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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傅歧,你先走,我找到英臺就下來�!�

    梁山伯見傅異的狀態(tài)實在是太差,也怕出什么大事,連聲讓傅歧先走,他則朝著傅異指的方向找了過去。

    火勢實在太大,原本雕梁畫柱的地方如今都成了修羅地獄一般的場景,不時還有各處塌落的梁柱砸下,好在能燒的東西都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最可怕的是煙,梁山伯捂著口鼻找了一圈,終于在一處走道上發(fā)現了一道人影。

    準確的說,是一具難以直視的尸體。

    “祝英臺!”

    梁山伯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形,頓時膽喪心驚、軟倒在地。

    他幾乎是半爬著過去,一把撲到了這具尸體上。

    “祝英臺?”

    梁山伯捧起地上尸體的頭部,仔細辨認。

    看著這張被燒焦的柱子砸的面目全非的面孔,他心中不愿承認這血肉模糊的人形,是那曾和他同窗同行的“好友”。

    她是那般秀麗的女子,怎么能……

    怎么能……

    “祝英臺,我?guī)愠鋈�!�?br />
    梁山伯顫抖著雙手放下“她”,一咬牙,伸手去抱地上的尸體。

    她便是死了,也不能在這里孤零零被燒成一具焦骨,淹沒在殘垣斷壁之下,七零八碎。

    也許“祝英臺”是被砸死而不是被燒死的,除了面目和手腳外,其他位置的燒傷并不嚴重,梁山伯左肩有傷,只能右肩使力將“她”橫抱起來。

    這剛一抱,尸體的上半身自然后仰,只聽得裂帛之聲乍起,已經被火焰烘烤的發(fā)脆變色的絲衣立刻碎裂成幾塊,露出好大一片胸脯。

    梁山伯“啊”了一聲,反射性轉過頭去避諱不看,只一心一意尋找著下樓的樓梯入口,不讓自己去冒犯已經逝去的佳人。

    然而要將這具尸體運下樓,梁山伯卻沒有傅歧一躍而下的好身手,少不得要用傅歧留下的那根玉革帶。

    他閉上眼睛,將手上的尸體放在沒著火的地板上,正準備脫下自己的外袍遮擋一下對方衣不蔽體的場面,眼睛的余光無意間從那一片平坦的胸脯上掃過……

    等等,平坦的胸脯?

    梁山伯正在解著衣衫的手一頓,猛然低下頭去。

    哪怕梁山伯從未經歷過人事,可他畢竟已至弱冠之年,總不能分不清男人女人的身體結構,這面目模糊的尸體身形打扮都和祝英臺一樣,可胸口卻平坦好似男人。

    他咽了口唾沫,心中念了句“得罪了”,伸手向這具尸體的下身探去,當探到一些不該屬于祝英臺的物事時,梁山伯不禁“啊”了一聲,表情又驚又喜。

    “不是英臺�!�

    他松手放開懷中的尸體,像是欲要淹死之人終于找到了一絲仙氣般,狠狠吸了口氣。

    “不是她�!�

    樓上煙霧彌漫,這一吸,梁山伯頓時咳嗽了起來,他又咳又笑,又笑又咳,兩行黑灰色的淚痕潸然而下。

    “不是她,哈哈哈哈!”

    大笑聲中,梁山伯驀地起身,將那尸體拋于身后,頭也不回地爬下樓去。

    這邊梁山伯由悲轉喜,那邊傅異死里逃生。

    傅歧背著兄弟跳下二樓時,樓下傅家部曲與黑衣人的戰(zhàn)況也有了結果。

    幾個傅家的家將都受了或重或輕的傷勢,但對面的黑衣人顯然傷的更重,有一個更是已經死了,尸體就躺在傅家家將的腳下。

    他們見傅歧背著傅異下來,知道任務已經失敗,如今更是泄露了行蹤,便是回去也活不成了,一個個眼中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你們一個都別想跑了!”

    傅歧背著傅異,猙獰道:“這樓里出了事,馬文才必定已經派人守住了所有的門戶,除非你們能插了翅膀飛到天上去,否則無路可退。”

    他急著要帶兄長下去找徐之敬,沒心思和他們多言,繼續(xù)道:“放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告訴我們殺人放火的幕后主使是誰,我便留你們一條性命。小爺說到做到,從不虛言�!�

    傅歧口中如此說著,心中卻已經打定主意讓他們生不如死。

    唯有如此,方能一解他兄長遇難的悲痛之情。

    “火不是我們放的�!�

    黑衣人中有一人甕聲甕氣的開口。

    “我們只是……�。 �

    他話語未落心口一痛,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透體而出的刀尖,瞪著眼死不瞑目。

    傅家將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還未來得及應對,那邊響起幾聲慘叫,又死了兩人。

    如此一來,黑衣人中,只剩下一人矗立場中,手中刀尖仍在滴血。

    “身為工具,就要有工具的自覺。”

    他慘笑著。

    “若工具可能傷到使用之人,便是被廢棄之時�!�

    “不好,快卸了他的下巴!”

    傅歧猛然想起之前服毒自盡的那黑衣人,大叫一聲。

    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得那黑衣人身子劇烈顫抖了幾下,隨即像蝦子一般蜷縮著身體,不住痙攣。

    傅歧又氣又急,對家將大呼:

    “扛上他,我們一起出去!徐之敬在外面,說不得還有救!”

    傅家家將得了令,立刻將此人連扛帶拽地拉出幾步,此時三樓的火勢已經蔓延到樓下,到處都有樓柱坍塌,幾人見沒有時間耽擱了,沖過濃煙滾滾,飛快地奔向樓下。

    樓下早已經有馬文才和徐之敬等人接應,徐之敬從傅歧背上扶出傅異,打著燈籠一見傅異這等情狀,捶胸頓足道:

    “怎么弄成這幅模樣?怎么弄成這樣!這里沒醫(yī)沒藥,僅有針石,怎能救命!”

    馬文才卻是一把拉住傅歧,往他身后張望。

    “梁山伯呢?祝英臺呢?”

    “我們家主人呢?”

    半夏也哭著撲到了傅歧的身上。

    “你自己家的人沒管英臺跑了,在我這里哭什么!”傅歧怒道,“梁山伯為了找祝英臺還在里面,二樓現在也是一片火起,還不知道他們跑不跑的出來!”

    “你沒管我們家主人嗎?”

    半夏哭得肝腸寸斷,拉著傅歧的手不肯放開。

    “你居然沒管他們自己下來了!”

    “松手!”

    馬文才聽說梁山伯還在里面,連忙吩咐了身邊的追電幾句什么,用手捂住口鼻就重新沖入樓底。

    此時梁山伯已經跑到了二樓下一樓的入口處,可入口處卻被塌下來的屋梁給堵了,梁山伯看前無通路,后有火海,想到自己為了一具不知道哪里來的東西就要葬身火海之中,心中連喚蒼天。

    “梁山伯,梁山伯你可聽見?”

    絕望間,梁山伯似乎聽到了馬文才的聲音,喜不自禁地叫道:“在,馬文才,我在這里,下去的路被堵了,我沒有路下去!”

    “梁山伯,我對朝露樓也不熟,不知道二樓還有哪里有路下來。我已經讓人在窗外設了布置,你找一處窗子往下看,叫喚幾聲,我讓人接應你。”

    馬文才說得極快,又問了一遍。

    “你可聽清了?”

    “聽清了,找一處窗戶,往外張望叫喊!”

    梁山伯絲毫沒有耽誤,掉頭就去找窗戶。

    馬文才見話已傳到,立刻跑出樓外。

    樓外早已經被看熱鬧的人圍的里三層外三層,馬文才見劉元正在跟一群趕來救火的衙役和火正官們哭訴著什么,心中一陣煩躁,抬起頭往樓上張望。

    梁山伯對著樓下大喊大叫,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追電帶著幾個人扯下了朝露樓前巨大的酒幡,幾個人提著幡角努力繃直,又有人舉著燈籠給樓上的梁山伯照明并指示方向,對著樓上連連招手,示意他從二樓跳下來。

    樓下影影綽綽,梁山伯看到自己下方一片明亮,馬文才站在那酒幡繃成的幛子不遠處,沖他喝道:

    “此時不跳,難道要等到被煙熏暈過去嗎?摔斷腿好過活活燒死!”

    梁山伯苦笑一聲,看準樓下的方位,攀住床沿,閉著眼縱身一躍。

    “嗬!”

    ***

    “你們來的好慢�!�

    月光下,祝英樓負手而立,看著匆匆趕來的部曲和門人,不悅道。

    “怎么有傷?”

    “路上有些波折�!�

    祝阿大向來話少,此時也不和少莊主爭辯,只恭敬回答。

    “罷了,這些等會兒再說。人呢?”

    祝英樓問。

    “人在這里�!�

    祝阿大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袋子,連忙用手扒開袋口,露出袋子里的人影。

    “她喝了我們摻了藥的解酒茶,此時應當還是睡著的。”

    祝英樓擔心自己的妹妹在袋子中憋悶太久有什么不妥,立刻關切地蹲下身湊上前查看。

    “別動!”

    霎時間,袋子里原本披發(fā)癱軟的人影如潛龍出淵,一道銀光閃過,祝英樓脖子上已經抵上了一把短刃。

    “少主!”

    “少主小心!”

    祝英樓被這短刃逼得由蹲變?yōu)榘牍颍銎鹉�,表情陰鷙。

    “來者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路上有些波折�!�

    祝阿大向來話少,此時也不和少莊主爭辯,只恭敬回答。

    眾讀者:(震驚)你話少?我讀書多,你不要騙我!

    祝阿大:(面無表情臉)你們不知道有種東西叫腹誹嗎?聽不懂?那OS知道嗎?還不知道?內秀總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第209章

    明修棧道

    “得罪了�!�

    用短刃逼人的人反倒態(tài)度很是謙遜,

    并沒有因為控制了人質就狂言誑語。

    “實在是為了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還沒告訴我,

    你是何人�!�

    祝英樓仔細看著袋子里脫困而出的人,

    對方穿著英臺的衣衫,臉上也不知用什么辦法,

    竟描畫的有七分像是英臺。

    如今將頭發(fā)披散下來,不仔細看,

    還以為就是英臺,

    連他都著了道。

    那人伸手在臉上搓弄了幾下,

    抹去臉上的痕跡,露出一張清秀平淡的臉來,

    祝英樓覺得看起來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見過。

    一旁的祝家門人不敢擅動,如今是夜里,

    他們也看不出此人是誰。

    旁人都道祝家莊有兩個出息的嫡子,

    只有他們知道莊主只有一個嫡子,

    若是祝英樓出了什么事,

    他們一家老小的命都沒了。

    “我是何人,

    閣下一會兒便便知�!�

    他一邊說,

    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四周。

    “只要你給我替主人傳話的機會�!�

    “主人?”

    祝英樓心頭一顫,

    面上卻神色淡淡,

    奇怪道:“你既然用請,哪有用刀子請的道理?”

    “我家主人說了,閣下是個殺伐決斷之人,

    如果見到袋子里的人不對,我必定要吃不少苦頭,只能出此下策。”

    他見祝英樓終于有些動容,手中的短刃漸漸移開了他的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閣下現在能聽我說話了嗎?”

    “少主!”

    祝阿大見那人移開了刀子,立刻閃身護在祝英樓面前,小心翼翼地將他護到后面。

    兩人交錯間,祝阿大“咦”了一聲。

    “是你?”

    “怎么,你認得?”

    祝英樓對弄錯妹妹的祝阿大很不滿意,見他滿臉驚詫,不禁問道。

    “啟稟少主,此人是九娘子同窗馬文才的貼身侍衛(wèi)。”祝阿大低聲回話:“他是馬文才的心腹,幾乎日夜寸步不離�!�

    “好一個馬文才�!�

    祝英樓聽說這持刃之人是馬文才的手下,反倒松了口氣,伸出手掌對后面一揮。

    “你們都把武器放下,我聽聽他要說什么�!�

    手持短刃的,便是經常為馬文才“涂脂抹粉”的細雨。

    他見祝家諸人都往后退了幾步,將武器收回身旁,卻絲毫不敢大意,只恭敬地說道:

    “我家主人說,祝家莊走的路很危險,讓‘祝小郎’消失并不是最好的法子。聰明人永遠不會將賭注都下在一邊。”

    “你在說什么!”

    祝英樓悚然地喝道:“什么路很危險!”

    “少主何必故作不知呢。”細雨嘆氣,“我家主人也不是為了威脅少主什么,只是為了祝小郎,想要和祝家莊好好溝通罷了�!�

    祝英樓又驚又疑。

    “你們究竟將英臺弄去了哪里?”

    他開始懷疑馬文才和祝家莊一樣,身份并不單純。

    “祝小郎很安全�!�

    細雨擔心刺激到祝英樓,聲音溫和。

    “待我平安回去,三日后,會稽山下別院,少主自會見到想見的人�!�

    ***

    一把火,將會稽郡最赫赫有名的酒樓燒的七零八落,也燒掉了不少人的希望。

    對外,會稽學館報了易先生被困火中,燒成了一具焦炭;祝英臺吸了太多煙氣,如今昏迷不醒,留在學館救治。

    學館中如今人人噤若寒蟬,一提起幾天前的那場火,尚且心有余悸。

    會稽學館里,謝舉的住處內,如今眾人齊聚一堂,商量著接下來的動作。

    “以傅大公子現在的狀況,撐不過一個月�!�

    徐之敬這次沒有再瞞著傅歧,直言道:“他的肺部如今全是煙氣,針石無用;喉嚨又被灼傷,吞咽吃力,難以用藥。我已經送信讓我兄長過來,他擅治心肺,也許能再拖上一陣子�!�

    他每說一個字,傅歧眼中的希望便黯淡下去幾分,到了最后,表情更是呆滯木然。

    自馬文才設法將傅異“偷渡”到謝舉這里來,這兩天里傅歧是不眠不休,一直守在兄長門外,生怕打擾了徐之敬醫(yī)治。

    可他等了幾日,卻等來這樣的結果,實在是無法接受。

    片刻后,他猛然躍起,抓住徐之敬的手臂:“徐之敬,有沒有什么辦法能救他?你那位阿兄就不能想想其他辦法?”

    傅歧慌亂地說:“聽聞山中宰相陶弘景是活神仙,能起死人而肉白骨,要不,我們把他送到茅山去試試?”

    徐之敬本來就不是什么好脾氣,他為傅異勞神了一日一夜,幾乎沒有片刻合眼的時候,卻等來了傅歧的質疑,當場就變了臉。

    “你要覺得我是庸醫(yī),盡管去試!若不是那時我就在當場,你以為你兄長還能活著到學館里?!”

    “可是……”

    “咳咳,阿弟,休要再胡言亂語了!”

    傅異見弟弟表情倉惶還要再求,強忍著喉部的劇痛開口:“我本就活不了多久。”

    此言一出,傅歧頓時身子一顫,眼眶含淚無聲悲泣,馬文才實在不忍再看,拉著他到一邊,慢慢告訴他傅異之前瞞著他的事。

    聽到徐之敬下的“最后通牒”,謝舉也不由得動容,來到了傅異的床邊。

    “無咎……”

    他看著傷痕累累的傅異,喉中哽咽。

    “你……”

    無咎是傅異的字,這字還是謝舉取的。

    見謝舉看著他欲言又止,傅異點了點頭,嘶啞著聲音道:“既然我沒多少時日了,不如就在這幾日出發(fā),回建康吧�!�

    “你瘋了?”

    徐之敬驚呼道:“現在舟車勞頓,豈不是催命?!”

    “我到會稽來,本就是順路接他回去的�!�

    謝舉解釋:“我接到無咎的來信,得知有不少人質握在蕭寶夤手中,便和建康令按著無咎提供名單小心聯(lián)絡他們的家人,試圖推進和盟,救回人質�!�

    “但我口說無憑,此事光憑一封不知真假的信,不足以讓他們冒著風險為我驅使,若不讓他們見到傅異一面,這些人恐怕只會當自家子弟已經死了。所以我才毛遂自薦,趁著這次巡視五館點做學監(jiān)的機會,要將傅異一起帶回去,好促成此事�!�

    他說明了來意,看向榻上的弟子:“我來之后,發(fā)現他的身體比我想象中的更差,便想多盤桓一些時日,等他傷勢病情都穩(wěn)定些,再送他上路�?涩F在出了此事,他又被不明人士追殺,會稽學館里已經不在安全,唯有盡早將他送回建康,促成和盟,才不會枉費他受過的這么多苦�!�

    “可是,若這么動身,實在是兇險�!�

    徐之敬看了眼那邊已經情緒失控被馬文才抱住的傅歧,又說道:“而且以現在的情勢,傅歧必定是不會丟下大公子不管的,可一旦傅歧和傅家家將護送大公子離開,那一直蟄伏在暗處之人就會知道大公子沒死,這一路上可能又有許多風險�!�

    他們都尚且不知道傅異留在酒樓中,那些黑衣人卻掐著他們都下樓的時候上去殺人,可見他們早就已經潛伏在酒樓中,一直關注著他們,一找到時機便立刻發(fā)動,要除了傅異這個“活證據”。

    之前傅異沒有被太守府帶走,現在又死里逃生,即便他們對外宣稱祝家莊丟下的那具尸體是易先生的,可難保敵人狡猾多疑不愿相信,到那時,又不知要生出多少枝節(jié)。

    “如果要走的話,必須盡快�!�

    馬文才拉著已經被安撫住的傅歧走到榻前,又道:“敵暗我明,拖久了會讓對方生疑�!�

    徐之敬一愣,愕然道:“馬文才,你也同意傅異現在回建康?”

    “若此時換了是我,我也會選擇返回建康。”

    馬文才看了眼病榻上的傅異,眼中露出欽佩的目光。

    “你是醫(yī)者,希望看到的是病人痊愈。大公子想的卻是家國天下,若不是將生死置之于度外之人,早已經死在冤獄之中�!�

    聽到馬文才的話,跪伏與傅異腳下的傅歧身子又顫了幾顫,隱隱傳來幾聲指甲抓撓過地板的聲音。

    “馬文才懂我。”

    傅異欣慰地笑了,又看著低著頭不肯開口的弟弟,無奈道:“阿弟,我已活不了多久了,你總不愿看著我客死異鄉(xiāng)吧?”

    “阿兄!”

    傅歧這下終于無法控制,又不愿在傅異面前失態(tài)引他傷心,只能跌跌撞撞地起來,突然奪門而去。

    馬文才擔心他難以抒發(fā)之下會選擇自殘,連忙催著傅家一位家將跟上,等他回到屋中,傅異和謝舉已經商議起回去的事宜。

    正如馬文才所說,如今是敵暗我明,謝舉和傅歧等人肯定是被暗處的敵人緊緊盯著的,就等著露出行藏,無論是謝舉安排人保護送傅異回去,還是傅家家將親自護送,都無異于告訴所有人傅異就在這里。

    “可惜為了救大公子,我無力分心救下那個刺客�!�

    徐之敬有些懊惱道:“否則知道是誰在暗中窺探,將那耳目除了便是。”

    “可以用祝家莊的船。”

    一旁靜靜聽著的馬文才突然開口。

    “我們可以用送祝英臺去丹陽求醫(yī)的名義,將大公子送出去�!�

    東海徐氏南渡后僑居在丹陽,丹陽離建康不過半日距離,去建康必定要經過丹陽。

    人人都知道如今祝英臺和徐之敬交好,若是祝英臺傷了容貌或喉嚨,去丹陽求醫(yī)自是順理成章。

    “祝家莊?”

    謝舉疑惑地問:“可是上虞縣的豪族祝家?他們?yōu)楹我嫖覀冏o送人去丹陽?”

    “我有辦法。”

    馬文才不愿說的太多,只含糊其辭。

    “他們可值得信任?”

    傅異對馬文才的門路并不好奇。

    “不值得信任。”

    馬文才直言。

    “不值得信任?”

    屋中眾人吃驚。

    馬文才微微頷首。

    “但可用�!�

    作者有話要說:  馬文才一直隱藏實力已經憋不住了,必須要在謝舉面前露個臉。

    他要開始化暗為明,正式和各方任務斡旋,取得一席之地了

    第210章

    圖窮匕見

    約定之日,

    祝英樓寒著臉帶著門人部曲來到了會稽山下。

    也許是為了示威,也許是因為棋差一招被馬文才算計,

    祝英樓帶了不少的人,

    祝家莊的部曲本就驍勇,這么一群人浩浩蕩蕩到了會稽山下,

    頓時嚇得學館半山腰上的看門人掉頭就跑。

    朝露樓出了那么大事,對外既然宣稱易先生被燒死了,

    賀革和其他學官便在學官中設了靈堂替他“停靈”,

    那門人一口氣沖入靈堂向館主報了此事,

    其他學官們都大驚失措。

    因為他們都知道,除了易先生被燒死外,

    “祝英臺”也受了傷,正在被徐之敬醫(yī)治,據說面目有損,

    如今連光都見不得。

    唯有賀革鎮(zhèn)定自若,

    對著身后的馬文才淡淡說:“馬文才,

    你和祝英臺交好,

    你去處理下吧�!�

    馬文才應了聲,

    匆匆?guī)е鴥蓚人下山。

    “館主,

    馬文才不過是個學子,

    真能處理的了這樣的事嗎?”

    有一個學官擔憂道。

    “在我學館之中,

    有這能力的弟子唯有梁山伯和馬文才,如今梁山伯傷了左肩和腳踝正在休養(yǎng),只能讓馬文才去了�!�

    賀革心里憋笑憋得難受,

    面上卻還要鄭重其事。

    “讓他鍛煉鍛煉也好。”

    ***

    馬文才聽聞祝家莊帶了不少人來,知道祝英樓心中意氣難平,有些頭疼這位祝家少主的高傲,也不愿刺激到他,只帶著疾風和細雨兩人前去迎接。

    “祝英臺”出了這種事,祝家不出面根本不合理,祝英樓原準備在“弟弟”死后帶著家人去會稽學館發(fā)威,攪得全郡都知道祝英臺都死了。

    為此,他們早就提早在山陰縣準備好了不少人手,誰料這計劃被馬文才識破,這群部曲也就在這時能夠擺一擺場面。

    馬文才見到祝英樓后,態(tài)度倒也不算軟弱,雖只帶著兩個人,他卻儼然已經有了一方英杰的氣度,在和祝英樓打過招呼后,不卑不亢地領著他往自己山下的別院而去。

    半山腰觀望著此事的人見馬文才將祝家的人往別的地方帶走了,一個個都松了口氣,慶幸這馬文才果然有辦法,否則這么多甲兵沖進學館里,怎么也要弄出大麻煩來。

    馬文才從幾年起就籌備著來會稽學館,這處山腳下的別院是在天子下詔之前就建的,無論是地還是工錢都沒有耗費太多。天子下詔后,會稽山下的地寸土寸金,學館里因此得了不少補貼的財帛。

    然而這地方畢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即使是會稽幾個大族也只是建了一兩個屋子用來囤積物資或是養(yǎng)著一群仆役,用以供給學館中讀書的子弟衣食之用,沒有幾個如馬文才這般圈了足足一大塊平坦地方,又養(yǎng)花種樹,猶如一處別莊一般。

    祝英樓進了別院,并不知馬文才這處院子建的早,只意味深長地說:“人說馬太守清廉,馬家家底不豐,看來也并非如此啊�!�

    馬文才一聽就知道他是誤會了,但他也不解釋,輕笑著說:“在下是家中獨子,總是要享不少好處的,少主見笑了�!�

    祝英樓也懶得和馬文才扯這些口水官司,進了屋后席地一坐,開門見山道:“我家英臺呢?讓她來見我�!�

    “英臺受了些驚嚇,現在見不得風�!�

    馬文才抱歉道:“為了她的身體考慮,我只好讓她在其他地方休息�!�

    祝英樓一聽之下心又跳了幾跳,不確定是馬文才說服了祝英臺反抗家里還是他將她軟禁了,怒道:

    “我是她兄長,她便是病了瘸了,爬也該爬著來見我!”

    “祝少主,我們又何必這么試探下去?”馬文才嘆氣,“英臺沒來,你就該知道她是不愿回去的。少主又何必非要讓祝英臺將身份撇清?”

    見祝英樓陰沉著臉并不回答,馬文才又道:

    “英臺性子綿軟,祝家莊卻手段強硬,她早就已經對少主和祝家莊的行事之風產生了厭倦,只能靠入學館讀書喘一口氣。諸位如今又一逼再逼,就不怕引出什么憾事嗎?”

    “就算如此,又與閣下何干?”

    祝英樓以為馬文才還不知道祝英臺的性別,冷哼一聲,“英臺是我莊中嫡子,我祝家從未有過出仕之人,你如今將英臺交予我,日后還有相見之時,否則……”

    “是不愿出仕,還是不能?”

    馬文才突然喝道:“難道祝家甘愿就這么一輩子做人鷹犬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祝英樓眼皮一顫,面無表情。

    “祝家莊并非從未出過仕,而是自齊時后再無出仕。齊時皇帝輪流做,今日他還是皇帝,明日已經成了刀下之魂,皇室自相殘殺,祝家莊明哲保身隱世不出,直到前朝齊明帝時,明帝深居簡出,力行節(jié)儉,停止各地向中央的進獻,祝家看到了出仕之機,向明帝的太子示好……”

    馬文才和他兜兜繞繞這么一大圈,已經有些煩躁了,大袖一揮,將祝家的底子兜了個全。

    “誰料太子出征落馬,留下殘疾,從此無緣帝位。明帝次子蕭寶卷繼位后,祝家擔心新帝秋后算賬,小心結交后戚權貴以防后患。”

    馬文才每說一句,祝英臺的臉色便變幾分,肌肉也漸漸緊繃起來。

    這是習武之人的本能,在遇見巨大的威脅時,第一反應是跳起殺人,為了控制自己的這種反射,只能緊繃著身體。

    “蕭寶卷猜忌多疑,奢侈腐靡卻吝嗇錢財,登基后連建宮闕彰顯武力,國庫財力卻無以為繼,祝家暗中資助,又以祝家舟船之力向京中輸送會稽郡的花木、良石等以供建造宮闕所用,換得了朝中權貴的庇護�!�

    馬文才有備而來,態(tài)度沉穩(wěn),并不懼怕祝英樓駭人的目光。

    “在館主門下有一弟子,曾是前朝宗室之后,在京中頗受忌憚,如今卻在學館中讀書。我一直很好奇,看他氣質談吐,衣食住行,并不似受到苛待,但從傅歧之言,他的家族早就已經放著他自生自滅,待他如死了一般,根本無力延請名師、教導禮儀……”

    “你!”

    祝英樓終于按捺不住一躍而起,臉上的表情猶如見了鬼。

    “人說他是受到亡母故人庇護,可即便是謝使君這樣最不忌憚世人眼光之人,這么多年來也是第一次見到他,那么問題來了,究竟是哪里的故人庇護著他?”

    馬文才見終于讓祝英樓失去了分寸,心中原本猜疑的事情已經落實了幾分,態(tài)度越發(fā)閑適輕松。

    “前朝廢帝寵幸太后侄女潘貴妃,褚皇后無寵亦無后,為了穩(wěn)固褚皇后的地位,褚家讓嫡子設法接近蕭寶卷最信任的胞妹,并成功尚了這位公主,這便是褚向的父母�!�

    為了讓蕭寶卷離不開褚家,身為官長的國丈褚澄曾一力主持了三座宮殿的建造事宜,褚家那時雖然勢力極大,但也無法以一己之力建造這般浩大的工程,必定是接受了不少勢力的‘援助’。

    祝家選擇那時投靠,褚家根本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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