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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驚蟄瞪大眼睛,沒想到竟是給謝景行的,她還以為沈妙是在給沈信夫婦寫家書呢,還正在奇怪家書不是前兩日已經(jīng)寫過了,怎么又在寫。

    沈妙道:“谷雨,你替我出去一趟�!彼蛛S手扯了一張紙,寫了幾筆遞給谷雨,道:“幫我買齊這幾樣?xùn)|西�!�

    谷雨連忙道好。

    二人匆匆忙忙的離開了。沈妙坐在屋里,卻是松了口氣。

    服軟這回事,她是很少做的。尤其是這一世以來,骨子里的自尊心更是不容許她做出任何向別人低頭的事,不過這一回算是本來就是她做的不對。況且謝景行也是個驕傲的人,兩個人之間,總要有一個人先低頭,沈妙想,謝景行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沒有必要讓他低頭了。

    生辰宴上收到這么多賀禮,她總也要拿出些表示才行。然而金銀珠寶睿親王府不缺,手工女紅她也實(shí)在算不得精妙,想來想去,便也只有一些簡單的事情。但愿如八角所說,謝景行表面看著挑剔,實(shí)則卻是很好哄吧。

    不過,最讓她在意的還是,碧霄樓來往的賓客里,葉家人是來了,也因此葉楣姐弟也為其中之一。凡是有葉楣姐弟在的場合,她總是要緊跟其后防止這二人出什么詭計,更不可能容許她不在場的情況下,謝景行和這二人有任何交集。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到了傍晚時分。鐵衣派來的人已經(jīng)開始過來接人了,驚蟄給沈妙插上最后一支珠釵,笑道:“可以了,夫人今兒個一定能將所有人都比下去。”

    “我又不是選秀女,這又有什么用?”沈妙失笑,對著鏡子瞧了瞧,又將那只珠釵拔了下來,換上一朵紫紅色的玉海棠。

    驚蟄眨了眨眼:“這樣配著倒是比方才那支釵更好!”

    沈妙眼前卻浮起了謝景行第一次送她這玉海棠的模樣,那時候他們互相猜忌提防,彼此都對對方充滿懷疑。那時候沈妙還不清楚謝景行的底細(xì),只是覺得他和前生傳言中的頑劣少年似乎并不一樣。

    人生大約有太多巧合和不可思議的奇妙地方,如今她和謝景行卻已經(jīng)是夫妻了,還一同來到大涼。這卻是當(dāng)時的她怎么也不能想到的。戴上這只玉海棠,或許能讓謝景行消消氣,也讓他想到,從陌生人到夫妻這一步都走過來了,其他無必要的猜忌或是離心,大約也是不需要的吧。

    沈妙站起身來,臉上微微有了笑意,道:“八角他們還在外面等著,走吧�!�

    幾人一道出了門去,果然見門口馬車已經(jīng)備好,八角和茴香在外頭守著。驚蟄奇怪問道:“殿下不和夫人一道么?”

    茴香有些尷尬的回到:“殿下已經(jīng)先去了,讓屬下們過來接夫人�!�

    這便有些讓人覺得不妥了,親王和王妃不一道出門,反是一前一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其中必然是出了什么問題。驚蟄和谷雨就有些為沈妙而不忿,沈妙卻是淡道:“行了,出發(fā)吧。”

    謝景行是個什么性子她是曉得的,骨子里驕傲的人,有時候卻又執(zhí)拗的如同頑童。這些她倒是并不會斤斤計較,只是想到今夜里她的“賠罪”,卻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

    碧霄樓是隴鄴最大也是最昂貴的酒樓,別說是平頭老百姓,便是那些個大官兒,要在這里擺上一桌酒席,那也是十分有臉子的事情。因此,在這里擺個生辰宴,不止一桌兩桌,幾乎將整個酒樓都盤了下來,那可算是風(fēng)光無限了。有多風(fēng)光,自然就要負(fù)起多貴的銀兩,睿親王府三年來年年都在此擺上筵席,也足可見府上富得流油。

    正座的主位上,年輕男人斜斜而坐,漫不經(jīng)心的勾唇聽著眾人恭維的道賀聲。紫金長袍幾乎將整個座位都鋪將圓滿,遠(yuǎn)遠(yuǎn)看去,便如同流動著的夜色星空,有種華麗的旖旎。敬酒的人多了,身上自然而然染上微醺,然而一雙桃花長眸似笑非笑,好似也有微微醉意,卻又無比清明,倒是讓人分不清是醉還是醒。

    來往的賓客里也有女眷的,瞧著那年輕男子,皆是不由自主的投去傾慕的目光。這睿親王年紀(jì)輕輕,生的俊美無儔,風(fēng)華滿身卻又有幾分邪氣的俊俏,恰好就是女人們最癡迷的那一種。再加上地位高貴,家財萬貫,正是擠破了頭也想往人身邊沖。

    可惜的是這樣年輕偏就已經(jīng)娶了夫人,還是明媒正娶的王妃。不過……雖然有了王妃,側(cè)妃之位不還是空著?便是做不成側(cè)妃,做個妾只怕也是人人爭搶著要做。

    盧婉兒坐在盧夫人身邊,目光倒是不由自主的往謝景行身邊投去。兩年前第一次瞧見謝景行的時候她就心生愛慕了,這時間男子皆是庸俗不堪,唯有這人能讓她傾心相對,偏他身邊那個本來該自己站著的位置,卻被沈妙那個愚蠢的女人給占據(jù)了!一想到這里,盧婉兒就怒不可遏,恨不得將沈妙撕個粉碎。她有心想要過去同謝景行說兩句話,可是眼下都是那些臣子在與謝景行恭維,她到底是個官家小姐,就算再膽大,也不可能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上去獻(xiàn)殷勤。不由得有些悶悶不樂。

    一轉(zhuǎn)眼,卻瞧見正在與葉恪說話的葉楣,盧婉兒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身為女子,總是對旁的女子容貌最是敏感的。盧婉兒自認(rèn)嬌生慣養(yǎng),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因此看旁的女子,總帶著幾分俯視的目光。在整個隴鄴里,她自認(rèn)為自己比之公主也是差不離的金貴,便是和盧家齊名的葉家也不放在眼里,因?yàn)槿~家子嗣稀薄,根本就沒有什么小姐。

    可是如今卻聽聞葉家認(rèn)回了兩個流落在外的一兒一女。本來盧婉兒還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想來瞧一瞧究竟,待看到葉楣究竟長得是什么模樣后,卻是一點(diǎn)兒也高興不起來了。

    葉楣生的太美貌了,美貌便不必說了,還有一種特別的風(fēng)韻,無時無刻的不勾的人往她身上看。說是嫵媚,卻比嫵媚多一分天真,說是天真,卻又有一種成熟的風(fēng)情。最重要的是,葉楣還很聰明,就比如他們姐弟二人分明才認(rèn)祖歸宗,今日也是第一次見許多夫人,這會兒卻已經(jīng)能和那些夫人相談甚歡。

    一個美貌的,聰明的,還懂得進(jìn)退的女人,現(xiàn)在還被冠上了葉家千金的名號�?慈~夫人對她因?yàn)槔⒕我彩謱檺郏谄渌匚粰?quán)勢差不離的基礎(chǔ)之上,本身比自己好過太多,這讓盧婉兒有了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

    聽聞這個葉楣還救了睿親王一命,和睿親王府也就自然而然的有了更近一層的關(guān)系。盧婉兒恨得牙癢癢。

    一直以來,盧婉兒都將謝景行看做是“自己的”,就算有了沈妙,盧婉兒也從沒一刻打消過自己的念頭。一個異國的官家小姐,在隴鄴無親無靠,憑借盧家的本事,日后尋個機(jī)會讓她消失匿跡不算什么難事,因此,盧婉兒甚至從來沒將沈妙看在眼里。可是葉楣卻不一樣,要知道葉家一直和盧家關(guān)系微妙,算不上友人,可也稱不上仇敵。若是葉家要和睿親王府聯(lián)姻……。盧婉兒一個激靈,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一言不發(fā)。

    她這頭想著,那頭葉夫人卻是有些吃驚的道:“說起來,倒是一直都未曾見著親王妃。怎么,親王妃今日怎么沒來?”

    諸位夫人便又竊竊私語起來,其實(shí)眾人又不是瞎子,沈妙沒來自然早就看到了,之所以沒說,不過是因?yàn)闊o人起頭,現(xiàn)在葉夫人既然提起,自然順勢而然的開始討論起來。

    葉夫人又道:“不會是身子病了吧。前些日子我去接楣兒和恪兒的時候,見著親王妃就有些憔悴,想來也是了,親王殿下病著,她這個做妻子的自然也是焦心,似乎那時候身子就不好,連親王殿下都未曾顧得上照顧呢�!�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這葉夫人這番話里,既又不露聲色的提了一把她去過親王府,親王府和葉家因?yàn)槿~楣姐弟而關(guān)系親切。又將沈妙狠狠地貶低了一番。睿親王命懸一線的時候,沈妙竟然連照顧都不去照顧。便是真的身子病了,也實(shí)在是太過沒有良心。

    那頭的謝景行正在飲同僚敬來的杯酒,也不知有沒有聽見葉夫人的話,嘴角含著淡笑,目光都未曾往這邊落一眼。

    有人就道:“莫不是夫妻二人吵架了吧�!�

    “這怎么會呢,”盧夫人笑的和氣:“當(dāng)初親王妃不是親口說的,睿親王府都不會再納人么?可見二位感情是極好的,否則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既然感情這樣好,定然不會吵架的。還是莫要多想了。”盧夫人至今對沈妙當(dāng)初在盧婉兒面前說的話耿耿于懷,她越是這么說,反倒是襯得沈妙越是自打臉。說的那般耀武揚(yáng)威,還不是和自己的丈夫離心?所以說,人都不要那么囂張。

    盧婉兒聞言,被葉楣打擾的心情這才稍稍好了些。雖然她也不悅?cè)~楣,可若是沈妙和謝景行不好,她也是樂見其成的。

    葉楣微微看向葉夫人,道:“親王府不會納人么?”

    葉夫人搖頭,低聲道:“都是親王妃自己說的�!�

    羅潭真是聽得一肚子氣,她風(fēng)塵仆仆的趕回來,沒想到?jīng)]看到沈妙。這里的夫人小姐她一個都不認(rèn)識,又不能貿(mào)然說話給沈妙惹麻煩,這會兒聽得這些人越說越過分,真是忍無可忍。

    “不會不來了吧?”有夫人問。

    羅潭正要辯駁的時候,卻聽得門口傳來一個溫和含笑的聲音,道:“對不住諸位,我來遲了。”

    眾人下意識的往門口看去。

    年輕女子拂開珠簾,含笑往里走來。

    她年紀(jì)輕輕,容貌生的極為清秀,眉如新月,眼如秋水,盈盈淡淡,唇角微勾。穿著一身晚霞紫百合如意暗紋裙,丁香蘇繡煙羅衫,歸云髻,暗紫的葫蘆八寶耳環(huán)。倒也不是很華麗的打扮,甚至稱得上是簡樸,然而卻仿佛隨著她的到來,本就富麗的長廳也為之一亮。有些莊重的紫非但沒有過頭,反而襯得她肌膚賽雪,眉眼如畫。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時候,裙擺迤邐,麗色逼人。

    那是和李楣截然不同的美貌,美人在骨不在皮,李楣是美的,可這女子的美,卻如春日的溪水,夏日的薄冰,秋日的彎月,冬日的勝雪,美在儀態(tài),美在神情。仿佛增一分則多,減一分則少,教人看的目不轉(zhuǎn)睛,卻又心生凜冽。不敢生出遐想,只得仰視。

    沈妙微微抬著下巴,走到了主位以下,女眷那頭的正中坐下。她神情雍容,這滿屋子的夫人小姐,亦有高官貴族,卻和她這么一比,顯得相形見絀了。

    她接過羅潭遞過來的酒,笑道:“晚來,自罰一杯�!眱�(yōu)優(yōu)雅雅的喝了個干凈。

    不卑不亢,不偏不倚。有豪氣,卻優(yōu)雅。;來人中亦有謝景行的追隨著,固然是為了逢迎,可是沈妙這番動作,卻也讓人心生好感,立刻就應(yīng)和著舉杯,笑道:“王妃好氣度,我等一同干杯!”

    羅潭眨了眨眼睛,總覺得沈妙今日格外的好看,氣度也格外的不同,不管如何,總讓她與有榮焉,自覺臉上有光,腰板也不由自主的挺得更直了。

    沈妙微微一笑,掃了一眼場中眾人,卻是想起了今日驚蟄和谷雨幾乎為她忙碌了大半個下午。她總要以睿親王妃的身份去認(rèn)識這隴鄴朝堂之上的眾人,更重要的是,有楣夫人在場。

    她不容許自己在楣夫人面前有一絲一毫的潰敗,這是她背負(fù)著一雙兒女而來的尊嚴(yán)。前生輸?shù)脑賾K,今生總不會是前生,一絲一毫,她都不會退讓。

    李楣也怔怔的看著沈妙,目光似有驚異。

    沈妙對著她淡淡一笑,心卻冷如冰窖。他們姐弟二人還真的敢這么堂而皇之的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真的以為有了葉家就如此有恃無恐?

    羅潭小小的拉了一把沈妙,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小表妹,你是不是和妹夫吵架了?怎么瞧著不太對勁的模樣?”

    沈妙轉(zhuǎn)眼向謝景行看去,他正聽著面前一個官僚敬酒,漫不經(jīng)心的聽,目光都未往這頭看一眼,真是十足的冷漠。沈妙微微黯然,也不知鐵衣將那封信給他沒有,若是給了他都是這幅模樣,今夜……。沈妙也不確定能不能解釋了。

    正想著,卻聽見一位大人道:“既然這會子人都到齊了。大家就一同祝賀親王殿下生辰!”

    眾人一同舉杯道賀。謝景行勾唇應(yīng)了,一杯飲盡。只聽得一位夫人道:“說起來,葉夫人剛剛找回葉小姐和葉少爺,葉小姐生的如此美麗,想來也是才藝雙絕,又與睿親王府頗有淵源,倒不如應(yīng)個景兒?露兩手給親王殿下道賀?”

    這話卻是有些貶低的意思在里面。一個千金小姐當(dāng)著眾人的面給人表演才藝,若非是正經(jīng)的比試場合,就顯得有些輕浮了。況且葉楣之前可是商戶家長養(yǎng)大的,才藝之類,又有誰人能知道呢?這夫人明顯就是過來挑刺兒的,葉家在隴鄴的政敵也不少。

    葉恪面有不快,葉夫人也正打算回敬,卻聽得葉楣笑著開口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怕掃了諸位的興致,不敢獻(xiàn)丑�!�

    那提議的夫人正是巴不得她“獻(xiàn)丑”,立刻笑道:“怎么會呢?想來也不會的。親王殿下您說是不是?”

    謝景行挑眉,這才往這頭掃了一眼,唇角一揚(yáng),似笑非笑道:“跳吧�!�

    語氣卻是有些隨意,仿佛在指使哪家供人取樂的舞娘。

    葉楣目光一閃,卻扔是站起身來,先是對著沈妙行了一禮,道:“既然今日大家興致都這樣好,我方來隴鄴,也不知有沒有壞了規(guī)矩,不懂事的緊,不過也愿意獻(xiàn)丑讓大伙兒都高興高興。總歸是個玩鬧的興致。”

    一番話說的規(guī)規(guī)矩矩,又好似為人考慮,幾分天真不知事,卻帶了些嫵媚的挑逗。

    沈妙卻看到了葉楣眼中的挑釁。

    “曾與養(yǎng)母學(xué)過欽州的一種水袖舞,今日就跳給大家看吧�!彼f。

    沈妙微微低頭,唇邊閃過一絲冷笑。

    葉楣很快就換了衣裳出來。她本就生的有些偏于嫵媚的美貌,卻穿了一身雪白雪白的長裙,寬大的束腰將她的腰肢裹得盈盈不堪一握。要想俏一身孝,她果真是被這雪白的衣裙襯得俏臉端麗,窈窕生情。四扇擺好的屏風(fēng)架著宣紙,紙筆墨都在,彈琴的侍女也在,彈撥第一聲開始,葉楣抖了長長拖地的水袖,開始翩翩起舞來。

    沈妙的指甲幾乎都要掐進(jìn)掌心了。

    水墨舞,是葉楣跳的最好的一種舞。葉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每一樣拿出來都能獨(dú)占鰲頭。后宮之中,獨(dú)寵自然有其魅力。水墨舞不過是其中之一,翩翩起舞的時候,袖子上沾上墨汁在宣紙上作畫,一曲舞罷,畫成。既風(fēng)雅,又獨(dú)特,美人美景美畫,好不風(fēng)流。

    可是這水袖舞,卻是沈妙的心頭血,眼中刺,每每瞧見,都痛不可擋。

    當(dāng)初匈奴來請求和親,傅修宜要把婉瑜嫁過去。沈妙軟硬兼施,甚至拿沈家要挾,可是奈何傅修宜心如磐石不為所動,婉瑜想了許久,卻想出了一個主意,自己學(xué)了一首曲子,親自彈給傅修宜聽。

    那首曲子是婉瑜尋了許久尋來的,又被沈妙改了又改,婉瑜想說的話都在曲子中。不過是希望傅修宜念著父女情分,做事不要那么絕,給婉瑜留一條活路,打消這個念頭。

    可是那一日,沈妙將傅修宜請到坤寧宮,讓婉瑜彈給傅修宜聽,才方彈完,才方看見傅修宜眼中有一絲動容,楣夫人就不請自來了,她笑著旁若無人道:“陛下原來在這里,臣妾今日新學(xué)了一支舞,想跳來給陛下觀賞,既然皇后娘娘也在,一并觀賞了罷�!�

    她跳的嫵媚生情,他看的深情厚誼,卻全然忘了還在等候的婉瑜和沈妙。婉瑜眼中的失望沈妙永遠(yuǎn)也記得,才十幾歲的小姑娘,眼中的生機(jī)一點(diǎn)點(diǎn)淡去,幾乎歸于平靜。

    到了第二日,婉瑜就來給她磕頭,說:“母后不要為兒臣白費(fèi)心思了,兒臣愿意和親�!�

    怎么會有人愿意和親呢?只是婉瑜比她更早更清楚的看清楚傅修宜的無情,楣夫人的手段�;蛟S婉瑜覺得,就算是奔赴不知前途的未來,也比留在宮中,遍布陰謀暗箭來的舒坦。

    最后,婉瑜解脫了。

    可是沈妙,卻永遠(yuǎn)無法釋懷。

    眼前雪白的長袖飄然舞動,可沈妙卻覺得,長袖上沾著的并非是墨汁,一滴一滴,都是婉瑜的心頭血。

    也是她的眼中刺,骨中釘。

    ☆、第二百一十一章

    涼月

    李楣腰肢柔軟,動作嫵媚,一雙眼睛盈盈生波,目光所及,似乎在看旁人,又似乎沒有看旁人,像是一只蝴蝶,撓的人心癢癢,以為蝴蝶就要在手中停留了,一個不提防,卻又瞧著那彩色的蝶兒扇著翅膀,翩翩飛了走去。

    女眷們尚且看的目不轉(zhuǎn)睛,又何況男眷們?男人總歸是喜歡好看的玩意兒,眼珠子都快要黏在李楣身上了。葉夫人和葉茂才也逐漸露出得意的神情,生出一個這樣色藝雙絕的女兒,惹得整個大涼的男人趨之若鶩,那也是一種本事,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本事的。

    盧婉兒看的妒恨有加,氣的直咬牙。

    沈妙卻冷眼看著李楣翩然起舞,思緒卻飄飛在上一世的時候。

    她第一次看見楣夫人,是從秦國回到定京的時候,只聽聞宮里多了一個妃子,但是大家卻尊稱為“楣夫人”,卻不提妃位,這本就有些不同尋常。聽聞傅修宜對這位楣夫人寵愛有加,沈妙心中雖然酸澀,卻也不以為然,想著傅修宜那樣冷峻的性子,再如何寵一個人,也不會有多過分。

    然后她第去御書房里找傅修宜,想與傅修宜說件正事,卻瞧見楣夫人在御書房里摔了傅修宜的鎮(zhèn)紙。她回宮那一日楣夫人稱病是沒有來得,這一次還是第一次見。沈妙見那女子美的活色生香,一顰一笑皆是如畫,然而驕縱又野蠻,竟然就在御書房里使性子撒潑。沈妙以為傅修宜會發(fā)火了,傅修宜也的確是出現(xiàn)了怒容,而那楣夫人竟然扭頭就走。

    沈妙當(dāng)時想,好一個烈性的女子,竟然敢與傅修宜這般說話,這樣的性子,在后宮中能活的了幾時?

    她當(dāng)時忙著問候婉瑜和傅明的情況,便也沒多留意,只覺得那個女人是個極美,極狂妄的人。

    可是傅修宜就算是氣成這副模樣,第二日清晨,沈妙就在御花園瞧見傅修宜陪著楣夫人散步,言語間頗為寵溺,直教人看的呆了去。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傅修宜,傅修宜也不是這樣好脾氣的人。傅修宜的溫和只是在面對他的那些“賢才”的時候,對于女人,他一向不怎么有耐心�?墒情狗蛉俗騼簜才惹怒了他,第二日就能讓傅修宜笑顏常開,也就是那時,沈妙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并不只是美和狂妄,她十足危險,因?yàn)樗軐⑷诵耐媾诠恼浦�,不管是不是對男人,總之,她成功了抓住了傅修宜的心�?br />
    果然,隨著沈妙回宮的日子漸漸長久,她也漸漸發(fā)現(xiàn),這個楣夫人實(shí)在是有些可怕。她看上去驕縱無禮,并不收斂自己的性子,卻恰好的將自己的無禮維持在一個安全的“度”里。傅修宜只會覺得她真性情,難以馴服,越發(fā)著迷。而當(dāng)面對沈妙的時候,楣夫人是無禮的,嘲諷的,針鋒相對的。她更是因?yàn)楦凳⒌年P(guān)系,屢次在其中挑撥傅明和傅修宜的關(guān)系。可惜的是,傅修宜的心從來都是長偏的。

    楣夫人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沈妙看著眼前嫵媚生情的女子,這一世,她成了葉家的千金,謹(jǐn)小慎微,機(jī)靈懂進(jìn)退,不再表現(xiàn)出驕縱的一面,可,這真的就是她的面目嗎?

    和楣夫人打了一輩子交道,沈妙知道她的可怕。她是狐貍一樣狡猾的女人,想要什么,從來不會直接的去爭取,彎彎繞繞,九曲十八彎,最后得了便宜還賣乖,還要將被她害了的人倒打一耙。

    她今日這一番動作,又想做什么?她想讓謝景行如同傅修宜一樣,對她一見著迷,再見傾心么?沈妙心中冷笑不絕,卻是不由自主的抬眼往謝景行那頭看去。

    這一看,卻正對上謝景行的目光,謝景行的目光正落在沈妙身上,大約沒想到沈妙會突然看向他,倒是頓了一下,隨即撇過頭去,若無其事的繼續(xù)瞧著外頭,似乎在遮掩什么。

    卻是一點(diǎn)兒也沒看到那中間舞的熱烈的人。

    沈妙愣了一愣,心中卻涌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她對楣夫人固然有十二萬分的恨,自然對自己也有隱藏在深處的自慚形穢,論起外貌風(fēng)情,她自認(rèn)不如楣夫人,所以前生傅修宜才會毫不猶豫的犧牲了她。而謝景行比之傅修宜優(yōu)秀幾千幾萬倍,若是李楣也瞧上謝景行……沈妙想,那大約是一場災(zāi)難。

    可是,謝景行的目光在她身上,并未投向李楣一眼。

    這和傅修宜何其不同?若是傅修宜,只要沈妙和楣夫人一同出現(xiàn)的場合,是一眼都不會多看沈妙的。

    人和人果真是不同的,就像她和李楣不同,謝景行和傅修宜也不同。

    她這般想著,竟然連李楣什么時候舞畢了都不知道。只聽得廳中鼓掌聲傳的熱烈,這才抬起頭來。便見李楣站在其中,微微笑著,額上滲出些晶亮的汗珠,香腮含粉,越發(fā)動人,美艷難明。而她身后,水墨畫已成,洋洋灑灑,有麒麟踏祥云而來,正是一幅祝壽圖,畫的惟妙惟肖,卻是十足的大手筆。

    “葉小姐果真是才藝雙絕!”有學(xué)士府的大人就道:“畫的傳神,上等佳作,我學(xué)士府的姑娘們可都沒有這份本事!”

    “舞跳的也不錯。”有夫人趕緊跟著道:“葉夫人真是好福氣,這葉小姐也是隨了您,生的不僅花容月貌,更是一身才氣�?纯丛蹅冞@隴鄴里,舞跳得這般好,畫畫的這般好,也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出挑了。”

    葉夫人笑盈盈的受了,盧婉兒卻妒忌的絞著帕子,眼中都是不甘不愿。

    又有人道:“不知道親王殿下以為這副祝壽圖如何?”

    眾人都看向謝景行,葉楣也往謝景行那頭看去,卻見謝景行手持酒盞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出神,根本就沒有聽這頭的言論。

    “殿下?”高陽提醒他。

    謝景行回過神,問:“怎么?”

    “問您葉小姐這副祝壽圖怎么樣?”高陽道。

    眾人都有些尷尬,感情人家這盡心盡力的展示才藝,還作了畫,可這睿親王根本就在走神,壓根兒就沒注意,這對葉楣來說無疑太不尊重了。

    謝景行聞言,掃了一眼那圖,微微勾唇道:“不錯�!�

    那敷衍的態(tài)度,隔著三層人都能看得見。

    葉楣的笑容就有點(diǎn)僵,反是沈妙見了,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謝景行這般的人,這樣的場合哪里就是能走神的這么“專心致志”的人,想來是故意為之的,雖然不知道為何他要故意讓葉楣難堪,不過沈妙卻因?yàn)樗倪@舉動而微微開懷。

    她這一點(diǎn)子笑意卻被葉楣捕捉到了,葉楣盯著她,忽然輕聲笑道:“說起來,當(dāng)初住在睿親王府的時候,曾聽聞王妃也是才藝雙絕。”

    突然就把話頭轉(zhuǎn)在沈妙身上了。

    “只聽過王妃步射極好,卻未曾聽過其他的。既然今日是親王壽辰,王妃不如也來助助興,讓我等以開眼界,小女仰慕王妃許久了�!彼行┎蛔栽诘牡�。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是葉楣聽聞沈妙的傳言而崇拜于她,想要親眼目睹。

    可是沈妙本就是將門之女,步射好是一回事,可從未有人瞧過她跳舞什么的,若是做了,也許會出丑,若是不應(yīng),又好似證實(shí)了她的粗野之名。

    眾人都看向沈妙。

    沈妙微微一笑:“我是睿親王府的王妃,怎么能像歌女舞妓一樣的吹拉彈唱,任人觀賞呢?”

    剎那間,廳中啞然無聲,葉楣的臉色“唰”的一下紅了。

    葉夫人和葉茂才臉色難看,葉夫人想說話,可是她一開口,豈不是就是順著沈妙的話頭,說葉楣就是歌女舞娘的德行?

    盧夫人和盧婉兒卻是有些幸災(zāi)樂禍,沈妙和葉楣掐起來,才是他們最樂見其成的。

    謝景行含笑瞧著一切,似乎并不覺得這話有什么不妥,不打算勸架,就這么袖手旁觀著。

    羅潭覺得沈妙似乎有些針對葉楣,不過心中又覺得隱約的快意。本來就是謝景行的生辰,這葉楣卻在這里跳什么舞,反而喧賓奪主。況且還主動要沈妙來唱歌跳舞,憑什么要求別人也與她一樣呢?

    季夫人看著沈妙,心中焦急,謝景行的生辰全都是宴請的朝臣,沈妙把氣氛弄得如此之僵,別人只會怪責(zé)睿親王府沒有規(guī)矩,損的是整個親王府的臉面。還會說沈妙善妒,與一個葉家千金斤斤計較。

    葉楣躊躇的站在原地,她微微蹙眉,就惹人心憐,好好的一個美人兒,被逼到如此境地,讓人覺得十分不忍。廳中的男眷們就有些打抱不平又自詡正義的,想要英雄救美,為葉楣說話了。

    沈妙掃了一眼廳中眾人,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葉楣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她想要什么,從來都不用自己說。皺皺眉頭,嘆嘆氣,就驅(qū)使著周圍的人為她拋頭顱灑熱血,今日自己拒絕了葉楣,只怕第二日全隴鄴的人都要站在葉楣那頭了。

    怎么就能讓葉楣如愿呢?

    她站起身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笑道:“不過,葉小姐‘盛情難卻’,我就‘勉為其難’,恰好前些日子學(xué)了一手曲子,就彈與葉小姐聽罷�!�

    “怎么是彈給‘葉小姐’聽呢?”盧夫人笑道:“不應(yīng)該是恭賀殿下生辰嗎?”

    “這曲子悲的很�!鄙蛎畹溃骸安凰葡矐c樂調(diào),也不適合恭迎生辰。只是我前些日子覺得好,便學(xué)了,既然葉小姐仰慕與我,好東西自然要與之分享,對么?”她含笑看向葉楣。

    葉楣也柔柔一笑:“自然是的。”

    這二人言語間你來我往,仿佛有看不見的刀光劍影。葉楣嫵媚,沈妙端莊,各有各的美,一時間竟然分不出主次。沈妙端著袖子,走到中間,葉楣退下。驚蟄連忙給沈妙尋了椅子過來,沈妙抬眸,問:“取琴來吧。”

    谷雨過了許久才出來,道:“碧霄樓只有一把焦尾琴,夫人……”

    焦尾琴音色特別,谷雨心里清楚,跟了沈妙這么多年,幾時見過沈妙撫琴過的。她一邊暗恨這葉家千金不安好心,偏生要沈妙做這等風(fēng)雅之事,一邊又為沈妙犯了難,打腫臉充胖子,丟了的臉面只會是自己的,尤其還是在這陌生的異國他鄉(xiāng),沒有人會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對沈妙禮讓三分,這里的大部分人都心懷鬼胎,恨不得落井下石。

    尤其是有了葉楣那獨(dú)樹一幟的水墨舞珠玉在前,沈妙做什么都是相形見絀的。

    “無礙,就拿它吧。”沈妙道。

    周圍的夫人小姐聞言,俱是竊竊私語起來。

    “不是說自來粗野么,竟還要托大彈琴?”

    “應(yīng)當(dāng)是想與葉家小姐一較高下吧,可真是爭強(qiáng)好勝�!�

    “哎,可惜了睿親王府,今日只怕是要丟臉面了�!�

    “明齊的人果真上不得臺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他們說話的聲音小,卻掩飾不了嘲弄的目光。羅潭倒是信心十足,雖然沒聽過沈妙彈琴,可是莫名的,她總是覺得沈妙無所不能,既然說得出口就一定能做到。

    季羽書卻和高陽咬耳朵,悄聲道:“嫂子真的會彈琴?當(dāng)初灃仙當(dāng)鋪查出來的消息,可是連彈琴的先生都沒給她請過一個。無師自通?太厲害了吧�!�

    高陽聳聳肩:“我也不清楚,靜觀其變吧�!�

    裴瑯也是在宴請的賓客中,廣文堂是有教授琴藝課,可沈妙沒有選擇修琴,裴瑯也曾聽聞那里的先生抱怨過,沈妙連琴弦都分辨不清楚。這會兒見沈妙欣然接受,心中難掩詫異,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謝景行,想著沈妙如此爭強(qiáng)好勝,也都是為了謝景行吧。

    謝景行微微蹙著眉頭,捏著酒盞的手卻微微攥緊了。

    沈妙焚香洗手,淡淡道:“這首曲子叫《血詠》,是一位年輕的公主被迫要去與敵國和親,屈尊下貴嫁給年過五旬的粗魯敵國領(lǐng)袖,對于未來茫然不安,卻無可奈何,希望能改變自己父皇的主意,心中悲憤絕望之下所做的曲子。”她聲音淡淡,如同渺茫月色,竟然在楣夫人舞過的熱烈后,讓人迅速平靜下來,仿佛隨著她的話語,來到了故事中。

    她彈撥了琴弦。

    焦尾琴的琴音厚重,本就不似普通琴音清越,彈撥起來也難以動人心,而她一點(diǎn)一滴,撫的漫長。

    分明是莫名的琴音,卻聲聲扣人心弦。在彈撥的第一聲開始,廳中就安靜下來。

    她慢慢的開口,慢慢的唱。

    “長江浩浩西來,水面云山,山上樓臺。山水相連,樓臺相對,天與安排�!�

    “戴月行,披星走,孤館寒食故鄉(xiāng)秋,枕上憂,馬上愁,死后休。”

    她的聲音平日里溫和的,如水一般清澈,然而此刻卻帶了沉痛之意,聽得叫人眼圈發(fā)紅,心頭發(fā)酸。隨著她的唱詞,隨著她的琴音,教人眼前仿佛浮現(xiàn)起了那年輕的小公主,生的雨雪可愛,卻被迫穿著鳳冠霞帔,苦澀的坐在宮中一隅。那宮殿巍峨重重,幽深厚重,本是

    天真爛漫的年紀(jì),卻要迎接并不輕松的命運(yùn)。

    她上馬車,拜別母后,帝王無情,為千秋大業(yè)犧牲女兒,成為皇家公主,迎來的卻是不能被自己做主的姻緣。

    離京的路途遙遠(yuǎn),她落寞的掀開簾子,她看沿途飛過的老鷹,看水底的游魚,她看風(fēng)看雨看云,每一樣都比她自由。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時間月缺花飛!手執(zhí)著餞行杯,眼閣著別離淚。剛道得聲保重將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

    沈妙的眼淚慢慢的流了下來。

    她本就生的清秀端莊,膚白如玉,燈火之下,素手彈撥,但見淚痕,分明是冷的神情,卻仿佛有無盡苦楚,說說不得,唱唱不出,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越見清澈,暗暗痛色無窮,卻愈發(fā)襯得人如雨中花,顫巍巍,讓人忍不住想呵護(hù)。

    她唱的滿廳的人無語凝噎,眼圈發(fā)紅,只覺得心頭梗塞,卻再無之前李楣跳舞時候的歡欣了。

    然而琴弦忽而一轉(zhuǎn),琴音聲聲急促,她得唱詞變得鋒利。

    “誤國君,奸佞專權(quán),開河變抄禍根源,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和曾見?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

    “倒不如親眼見這樓傾臺塌,便成瓦礫,興亡五十年,冷眼看碑殘!”

    她眉眼冷厲,聲聲泣血,如泣如訴,仿佛在說一段過往。然后眸光掩飾殺機(jī),滿腔憤恨凝而未決,一絲絲一束束,都朝那坐著的葉楣姐弟飛去。

    婉瑜到底都未曾將這首曲子完整地彈給傅修宜聽見,那剩下的曲子被沈妙補(bǔ)完,在冷宮之中,她拿斷了琴弦的殘琴彈給自己聽。前半段是婉瑜的哀求,后半段是她的控訴。夜里不絕入耳,可是那些人都聽不見。

    現(xiàn)在在這里,你且聽!你且聽!聽這曲調(diào)可曾有一絲熟悉?可曾有一絲膽寒?

    謝景行將杯盞放下,眸光銳如刀鋒。

    葉楣卻覺得有些發(fā)冷,那唱詞與她何干?可為何卻像是沖著她來的,心中竟也有不安?

    那一曲唱罷,悠悠淡淡的琴聲方歇,沈妙猝然停手,抬眸。

    廳中久久沒有言語。

    誰敢說睿親王妃粗野無名,不通琴棋呢?能彈唱的滿廳人寂寂無聲,也是本事。

    可是為何又偏偏讓人一顆心沉沉定定,仿佛聽了個悲傷地故事,怎么都高興不起來了。

    沈妙溫和開口,道:“這曲子算不得喜慶,本不該在生辰上彈撥,不過葉小姐想聽,就‘特意’為葉小姐彈了。”她看向葉楣:“葉小姐可算滿意?”

    眾人的目光“嗖”的一下落在葉楣身上。

    葉楣有些坐立不安。這話倒像是她逼著沈妙來彈琴獻(xiàn)丑的一般,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沈妙并不粗野。彈琴并不難,難得動人心。她的琴意已經(jīng)打動了廳中所有人,昧著良心說不好,反是落了下乘。

    “王妃果真如傳言一般才藝無雙,”葉楣笑道:“這一曲《血詠》,讓人佩服。不過……”她有些疑惑:“這《血詠》的前半段和后半段怎么的是截然不同的風(fēng)情?后半段,好似換了個譜兒。”

    后半段激烈,憤恨,絕望,如同困獸發(fā)出的最后吶喊,讓人戰(zhàn)栗。

    沈妙動了動手指,前面和后面自然不一樣的,前面是婉瑜為打動傅修宜而做的哀婉,后面卻是她痛失女兒,后被打入冷宮后對這雙毒男女的控訴。

    沈妙微笑:“前半段是這位小公主被迫出嫁的心情,后半段卻是這位小公主的生母,那位皇后痛失女兒的絕望和悲憤了�!�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又有人問:“這曲子可真是動人心弦,親王妃是從哪里得來的這個故事,聽著可真教人唏噓�!�

    “不過是路過的說書人傳唱的罷了�!鄙蛎詈Γ骸爸皇怯X得這個故事未免太過沉重,便記了下來。”

    “哦?”有年輕的小姐忍不住問:“那既然是個故事,故事最后的結(jié)局是什么?那位和親出嫁的公主又有什么結(jié)局?”

    沈妙淡淡道:“故事的結(jié)局,那位公主死在和親路上,那位皇后也被打入冷宮,不久就被賜白綾一雙,歿了。”

    其他人皆是唏噓,說著這個故事太過悲慘。

    葉夫人卻有些不高興,沈妙這一出彈唱,竟也和葉楣分不出上下來。葉楣嫵媚多姿,舞的熱烈動人,可沈妙只是靜靜地坐著彈唱兩句,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而且還討巧的講了一個故事,搶了葉楣的風(fēng)頭,這樣一來,葉楣的那只水墨舞,反倒是落了下乘。

    眾人看向沈妙的神情就有些微微的變化了。

    女人們總是感情用事的。沈妙講了那么個可憐的故事,琴音里似乎又牢牢的攫住了人心,大家就覺得和沈妙親近了不少。

    葉夫人道:“大喜的日子,倒是讓人怪感傷的�!�

    沈妙也笑:“擾了各位的興致,倒是我的不是。”她走到席間來,徑自取了一個酒碗,那酒碗是男子們喝酒用的,她也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微黃的酒釀,倒映出她年輕的容顏。

    “敬一碗酒,賠罪�!彼鲱^灌了下去。

    謝景行目光猛地一沉,似乎要起身,卻又不得已按捺了下去。

    沈妙抬著下巴,這碗酒灌得急,有來不及吞咽的酒水順著脖子劃下,打濕一小塊衣襟,卻也是濃麗的,讓人心碎的嬌艷。

    她睫毛長長,眼神清澈,罷了,將酒碗往桌上一擱,既是優(yōu)雅,又最豪氣,道:“先干為敬了�!�

    這碗酒卻是干得好,將來往同僚們心中的那點(diǎn)子豪氣也點(diǎn)燃了,紛紛拿了酒碗笑道:“親王妃好酒量,敬您一杯,干了!”

    沈妙微微一笑,那點(diǎn)子笑容卻又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了。她看了一眼葉楣姐弟,葉楣姐弟也正盯著她,她看了看外頭。

    這一碗酒,卻是將整個碧霄樓的熱意都點(diǎn)燃了,酒酣耳熱,沈妙站起身來,對著女眷席上道:“先出去透透氣�!�

    徑自離開了。

    外頭八角和茴香正等著她,往不遠(yuǎn)處的涼亭走。沈妙的喉嚨只覺得火辣辣的,那上好的酒釀卻是最濃烈,但她并不覺得醉意,只是眼角都被辣的似有熱淚盈出。

    那一杯酒,敬的是她的小女兒,和親途中慘死的小公主。這些聽?wèi)蛉酥皇锹犚宦牼蜕星矣X得悲慘萬分,那么她呢?婉瑜呢?在獨(dú)自隨著和親的隊伍遠(yuǎn)去的時候,是不是更是絕望如置身烈火,卻又沒有任何出處。

    她以為她能忍住的,到底還是沒忍住。作為一個母親,她寧愿自己死一千遍,也不愿意婉瑜和傅明去承受這些痛苦。

    她一步步的走,月色涼薄如水,卻吹不干她心中的荒蕪。

    那涼亭里已經(jīng)放好了酒水和食籃,八角道:“夫人,煙花也已經(jīng)買好了。”

    沈妙應(yīng)了。

    說了吧,都說了就能解脫了。無論未來謝景行怎么看她,她要面對的是什么,她都可以忍受。沒有什么會比前生的她更糟糕了。連那些都忍過來了,不被理解,隔閡,怪物一樣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

    她正想著,卻聽得身后有聲音響起:“你在等親王嗎?”

    轉(zhuǎn)頭一看,卻是裴瑯。

    裴瑯瞧了一眼亭中桌上擺著的東西,笑了笑:“倒沒想到你會做這樣的事�!�

    沈妙問他:“你怎么出來了?”

    “不習(xí)慣這種地方,”裴瑯道:“也喝不得酒,打算先回去了。沒想到看見你在準(zhǔn)備這些�!彼溃骸按蛩愫陀H王和好嗎?”

    沈妙點(diǎn)頭。

    “以前時常在想,大約沒有你會服軟的人,現(xiàn)在知道了,原來就是親王�!迸岈樞θ萦幸唤z不易察覺的黯然,再看向沈妙時,卻仍是云淡風(fēng)輕:“雖讓人意外,又覺得并不意外�!�

    沈妙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碧霄樓里的謝景行掃了一眼鐵衣,就要起身離席。

    季羽書扯住他的衣角:“今兒個你是壽星,怎地,要臨陣脫逃?”

    “松手�!敝x景行瞥他一眼。

    季羽書乖乖松手:“到底去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高陽道:“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謝景行卻是微微側(cè)目,又看了一眼正與葉夫人說話的葉楣姐弟,不由得暗下眸光。

    沈妙對這對姐弟的態(tài)度,實(shí)在是太奇怪了,似乎已經(jīng)超出了她自己本身的理智,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葉家這對姐弟,看起來也并不簡單,雖然墨羽軍也查不出什么不對,可正因?yàn)槿绱�,才更讓人覺得懷疑。

    他忽而又想起鐵衣塞到他袖中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沈妙寫給他的。

    倒也沒有提道歉的事情,只是說生辰宴上,在離碧霄樓隔不遠(yuǎn)一條小巷的涼亭里,有話要與他說。

    支開眾人,不管是不是道歉,總歸對沈妙來說,都是很大的讓步了。謝景行本來對沈妙就是色厲內(nèi)荏,好哄得很,擺著冷臉也是裝出來的,眼下心中卻是愉悅。

    他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晾一晾她,果真懂事了許多。不過他也本來就舍不得讓她難過,只是方才在廳里,穿的實(shí)在太嬌艷了些,還有彈琴的時候落在她身上那些男人們傾慕的眼神……總歸讓他不怎么爽快。

    涼亭里,裴瑯與沈妙說完話,就打算告辭了。才剛下臺階,卻迎面撞上了一個八九歲的孩童,裴瑯猝不及防,被撞得跌倒。八角和茴香在另一頭等謝景行過來,沈妙想著,這大晚上的,莫不是碧霄樓里的哪個官家少爺跑出來玩兒,見裴瑯低聲呻吟,似乎摔得不輕,就打算過去看看。

    才方走到裴瑯面前,就見那小孩兒面朝地趴著,也不知怎么樣了,裴瑯正在喚他。沈妙也蹲下身來,正要說話,那孩子卻猛地抬起頭來,目露兇光!

    沈妙猝不及防,就見有銀色雪光迎面刺來。此刻要躲也來不及了,卻見裴瑯猛地將她抱住翻身,整個人將她護(hù)在身下!

    接著,便是一聲痛哼。

    卻死也不放手,將沈妙護(hù)的極緊,那小孩兒卻是不管,一腳踢開裴瑯,將那刀子轉(zhuǎn)了個角,往沈妙身上刺去!

    遠(yuǎn)遠(yuǎn)的聲音傳來,小孩兒手下一偏,再看沈妙,卻是同裴瑯一樣,刀鋒入到腹部。

    謝景行正同茴香和八角往這頭走。

    茴香道:“夫人已經(jīng)等了您有一會子了,怕您還在氣著,所以一直耐心等您。您見了夫人,千萬要體貼她呀�!�

    謝景行面無表情,眸中卻閃過一絲笑意。

    繞過小巷,就見涼亭,還未近前,就有濃重血腥之氣。

    謝景行腳步一頓。

    八角和茴香也是一愣。

    月色清亮亮如燈籠,將地上映照得一清二白。本該是清風(fēng)雅興,風(fēng)月無邊的好風(fēng)景,這會子卻讓人從心底驀地生出一股涼意。

    大片大片的血色,還有,熟悉的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法緣

    睿親王府今夜里格外不同尋常。

    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下人都凝重著臉色,仿佛天塌了一般嚴(yán)重。就連夜里的風(fēng)似乎都是冰冷的,吹得直教人額上冒出冷汗。

    鐵衣跟到年輕男子身邊,低聲道:“主子,沒有發(fā)現(xiàn)蹤跡�!�

    謝景行掃了他一眼,他神情越是平靜,眼底就仿佛越是醞釀著黑色風(fēng)暴,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人席卷進(jìn)去。他反問:“沒有?”

    鐵衣打了個冷戰(zhàn),正要說話,卻見高陽從里頭走了出來。高陽身上還帶著酒氣,顯然是在酒席上被匆匆叫了過來,幸而眼神清明,并未醉倒。他徑直走過來,道:“嫂子倒是沒事,刀痕未傷及要害,已經(jīng)命人包扎過,大約是受了驚嚇才會暈倒,服了些安神的藥。明日一早就能醒來。”

    謝景行眸光稍安,鐵衣也跟著松了口氣,又聽高陽道:“不過裴瑯受的傷卻很重,刀傷太深了,又流了不少血,能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挺過去,還得看他自己。”話外的意思便是,裴瑯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命夠不夠硬了。

    “看樣子,是裴先生替夫人擋了這一刀�!辫F衣小心翼翼道。雖然裴瑯在睿親王府位置有些微妙,可是這會子人卻是不得不感激他的。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备哧柨戳艘谎凵裆涑恋闹x景行,道:“如果他真的醒不過來……以嫂子的脾性,一輩子都會在心中愧疚的。”

    沈妙這個人感情最是分明,又最不喜歡欠人人情,欠了旁人什么,勢必要還回來的。裴瑯真是以性命相救,日后等沈妙醒過來知道此事,倘若裴瑯沒能活過來,沈妙會怎么樣,還真是不敢讓人想。

    “隴鄴封了城門沒有?”謝景行問。

    “封了�!辫F衣道:“墨羽軍暗部的人也全部出動,不過既然周遭的人都未發(fā)現(xiàn),夫人連呼救的時間都沒有,那人要么是沒武功,要么手法十分高明�!�

    謝景行道:“不用想了,捉住活的,直接打死�!�

    “那背后之人……”

    “再查!”

    鐵衣奉命離去,謝景行又看向高陽,道:“你今夜就留在這里,如果情況危急,也不用來回走動。”

    高陽道:“我知道�!庇挚戳艘谎壑x景行:“你也先休息吧�!鄙袂閰s是十分凝重的。

    在離碧霄樓不遠(yuǎn)的地方就趕對睿親王妃下手,這對方的膽子約摸也實(shí)在太大了一些。不僅如此,怕是連睿親王府都不放在眼里了。這定京城里有這樣膽子的人,大約也就是盧家人了�?杀R家倒不至于從沈妙這里下手,于是這其中的文章就有些意味深長。

    不管怎么樣,這都是一個信號,隱藏在暗處的勢力終于按捺不住,開始蠢蠢欲動,而他們選擇在睿親王府第一個犧牲的人,卻是沈妙。

    不過眼下謝景行并無心思管這么多,他走到屋里,沈妙躺在船上,臉色蒼白,閉著眼睛,睫毛垂下來,便是一副很孱弱的模樣了。

    他嘆了口氣,在沈妙床邊坐了下來。

    屋里的桌上還有擺著的食籃,里頭有沈妙吩咐碧霄樓的廚房特意給他做的長壽面。八角說,怕是壞了,所以還特意用涼水先濾過一遍的。不過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便是濾過了,也早已黏成了一團(tuán)。

    謝景行想了想,伸手將食籃打開,從里頭將那只碗撈出來。

    碗里的面條已然凝成了些糊糊,隱約可見白的面,翠綠的青菜,臥著個雞蛋黃,想來剛出鍋的時候定當(dāng)是香氣撲鼻的。這會兒泛冷,也是不好吃。

    謝景行卻取了雙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八角和茴香說,沈妙今兒一早讓谷雨去買了好些煙花,還有酒菜,在碧霄樓不遠(yuǎn)處的小亭里,臨湖看煙花是最好的。還特意吩咐人算著時辰煮了長壽面,想來是要賠罪的。

    他們二人冷戰(zhàn)了一段時間,到底是沈妙先低了頭。八角又說,沈妙這些日子過的也不太好,謝景行心里便釋然了,他是男子,到底要大度些,就不會再斤斤計較過去的事。誰知道這賠禮道歉的話還沒說,卻看見裴瑯和沈妙二人倒在血泊之中。

    難以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大約就是明明是盛夏時分,卻是從頭到腳都覺得生出寒意,連上前確認(rèn)的勇氣都缺乏。

    好在到底無事。

    謝景行的面吃的味同嚼蠟,終是將一碗面吃完了。他將空了的面碗放在桌上,握住沈妙的手。卻是后悔了。

    如果不是他要和沈妙置氣,沈妙何至于會想和他賠罪,不去碧霄樓旁邊的涼亭中,也許就沒有這一遭了。

    外頭,羅潭得了消息,正往這頭匆匆趕來。瞧見高陽,便先問了高陽:“我小表妹怎么回事?”

    “她沒事�!备哧柕溃骸芭岈樚嫠龘趿艘坏��!�

    “裴先生?”羅潭怔�。骸澳桥嵯壬绾危俊�

    “不太好�!备哧枔u頭。

    “你都不能救活他么?”羅潭問。

    高陽苦笑:“我是大夫,不是菩薩,如果人人都能被救火,閻王殿里也就沒人去了�!�

    羅潭道:“我今日才知道小表妹原是和妹夫吵了架的,說是因?yàn)樾”砻迷诿梅虿≈袥]有去探望他?碧霄樓里的那些夫人全是說小表妹不是,說小表妹冷酷無情,他們都知道些什么!小表妹在怪道士那里替妹夫求藥的時候,他們又有誰看見了?無理取鬧!”

    “怪道士?”高陽聽出她話里的關(guān)鍵,問:“什么怪道士,你說的求藥又是怎么一回事?”

    羅潭一呆,心中懊惱自己說錯了話,一時順嘴,想著沈妙不讓她說,便道:“沒什么,我隨意說的。我先去看看小表妹吧。”說罷就要往沈妙躺著的屋里走。

    高陽一把拉住她道:“別去了,謝景行在里面�!�

    “�。俊绷_潭低下頭,忽而想起什么,道:“你今夜留在這里嗎?”

    “我要留在這里看裴瑯是什么情況�!备哧柕溃骸澳阆然厝グ伞!�

    羅潭搖頭:“我不回了,就在這里,等小表妹醒來再說。”

    高陽知道羅潭性子執(zhí)拗,便也沒有多勸。

    這一夜,在所有人的心頭,卻是分外漫長。

    沈妙和裴瑯遇刺一事是被瞞下來的,碧霄樓里的眾人并不知情,只以為謝景行是提前離席,殊不知睿親王府卻是無眠之夜。這一夜,下人們都惴惴不安的等著結(jié)局。

    夏日里白天長,黑夜短。日頭冒出點(diǎn)光芒,院子里鳥而開始啼叫的時候,兩間房里的都是寂寂無聲。

    謝景行看著高陽,問:“怎么回事?”

    高陽眉心緊蹙,替沈妙把玩脈,又替裴瑯把玩脈,一屋子人面前,卻是搖了搖頭。

    “奇怪,裴瑯傷勢過重,到現(xiàn)在卻沒出什么動靜,應(yīng)該有所反應(yīng),卻跟睡著了一樣。王妃未傷及骨肉,服過安神藥,也應(yīng)該醒了,到現(xiàn)在都未曾醒來�!�

    “所以?”謝景行面沉如水,盯著高陽的目光咄咄逼人。

    “這……有些奇怪�!�

    唐叔小心翼翼道:“會不會又是有別的毒?只是高大夫之前未曾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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