交代的。
尤其是看眼前,謝景行似乎在大涼有很高的地位,他所掌握的權力越大,就說明永樂帝對謝景行越看重。一個被帝王看重的臣子,在很多事情上都是身不由己的。
包括自己的親事。
沈妙還在走神的時候,只聽謝景行又道:“你什么都不用擔心,乖乖在屋里繡嫁妝等我。”
“我什么時候答應嫁給你了?”沈妙反問。
“哦?”謝景行稍稍思索一下,就挑唇笑了,他說:“我也不介意在今晚就生米煮成熟飯�!�
沈妙目光警惕地看著他,謝景行卻笑了,他說:“你看樣子很是期待。”
沈妙決定不能和謝景行再這樣說下去了,這人骨子里蔫兒壞,三句不離調戲,都不能好好說話。她就道:“太子的事情,我有一個辦法�!�
謝景行挑眉:“你早就有了對策?”
“突然想到的�!鄙蛎顝娬{:“要你幫忙�!�
“要我?guī)兔�?”謝景行微微一笑,看著她低聲道:“夫君幫你�!�
沈妙:“……”
等沈妙從睿王府再回到沈宅的時候,天色都快要到凌晨了�;厝サ臅r候自然是謝景行“帶”她回去的,得知沈妙來的時候是翻墻過來時,謝景行笑的讓沈妙差點發(fā)火。不過這一夜過去,很多事情都悄悄改變了。
和謝景行在睿王府商量著對付太子親事的對策,讓沈妙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一直以來,在復仇的道路上她都是一個人。如今身后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足夠強大的依靠,讓她也生出一種安心的感覺。尤其是這個依靠還相當聰明,對她所提出來的對策能夠一眼看到漏洞并且提出改進的辦法。沈妙覺得,他們的搭檔倒是十分合拍的。
不知不覺中,沈妙的腦中又浮起謝景行夜里說過的話來。讓她乖乖繡嫁妝。
謝景行這個人在某些事情上看著漫不經心,但容信公主有句話說得沒錯,他一開始就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要的是什么,沈妙也不清楚謝景行的話究竟有幾分是真的。但在沈妙親事這一件事上,謝景行所展露出來的卻是絕對的強勢與霸道,讓人根本沒有反駁的余地。
沈妙嘆了口氣,前路漫漫,明齊這點子渾水還沒趟干凈,提到感情一事未免也太過奢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倘若謝景行真的有那個本事,他敢娶個別國的將軍之女,她就沒有什么不敢嫁的。
因為,沈妙伸手撫上心口,能讓心再次跳動的人,世上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有了。
而唇瓣微微刺痛,仿佛還殘存著輾轉的炙熱,讓她低下頭。
無法否認的口是心非,無法壓抑的心跳。
那年輕男人英俊美貌,殺伐果斷而睿智從容。
讓人不動心也難。
……
定王府中,這一夜燈火通明。
傅修宜在得知沈妙和太子的親事被壓了下來之后,是因為睿王“無意”間的一句話。當夜里就讓所有的幕僚都到定王府,談論著這件事情的始末。
“我之前就猜測沈妙和睿王之間的關系不那么簡單。如今拿太子一試,果然露出馬腳�!备敌抟死湫σ宦暎骸吧蛎钜挥袆屿o,睿王就坐不住。”
裴瑯垂首站在下面,一句話也沒有說,這些日子傅修宜一改從前對他的器重,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再過問他的意見。前后反差太大,自然落在別的幕僚眼中,他們以為裴瑯得罪了傅修宜俱是幸災樂禍,裴瑯卻知道,以傅修宜這樣聰明的人,莫名其妙的冷落他,一定是發(fā)現了一些端倪,或許他和沈妙的關系也已經被傅修宜察覺到。雖然心急如焚,裴瑯卻半分也不能表現出來。傅修宜現在還沒撕破臉,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也許現在只是懷疑還未確認。做戲要做全套,不能半途而廢,裴瑯深知這個道理,表現的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被冷落的幕僚該有的反應。
“裴先生怎么看?”今日破天荒的,傅修宜卻問起了他的意見。
裴瑯心中一跳,垂首道:“屬下以為,應當立刻去查探沈家同睿王或是大涼之間有什么關系。沈妙身份特殊,代表著明齊最重要的兵權,若是沈家和睿王私下里達成了什么協議,只怕……”
幕僚們紛紛議論起來,雖然對裴瑯多有不滿,可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裴瑯話說得沒錯。沈妙到底只是個小姑娘,又不是什么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與其說睿王沖冠一怒為紅顏,倒不如說睿王看重的是沈妙背后的沈家,這樣才合乎情理。
傅修宜道:“先生說的不錯,不過我今日打聽到一件事情�!�
眾人都等著他說出后面的話。
“沈妙今日在容信公主府上呆了一日。公主自來身體不好,卻獨獨留了她到夜晚,而且似乎沈妙離開后,公主看起來也心情不對。”傅修宜笑笑:“會不會公主也知道什么。”
一名幕僚沉默片刻后,道:“也許容信公主知道什么內情,殿下不妨從容信公主那頭入手,也許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我也是這樣想的�!备敌抟丝聪蚺岈�,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說給他聽,只道:“沈妙雖然背后有沈家這座大靠山,可是本人也十分古怪。睿王獨獨對她的每件事出手相助,其中一定有什么隱情。如果容信公主也摻合進來,那事情就變得有趣了。”
“紙包不住火,他們之間的秘密,我一定要揭開。”傅修宜笑得意味深長:“還得仰仗諸位了�!�
眾人連稱不敢,裴瑯低著頭,心中卻是劃過一絲不安來。
……
這一夜,公主府上亦是不得安生。容信公主在行止院坐了整整一夜。
謝景行未死,反而成了大涼的睿王,這是容信公主萬萬沒有想到的。過去的兩年間,容信公主無數次的希望有一日發(fā)現謝景行的死不過是一場夢,希望一覺醒來,那個傲氣俊美的少年還會站在她面前,懶洋洋的喚一聲容姨。然而當真正的這一刻來臨之時,容信公主第一個涌起來的念頭,并不是欣慰。
他穿著尊貴的紫金長袍,袍角可以用金線堂而皇之的繡上飛龍,他帶著冷冰冰的面具,熟絡的與她打招呼,卻是頂著一個睿王的頭銜。
那卻是來自明齊的最大威脅。
容信公主最初不過是因為被隱瞞而生出的憤怒,但當她意識到謝景行的身份時,容信公主最本能的反應就是警惕了。這并不是代表她不愛謝景行或者是那么多年的陪伴都是假的。而是因為在其位謀其政,她是大涼的公主,皇室獨有的驕矜和多疑總會在這些時候生出來。
她在桌前寫信,是給文惠帝隱晦的提醒,寫了一半又猛的停筆,將面前的紙一把扯過來揉吧揉吧撕得粉碎。心中的糾結和復雜難以溢于言表,而她卻不愿意再見到謝景行,因為怕不敢如何面對。
而最令容信公主狐疑的是,謝景行沒死便罷了,怎么會變成大涼永樂帝的胞弟睿王。睿王這個名頭顯而易見不是可以隨便被人用的。謝景行是本來就是大涼的人,還是不過因為機緣巧合被大涼的人收買。如果是前者,那到底還情有可原,可如果是后者,謝景行就是活生生的叛國了。
謝鼎與謝景行自來就不親近,問謝鼎肯定是不成的。沈妙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沈妙肯定不會說,謝景行又護著她,容信公主反倒不好動作。思來想去,容信公主總算是想到了一個人。
和謝景行幼年時候就一起長大,兩家關系匪淺,算是謝景行在明齊最好的朋友。因為是一起長大,時時呆在一處,總會有時間看清楚謝景行偶爾不同的地方。
平南伯世子蘇明楓。
容信公主喚下人去拿帖子來。
……
日子越來越逼近年關了。
百姓們忙著開始置辦年貨,街頭巷尾每日都熱鬧非凡。生活總是過得如此順遂,尋常人無法想到身居高位者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就如同蒼鷹和麻雀看到的天空也注定是不一樣的。
文惠帝自從前些日子被睿王那一番野心勃勃的“閑談”驚住以后,倒是越發(fā)的起了和秦國結盟的心思。只是因為明安公主一案到現在都未查明真正的原因,到現在都還隔著一條線。不過隨著文惠帝表現出來的誠意越來越多,皇甫灝的態(tài)度也有所松動。
明齊的官差衙門都任憑皇甫灝差遣了,就連大理寺也要時不時的接受皇甫灝的盤問。不管最后結果怎么樣,文惠帝的確都是給足了皇甫灝面子。到現在都查不出明安公主的死因,皇甫灝以為也并非明齊這邊刻意包庇,畢竟他也是親眼見著案子的進程,指不定是明安公主什么時候得罪了大人物,否則怎么會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
明安公主的事情暫且不提,睿王對文惠帝說的那番話,最后也傳到了皇甫灝耳中。如果說一開始皇甫灝代表秦國,分明有意要和明齊結盟卻故意拿架子,企圖為自己謀求更多的好處,聽到睿王的這番話時,皇甫灝就有些坐不住了。
倘若睿王代表大涼,真的想要明齊生產礦石的那幾座城池,正如文惠帝所擔心的,大涼志不在區(qū)區(qū)幾座城池,而是定京乃至整個明齊,那么明齊就危險了。唇亡齒寒,單單的一個秦國也不是大量的對手,更何況吸收了明齊兵力兵器還有財富到大涼,只會更加銳不可當,那時候大涼再來收拾秦國,秦國也回天乏力。
秦國和明齊結盟的目的,也就只是為了牽制大涼。
皇甫灝將這頭的消息傳回秦國,秦國皇帝雖然也惱怒自己白白的折了一個公主在明齊,可一個公主和整個秦國的江山大業(yè)比起來就實在是微不足道了。秦國皇帝只讓皇甫灝暫且壓住明安公主一事,務必要和明齊結成同盟交好。
皇甫灝得了秦國皇帝的消息,這些日子就往明齊的宮里跑得更頻繁了些。一個有意結盟,一個正愁沒有幫手,一拍即合,面上一派其樂融融,文惠帝和皇甫灝的關系倒是走近了不少。
文惠帝有心要扶持太子,之前本想將沈妙嫁給太子,誰知道會突然窺見大涼的野心,一時不敢對沈家下手,這會兒皇甫灝過來,恰好可以讓皇甫灝與太子多走動走動,讓皇甫灝承太子一個人情。
這世上之事,自然是千絲萬縷的聯系,平日里看著八桿子也打不著的關系,卻在各種交錯縱橫間有了聯系。聰明人善于在這些關系中尋找自己可以利用的地方,普通人一個不小心,卻會迷失在各種交錯里。
員外郎府上。
沈東菱正在喝茶。
上好的葉兒青,生長在南國險峰,一小撮就是幾百兩銀子。她品茶的姿勢優(yōu)美愜意,穿著江南織錦的棉襖群,環(huán)佩叮咚,生的又十分俏麗嬌艷,一眼看去,便曉得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嬌媚少婦。
卻哪里有人想到不久之前,她還是沈府里一個默默無聞的庶女,一年到頭都不出院子,下人們都不認識她是沈府的小姐,更別說任婉云當家的時候,十天半個月飯菜里都沒見到油葷。
從前和現在,云泥之別。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員外郎府上雖然看著不比別的官家家大勢大,可也算是富得流油了。從來就沒有人靠著朝廷里的那點子俸祿過日子。嫁到員外郎府上之前,沈東菱一直以為王家是跟著周王的,然而之后才知道,王家真正的主子是太子。作為一個員外郎家卻有著這樣豐厚的家產,不過就是因為王家和走私鹽販子有些往來,而這里其中的銀錢自然是源源不斷的流入了太子府,不過就算是雁過拔毛,扣下來的這點子雁毛也足夠往家在定京城里花銀子不必考慮良多了,要知道私鹽本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如果說銀錢之事已經是沈東菱的意外之喜了,那么王弼本人也令沈東菱極為滿意。王弼看著老實,實則精明,算是太子手下的一員大將。當初沈玥瞧不上王弼,殊不知是她自己有眼無珠。沈東菱生的俏美,性子更是柔和,更重要的是,每每都能對王弼的事情提出一些建議。但她絕不過分干涉,謹慎的保持著距離。越是這樣,王弼就待她越好,娶妻當娶賢,尤其是這個妻子除了賢惠聰明之外,還嬌俏可人善解人意,那就更可貴了。王弼一直都慶幸當初沈東菱和沈玥換了親,員外郎家就王弼一個獨子,王弼又很能干,王家?guī)缀跏峭蹂鲈谧鲋鳎匀欢坏�,沈東菱就成了王家的當家主母。下人們都對她尊敬有加,若是任婉云如今還活在世上,只怕要被氣的仰倒過去。那被她視如螻蟻的庶女如今只怕是過得比當初的任婉云還要滋潤,而萬姨娘自然水漲船高,端的過的是富貴日子。
今日也是一樣。
王弼從外面回來,將手里的糕點隨手遞給丫鬟,道:“路過廣福齋,順手給你買了你愛吃的云片糕。”
“夫君有心了�!鄙驏|菱笑盈盈的與他倒茶。她的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一股柔若無骨的意味,大約是到底是萬姨娘生出的女兒,骨子里就帶了些特別的風情。她笑道:“夫君今日高興得很,可是有什么好事情發(fā)生?”
對于沈東菱,王弼的大多事情也沒有瞞著她,因為沈東菱不是碎嘴的人,偶爾還能替他分憂。如今王弼和沈東菱新婚不久,正是蜜里調油,王弼就道:“陛下讓皇甫灝與太子多加接觸,大約是要和秦國交好了。這樣的人情陛下卻送給太子,顯而易見是要扶持太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咱們既然是太子的人,等太子日后繼承大統,只會給我們一份功勞。”他笑著看向沈東菱:“你說該不該慶祝?”
沈東菱心思轉瞬,卻是立刻綻開一個驚喜的笑容,道:“真的?”說罷又有些崇拜的望著王弼,輕聲道:“夫君真是厲害,妾身跟了夫君,真是妾身前世修來的福氣�!�
被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用如此崇拜的目光看著,任是哪一個男子的虛榮心都能得到極大的滿足。王弼笑道:“這就容易滿足了?”他嘆了口氣,惋惜道:“若是前一陣子陛下將沈五小姐賜婚給了太子殿下,太子有了沈家的兵力支持,只會更加有利。咱們的勝算也就更高些。如今雖然與秦國暫時有了交情,可是兵力這頭……他嘆了口氣:“實力往往才是最重要的�!�
沈東菱心念直轉,順勢依偎在王弼懷中,她伸手撫上王弼的胸口,柔柔道:“夫君就是對自己要求太苛刻了些。能做到這些,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這正是王弼想要聽到的,他笑道:“你可真知足。”
“妾身有夫君這樣的男兒就知足了�!鄙驏|菱嬌笑,又狀若無意的問道:“如今不能讓五妹妹嫁給太子了么?”
“五妹妹?”王弼一愣,隨即道:“差點忘了,你們是姐妹�!�
他本是無心之語,聽在沈東菱耳中卻分外刺耳,似乎是在說她是庶女,沈妙是嫡女,嫡庶有別一般。人的貪欲是會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而滋生的。在過去,沈東菱要忙于在沈府里保全自己,為自己謀一條好生路,那些嘲笑和諷刺都可以隱忍下來,沒功夫計較。然而當她成了員外郎夫人,對于這些就格外敏感起來。
她將腦袋埋在王弼的懷里,不讓王弼看見她此刻有些陰霾的表情,卻是問:“不行么?”
“倒也不是不行。”王弼道:“只是如今大涼野心難明,其余事情一概延后,還得需要沈信的威名。只是沈妙如今年紀不小,聽聞沈家也不希望沈妙嫁入太子府。這件事的重點就在于要越快辦成越好,拖的時間久了,難免生變,沈信給沈妙尋個親事,將沈妙嫁出去極有可能。那時候,太子的籌謀就落空了�!�
“不能先將親事定下來么?”沈東菱問。
“傻瓜�!蓖蹂龅溃骸吧韮r不想要沈妙嫁給太子,沈妙自己也不愿意,若是使用些非常手段,讓沈信在這個時候生出不滿就不好了�!�
“這不就是仗著自己的權勢欺負人么�!鄙驏|菱撇了撇嘴。然而她這話卻是一絲半點兒也沒為沈妙著想,到將那些罔顧別人意愿將自己要求強加于別人身上道強盜當作受委屈的人了。
“可以這么說。”王弼笑道。
“那憑什么只能讓他們用權勢欺負人,不能讓太子也用權勢欺負人?”
王弼笑了:“太子厚德,不能做這等欺壓人的行為�!�
“太子不能做這種事,別的人就可以是嗎。比如普通人,普通的老百姓。若是天下人都要求五妹妹嫁給太子,這算不算是以百姓的權勢欺負人呢?”
王弼本來當沈東菱是說著賭氣的話,誰知道聽到后面,神情漸漸嚴肅起來。他看向沈東菱,沈東菱坐在他懷里,一派嬌憨,仿佛剛才就是這么隨口一說。
可王弼是個聰明人,他能從沈東菱的話中發(fā)現一些細枝末節(jié),他問:“你該不會是又有什么壞主意了,說來聽聽?”
“夫君可真是狡猾,說了對我有什么好處?”沈東菱問。
“嗯�!蓖蹂黾傺b思索一下,道:“若是你說的好,我便想法子為你求個誥命回來�!彼胫羰巧驏|菱真的有辦法讓沈妙嫁給太子,那他就是立了大功,就算日后太子登基,也要感念著他的好。替沈東菱求個誥命,不虧。
沈東菱聞言,眼中就閃過一絲心滿意足的光芒來。
她說:“我可不是為了誥命夫人,而是為了夫君你。夫君想要做什么,妾身自然都是支持的。夫君想要輔佐未來君主,妾身這個小女子,也就只好獻丑了�!彼f的俏皮,更是令王弼心中大悅。
“其實這個法子很簡單,只要秦國太子配合就行了。”她說。
☆、第一百七十六章
黑心夫婦
“這個方法很簡單,只要秦國太子配合就行了�!鄙驏|菱道。
王弼聞言,問:“此話何解?”
沈東菱一笑:“如今咱們明齊不是正要和大涼結盟么。依著夫君話里的意思,秦國也定是樂于與咱們結盟的吧。若是秦國要求答應結盟的條件是要迎娶五妹妹的話呢?”
“這自然是不成的。就算陛下為天下百姓考慮不得不答應,可沈將軍也不會同意將沈五小姐遠嫁�!蓖蹂龅故呛芮宄�,畢竟沈信疼愛沈妙這個女兒整個定京城無人不知。便是嫁到外地就已經不可能,更不用說是嫁到秦國那樣的遠地。數年都不得見一次。
沈東菱一笑:“正是這個理兒,可若是這個消息傳了出去,明齊的百姓知道了此事,定然會要求沈將軍將五妹妹嫁過去。畢竟皇甫灝是秦國的太子,生的也不錯,五妹妹嫁過去不吃虧。如果大伯不答應,那么秦國不與明齊結盟,也許會被大涼鉆了空子,明齊江山岌岌可危。一個五妹妹換天下百姓的安危,不管在大伯眼里劃不劃算,總之,在百姓眼里會劃算的。”
王弼陷入了沉思。
沈東菱又道:“世人都知道我大伯最是將天下大義置于個人性命之前。如今卻被百姓來相要挾,他可以與官家拼命,卻不可以罔顧百姓的意愿。”
“就算是陛下,也多多少少不能任意妄為,要考慮百姓的意思。更何況是我大伯呢?大伯一面不希望真的被大涼有了可趁之機,一面卻是定然不準五妹妹嫁到遠方�?墒钦l能阻止皇甫灝?就算有也未必敢吧。這個時候,只要太子殿下出面說一句,五妹妹是太子府早就定下的人,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這……”王弼聽得有些猶豫,只聽沈東菱繼續(xù)笑著道:“太子的臉面,皇甫灝不可能不顧。況且前些日子也的確有這件事的風聲傳出,皇甫灝只要自己打聽一下就能打聽得到。比起嫁給皇甫灝遠居秦國,大伯自然更愿意五妹妹嫁到太子府上,還能時時照看著。太子在這個關頭挺身而出,大伯也會感念太子的恩德�!�
王弼眼睛亮了一亮,他本就精明,自然聽出了沈東菱這辦法里的可取之處,兀自陷入了沉思。
沈東菱卻還沒有說完,她一手環(huán)著王弼的脖頸,一邊道:“不過這出戲自然要皇甫灝和太子殿下配合。太子殿下可以給皇甫灝一些好處,皇甫灝得了,一起做戲,剩下的事情就順其自然了�!�
王弼一把摟緊了沈東菱,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道:“沒想到我還娶了一個智囊團!”
沈東菱赧然的低下頭:“夫君莫要打趣妾身,妾身也只是突然想到的。其中定有許多不合時宜的地方,不過夫君一定能想法子彌補�!�
“你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蓖蹂鲈娇瓷驏|菱越覺得歡喜,道:“這次你可是幫了我的大忙,放心,等大功告成,我一定在太子面前提上你的功勞,讓咱們家菱兒也好好威風威風!”
沈東菱心中不屑,男人建功立業(yè),最怕的就是被別人分了功勞,何況她還是個女子,王弼會將她的功勞說出來才怪,不過是此刻花言巧語罷了。
不過心中明了是一回事,沈東菱卻還是推了推王弼,急道:“夫君可莫要提起此事是妾身的主意。哪有沒事就算計自己妹妹的。今日若非是為了夫君排憂解難,妾身何至于此。這話傳出去,妾身以后還怎么做人?”
王弼本來就是隨口一說,若是沈東菱順勢應承下來反而會覺得她太過貪慕功勞,然而此刻沈東菱慌慌張張推拒的模樣卻讓他覺得滿意極了,越看沈東菱越可愛,也就越慶幸沈東菱與沈玥換了親。他道:“好好好,我不說。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嫁給太子,日后太子登基,沈五小姐就是貴妃,日后總會感謝你的。這可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
沈東菱笑道:“妾身也是這么覺得的。”心中卻明了,沈妙根本就不是一個貪慕權勢的人,沈家已經將沈妙視做掌上明珠,因此那些富貴于她并沒有什么重要的。從某些方面來說,沈妙和沈信一樣,骨子里帶著一種偏執(zhí)的執(zhí)拗。對于旁人來說嫁給太子是好事,就算是之前不愿意的,過些日子嘗到甜頭也就會滿意了。
可沈妙不同,走錯了一步,她能將自己軸死。就算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也定會仍然不會好過。
對不起了,沈東菱在心里說道,整個沈沈府里,她最不愿意與之為敵的就是沈妙,因為沈妙也很危險,背后還有沈信夫婦無條件的支持�?墒恰駮r不同往日。
如今沈東菱有了和沈妙作對的資格,沈東菱也就忽然想起來,她其實也是嫉妒沈妙的。沈東菱能將沈府其他人踩在腳下,包括二房三房,沈玥沈清,可獨獨不能比過沈妙。沈妙依仗的家人,恰恰是沈東菱永遠也無法得到的。
地位低微的人一旦得勢,撅棄了自己從前的小心翼翼和卑微,反而才會更加讓人覺得扭曲。這就是為什么家庭貧寒的讀書人一朝中第,謀了個小官,性格就變得無比狂妄的原因。
骨子里的地位作祟,隨時怕被人看出自己從前的不堪。
沈東菱正在走神,就聽見王弼道:“此時需要好好籌謀一番,我得先同太子商量一下�!�
沈東菱回過神,笑道:“介時將五妹妹約出來一道才好呢。”她想了想:“妾身能給五妹妹下個帖子�!�
“哦?”王弼問:“他會出來么?”
似乎早就曉得沈東菱和沈妙兩姐妹關系不甚熱絡,只是落在沈東菱耳中,倒又像是在諷刺她和沈妙之間嫡庶有別一般。按下下心中的不悅,沈東菱道:“夫君不相信妾身?放心吧,切身一定會將五妹妹叫出來的�!�
……
平南伯府上,蘇明楓此刻亦是陷入了頭痛。
昨日里容信公主竟然來到了平南伯府上。容信公主許久未出門,深居簡出,也無人注意她,又是喬裝過,蘇明楓差點也沒認出來。
容信公主這般屈尊下貴來平南伯府,定然是有極為重要的事情。容信公主讓下人直接通報的蘇明楓,便是表明此事和蘇煜沒有關系,是特意為他而來的。蘇明楓雖然不解,卻一點兒也不敢怠慢,將容信公主迎進去,以為容信公主要吩咐他做什么事。
誰知道容信公主不是來指使人,而是過來打聽消息的。
而她打聽的消息也讓蘇明楓大吃一驚,容信公主打聽的消息,是關于謝景行的消息。
謝景行兩年前就死在了北疆的戰(zhàn)場之上,因著定京的人都知道謝景行與容信公主感情十分要好,所以謝景行死后,容信公主生了一場大病,自那以后,無人敢在容信公主面前主動提起謝景行,免得惹起容信公主想起傷心事。
誰知道如今容信公主反倒主動問起蘇明楓了。
容信公主問蘇明楓一些關于謝景行從前的舊事,還旁敲側擊的打聽謝景行是否有什么秘密。最后卻是問起了謝景行的尸首問題。
謝景行當初是在北疆被敵軍萬箭穿心而死的,被敵軍首領斬下首級掛在城樓,扒皮風干。當時謝家軍眾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后來想法子弄回尸首時,已經慘烈的不成形狀,尚且不是全尸。謝鼎當時瞧見謝景行的尸首就暈了過去,容信公主怕受不住,根本就不敢去看。倒是蘇明楓這個童年玩伴送了謝景行最后一程。
眼下容信公主來問蘇明楓,是否確定那那具尸體就是謝景行。
若是平常,蘇明楓頂多覺得有些疑惑,可是自從上次在街頭上遇著沈妙,發(fā)現沈妙腕間的那只虎頭環(huán)之后,蘇明楓心里就有些疑惑,一直盯著沈妙在沈府里的動靜。容信公主會突然來找他打聽謝景行的事,蘇明楓幾乎是立刻就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謝景行沒死,只怕還活在這世上。
雖然不明白謝景行還活著為什么不出現,蘇明楓卻也不傻,他應付了容信公主幾句話后,容信公主離開了,蘇明楓卻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容信公主既然有所懷疑,一定是發(fā)現了什么端倪,說明謝景行一定是露出了什么馬腳。想到沈妙的鐲子,想到容信公主的異樣,蘇明楓有了個大膽的猜測,謝景行只怕不止沒死,還就在定京城中。
只是讓蘇明楓疑惑的是,謝景行和容信公主之間一向沒有秘密,感情也最要好,是什么讓謝景行在容信公主面前也不愿意說出真相?而且容信公主為什么要問起謝景行兒時的事情,這其中有什么關聯?
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蘇明楓都覺得謝景行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當務之急是找到謝景行的下落,找到謝景行之后,一切問題自然而然的就有了答案。
要到哪里去找謝景行呢?定京城說大不大,可以絕對不算小,茫茫人海要找一個躲起來的人,尤其是這個人還挺有本事,那絕對不是一件容易事。
蘇明楓打算派人盯著容信公主。
既然容信公主已經發(fā)現了蛛絲馬跡,掌握的東西一定要比他的多。容信公主調查什么,他只要跟在后面撿便宜就好了。
蘇明楓抬手召來下人。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
……
沈妙接到沈東菱的帖子時,謝景行正在她房間里喝茶。自從那一夜之后,謝景行倒是名正言順的管起了她的事。沈妙起先十分不習慣,后來便也習以為常了,反正謝景行手眼通天,就算不告訴他他也能自己想法子查到,到最后還不是一樣的結局。
謝景行掃了一眼她手中的帖子,道:“沈東菱?”
“大約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吧�!鄙蛎畹溃骸把胰テ废恪!彼艘幌�,微笑起來:“品香都出來了,看開員外郎府上的底子也不錯。”
品茶品酒,大約都是很中規(guī)中矩的,可是品香卻不同。上好的一塊兒香,有的價值千金,燒了就沒了。沈妙曉得最貴重的香是玉梨沉香,指甲小的一塊兒就要萬兩黃金。曾經有個西域商人進貢到了宮中,想求一個皇商的名號。那玉梨沉香有小孩的拳頭大,十分稀罕,當時后宮中所有嬪妃都來看,沈妙也覺得很是新奇。
沈妙一直以為那玉梨沉香會放在國庫,畢竟是十分珍惜的東西。后來楣夫人生辰,傅修宜卻將那玉梨沉香點了,博美人一笑。品香燒的是真金白銀,相當于一次少了好多銀票。沈東菱的帖子上寫的是品鳳嘴香,也是十分珍貴的了。員外郎家的俸祿,斷然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顯然,沈東菱嫁的人家,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富裕底子,畢竟定京城里的官員,許多一品大臣也不會這樣揮霍。也不知九泉之下的沈玥得知了真相后,會不會氣的活轉過來。
“鳳嘴香不便宜,花這么多銀子,定也不是為了姐妹敘敘舊而已�!�
“算計你么?”謝景行挑眉問道。
“沈動力可不是沈玥,若真的想要算計我,我也不會輕易被她算計了去。沈東菱不蠢,我猜她讓我去大約是想要籌謀什么,若是我過去了,只會讓她的事情變得更順利而已。若我不去,也并不會損失太多。”沈妙一笑:“我只是覺得,員外郎家竟然有這么多銀子。”她看向謝景行。賞析在刑場看見沈東菱到時候沈妙就注意到了,沈東菱的衣裳首飾都極為貴重。就算王弼再如何寵愛她,超過王家可以負擔的銀子也是不理智的。那么王家如何有這么多的銀子?
謝景行瞥見沈妙的眼神,很識趣的接口道:“王家是太子的人,太子私下里與販賣私鹽的鹽販子有些關系。王弼是中間人�!�
沈妙恍然大悟,難怪了,販賣私鹽本就是一件利益極大的生意,就算是吃點零頭也足夠令人眼熱了。難怪王家燒得起香,這樣一來,沈妙倒是有些明白沈東菱的底氣從何而來。如果沈東菱嫁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官員,她必然會小心翼翼的經營�?涩F在王家富得流油,王弼又在太子手下做事,沈東菱以為文惠帝扶持太子,這天下江山大業(yè)終究會在太子手中,水漲船高,王弼作為為太子辦事的人,自然也是身價倍增。她是王弼的正妻,榮光無限。大約也是被一時的風光迷了眼,才會膽子也變得大起來了吧。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沈東菱不能一直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所以看不清事實。天下大事變數這么多,誰能保證太子就一定能繼承大統。退一萬步講,就算太子繼承了大統,誰能保證王弼就一直高枕無憂的太子手下步步高升。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多了去了,最是無情帝王家。
“王弼是太子的人,”沈妙思索道:“沈東菱突然這么做一定和王弼有關,也就是說和太子有關。”沈妙看向謝景行:“我和太子之間的關系……她想拿我的親事做文章?”
謝景行贊賞的看著她,道:“聰明�!�
“你早就知道了?”沈妙有些懷疑。
“沈東菱出的主意,”謝景行隨手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道:“讓皇甫灝和太子達成協議,一起演一出戲。以你嫁給皇甫灝為要求和明齊結盟。否則同盟破裂,打量也許會進攻明齊。屆時將這個消息放出去,百姓惶恐之下會要求沈信將你嫁給皇甫灝。一邊是百姓一邊是你,沈信必然會極為痛苦。
可天下沒有人能敢和皇甫灝作對,這時候只有太子出面,說你和太子早已有了婚約,比起將你遠嫁秦國,沈信更容易接受你嫁給太子留在明齊,還會因此對太子感激。”謝景行聳了聳肩:“你這位庶妹,也不是個簡單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