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踟躕之中,輕緩的腳步聲自堂外傳來。太傅裴書臣手持書卷,攜著一身溫潤步入堂內(nèi)。
他已年過半百,鬢角染霜,一身風(fēng)骨卻渾然自成,讓人情不自禁地添上幾分敬重。
見到立著的寧祈,裴書臣溫笑道:“這就是新來的長寧郡主吧�!�
他指著宋懷硯身側(cè)的座位:“那邊有位置,快坐下罷。”
他聲音渾厚滄桑,卻透著和煦的暖意。
這下,不坐也不行了。
寧祈深吸一口氣,只好在宋懷硯身旁坐了下來。她看著陰影中面色沉沉的宋懷硯,又拉著座椅,默默地往他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余光中察覺到她的動作,宋懷硯側(cè)眸看向她,漆黑的長睫微微顫動。
目光再次相對。
心軟
寧祈心底有些發(fā)虛,嘴角往下壓了壓,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
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她忙不迭地把所有的書卷攤在桌面上,隨手翻開一本,雙眼定定地盯著書頁。
而宋懷硯卻似乎并沒有移開目光的意思。視線落在寧祈身上,淡而冷,還有一絲陰森銳利。
將寧祈瞧得如坐針氈。
片刻之后,寧祈實在是忍不住了,索性開口問他到底是要做什么。怎料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卻聽身側(cè)傳來幽幽的聲音:
“今日學(xué)的是《孟子》�!�
宋懷硯目光停凝在她嫩蔥般小巧的指尖,又徐徐游移至她手中的書卷上,修長的食指輕敲了敲桌面:
“……你拿的是兵書�!�
寧祈下意識地看向手中的書,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拿錯了。清晨來的匆忙,竟也忘了仔細(xì)檢查。
而前方講案處,裴書臣正握著一本《孟子》,朗聲念著:“為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軔而不及泉,猶為棄井也……【1】”
……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寧祈心下頗為不自然,控制不住地紅了耳尖。
而宋懷硯冷冷地盯了她半晌,竟也有些按捺不住,悄悄勾起了薄唇。
空氣仿佛凝固,二人無言,誰也沒有再看誰。
被人揭了短,寧祈默默地在心里又記了宋懷硯一筆,干脆假裝無視他,默默縮在桌案的另一側(cè),一個人胡亂翻看著兵書。
只是兵書實在晦澀難懂,生僻的文言文如同一只只螞蟻,在她腦子里肆意亂鉆。寧祈看了沒幾行,只覺心煩意亂,可是自己沒有帶書,太傅講的文章她也實在聽不進去。
再加上晨起得早,腦子本就昏沉。漸漸地,她的眼皮耷拉下來,太傅朗朗的聲音猶如被暖風(fēng)吹散,離她愈來愈遠(yuǎn)……
余光中瞥見她將睡欲睡的樣子,宋懷硯眉間微微一蹙,目光沉沉,不知又在思索什么。
寧祈對這一切渾然不知。馬上就要見到周公了,倏然間,一個略微拔高的聲音驀地將她驚醒過來:
“長寧郡主,你來讀一下這一頁吧�!�
裴書臣目光溫潤地看向她,咬字不重,聲音卻并不顯得無力。
基于高中時期的讀書經(jīng)歷,寧祈肌肉記憶一般地猝然清醒,慌亂地站了起來。
她頷首,木然地盯著桌案上的兵書,大腦“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怎么辦怎么辦……總不能第一節(jié)課就在所有人面前對老師說,自己拿錯書了吧……
她耳尖再次涌上一層緋紅,目光慌亂地四下搜尋著,宛如即將溺斃的人,急于尋找自己的救命稻草。
目光急急逡巡一頓,而后緩緩落在宋懷硯桌案上攤開的《孟子》上。
只是距離頗有些遠(yuǎn),書頁上的字密密匝匝,她努力地盯了須臾,卻怎么也瞧不真切。
察覺到她急切的目光,宋懷硯側(cè)目看過去,目光在空中交錯,其實心下早已了然。
眾目睽睽,寧祈面皮發(fā)熱。權(quán)衡斟酌之下,她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向宋懷硯投去求助的目光。
不管怎樣,豁出去了,總比在大庭廣眾之下社死的好。
只是迎上了她的目光,他的雙眸卻依舊那般冷。蒼白的手指輕輕覆在書頁的一角,而后又收回目光,面色淡然,無動于衷。
這人……怎么就沒有同學(xué)間互幫互助的精神呢!
心下埋怨幾句,冷不丁地,裴書臣等不來她的回應(yīng),再次拔高聲音,疑惑道:“長寧郡主?”
眾人亦是疑惑,紛紛轉(zhuǎn)頭看向她。
實在沒有辦法了,她只好硬著頭皮,怯怯地伸出手來,顫抖著指尖,扯了扯宋懷硯玄色的衣角。
宋懷硯斂眸,并沒有去看她。他可并非什么善類,從不會去幫助什么人,更遑論這個帶給他無數(shù)傷痕的長寧郡主。
想到她曾經(jīng)的作為,他心下又生出幾分惡趣味,想去瞧瞧她如今這般,在眾人面前失去顏面之景。
思及此,他再次掀起眼簾,鳳眸沾染上幾分邪惡的笑意,卻在抬眸看見她的那一瞬,忽而頓住。
寧祈臉皮比較薄,在這般手足無措之下,耳尖上的緋紅一路蔓延到面皮上,臉頰漲紅如薄皮柿子,仿佛一觸就破。
她渾身都在發(fā)著抖,眼眶隱隱有些濕潤。
——她好像,快要哭了。
宋懷硯是重活一輩子的人,與寧祈糾纏過大半輩子,見過她各種樣子,嬌縱的,跋扈的,抑或是兇惡的,落魄的。
唯獨沒見過今日這般,羞赧的,委屈的。
按理說,瞧見她這般窘迫,他該開心才對。可是沒來由地,瞥見她的一雙淚眼,淚珠盈盈欲墜,他倒是生出幾分無措來了。
不知是錯了哪根筋,他的指節(jié)微微屈伸,未曾多加思索,竟將桌案上的書卷悄悄給寧祈挪了挪。
終于看清楚了書頁上的字,寧祈心下一喜,忙照著念道:“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2】”
裴書臣聽得滿意,頻頻頷首。
坐下之后,寧祈猶如虎口脫身,輕拍著自己的胸脯,長吁了一口氣。
到底是宋懷硯此次救了她,饒是她對他再有偏見,也該象征性地道聲謝。
如此,她便往宋懷硯的方向悄悄一挪。她覷了宋懷硯一眼,到底還是懼怕著他,因此也只是挪了分寸的距離。
“方才……多謝啦……”她輕聲道。
宋懷硯聞聲看過去,只見她清麗俏皮的面孔近在咫尺,方才面上的委屈之色也早已消弭不見,眸子里笑意融融,一圈圈漾開來。
分明不是什么明艷的長相,卻沒來由地教人移不開雙目。
宋懷硯瞥了她一瞬,眼睫一眨,不過須臾的功夫,便又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自己為何腦子一熱,竟幫助了她。
寧祈的笑容明晃晃的,充盈著他的余光,又令他生出幾分微妙的煩躁。
凝滯一瞬,他薄唇一勾,盡量使自己的語氣沉冷幾分:
“不必謝我。你面皮太薄,我不過是怕你哭罷了�!�
寧祈:“……”
什么嘛,她方才竟還對他有那么一絲的改觀!
寧祈撅起小嘴,又拉著座椅,再次往宋懷硯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宋懷硯:“……”
素來高傲蠻橫的長寧郡主,什么時候這么小心眼了?
二人就維持著這樣的狀態(tài),直到下課,也再也沒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望著裴書臣攜著書卷離開,背影漸而遠(yuǎn)去,寧祈半懸著的心也漸漸落下。她一身困意未褪,在桌案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回到宮中,一定要先好好睡個午覺,寧祈這樣想。
她拿起書卷準(zhǔn)備離開,下意識地往宋懷硯的方向瞥了一眼,卻見座位上早已是空落落的,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
走的竟這般迅速?
寧祈努了努嘴,沒有多想。惜韻還在殿外等著她,她邁著小碎步走出了文思堂,頓感心曠神怡,空氣清新。
“我們走吧�!彼龑οы嵳f。
二人一前一后,離開了此地。
正值盛夏,陽光毒辣,空氣中浮動著悶悶的燙意,頗為教人浮躁�;首庸鱾兌妓纳㈦x開了,晌午的宮道上也鮮有行人。
寧祈熱得有些受不住,索性加快了步子。堪堪轉(zhuǎn)過一個彎,好巧不巧地,熟悉的玄色身影再次映入她的眼眸。
同上次不一樣的是,這次他的身側(cè)還立著另一個人。那人一身錦衣華服,金冠沉甸甸的,在陽光下閃著細(x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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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的光,通身貴氣逼人。
他腰間掛著一塊令牌,可自由通行皇宮各處,處理政務(wù)。本無太子之名,權(quán)力卻勝似太子。
寧祈依稀記起環(huán)玉的介紹,覺得此人應(yīng)當(dāng)就是二皇子宋成思沒錯了。
她正欲按照規(guī)矩,上前行禮,倏然間,卻見宋成思伸出手來,緊接著“啪——”的一聲極其刺耳。而宋懷硯手中的書卷應(yīng)聲落地,在地面上漾出層層浮塵。
???
寧祈:“哦豁,有點精彩�!�
作為多年來專業(yè)的吃瓜群眾,保持好奇是她最成功的職業(yè)修養(yǎng)。這次,她沒有急著離開,而是默默收回了步子,縮在角落里仔細(xì)觀察著二人。
環(huán)玉:“……這時候,你倒是不害怕了。”
寧祈撓撓頭:“嘿嘿……”
輕輕的笑聲還沒落,忽而聽到宋成思極冷的一聲:“自己撿起來�!�
看樣子,這是在校園欺凌?
寧祈噤了聲,不自覺地跟著緊張起來,定定地看著宋懷硯。
而后者低垂鳳眸,漆黑的長睫猶如鴉羽,在微風(fēng)中顫動。
聞聲,他緩緩掀起眼簾,一雙昳麗的眸子沉而冷,薄唇如刃,勾扯出一絲淡淡的譏諷。
明明什么也沒有做,可通身卻蔓延開不動聲色的威壓,仿佛他才是那個光鮮亮麗、權(quán)勢滔天的上位者。
然而下一瞬,他驀地輕輕彎起唇角,眸光溫柔無害,安靜地應(yīng)了一聲,好似一只乖順的小鹿。
他的神情轉(zhuǎn)變,竟這般自如,方才的威嚴(yán)與冷意早已消失不見。
應(yīng)聲過后,宋懷硯俯身向下,欲拾起自己的書卷。然而在他指尖即將觸及書卷之時,宋成思忽而邁步向前,靴子重重地踩在那本整潔的《孟子》之上。
靴底的灰塵泥濘粘連在封頁之上,將端正的“孟子”兩個大字玷污得模糊不清。
宋成思冷笑道:“跪下?lián)臁!?br />
偽善
見此情景,寧祈都有些忍不住了:“居然這么過分的嗎?”
環(huán)玉出聲道:“冷靜,冷靜�!�
“你這話該告訴宋懷硯吧,依照陰鷙大反派的人設(shè),我甚至都為二皇子的命運感到擔(dān)憂�!睂幤磬�。
依照宮人的傳言,再加上幾次見面留下的印象,這宋懷硯可不大像是會忍氣吞聲之人。
寧祈在心中篤定,他這次一定會反抗。
不遠(yuǎn)處,聽到宋成思出格的命令,宋懷硯站直了身子,蒼白的手指微微蜷縮,復(fù)又松開。他微微頷首,神情隱沒在陰影之中,心思教人難以勘破。
四野闃寂,沉默須臾,在寧祈咚咚的心跳聲中——
他竟真的單膝跪在地上!
!
昨夜兒下了一整夜的雨,如今天氣晴霽,可地面依舊蓄著幾灘積水。磚石潮濕,很快便涴臟了宋懷硯的衣擺,與那本《孟子》一樣泥濘不堪。
他從容地伸出蒼白的手,稍稍欠身,從宋成思的靴子下?lián)炱鹱约旱臅?br />
即便如此,他的神色依舊波瀾不驚,眸子里甚至氤氳開薄薄的一層水汽,瞧起來委屈又無辜至極。
見他這般模樣,傲然立在他面前的宋成思心下十分滿意。他冷哼了一聲,滿面譏笑地擺了擺手,終是沒再為難宋懷硯,甩袖邁步便離去了。
而宋懷硯依舊跪在地上,恭順地行禮道:“恭送皇兄。”
一系列行為令寧祈瞠目結(jié)舌,愣愣地立在原地,滿腦子俱是不可置信。
待宋成思漸而遠(yuǎn)去,終于背影也瞧不見了,宋懷硯這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他徐徐起身,伸手將書冊上的沙土抖了個干凈,而后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玄色的衣擺。
沉寂半晌,未曾轉(zhuǎn)頭,倏而出聲:“看夠了么�!�
寧祈打了一個激靈,脊背發(fā)麻,第一反應(yīng)是繞路就跑,可惜面前就單單只有這一條路。
她硬著頭皮,干干地笑著:“看、看什么?剛剛發(fā)生什么了嗎……”
“郡主不必裝傻充愣�!彼螒殉幋驍嗔怂�。
他的神色黯了下來,瞳色漆黑,眸光陰鷙,面上一絲笑意也無,與方才人前的溫潤無害截然相反。
這才是寧祈印象里,宋懷硯這個大反派該有的樣子。
然而此時面對他的言語,寧祈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她對他印象是不好,可方才的事情也的確并非他的過錯,再加上他一個堂堂男子,被迫屈膝下跪,想來任誰也不會好受。
她囁嚅半晌,終是未曾開口。
宋懷硯將衣裳仔細(xì)整理完,而后悠悠轉(zhuǎn)過身來盯著她,目光銳利如鷹隼,似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徹底看穿。
凝睇良久,冷不丁地,他沉聲說道:“長寧郡主,也覺得我很可笑罷�!�
“什么?”寧祈覺得這句話沒頭沒腦的。
宋懷硯依舊凝視著她,卻許久未再言語。
寧祈只當(dāng)他是失了尊嚴(yán),傷了體面。她在心里暗自斟酌片刻,出于自己的良知與道德,還是決定淺淺關(guān)心一下他。
她的目光落在他玄色的衣擺上,試探著問道:“你的膝蓋……”
聞聲,宋懷硯下意識地目光下落。他怔凝了一瞬,后知后覺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是在關(guān)心他。
普天之下,前世今生,竟會有人關(guān)心他。
這個關(guān)心他的人,居然還是前世折辱他最甚、令他恨之入骨的女子。
宋懷硯只覺太過諷刺。面前的少女令他不禁想起兩世累積的傷痛,一時間思潮上涌,他自嘲般地說著:
“無妨。曾經(jīng)有無數(shù)次,我被人當(dāng)狗騎,被火燒,潑冰水,被鞭笞……如今不過是跪了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他面上浮著幾絲疏離的冷笑,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只是在訴說著旁人的經(jīng)歷,一切似乎都無關(guān)緊要。
聽了這話,寧祈將自己關(guān)心的話語都咽了回去,訝然之余心下又頗為復(fù)雜。
火燒、鞭笞……這個宋懷硯,到底有怎樣不為人知的過往?
溫潤與陰鷙,到底哪個才是他真正的面孔?
沒來由地,寧祈忽而開口問道:“那你……恨二皇子嗎?”
只一瞬間,少年的神色再次轉(zhuǎn)變。
宋懷硯似是對她的話有些不解,目光破碎而柔軟:“恨?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我能做的……不過是盡力保全自己罷了。”
聲音輕得仿佛要被風(fēng)吹散,教人心底發(fā)澀生疼。
話音落下,宋懷硯側(cè)過身,目光遙遙地望向宋成思離去的方向。
似是忽而想到了什么,他微微偏頭,斂去原本的溫潤無害,在寧祈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殺意抑制不住地升騰。
宋懷硯的話讓寧祈心底掀起不小的波瀾。瞧著他的樣子,寧祈倒是對他生出幾分同情來了,但是兩人實在生分,她想安慰,卻也不知從何開口。
只好嘆息一瞬,干干地站在原地。
這中片刻,宋懷硯亦是一字未言。他對這個前世的仇人也并沒有再多的話可說。
日光恣意傾瀉,將寧祈倩麗的身影投在了紅墻之上。忽而想到什么,她纖白的指尖攥住衣角,小心翼翼地覷著宋懷硯的神色,表面風(fēng)平浪靜,實則心下還是有些發(fā)憷。
——若她要回宮,便與他同路。只是她可不愿與他同行。
所以……他能不能快點走��?
愣神間,宋懷硯忽而側(cè)目看過來,嘴角暈開一抹清淺的笑意:“走么?”
似是能看清她心中所想。
烈日炎炎,寧祈卻控制不住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她慌里慌張地避開他的目光,磕磕絆絆道:“不……不急,我不急,你先走吧�!�
宋懷硯眼眸微動,目光上下慢掃,將她打量了一番,倒也沒有再說些什么。
他背過身,終于邁步準(zhǔn)備離去。
寧祈深吸一口氣,還未完全平定下來,卻見面前的玄色身影驀地頓住。
宋懷硯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掉過身子,眼尾勾起一個弦月般的弧度。
“今日下午學(xué)的是《禮記》�!�
寧祈:“???”
他是在嘲諷她早上拿錯書了嗎?
對他的懼意在這一瞬間消弭。寧祈氣鼓鼓的,正要說些什么。只是宋懷硯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話音堪堪落下,轉(zhuǎn)身便離去了。
寧祈:更氣了誒!
卻也無從發(fā)作,只好原地跺著小腳�?此螒殉幗K于走遠(yuǎn),她才敢順著宮道向自己的宮殿走去。
危機
在文思堂的之后幾日,寧祈極其小心翼翼地把握著分寸,二人倒是也相安無事。
這日
依譁
下課后已是將近傍晚。太傅還未走出大堂,宋懷硯便收拾好書卷,孤身一人,默默地從后門離開了。
步伐難得地有些匆忙,似是有什么急事要做。
出于好奇,寧祈循著他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但事情到底也與自己無關(guān),便也沒有多想。
腰間環(huán)玉的聲音傳來:“你要是好奇的話,可以跟過去看看�!�
“?”寧祈傳聲回答,“你在開什么玩笑?”
環(huán)玉:“我是認(rèn)真的,你們之間肯定要多點互動呀。況且……經(jīng)過幾次相處,你是不是覺得他……好像也沒那么可怕?”
寧祈回想起宋懷硯在冷宮外陰森森的一雙眸子,殺氣翻涌的神色,慌忙否認(rèn):“我不覺得。況且,他是生是死,與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的生死,怎么會和你無關(guān)呢,”環(huán)玉嘆了一口氣,“作為男主,宋懷硯可是和攻略系統(tǒng)綁定在一起的。他要是死了,系統(tǒng)崩塌,時空錯亂,你說不定會被拋到任何一個不知名的時空間,要是嚴(yán)重的話,你可是會死在時空縫隙里,再也回不去現(xiàn)實……”
?!
寧祈杏目微瞠,大驚失色:“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環(huán)玉哽了半晌,回答道,“因為……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對男主這么不上心的攻略者……”
寧祈勾起嘴角,扯起一個很難看的笑:“我就當(dāng)你夸我咯�!�
她望著宋懷硯離去的方向,支起小臉?biāo)尖庵骸捌鋵嵨矣X得,他應(yīng)該也沒有那么容易死�!�
環(huán)玉:“……”
得,油鹽不進唄。
這樣說著,寧祈也就真的不理會宋懷硯的事情,徑自走出了文思堂。
*
結(jié)束了一整天的課業(yè),寧祈心情分外舒暢,在荷塘旁逛了逛,而后一路蹦噠著回到毓靈宮。
左腳剛一踏入宮門,侍從們便迎了上來,稟告道:“郡主殿下,今日二皇子到訪,已經(jīng)在殿內(nèi)等候多時了�!�
二皇子?就是前幾日那個欺凌宋懷硯的二皇子,宋成思?
寧祈的一雙杏眸閃了閃,輕聲道:“我知道了�!�
果不其然,她甫一推門,便看到殿中央立著一個矜貴的身影。
宋成思并非空手而來,桌案上擺著各式琳瑯的珍寶珠釵,還有一些上等的胭脂水粉,正中央擺放著一件汝窯美人觚,一樣赤金琉璃扇,一樣金鑲玉如意。
寧祈聽說過他的威望,為天子喜,為群臣敬,卻也親眼見過他欺凌旁人,因此對這位二皇子的品性頗有些拿不準(zhǔn)。
瞧見了她,宋成思先開了口:“長寧妹妹,除卻學(xué)堂,這應(yīng)當(dāng)是你我初次見面。你果然如父皇所說,嬌俏動人,艷質(zhì)無雙�!�
這些客套話,寧祈并不會放在心上。她囅然一笑,禮貌性地回應(yīng)道:“二皇子過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