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馬文才不動聲色。
姚華眨了眨眼,抬起頭往內(nèi)張望。
“請問,傅歧在嗎?”
姚華會教敏感的馬文才做人的。
小劇場:
就在此時,院里被拴的大黑突然發(fā)出幾聲歡快的吠叫聲。
“汪汪汪!”
大黑:(汪汪汪)我家主人打輸了,打輸了!
姚華:(疑惑)怎么了?
大黑:(汪汪汪告狀)那蠢貨,要是帶我了我去,保準把所有人咬趴下!
第71章
急公好義
馬文才沒想到姚華是來找傅歧的,微微有些意外,板著臉回答:
“傅歧不在。”
聽到馬文才的回答,這位一直性子開朗的參軍臉上卻少見的浮出了愁容:“不在嗎?你們知道傅歧去哪兒了嗎?”
馬文才往外看了一眼,因為剛剛的騷動,不少人都在他們的院子附近亂繞等著看下面的熱鬧,他不喜歡被人評頭論足,遂身子一側(cè),對他說:“這事說來話長,先進來說話吧。”
姚華大概是真的比較急,但是也沒辦法,脫了鞋跟了馬文才進了屋,一見祝英臺和梁山伯也在屋里,梁山伯還躺在地上,敏銳地扭過頭去問馬文才:“他這是被人打了?出了什么事嗎?”
“傅歧和人打起來了,梁山伯被殃及池魚。”
這話馬文才今天已經(jīng)說了好幾遍,順溜無比:“所以傅歧不在,他也被抬走了�!�
“傅歧受傷了?傷得重嗎?”
姚華有些焦急地問。
“姚先生來找傅歧?”
祝英臺眼眶還是紅的,“傅歧現(xiàn)在應該還暈著呢,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他被追電背出去了�!�
“你怎么也在這里……”
姚華的眼睛從祝英臺微腫的眼眶和發(fā)紅的鼻頭上掃過,顯然是誤會了什么,眉頭一擰,怒聲道。
“難道哪個不長眼的動了你?”
他是將門出身,后來又在行伍中多年,這一擰眉發(fā)怒,屋子里一股森森的冷意向眾人襲來,莫說一點武藝都沒學過的梁山伯,就連有自保之力的馬文才都打了背后生涼。
“沒沒沒,沒人欺負我!”
祝英臺征過以后連忙擺手解釋。
姚華松了口氣。
“沒出事就好,我還以為你被人欺負了才一臉哭過的樣子。不過,你要真遇見這種事,好漢不吃眼前虧,能跑就跑,不要受了傷。就算當時真氣不過,回頭我替你出氣,知道嗎?”
最后一句既溫柔又自信,聽得祝英臺心里一陣發(fā)酥,但她還是認真地搖頭:“我不惹事的,我也不和人打架,大概沒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哭是聽馬文才說浮山堰潰了,百姓還不知道怎么樣,心里實在難過才這幅樣子……”
你們兩個當我不存在嗎?
馬文才心里冷哼。
“不勞姚先生費心,我和祝英臺同屋,若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自有我護著。”馬文才終于感覺到哪里不對了,“好心”提醒著姚華自己才是祝英臺的屋里人。
但姚華已經(jīng)完全顧不上馬文才說什么了,直接緊緊盯著馬文才的眼睛。
“浮山堰真潰了?什么時候的事?”
真能裝!
真一點都不知道,這么多天了,傅歧都熬到和人打起來了,他能忍著一點聲音都沒有?
馬文才心中冷笑,面上卻還算和氣。
“今早接到了確切的消息,算算日子,是九月頭潰堤的�!�
聽到馬文才說的話,姚華心中計算了下阿單回去的時間,他是一根筋的人,要去借錢肯定是快馬加鞭,壽陽附近是戒備區(qū),即使他有兩邊的通關(guān)手令,要過去肯定還要花些功夫。
一想到阿單那時候肯定還沒到壽陽,說不得就在浮山堰附近,姚華心頭像是被針扎了一下般,額頭也開始冒出細汗。
‘演的太好,毫無破綻啊�!�
馬文才余光掃過姚華臉上,咳嗽了一聲:“話說回來,姚參軍為什么事來找傅歧?我記得傅歧和姚參軍私交并不算太好吧?”
豈止是不太好,自從大黑老是跟著姚華跑以后,傅歧簡直恨不得姚華有多遠走多遠。
“我來求傅歧幫忙的。”
姚華嘆氣,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我的家將阿單去幫我籌錢贖馬,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月沒有消息。他現(xiàn)在下落不明,最后一次捎信來,說是已經(jīng)到了宛陵縣。”
姚華新來不久,其實對南方地理并不熟悉,阿單應該也差不多,只能按原路返回,是要路過浮山堰地區(qū)的。
“我將他從北地帶來,名分上是我的家將,其實已經(jīng)和親人沒什么區(qū)別,所以我想辭去館中的教職去宛陵打探打探,如果是被水困在那里了還好,要如果真是……”
姚華閉了閉眼。
總要把尸身帶回來。
“宛陵?”
梁山伯回想了下�!巴鹆陸摏]事,水往東流,不會直接沖到宛陵。”
在宛陵當然沒事,但阿單是要從宛陵北上穿過浮山地區(qū)才能到壽陽,這種緣由姚華自然不能多說,只能點點頭。
“我也是存著這樣的僥幸之心,所以不親自去看看不放心。”
“這和你找傅歧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祝英臺好奇地問。
“我找他來給我代課�!币θA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館中助教不給我離開,說是現(xiàn)在找不到騎射先生。我對學館的承諾在先,如果不能得到他們的同意就不告而別,一來給我的薦人惹麻煩,二來我家家風重諾,不可輕易許諾,許了諾便不可隨意毀諾,我雖心急家將的事情,卻不能真甩手離開�!�
“我在求取騎射先生一職時,傅歧曾和我一起爭奪這個位子,那時候我以武力勝了他,逼迫他不得不退出�!币θA接著說:“聽人說他現(xiàn)在被家人斷了用度,也是急需用錢的時候。我想著,如果我去找阿單的時候他暫代下我的課,想來館中學官就不會那么不近人情了�!�
“所以,我才不得不來找他�!�
姚華端正的坐著,即便心情急迫,也沒有因此胡亂晃動身體。
“現(xiàn)在聽到浮山堰潰堤的準確消息,我更是必須馬上去宛陵一趟,不能再耽誤了�!�
“聽說諸位是傅歧的好友,還請幫我美言幾句�!�
他對著面前幾人一拜。
“不是我們不幫你,我覺得傅歧現(xiàn)在沒心思幫你上課,他現(xiàn)在恐怕和你一樣,恨不得趕緊去浮山堰呢�!�
祝英臺為難地看著姚華,“你是家將出事,他親兄弟在浮山堰上督工,還不知道現(xiàn)在如何。傅歧聽到浮山堰出事的消息當場就暈了過去,你覺得他那樣,能給你代課嗎?”
“這樣?”姚華腦中一轉(zhuǎn),“如果他愿意幫我代課,我可以幫他打聽他兄弟的消息,他應該不能去那么遠的地方吧?”
“咦,這倒是個好主意,你要去浮山堰附近,他也想要知道浮山堰的消息,說不得他真會同意!”
祝英臺覺得這很有可能,心中為姚華高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未必�!�
躺在地臺上的梁山伯,倚著墻緩緩靠起了身子。
“出了這種事,傅家說不定已經(jīng)出動大批人馬前往浮山打探消息了,在浮山堰上的何止傅家公子,也不知多少官員將領(lǐng)�!�
“就算朝廷現(xiàn)在故作不知,這些人也不會放棄家人的。傅歧未必要靠你打探消息,等他家在建康的家人一到,他可以跟著建康來的家人一起去浮山堰�!�
梁山伯見姚華表情一僵,心中有些不安,安撫道:“不過,如果真這樣,傅家的人比你能用的人要多得多。到時候,反倒是你可以托傅歧幫你打探家將的消息。”
阿單身上帶著通往壽陽的令牌印信,還有她寫給任城王的信件,萬一阿單出了事,這些都是要立刻掩藏起來的東西,怎么能讓傅歧的人去打探?
所以姚華立刻搖了搖頭。
“我必須親自去確定他的消息�!�
“你看,如今你探查的只是一家將的消息,尚且不希望由別人代為探查,擔心別人不盡心盡力;那你又怎么能確定,傅歧就愿意讓你替他代為搜尋其兄的消息?這并不能成為他替你待客的理由�!�
梁山伯條理清晰,“更何況之前傅歧求職,是因為衣食無著,現(xiàn)在他并不缺錢,你沒有什么能打動他去替你教課的理由�!�
他是個穩(wěn)重的性子,說話向來不會無的放矢,又和傅歧相識多年,信服力自然比別人都強,他都這樣說了……
祝英臺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姚華。
傅歧現(xiàn)在不缺錢的原因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當時她只想著急人之難,沒想到現(xiàn)在卻讓姚華無計可施……
她想了想,最終也只能嘆氣。
因為即便知道現(xiàn)在會這樣,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借錢給傅歧的,那時候傅歧和梁山伯中午都只能喝涼水,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她哪里看的過去。
馬文才站在一旁聽完了幾人的對話,心中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主意。
聽到姚華要走,馬文才第一反應自然是高興,懸著這么把利劍在頭上,這姚華要能自己乖乖求去,自然是最好。
他甚至估摸著也許是浮山堰真的出了事,讓姚華和王足失去了探尋真相的動力。畢竟他們之前借機來找他,也許是查到了什么蛛絲馬跡,擔心他是知道了什么內(nèi)幕才去刺殺王足。
但現(xiàn)在他知道什么內(nèi)幕也已經(jīng)沒用了,浮山堰已經(jīng)塌了,而他們雙方都找不到足夠舉證對方的證據(jù),否則自己不必刺殺,他們也不必派個奇怪的參軍來當先生。
姚華現(xiàn)在尋個理由離開,實在是再正經(jīng)不過。
想到這里,馬文才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馬文才笑了,他肯定有什么好主意!”
現(xiàn)在這氣氛這么沉悶,馬文才還能笑出來,更何況祝英臺已經(jīng)把馬文才當做了“大神”,無條件相信他什么都辦得到,立刻像是抓住浮木一般向姚華推薦自己的好友:
“他和傅歧也關(guān)系不錯,你問問他��!”
姚華一怔,欣喜地向馬文才看了過來:“馬文才,你有辦法?”
他有個屁辦法!
馬文才心中翻了個白眼。
是了,他只是要找個理由離開,并不一定就是非要傅歧去代課不可,只要找到讓學館和他都能同意的條件……
賭一賭,他是不是真的要走!
“也不見得非要傅歧代課�!�
馬文才突然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
“你們也許可以想想別人。”
“想想別人?會稽學館里還有什么人是大家都能信服,騎射又不弱于傅歧的?要是有這樣的人選,先生們早就……咦?誒誒誒誒!”
祝英臺瞪大了眼睛,心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名字。
這名字讓祝英臺根本不敢相信,只能張著嘴像是傻子一般看向馬文才。
姚華見祝英臺表情大變,狐疑地問:“你這是怎么了?會稽學館里還有這樣的人嗎?”
祝英臺見了鬼一般,顫抖著手臂指了指前方。
姚華順著祝英臺抬起的手臂,看到了馬文才。
馬文才表情淡淡,見姚華看他,對矜持地頷首。
“沒錯,便是在下了�!�
***
姚華根本沒想到馬文才會愿意代他上課,而且還允諾會去和學官們說,勸服他們放他離開。
這段日子以來,天氣不好接連下雨,乙科的騎射課幾乎沒法上,姚華窩在屋子里幾乎要長霉了,偏偏又無法違背信義甩手就走。
他心中擔憂著阿單的下落,又不知到底是水淹了壽陽還是浮山堰潰,不由得進退為難。
若不是姚華意志堅定,怕早就亂了分寸。
來找傅歧上課,他本來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只是來碰碰運氣。畢竟學生來學館是為了學習的,教授別人自會耽誤了學業(yè),何況他和傅歧在大黑上還有些齟齬,他也說不準傅歧會不會趁機刁難。
但總是要試試。
可現(xiàn)在,和自己交情并不算太好的馬文才居然要伸出援手?且別說他是自己的債主,就憑他的出身家世,肯定不是為了兩貫錢來的。
姚華幾乎就要把馬文才和“急公好義”劃上等號了,心中萬分感激。
“馬文才,難怪大黑會如此喜歡你,你真是個好人!”
“是象龍,不是大黑�!�
馬文才糾正。
“是吧,是吧,馬文才人很不錯的,就是有時候有些別扭�!�
聽到姚華夸自己舍友人不錯,祝英臺也笑了起來,心里高興。
“馬文才既然說會幫你去說情,姚先生就放心回去收拾行李吧,你肯定能走的成的!”
姚華高興地笑著,站起了身子,對著馬文才深深躬了一記。
馬文才也沒避讓,受了他這一拜。
姚華真站起身要走,祝英臺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是要走了,笑容也慢慢斂起。
她仰起臉,喃喃地問:“姚先生,你這次走了,還回來嗎?”
看到祝英臺面露不舍,姚華的臉上也有些傷感,揉了揉祝英臺的腦袋,半天沒有回應。
他沒有回應,便是不一定會再回來了,屋子里的人有喜有悲,一陣無話。
半晌后,又是姚華打破了沉默。
“馬文才,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他說。
“有事相商。”
馬文才恨不得快點送走這個煞星,自然是并無異議。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又穿過院墻,尋了一處僻靜好說話的地方,姚華這才停下腳步。
“馬文才,我剛剛在屋子里沒說,不過我這次離開,恐怕是沒機會再回來了。我休假時間不長,找馬便花費了許久,又在館中留了一個月,剩下來的時間還要去尋家將,若再回返,會耽誤了我的歸期。”
姚華神色認真,將自己的顧慮說清。
走走走,趕快走!
沒人留你!
馬文才笑了笑:“我知道了�!�
“請你借步說話,實在是有個不情之請�!�
姚華大概沒怎么求過人,臉憋得通紅后,還是掙扎著開了口:“我想先拿回我的馬,那剩下的五萬錢,至多三月,一定派家將奉還!”
三個月前,任城王就領(lǐng)了大都督率兵南下駐扎在彭宋,以防壽陽有失。
如今浮山堰出事,大軍不知是南進還是班師回朝,但無論是哪個,任城王肯定是要來壽陽看看災情再做決定的,她現(xiàn)在趕往壽陽,借了錢再讓陳思回會稽贖馬,來回最多三個月。
“你想拿回馬?”
馬文才意外地看了姚華一眼。
“是的。我要去宛陵,大黑腳程快,我又有替馬,兩馬輪換,才不會在路上耽擱時間�!�
姚華期盼地說著:“我從不食言,剩下的錢,一定還你。”
這馬,難道不是他們用來設局的東西嗎?
之前他怕引起他們的懷疑,直接還回去或便宜賣了都有違他的性格,所以才周旋了半天,如今他們不知是排除了他的嫌疑還是不想再深究了,所以就想輕松把馬拿回去?
他費了那么多心思,任由他們試探戲耍,怎么能就這么算了!更別說浮山堰的事,這么多條人命,他們的嫌疑還沒有洗清。
想到浮山堰,馬文才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那恐怕是不行。”
“不行嗎?”
姚華露出失望地神色,復又抬頭。
“我用其他東西抵押可以嗎?如果有價值五萬錢的東西……”
“姚參軍,且不說這馬你還沒贖回,即便你想騎馬去浮山堰找人,那簡直是異想天開,你現(xiàn)在該需要的不是馬,而是船�!�
馬文才表情冷漠地說著:“從會稽到揚州你尚可騎馬,可入城是不能騎馬的,你只能牽著,速度只會更慢�,F(xiàn)在到處都下雨,路上泥濘不堪,你說的兩馬換乘,那只有在干燥的土地上才可以,南方不似北方,多山多水多丘,你馳騁不起來。”
姚華又是一怔。
“你不如一路坐車往北,從揚州乘船往徐州,雖然有不少路是逆流,但熟練的舟子皆會操帆,這樣比你騎馬還快些,也更輕松。更別說浮山地區(qū)已經(jīng)一片澤國,你準備讓象龍游泳送你過去找人?”
馬文才并不相信他真是要去浮山堰,所以說的也敷衍。
“總而言之,騎馬并不是什么好選擇。”
“我不能坐船,我暈船�!�
姚華是地地道道的旱鴨子,更何況他也不識水路。
“馬公子,你真的一點都不能通融嗎?”
“我并不是刁難你,我也愛惜象龍,不愿它跟著你在浮山堰出事。在我這里才是最妥當?shù)�,我會好好照顧它,直到你派人贖回它�!�
如果你真的會回來的話。
馬文才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
等等?
他暈船?
馬文才心頭一凜,古怪地看向姚華。
“馬公子愿意替我代課,與我有大恩,既然你不愿意提前送還大黑,我也不能勉強。”
姚華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
“只是我現(xiàn)在囊中羞澀,館中現(xiàn)在還未給我發(fā)下月錢,無論是北上還是去浮山堰找人,都不是一兩天的事情,雖然這樣說起來很丟人,不過……”
他羞慚地看著馬文才,一張臉皮羞得要滴出血來。
“能不能請馬公子,將我之前付的五萬錢先還我?或是先還幾萬也行。左右大黑在你手中,剩下的部分,三月之內(nèi)贖馬時一起補齊,如果你不愿意,我付利息也可以�!�
姚華提的要求并不算過分,畢竟按馬文才所言,淮河下游已經(jīng)是一片汪洋,蓄了半年的水直瀉而下不是開玩笑的,到洪區(qū)去找人風險極大,無論是在當?shù)卣心加率恳埠�,還是租船也好,都是一筆極大的開銷。
更別說一路衣食住宿,養(yǎng)馬乘車,處處都要用錢。
馬文才看著姚華疲憊的臉色,心中倒有些幸災樂禍。
他就知道這王足的手下是在布局!
王足是降將,能有什么家底?這五萬錢恐怕對王足來說都不是一筆小數(shù)字。白搭了一匹價值十萬有余的大宛寶馬就算了,再搭上五萬錢恐怕連他們都心疼,這不,這小參軍就想著辦法把之前的錢撈回去了!
哪里有那么容易?
錢和馬,他一個都不準備放手!
更何況,他將所有能用的錢全部投入了糧鋪里,現(xiàn)在莫說是五萬,就是五千錢他也拿不出來。
看著滿臉羞慚卻求著“不情之請”的姚華,馬文才心中贊了句“好會做戲”,抱歉地拱了拱手。
“我也明白姚參軍的難處,但我恐怕無能為力。之前你給我的五萬錢,我早已經(jīng)派人捎回家去了�!�
“什么?”
姚華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眼淚都快下來了。
“捎回去了嗎?”
“甲舍前陣子鬧過賊,而且我們白天都在上課,院中無人把守,五萬錢畢竟不是小數(shù)目,我就讓人送回家去了�!�
“我一應花銷都在館中,家里已經(jīng)交了不少錢給學館,我又不怎么下山,所以沒什么用錢的地方,沒想過還會有這種時候�!�
馬文才笑得有些羞澀,臉上寫滿了抱歉。
“我們畢竟還未出仕,就算家中有錢,家中每月的用度也是有限的,五萬錢我現(xiàn)在拿不出來,如果參軍急用,我去屋中找找,三五千錢應該還是有的�!�
三五千錢就是三五緡(貫),南邊錢不值錢,一斗米也不過兩百文,這些錢放在尋常人家,怎么也能用上好幾個月,可真要去尋人,不過是杯水車薪。
他所圖的是為了討回那五萬錢,自己要給他三五千,想必他是不會接受的。
這姚華能千里迢迢跑來學館當什么先生,圖謀甚大,來試試看能不能要回五萬錢,大概也是為了好向王足交差。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拿不回三五萬,拿個三五千就毫無意義,反倒自取其辱,越發(fā)讓自己像是被打發(fā)的叫花子。
但凡有些自尊的人,都不會接受他那三五千。
馬文才厭惡王足上輩子提出浮山堰計劃,看到姚華和王足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心中洋洋自得。
而這邊,聽完了馬文才解釋的姚華,又一次感受到了“一文錢憋死英雄漢”的侮辱。
只見他如遭雷擊,表情僵硬地立在當場。
一旁的馬文才還在那有些尷尬地笑著,似乎對自己幫不上忙十分內(nèi)疚。
怎么辦?怎么辦?
曾祖母在上,他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機!
姚華的心中哀嚎著。
身無分文的他,到底要怎么才能跨越數(shù)個州郡,去淮南郡找人?
討飯去嗎?
想到那樣的慘狀,姚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再看向馬文才時,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定。
在馬文才驚訝的表情中,姚華面帶感激地上了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
“馬文才,你果然是個好人……”
什么什么?
呃?
搞不清狀況的馬文才被襲了手,茫然無措。
“你那五千錢,我就卻之不恭了!”
小劇場:
馬文才:(內(nèi)心戲)巴拉巴拉巴拉……總而言之,他不會要我這點小錢的,這是對他的侮辱!
姚華:(感激地握住馬文才的雙掌)請不要大意的侮辱我吧!那五千錢我要了!
馬文才:(茫然)啊?什么?等等等?五千錢?你倒是給我留一點�。 緺柨凳�.JPG】
傅歧:(叉腰大笑)風水輪流轉(zhuǎn),馬文才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吃瓜群眾:……繼續(xù)懵逼中。
第72章
還我熱血
馬文才幾乎是咬著牙,看著滿臉慶幸的姚華扛走了他的錢箱子。
是的,扛。
五千枚小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裝了大半箱,他說了句“謝謝啊”,扛上肩膀就走了,留下如同白癡一般的他。
現(xiàn)在囊中羞澀的,換成了他馬某人。
風雨雷電見主子臉色鐵青,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都不敢說話,眼看著馬文才深呼吸了三四次,才終于變回了平日里風度翩翩舉重若輕的樣子,總算松了口氣。
“公子,我們把錢都換了糧食,是不是該寫信回去叫人送錢來?”
細雨擔心馬文才在山上吃苦,小心地建議。
“不必了。祖母的資產(chǎn)一直是我拿著的,家里都知道我不愁用度,這時候突然寫信回去說沒錢了,我娘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白白讓他們擔心�!�
馬文才板著臉:“這兩個月就先艱苦一點吧,過兩個月吳興那邊鋪子的管事就要來送錢加報賬,熬過這兩個月就好了�!�
他看了看四人:“你們身上還有多少錢?”
風雨雷電面面相覷,摸了摸各自的袖袋,金銀這時候并不是硬通貨,錢帛才是平日里用的,他們身上的東西加一起也沒有三千錢,平日里跟著主人揮金如土慣了,沒身上帶錢的習慣。
“哎!”
馬文才眉頭皺的更深了。
“主子,這樣不是事啊,雖說你的膳食是入學前提前交了的不用花費,但每日點心還得另外讓家里廚子準備。此外,三匹馬下個月草料和豆料就不止五貫了……”
追電負責管著馬文才日常的開銷,掰著手指開始給馬文才算賬。
“此外,公子的&&%¥%#,公子的&……&%¥……,還有公子平日里交際要&……&¥#……”
追電越說,馬文才臉色越是僵硬,他本就不擅長經(jīng)商,這輩子聚集財富全靠前世的回憶投機倒把,在家中有母親主持中饋,到了館里有追電負責算賬,哪里知道自己一日花銷多少?
當時留下五千錢,也是追電說五千錢夠用一月,他卻忘了這個月馬料豆料和其他開銷是支付過了的!
“你說,本公子現(xiàn)在把錢追回來可來得及……”馬文才憋了半天,吐出這么一句話來。
他自己說完后都覺得好笑,揉了揉眉間搖頭:“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最不濟,不是還有騎射先生的兩貫嗎?”
想不到他居然有和傅歧一樣為了錢去上課的時候!
想到傅歧,馬文才心中有些放心不下,囑咐追電和隔壁的梁山伯和祝英臺打個招呼后,便往徐之敬的院子而去。
***
姚華拉走了馬文才,而后兩人都走得沒了影子,只留下隔壁的梁山伯和祝英臺面面相覷。
梁山伯被一頓猛揍后,還好沒有什么內(nèi)傷,可到處都有脫臼,正了骨之后館醫(yī)囑咐不要亂動,最好有人幫著端茶倒水伺候,等關(guān)節(jié)都不再疼痛了以后再隨意活動,否則可能日后會留下后遺癥。
傅歧和梁山伯都沒有小廝隨從,這也是梁山伯當時沒有死撐著面子,要了那個傷他的護衛(wèi)伺候自己起居的原因。
可那護衛(wèi)不知道是回去稟報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已經(jīng)這么長時間了,也沒有過來,于是大眼瞪小眼的梁山伯和祝英臺,都有些尷尬。
“你靠著墻難受嗎?要不要我扶你躺下?”
祝英臺撓了撓臉,試圖沒話找話沒那么冷場。
梁山伯動了動,將雙腿夾緊了些,有些不自在地說:“靠著,靠著比較好……那個……”
他看了看外面。
“馬兄沒有回來?”
“剛剛追電來了,說馬文才去看傅歧了�!�
祝英臺聳了聳肩,有些擔心地看他:“你一個人在這里行不行�。课疫是守到那個傷你的人來吧。”
“你要是有事,可以離開的。”
梁山伯的臉微微紅了紅,眼神往恭桶放置的方向掃了一眼。
“我自己可以�!�
“算了吧,你被傷成這樣,你說自己可以誰信�。〉认滤屯盹埖膶W工來了你都沒辦法爬起來接�!�
祝英臺哪里真敢走,直接否決了他的提議。
梁山伯見她不走,只能認命地又換了個姿勢,無奈地仰首望著屋頂。
祝英臺看了眼梁山伯,心里也在亂七八糟的想著其他事。
自從伏安的事出了以后,梁山伯對她的態(tài)度就有些奇怪,說是厭惡倒沒有,但是確實是疏遠了,以前還能一起去上課去吃飯什么,甚至還會分她粟米餅吃,現(xiàn)在幾乎很少能在閑暇時看到他。
可如果說他真的要和她疏遠不準備和她做朋友的話,可雅言的時候他也處處幫著自己,后來乙科的禮法課太重,她獨生子女,分不清那么多親眷的區(qū)分方式,也是梁山伯幫她做了注釋。
至于明里暗里,幫的更多。
其實理智上,祝英臺明白自己該離馬文才和梁山伯遠點,因為無論在哪個版本的故事里,這兩個人都最終推動了她的死亡,但她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卻無法和這兩個人疏遠。
因為這兩個人實在是很優(yōu)秀的人,一個代表了士族的行事方式,一個代表了寒門的處世哲學,這讓對這世界格格不入的自己有了最好的參考模板,也能借由和他們的接觸更真實的了解這個世界。
更何況她來會稽學館時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絕不談戀愛,也不跟當年的祝英臺一樣暗示別人自己是什么性別,只要所有人把她都當男的,三年書讀完,她也應該借由學館里的生活對這個世界了解更多,也許會找到新的出路。
乙科那個善于經(jīng)營的劉元,也許就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聽說他也經(jīng)常借貸給離開學館的生徒做個小買賣什么的,和他聊聊自己“生意”上的想法,也許能夠集思廣益。
等她想到了辦法,有了出路,能自己獨立了,還是離開祝家莊比較好。
祝家人雖好,可她對他們真的沒有感情,也沒辦法接受自己被隨便嫁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然后跟一群“姐妹”為那個男人生孩子,這時代連避孕手段都沒有,她要是真不喜歡自己嫁的男人,卻要不停不停不停地為對方生孩子,和賣到大山里的女教師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想到那可怕的場景,祝英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你冷?”
梁山伯立刻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她的變化。
“沒有沒有,就是想到些事情……”
祝英臺見梁山伯嘴巴有些干,立刻站起身來。
“這么久連口水都沒喝,你渴不渴?我給你去倒杯水!”
說罷,在屋子里的提壺里倒了杯水,殷勤地送到梁山伯的嘴邊。
“我,我不渴……”
梁山伯有些心驚肉跳地看著送過來的水杯,想要伸手去攔,肩窩處卻傳來一陣酸痛,竟沒有抬起手來。
“別動別動,你不必自己接,我喂你!”
祝英臺以為梁山伯客氣,要自己喝,連忙湊得更近了點。
“越是生病的人,越得多喝水�!�
因為離得太近,梁山伯的眼里幾乎滿滿都是祝英臺的影子。眼前的她眼神清澈明亮,表情認真專注,完全是一副“我要努力照顧好病人”的單純模樣。
哎!
他難道被當成布娃娃之類過家家的東西了嗎?
梁山伯嘆了口氣,認命地張開嘴,任由祝英臺將水喂了下去。
“你這是什么表情?我給你喂的是水,又不是毒藥!”
祝英臺被梁山伯的樣子逗笑了。
“還要不要?再給你倒一杯?”
“不必了,多謝!”
梁山伯慌忙回答。
“哦。”
有些失望的祝英臺放下杯子,尷尬地摸了摸臉,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梁山伯明明是個很會照顧場面的人,以前有他在,什么時候都不會冷場,倒不是他詼諧幽默,而是他總能找到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聊一聊,現(xiàn)在好,變得沉默如金了。
“也是命苦��!”
祝英臺心累,淚流滿面。
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梁山伯有些坐不住了,終于開口說些什么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