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蔗糖的吸附脫色法。
“我還能制作各種鮮美的增味劑，可以讓食物的味道變得更美味�！�
味精、蘑菇精、海鮮精。
馬文才聽得眼中含笑，心中直道心性單純的人就是心性單純的人，有了這等煉丹絕技，第一個想到的卻是吃的。
可接下來的話，卻讓馬文才的臉色一點點發(fā)生了改變。
“我能在盛夏里制出冰來�！�
硝石制冰。
“我知道如何制造更精良的灌鋼�！�
退火柔化，滲碳冶鍛。
“我能用膽水化鐵為銅，練出上好的紅銅�！�
用鐵置換膽礬溶液中的銅離子。
祝英臺每說一句，馬文才臉上的神色便鄭重幾分，等她說能化鐵為銅時，馬文才更是渾身一顫，幾乎不能維持正坐的姿勢。
煉銅��！
大梁如今最缺什么？最缺的就是銅！
銅便是錢。
鐵算什么！修建浮山堰為了“鎮(zhèn)蛟”都能倒入十幾萬斤的鐵，和銅比起來，鐵實在是太賤！
祝英臺好久沒有這么暢快過了，眼神里的自信越來越足，身上的氣勢也越來越強(qiáng)，宛如在她的領(lǐng)域里，她便是神靈。
“我能讓每個人清晰的看見自己的模樣，也可以制造能飄在天上傳遞消息的明燈……”
“我能開山辟路，也能殺人于無形�！�
祝英臺明顯因為想著什么而漸漸出神，一雙眸子毫無焦點地注視著前方。
她緩緩訴說著讓馬文才心驚肉跳的通天大能，無論是哪一條讓外人聽了，都會生出她已經(jīng)被妖祟附體的荒謬感。
可馬文才并沒有覺得荒謬，他聽得口干舌燥，胸中如有烈火在熊熊燃燒。
她可是祝英臺！
便只是這三個字，就有了無限的可能。
既然她能繼承衛(wèi)體，又有什么不能繼承煉丹的理由？
剎那間，馬文才胸中的邪火燒得他幾乎要將原本已經(jīng)熄下去的念頭，再度重新點燃。
“你們祝家，既然有這樣的本事，為何還偏安于一隅？”
馬文才的眼睛凝望著祝英臺，一動也不動。
“祝家怎么會有這樣的本事？”
聽到馬文才的話，性子柔軟的祝英臺竟睥睨一笑。
“這是我的本事，不是祝家的�！�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馬文才。
“難道你竟在哪處得到了神仙洞府里才有的煉丹之法？”
馬文才倒吸了一口涼氣。
無怪乎馬文才這么想，自漢時起，煉丹煉金這樣的技術(shù)就是和仙人、道士、方士以及長身不老聯(lián)系在一起的，而傳說中的仙人最愛在俗世中尋找機(jī)緣，將手中的仙術(shù)教給“有緣之人”。
祝英臺垂眸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算是吧�！�
那神仙洞府叫大學(xué)，而她是一名苦逼到畢業(yè)了都不知道在哪里找工作的應(yīng)用化學(xué)專業(yè)的化學(xué)生。
她大學(xué)畢業(yè)的畢業(yè)論文題目，就是《中國古代化學(xué)的應(yīng)用和可操作性研究》。
“你要用這個賺錢？祝英臺，你要用這個賺錢？”
馬文才語無倫次、瞠目結(jié)舌。
“你說的本事隨便將哪一個拿出去，都已經(jīng)不是賺錢的事情了，簡直會被人奉為仙人？！而你居然只是想賺錢？”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對祝英臺的恨鐵不成鋼。
“若你真有你說的本事，只要你找到愿意襄助你的人，你隨時都可以成為讓人嫉妒若狂的巨賈！”
“我也知道。”
祝英臺有些煩躁地?fù)狭藫项^，“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可是我能做什么？我知道的東西無論是哪一項，只要一個不留神，就會跟手鑄金人一樣，為我惹出滔天大禍。祝家莊在會稽是豪富，是讓人忌憚的次等士族，放在整個梁國算什么？放到整個中原又算什么？”
“所以我只能弄肥皂、弄牙刷、弄雕版印刷、弄點做酒做菜的東西�？煞试聿蝗缒銈兊脑瓒梗i鬃是下賤人才用的東西，識字的人太少根本就不需要大規(guī)模印刷書籍，我就沒有做成過一件事情……”
祝英臺已經(jīng)淚結(jié)于睫，聲音哽咽。
“我空有一身絕技無法施展，我怕我都沒留下來過的痕跡，就像是個泡沫一樣‘啪’的消失了……”
如此不甘地吶喊，在她的心中一直響徹著。
“那就施展！”
一貫冷靜的馬文才竟站起了身，咬牙慫恿。
祝英臺定定看了他一眼，眼淚終于滑了下來。
“可是我怕啊，馬文才……”
此時她的淚水和剛剛?cè)缤跽咭话愕念㈨纬闪司薮蟮膶Ρ�，馬文才為祝英臺突如其來的怯懦所疑惑，竟訥訥不能言。
祝英臺用手指抹去眼淚。
“我更怕我會變成那個被割了鼻子的莊客�！�
“總不至于一定會這樣，會有法子的�！�
馬文次以手掩口，在屋子踱起了步子。
“你會煉丹，也能煉金，還會凝水成冰，仙人授予你這樣的本事，絕不是讓你坐在會稽學(xué)館里練金裸子的�！�
世間每一樣絕技被授予人間，必定有他的道理。張良得黃石公的《太公兵法》是為了輔佐劉邦；寇謙之得《錄圖真經(jīng)》是為了輔佐拓跋燾；
祝英臺不過是個女子，若不是來了會稽學(xué)館，這一輩子都只能困守在后院之中，她得到這樣的本事，注定只能讓親近之人受益……
等等！
馬文才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一個讓他激昂不已的念頭。
“祝英臺，你想實現(xiàn)你那些本事，需要什么？最需要的是什么？”
馬文才看著祝英臺，眼中神光奕奕。
祝英臺看著馬文才，嘴唇翕動了一下，吐出一個清脆的字來。
“錢！”
見到馬文才突然一呆，祝英臺解釋道：“我只是知道這些能成功的理論，卻沒有實際操作的經(jīng)驗。就如同我煉化那一匣子黃金，足足用了一個多月，前后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
關(guān)于如何“發(fā)家致富”，她的腦子里早就想過無數(shù)遍，然而她的力量太過弱小，弱小到保不住任何東西。
哪怕那東西是在她的腦子里。
“我要做的東西，原料倒在其次，各種器材最是難置，除此之外，還要有安全的試驗環(huán)境，后續(xù)可以用來謀利的完美渠道。要有可靠的商業(yè)伙伴，龐大的資金和人脈，最重要的是……”
祝英臺深吸口氣。
“能夠保證我和我的人不受任何人鉗制的武裝力量�！�
她說的每一條，都是自己無法實現(xiàn)，甚至連她的家族也無法幫她實現(xiàn)的。
“現(xiàn)在的我也做不到�！�
馬文才抿著唇，腦子里清醒地算計著。
“我現(xiàn)在沒什么錢�！�
祝英臺眼中剛剛生出的希望，又開始一點點黯滅。
“但是，你若要制造烈酒，我有不少產(chǎn)業(yè)倒可以讓你折騰；你要在酒樓里使用你說的煉丹方子，我也可以提供給你所需要的一切�！�
馬文才的食指在嘴唇上清點了點，而后放下繼續(xù)說道：“你說的白糖、冰糖，還有在夏天里制冰，如果放在酒樓中販賣，也能得到不少財帛�！�
祝英臺的眼睛瞪得極大。
“你，你是說，你愿意……”
“我們可以慢一點，再慢一點。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找可靠的人合作，我們還年輕，總能找到可以走的路�！�
馬文才興奮地搓著手掌，他的眼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未來一片光明的前景。
“我們可以先從能施展的開始，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長久以來，他擁有的資源太少，以致于明明知道許多未來會發(fā)生的事情，卻沒有辦法利用手中握有的資源為自己獲得他期望中的利益。
就如現(xiàn)在同樣是囤糧，明明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和那些后知后覺的大族比起來，能囤積的依然是九牛一毛。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不是在說瘋話？”
祝英臺眼眶已經(jīng)濕潤。
“就算是瘋話，又有什么關(guān)系？試試又不會死�！�
馬文才竭力不讓自己表現(xiàn)的太過功利和狂熱，從而招惹到祝英臺的反感。
“我?guī)湍悖也恢滥銥槭裁匆嶅X，恰巧我也需要很多很多錢，我們一起試！”
他的眼中滿是少年人的意氣風(fēng)發(fā)。
仿佛只要他想去做，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祝英臺被他一往無前的氣概所攝，激動地直點頭。
“好，我們一起試！”
“祝英臺，現(xiàn)在的我還很弱，我只是個次等士族，沒有那么多的資源，甚至沒有你家富有，沒有你家握有部曲，可我不會問你你不想告知我的事，也不會勉強(qiáng)你做什么�！�
馬文才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的野心。
“所以，你等我十年�！�
老天讓他死而復(fù)生，也許是有原因的。
不，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久久地凝望著祝英臺，心中已經(jīng)將她視為了命中注定之人。
“十年后，無論是你要的錢財，還是你要的安全，我都能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太困了熬不住。
小劇場：
本章摘要：
祝英臺：（哭喊）我要的大腿，你在哪里……
馬文才：（伸腿）雖然現(xiàn)在的比較細(xì)，等我十年，肯定變粗！
祝英臺：（嘆氣）大哥，我能等我爹媽能等？十年我搞不好兒子都能打醬油了喂！
馬文才：……我想想，我再想想……
第81章
奇貨可居
因為事關(guān)阿單的性命，姚華根本沒有一會兒耽擱，早就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囊，會稽郡的差吏一到，他便和陳思牽著馬干脆地跟著他們準(zhǔn)備下山。
幾十匹溫順的果下馬被馬工們趕著，腳步輕松地往山下而去。
到了山下，它們之中挽力最強(qiáng)的會被套上車，拉上同類或前往淮南郡的人，成為最有效的運輸工具，為人類工作。
因為怕耽誤學(xué)館的學(xué)生們上課，他們離開時天色未明，所有的馬蹄也被包了厚布，走起路來悄然無聲。
可即便是如此，等來到山門前時，姚華還是被震動到了。
山門前，幾乎所有上過他課的弟子都來送行了，除了馬文才梁山伯和祝英臺，傅歧竟然也帶著一臉的青紫牽著大黑在門口等候著，士族弟子和寒門弟子沒有按身份排列，而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門口，安靜的等待著。
待看到姚華出來了，眼尖的學(xué)生立刻高喊了起來：“姚先生！姚先生出來了！”
地上滿是果下馬經(jīng)過時留下的糞便和各種污物，可大部分人卻像沒有看見似的，有些愛潔的也只是找個干凈的地方下腳而已，人群霎時間涌了上來，這讓注意儀表的士族們反倒落在了最后，任由寒門的學(xué)子們將姚華包圍。
“怎么辦？人是不是太多了？”
祝英臺最怕這種場景，她從小就不是會出頭的，見目標(biāo)一被包圍，就有些不想上前了。
傅歧卻是一臉焦急，隨時想要放狗咬人擠上前的樣子，全靠身后的梁山伯拉著：“不急在一時，姚先生還要趕著下山，最多寒暄一會兒。”
馬文才也和梁山伯想的相同，所以好整以暇地在門外等著，所有人都涌上去了，他們幾個在外圈站著的反倒顯眼，姚華也許傻，但不是會忽略別人的人，只要耐心等著就好。
“姚先生，你還會回來嗎？”
“姚先生，你說過會教我連環(huán)箭的！”
“姚先生，聽說你要去的地方發(fā)水災(zāi)了，這是一袋藥包，大水過后蛇蟲多，留著驅(qū)蟲！”
“姚先生，王將軍還缺人嗎？我是三五門出身，以后去給你當(dāng)小兵都行！”
乙科學(xué)騎射的學(xué)生們七嘴八舌地涌上前來，遞藥包的遞藥包，送程儀的送程儀，還有直接表明希望日后能跟在他鞍前馬后的。
姚華自接了軍帖入軍中征戰(zhàn)以來，平日在軍中操練，出征時去各地征戰(zhàn)，不是剿匪就是平叛，可從未有過被人如此真心歡迎和喜愛的時候。
起初他還不明白，為什么他去替當(dāng)?shù)仄蕉ǚ嘶�，可�?dāng)?shù)氐睦习傩諈s討厭他們，甚至用石頭驅(qū)趕他們，有些甚至沖到他們面前詛咒他們不得好死，等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后，他也就漸漸明白了。
那些隱入山林靠打劫為生的人，那些占山奪地聚眾鬧事的人，那些沖入貴族家中搶奪糧草武器的人，其實大部分都是些活不下去的苦人。
因為世道太苦，因為身后有再不吃飯就會餓死的家人，他們鋌而走險，從此打上“賊匪”的烙印，人生就此有了個拐點，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他們是錯的嗎？
這些人無疑是錯的，因為自己的苦難而將同樣的苦難加諸與別人身上，這種行為稱得上是無恥，可當(dāng)姚華設(shè)身處地的去想象他在那種情況下能如何時，竟驚慌的發(fā)現(xiàn)自己也會選擇用武力鋌而走險。
為道義自己餓死是容易的，可為了不違背道義目睹親人餓死，他卻無法做到。所以當(dāng)那些百姓再對他扔石頭、出聲咒罵時，姚華學(xué)會了和其他人一樣保持沉默。
姚華曾無數(shù)次徘徊在先祖的墳塋前，遙想著久遠(yuǎn)的過去，遙想自己那位天下有名的祖先，恨自己生不逢時。
那位赫赫有名的巾幗英豪，哪怕她隱藏身份進(jìn)入軍營時有再多的痛苦，再多的艱辛，可她卻不必承受自己如今這樣的痛苦。
在她的戎馬一生中，槍尖永遠(yuǎn)對著侵犯國土的敵人，她的征戰(zhàn)是為了身后的土地和百姓，她為英主建立萬世卓絕的功勛而戰(zhàn)，她為漢人、鮮卑人、羯人、高車人，為所有希望能站直身軀生活在魏國土地上而不至于淪為奴隸之人而戰(zhàn)，她的一生應(yīng)當(dāng)是充滿了鮮血和榮耀，鮮花與崇拜，哪怕卸甲歸田，依舊會有人為她譜寫贊歌，無論南北，都會稱她一聲“英雄”。
她已經(jīng)達(dá)到了一個女人憑借自己能力能達(dá)到的巔峰，無論是功績，還是名譽，也許王朝傾敗，鮮卑不存，她的墳前永遠(yuǎn)不會長滿青草，被人遺忘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而自己呢？
也許自己這一輩子連名字都不會留下，或者說，因為太羞恥，他會希望歷史中不要留下這樣有辱先人的自己。
每次征戰(zhàn)回來時，他都會去祭拜自己的祖先，在“上柱國大將軍花木蘭”的墳前靜靜坐上一天，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這個姓氏代表的榮譽。
一個只會對著自己人舉起屠刀的將軍，哪怕戰(zhàn)功再怎么卓絕，也不過是一殘暴之人；
一個會為了政治目的罔顧兵家榮譽的將軍，哪怕能達(dá)到花木蘭那樣的地位，也只不過是走狗鷹犬之流。
因為頭頂上有祖先的俯視，所以即便胡太后對他開出“花家第二個上柱國將軍”的許諾，他也依舊選擇了逃亡。
那個女人是女人的恥辱，她的才干智慧全是為己，她踏著鮮血往上攀登卻不知“低頭”的謙卑是為了看見百姓，她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名譽”，更不能理解什么是“征戰(zhàn)沙場千里風(fēng)，成就將軍萬世名”。
他以為這輩子都找不到自己的名譽和別人的喜愛，卻沒想到在他國的一個小小學(xué)館里，獲得了心中期待的平靜。
面前一張張對未來充滿希望的臉竟讓她有些恍惚，這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為什么解甲歸田的花木蘭和花家歷代能力最強(qiáng)的人，再也沒有選擇投效軍中，而是日復(fù)一日的在六鎮(zhèn)里訓(xùn)練新兵。
那些過去的不理解、不贊同，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
姚華望著面前一張張面孔，忍不住捂住了正在怦怦跳動的心臟，此刻，他多希望自己就是那位王足將軍手下微不足道的小小參軍，而不是一個被迫逃離故土隱姓埋名之人。
他甚至不能對他們做出任何許諾和回應(yīng)。
“多謝……”
他哽咽地對著所有人拱手道謝，“多謝各位的抬愛，你們的心意我都收下了，山下的差吏還等著我啟程，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若有機(jī)會，我一定會再來這里……”
學(xué)子們紛紛露出失望或惆悵的表情，看著姚先生面色鄭重地一一收下禮物，一一還禮，將東西放在馬后的撘袋里。
即便姚華再三說明自己快要啟程了，也足足盤桓了一刻鐘有余，圍著她的學(xué)子才真的散開。
這時候，那些等候的士生才不緊不慢地走近了姚華。
和乙科學(xué)騎射的學(xué)子們不同，他們先考慮的是姚華的迫切性和自己的身份，所以一個個送別都直奔目的，言簡意賅，絕沒有挽手淚兩行這樣的情況。
“姚先生日后若覺得王將軍帳下不如意，我會稽孔氏的大門為先生敞開�！�
“姚先生，此乃程儀，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姚先生，此間事完，我魏家愿意聘請先生為我魏家教習(xí)，待遇好談，還請先生考慮……”
士生們送別的目的雖然冷酷又充滿利益考量，更多是為了姚華過人的武力而來，但態(tài)度卻并不居高臨下，該盡的禮儀也都保持著親近又不過分親近的距離，姚華一一好言謝過他們的意思，又讓身后的家將陳思收了他們的程儀和送別禮，捧在手中，沒有像之前一樣囫圇塞在撘袋里。
送別過、告知過招攬意圖的士生們?nèi)齼蓛呻x開，最后剩下的，便是馬文才等人。
傅歧此時早已經(jīng)按耐不住，三五步?jīng)_到姚華面前，一揖到底。
“姚先生，學(xué)生之前和你有些不愉快，盼您別放在心上。”
姚華一愣，笑著搖頭：“我沒有什么不愉快的啊�！�
這么有趣的人，哪里會讓人有什么不愉快。
傅歧聽到姚華這么說，心中立刻一松，也不知道他是客套還是就是這么想的，順坡下驢地抬起頭說道：
“聽聞先生去浮山堰是去找人，家兄也被沖入了水中，至今還沒有消息，若將軍聽到有姓傅的官員被救起，能不能勞煩先生留意一下，看看是不是家兄傅異。他是揚州祭酒從事，二十有二，身高八尺面容俊美，應(yīng)當(dāng)容易辨認(rèn)。”
姚華沒想到他是說這個，點頭應(yīng)諾：“此事我已聽馬文才說過，即便你不求我，我也會留意的。一旦有你兄長的消息，我一定會修書回會稽學(xué)館，也會設(shè)法送信給最近的官府�！�
“那就先謝過先生了�！�
傅歧大喜過望，又是一揖。
揖完之后抬起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地?fù)项^，遞上三只銅箭頭。
“學(xué)生也想送些程儀，但囊中羞澀，想了想，只有這個能送出手，這是三支鳴鏑箭的箭簇，算是送別之禮吧�！�
姚華卻最喜歡這樣的禮物，笑著謝過了傅歧的禮物，直接放入了懷中，看他表情猶如得了什么寶貝，傅歧心中也高興，跟著傻笑。
傅歧完成了心中的心事，之后便是梁山伯上了前來。他囊中羞澀，禮物比傅歧還拿不出手，只不過是三枚打磨的光潤的竹哨。
“這三枚竹哨是我這幾天做的，發(fā)出的聲音一樣，先生在外行走，也許會遇見求助之時，用來聯(lián)絡(luò)、指示方向，也許有用�！�
姚華笑著點頭，也收了三枚竹哨放入懷中，又提醒道：“你防身的本事差了點，最好練練。如果真沒什么天賦，多跑跑圈，真遇上危險跑的比別人快，也是一門本事�！�
他這勸告一說，傅歧就哈哈大笑起來，梁山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說了聲“知道了”將身邊的空位讓給了祝英臺。
幾人之中，祝英臺是最舍不得姚華的，眼眶通紅不說，連看著姚華的表情都像隨時能抓住他袖子不讓他走一般。
她送的禮盒也最大，姚華怔愣著接過她送上的漆盒，見她眼眶通紅，不由得拍了拍她的腦袋。
“別難受，我等能天高海闊四處行走，原本就是一項樂事，何必做小女兒態(tài)？”
祝英臺難過地點頭，又帶著一絲期待怯生生抬頭問：
“先生有什么地址可以讓我寫信嗎？以后保持聯(lián)絡(luò)也好��！”
嗚嗚嗚嗚，難道她的第一次暗戀就要這么宣告失敗了？
“祝英臺！先生并不方便�！�
馬文才見祝英臺居然找姚華這種身份不明、還有可能犯下命案之類的逃犯要地址，連忙出聲阻止。
聽到祝英臺的請求，姚華也有些為難地思索了一會兒，最后找陳思取了紙筆，寫了一個地址，折好給了祝英臺：
“我居無定所，不過以后一旦有空就會給會稽學(xué)館寫信的。這是王將軍的地址，我也許回不了信，但可能會看到�！�
這種回答十分敷衍，句句都是“也許，可能，一旦”，可祝英臺還是喜笑顏開的將那張紙放在了袖袋中妥善放置。
看著面前可愛的小小少年，姚華的笑容都更溫柔了一些，微微弓著身子在她耳邊笑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來學(xué)館讀書，但我祝愿你以后能得償所愿，過上你希望的生活。”
稍顯沙啞的聲音就在耳邊，祝英臺面紅耳赤地低下頭，胡亂點了點腦袋，還未回過神來，姚華已經(jīng)走向了馬文才。
“我家的大黑，就拜托馬公子多多照顧了。最多半年，我一定派人來贖。”姚華神情嚴(yán)肅，眼中是不得不離開的遺憾。
“我自會好好照顧象龍。”
馬文才稍顯冷淡地回答，讓追電遞上送別禮物。
他現(xiàn)在囊中羞澀，也沒辦法給什么好東西，找了一本兵書的善本用書匣裝了，他收存的兵書不少，每一本都看過背下，這一本善本對他來說只有古籍的價值，隨時可以默寫出來。
姚華知道他對自己有很大的戒備之心，也沒有特意示好，接過書匣，再一次跟所有人告別，牽著馬、領(lǐng)著陳思，便向著山下而去。
看著他漸漸離開的背影，梁山伯嘆了口氣。
“有如此才能的將軍，卻依然要為了幾貫錢想法子糊口，這世道如此艱難，我等又有什么資格不努力？”
“看他言行，應(yīng)當(dāng)出身將門，家中有武藝傳承，這樣的人會要出門糊口，恐怕是家門敗落了。”
傅歧也跟著嘆了一句，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收起了臉上的同情之色，默然地凝望著他的背影。
“會稽學(xué)館里恐怕再也找不到這么好的騎射先生了�！�
祝英臺難過別開臉。
以后的騎射課，再也沒人抱她上馬，也沒有人溫柔的為她解下衣袍鋪上；新來的先生也不會為她單獨制作小弓、小箭，大概剩下的只有嚴(yán)厲的批評吧。
誰叫她是武力渣。
馬文才卻是看著姚華的背影，思考著子云先生為何不混入學(xué)館送馬的隊伍去淮南，照理說姚華名義上的身份和能力都比自己更適合這個任務(wù)，就算不能帶太多人，以“學(xué)館教習(xí)”的身份帶著一堆人也足以勝任。
還是說，子云先生之前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姚華的背景，對王足并不報以信任？
還是因為姚華是受會稽郡府委托的，所以子云先生不好乘這個東風(fēng)，怕被更多人注意？
“馬文才，你在想什么？”
回了學(xué)舍，祝英臺看著若有所思的馬文才，忍不住發(fā)問。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去趟浮山堰�！�
馬文才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
“總覺得不去看看，心中實在放心不下啊�！�
“去浮山堰？”
祝英臺一愣，而后聲音猛然拔高。
“去浮山堰！”
“我家祖母的田產(chǎn)都在淮南地方，現(xiàn)在這些田產(chǎn)都是由我打理，雖然說管事們報災(zāi)報的不厲害，我總覺得有些不太放心。而且如果水災(zāi)太重，還要給今年沒辦法過冬的佃戶減免租賦，可家中管事要趁此貪墨克扣，那就不是謀財而是害命了，所以我不去親自一趟，總是不放心。”
馬文才慢條斯理地說著自己想出來的理由，為接下準(zhǔn)備離開學(xué)館做好背書。
“而且……”
他閉了閉眼，眼前是浮山堰上下冤魂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般的景象。
是他決心不夠。
是他能力太弱。
當(dāng)年的景象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逼著他不得不去直視。
“……我想去看看，看看那些百姓。我經(jīng)歷的事情太少，總是在閉門造車，不看到真正的人間百態(tài)，我這輩子也就是井底之蛙。也許會有危險，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總歸是種歷練�！�
他看著露出敬佩表情的祝英臺，輕聲說道。
“所以，等先生回來，我就請假出去游學(xué)幾月�！�
“帶上我！”
祝英臺幾乎是立刻奔上前來，雙眼里閃動著期盼的目光。
“馬文才，帶我一起去！我總覺得我有用的，我那些煉金煉丹的法子，也許有用的！”
“你……”
馬文才正準(zhǔn)備說這趟出門太遠(yuǎn)有危險，腦子中某個念頭突然一閃。
雖說祝英臺和他現(xiàn)在也算是“盟友”關(guān)系，日后說不得要綁在一起賺錢，可她畢竟是女人，而女人，總是要出嫁的。
嫁了人的女人自然偏向婆家，到那時就算兩人出了什么成績，他又如何能保證祝英臺的婆家不會輕而易舉地摘取他們辛辛苦苦得來的成績？
祝英臺今年十四，即便女扮男裝也撐不住幾年，她的身量總會長開，曲線也會開始玲瓏，童音褪去后會有尖細(xì)的女聲出現(xiàn)，更別說在士族女子普遍十六歲成親的梁國，也許他剛剛?cè)チ藝訉W(xué)，祝英臺已經(jīng)被召回家嫁人了。
到時候一個在深宅后院，一個在京中求學(xué)，一男一女互通書信都算是驚世駭俗不知廉恥，更別說經(jīng)常見面，商量什么經(jīng)營之策。
等他枝繁葉茂，足以撐住全局，至少要等三四年。若想要一步登天，自己握有兵權(quán)，除非要等到合適的時機(jī)，不能全靠陳慶之。
到那個時候，祝英臺說不定孩子都滿地跑了。
女人不似男人，年幼時再怎么心比天高，一旦兒女繞膝，夫妻恩愛，雄心和野望說不得早已經(jīng)磋磨干凈。
除了自己委屈一點娶了她，似乎找不到可以解決的辦法。
女人真麻煩！
馬文才看向面前坐著的少女，突然有些頭痛。
在這一刻，馬文才恨不得祝英臺就是個男人。
“你看著我皺眉干嘛？別看我這樣，其實我知道的東西很多的，真的！”祝英臺以為馬文才是看不上她小胳膊小腿，連忙拱起手臂推銷自己。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什么都聽你的，你讓我出去看看，好不好？”
“你為何要去浮山堰？那里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什么好看的。也許滿地浮尸，也許瘟疫橫行，也許有暴民作亂……”
絕不是一個女兒家該去的地方。
“我想出去！”
祝英臺雙手合掌拜了拜：“求你了馬文才，我家人只讓我來讀書，根本不給我出學(xué)館，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天就被‘請’回家了，除了祝家莊和學(xué)館，我什么地方都沒去過，除了館中的學(xué)生，我沒接觸過多少人。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就跟養(yǎng)在籠子里的鳥似的，可要沖破鳥籠出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又是想見見不一樣的風(fēng)景嗎？
她的身子已經(jīng)有些微微顫抖：“我知道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學(xué)好，乙科好多課都馬馬虎虎，甲科還是插班，我路上不會偷懶的，等我回來，我一定拼命補上，你讓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的眼神已經(jīng)不是希望，而是渴求了。
聽到要上課，馬文才心中一凜，立刻考慮起其中得失。
她這樣的性子，就算不去惹麻煩，麻煩也會來惹她。她性子和善又耳根子軟，有事就會去找別人商量不會自己扛著，傅歧那樣的明顯是靠不住的，把她留在學(xué)館里，萬一他走個幾個月，梁山伯趁虛而入……
就算梁山伯忌憚些什么，說不定還有王山伯，江山伯的。
對了，還有那個眼睛小的胖子，在乙科的時候就對她百般奉承。
上輩子她能不拘門第和梁山伯情投意合，這輩子……
�。�！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奇貨可居”，出門一趟回家生孩子去了，他到哪里哭去？
“我得和家里商量商量，畢竟我也要靠家中護(hù)衛(wèi)和門客保護(hù)，不知道帶你方不方便。”
馬文才不能馬上應(yīng)諾，畢竟還有子云先生那邊。
“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
“太棒了！”
祝英臺大喜過望，看著馬文才的眼神恍如見到了親人一般。
“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好人嗎？
馬文才看了眼祝英臺，心中有些譏諷地一笑。
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只是拼命抓住一切機(jī)會，去博得別人的好感罷了。
（抽獎活動已經(jīng)開始，見，各位讀者應(yīng)該得到了當(dāng)月的營養(yǎng)液20瓶，請為本文澆灌，:-D
。月底營養(yǎng)液清零，別浪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奇貨可居”，出門一趟回家生孩子去了，他到哪里哭去？
祝英臺：（面無表情）想不到在這里還要遭遇女性職場危機(jī)。
梁山伯：（無奈）在下并不會趁虛而入，在下一向光明正大。
馬文才：……走走走，趕緊把祝英臺帶走！
第82章
潛龍勿用
送別傅歧后，下午天氣還好，梁山伯便被他放過的那個侍衛(wèi)扶著，在甲舍里散步。
這個侍衛(wèi)昨天就依命住進(jìn)他們院中的角房伺候梁山伯衣食住行，對也他是恭恭敬敬，倒是梁山伯沒被人伺候過，有些不太自在。
經(jīng)過前天的事情，甲舍里已經(jīng)沒幾個人對他再表現(xiàn)出明顯的鄙夷。
畢竟傅歧是個性烈的，馬文才似乎對梁山伯也多有回護(hù)，加上他還是賀館主的入門弟子，在寒生中又有威望，一時口舌之快可能給自己惹上麻煩，哪怕再看不順眼他的，也干脆就是對他視而不見。
梁山伯也是隨遇而安的性子，館醫(yī)說他要多活動，他就每天在院子里多活動，這幾天天天動彈，腿腳早就好了，就是肩背有些扭傷彎腰不太方便。
下午沒課，甲舍里在晃悠的學(xué)生不少，有的三三兩兩在聊天，有的聚在一起玩些投壺或者類似的有些，也有在石桌上擺上棋盤下棋的。
梁山伯好棋，見榕樹下聚集了不少學(xué)子，難掩好奇地湊了過去。
這一湊過去，梁山伯倒是一愣。
甲舍里學(xué)子他大多認(rèn)識，都是甲科的同窗，但如今坐在樹下執(zhí)白子的卻不是甲生，而是一位白衣秀士。
此人身材消瘦，可氣質(zhì)不凡，所以即便身著白衣，梁山伯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士族還是寒門。
學(xué)館中外人本來就少，這般年紀(jì)的大多是助教或講士，聽說館里有不少士族助教因為五館凋敝而漸漸來的少的，大概這白衣秀士就是這樣的身份，否則也不會在甲舍里閑逛。
執(zhí)白者本就棋力較高，故而相讓，梁山伯低頭看著棋盤上的大局，果然黑子已經(jīng)生氣斷絕，再無掙扎之力了，而那個士生也滿頭大汗，眼神迷散。
就在眨眼間，執(zhí)黑的士生丟下手中的棋子，起身拱了拱手：“在下棋力不濟(jì)，讓先生見笑了，我認(rèn)輸�！�
白衣秀士笑笑，伸手將棋盤上的白子合圍，看了看四周，便有躍躍欲試的學(xué)生立刻坐到石凳上。
“我來和先生對弈！”
梁山伯認(rèn)識這學(xué)子，在甲舍中也以棋力高超聞名，可不過兩刻鐘的功夫，那人也是滿頭大汗備受驚嚇地站起身，連連驚叫。
“太兇險！太兇險！下不了，我認(rèn)輸！”
原來這白衣秀士落子極快，幾乎是不假思索，無論對方落子時間多慢，他下一著必定頃刻就落，那落子的聲音像是一種難言的壓力，本來就讓和他對弈之人亂了分寸，再加上他善于布下陷阱，以少換多，和他下棋的人不得不步步為營，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入陷阱，費心費力自不必多說，沒一會兒再看見敗局已定，立刻就潰不成軍，一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
梁山伯定定看了近一個時辰，見白衣秀士接連挫敗四五個學(xué)子，心中已經(jīng)生起躍躍欲試之心。
下棋是最費心力的事情，可見這白衣秀士練下幾局卻絲毫沒有費神的樣子，甚至連落棋的速度還是和之前一般快，絲毫沒有猶豫，梁山伯只覺得手指都在忍不住顫動，恨不得拉開現(xiàn)在正在和他對弈的人自己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