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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謝馬郎君賜糖方之恩,我們從花將軍那聽說了,馬郎君愿意幫我等棄子養(yǎng)家糊口,對我懷朔有大恩�!�

    幾個大漢說話還帶著北地口音,表情卻樸實誠懇。

    “那糖大家都看了,是好東西,想來能養(yǎng)活不少人。”

    花將軍說了,這馬文才是個一天就能幫她賺下百金的財神爺。

    他們這群中年光棍能不能娶到媳婦,就靠他了!

    第377章

    斗轉星移

    裴家的鄔堡在海邊,

    以往他們走私,

    走的便是海路。

    這時代的船不似后世,

    木船在海上一旦有了大浪便會翻船,

    所以每年也只有幾個月風平浪靜的時候,能在內海里來去,做這種“生意”。

    與魏國走私貨物,

    獲利極巨。

    南方的糖、甘蔗以及各種稀罕物件在北方十分受歡迎,而來自西域的珠寶、香料和奇珍異貨只有在魏國能夠買到,至于珍貴的人參、熊膽等藥材,也皆是北方才能出產。

    裴家在魏國并沒有多大的勢力,北方的游俠兒也沒有那么買裴公的帳,

    是以裴家在魏國境內的活動,

    多是以小規(guī)模的走私為主,

    從不肯和別人合作,

    怕的就是別人得到了門路便黑吃黑,將他們一腳踹開。

    馬文才愿意幫花夭,

    也是看在花夭有一批現成的人馬,而且花夭武藝高強,

    性子卻直率單純,

    并不是奸猾之人,

    六鎮(zhèn)的情況他也知道,

    若是有能發(fā)家致富的法子,

    那些懷朔子弟必定是靠得住的。

    于私來說,

    他也有私心。

    裴公實力強、手段厲害,

    可他的兒孫都是平庸之輩,裴公在世時,他還能力排眾議得到支持,裴公若要哪一天去了,他得保證誰也沒辦法將他一腳踢開。

    魏國的“人”,必須牢牢控制在他的手里。

    是以楊白華帶來的人,馬文才都一直厚待著,不但開出了不菲的傭金,也給他們安排了住處和灑掃的仆人,這些人善于騎射、又曾是六鎮(zhèn)軍中的百夫長,最會訓練騎兵,正是馬文才缺少的人。

    楊白華到了建康,正如之前梁山伯所推測的,并沒有得到重用。

    蕭衍看不上這種被女人逼得如喪家之犬般奔逃的“將軍”,楊白華也不會將自己南逃是為了“調虎離山”的事情說出來,于是到最后也就只封了個“武都將軍”的虛職。

    南梁本就不重視武將,他在魏國是一等一的英雄,是氐族豪酋之子,到了南方就是個被女人“欺負”的可憐蛋,原本該滿腔激憤之情,好在楊白華本就是個樂天開朗的性子,否則也不會在那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還能逃出來,所以雖然隱隱被梁國人排擠了,卻依然能自得其樂。

    “我走的時候花夭就說啦,若是我在建康有什么為難的地方,就來找馬兄幫忙�!�

    楊白華一副“哥兩好”的樣子撐在馬文才身上,“聽說你很會賺錢,我這拋家棄業(yè)的來了建康,你們的皇帝又這么小氣,連點金銀都不賞,我落腳之地都沒有,你可有什么法子?”

    相處幾天,馬文才也明白了這楊白華的性格,,他覺得此人和傅歧一定能好好相處,又覺得兩人要碰在一起肯定讓他更頭疼,不由得揉了揉額角,苦笑道:

    “那花夭到底跟你們說了什么,一個兩個都是這樣,你一個堂堂豪酋之子,南下竟不帶細軟嗎?”

    “我逃出來的時候連匹馬都沒有,連奔兩百里把鞋都走穿了才離了那妖婦的魔爪,哪里帶得了什么細軟!”

    他嘻嘻笑著,“不過我走之前已經托花夭幫我送了信,幾月內仇池那邊的家人定會尋來,要不你借我點錢,到時候我還你��?”

    楊白華身材高大,靠在馬文才身上說話時沒個正行,遠遠地看去,馬文才好似被人強迫著仰頭一般,說不出的曖昧。

    楊白華只聽得有人倒吸涼氣的聲音,抬頭一看,在門邊見到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年,正瞪大了眼睛看他們。

    怔愣間,又有一身材頎長的男子跟著少年進了院門,見到馬文才仰著頭和那人說話,也是一愣。

    馬文才這才發(fā)現是兩個好友來了,指了指來人,對楊白華介紹說:“這是我的兩位好友,東宮的書令史祝英臺、御史臺御史裴山�!�

    他又指了指楊白華,還沒說話,就見祝英臺興奮地搶先回答:“馬文才你不必介紹了,我知道他是楊白華,他進城時我看到了!”

    她性格跳脫熱情,楊白華先是有些羞窘,而后卻又高興起來。

    他在沒有被胡太后“蹂躪”之前,也曾是洛陽城有名的紈绔子,身邊的好友多是這般爽快之人,往日里一起斗雞走狗好不快活,現在祝英臺這樣,他倒生出些熟悉。

    “不要胡鬧,要喊楊將軍。”

    馬文才想起她那時捧著一盆瓜果要往人家頭上倒的事情,大感頭痛,瞪了她一眼。

    這祝英臺怎么總是對這樣粗野之人有好感?之前是花夭,現在是楊白華,兩個一個是女子沒辦法娶女人,一個如今畏女如虎,都不是什么好歸宿。

    再想到后院里還有個真正的母老虎江無畏,馬文才更心塞了,連訓斥都沒了幾分力氣。

    “得了吧,我這算是什么將軍,手底下連只狗都沒有�!�

    楊白華自嘲地擺擺手,又轉過頭去磨馬文才,“你看,我現在真的不趁手,看在你我與花夭都是知交的份上……”

    “你要借錢?”

    祝英臺眼睛亮亮的,“你和花夭是好朋友��?你要借多少,我有錢��!”

    梁山伯看了祝英臺一眼,突然插話。

    “借錢總是要還的,不如想些法子賺錢比較快。就不知楊將軍的騎術如何?”

    “你是想讓他賽馬?”

    馬文才立刻明白了過來。

    楊白華畢竟來建康沒幾日,聽得滿頭霧水,經由梁山伯和馬文才解釋后,才知道建康居然有個**這樣的東西。

    “馬場里平日也有私下的賭局,只是建康城里有馬的人家就那么多,騎手也都互相認識,比來比去都是那樣,漸漸的賭局就少了。楊將軍那日進城如此風光,想來京中不少公子早有不忿之情,到時候稍微挑撥一二,必有圖新鮮的向楊將軍提出賭約。”

    梁山伯笑著說,“雖不知楊將軍騎術如何,但贏有贏的賭法,輸有輸的輸法,若是我們坐莊,便沒有輸錢的道理,就不知楊將軍意下如何�!�

    楊白華如果是個自持身份的人,就不會靠這個賺錢。

    但想來他都能來磨馬文才借錢,應該也不是個正經嚴肅之人。

    果不其然,楊白華聽完就哈哈大笑起來。

    “我聽說劉陀羅把他的金龍輸給馬兄了?劉陀羅最愛賭馬,我在洛陽的馬廄里還有兩匹好馬,都是昔日他輸給我的,你說我騎術如何?”

    顯然是對騎術十分自信。

    馬文才難得見梁山伯這般為人謀劃,疑惑地看向他,卻見他對著自己使了個眼色,便沒有提出反對。

    “我是白袍騎的參軍,現在牛首山大營的馬場我還算說得上話,如果楊兄有意,那此事我來安排。賽馬獲利倒是快,若是楊兄愿意,這個月**我也可以為你留個騎手的位置……”

    他笑了笑,有意捧人。

    “……也好讓我的兒郎們看看什么是差距。”

    楊白華嘴里稱著“不敢”,臉上卻已經有了自得的表情,臨走時與梁山伯、馬文才已經“稱兄道弟”。

    出門時更是在祝英臺頭上虎摸了一把。

    “小兄弟看起來年紀不大,你的錢還是留著買糖吃吧,哈哈哈哈�!�

    他確實是一等一的帥哥,站在馬文才身邊時,馬文才比他矮了大半個頭,待到了祝英臺身邊時,祝英臺甚至只能到他的胸膛位置。

    楊白華這一下虎摸,頓時將她逗了個面紅耳赤。

    一看到祝英臺臉紅,馬文才和梁山伯心里都是咯噔一下,連忙岔開話題。

    “你們來干什么?”

    “馬兄,北方有變,對楊白華不必刻意交好。”

    兩人異口同聲后,又皆是一愣。

    “北方有變,怎么回事?”

    馬文才自從得了懷朔五虎后,便將心思放在了白袍軍上,消息反倒沒有梁山伯靈通了。

    “之前聽聞魏國的太后和皇帝被權臣幽禁在宮中,朝中有奸臣作亂,所以魏國使團遲遲沒有歸國。這幾日魏國那位北海王大概是從國中得到了信件,說是幽禁皇帝的亂臣賊子已經伏誅,皇帝也已經臨朝,便又上書催促歸國之事�!�

    這一群魏國人在京中已經留了大半年,此次是第一次正式上書要求歸國,想來魏國國內的局勢穩(wěn)定下來了。

    但這對于梁國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

    馬文才如今著眼不在魏國,得了這個消息也只是記在了心里,相比較之下,他更擔心白袍騎可能馬上就要護送魏使回洛陽。

    祝英臺來,卻不是為了魏國的事。

    “馬文才,東宮也出事了。”

    她在玄圃園當文書,園中任職之人都與東宮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有時會得到一些意外的消息。

    只是她平日里對這些不感興趣,所以不會刻意去打探什么。但也因為這一點,別人對她也就越發(fā)沒有防備,使她知道的更多。

    “我聽說陛下罰了太子的生母丁妃娘娘,太子和三皇子為了此事,從昨夜起就一直跪在披香殿外。”

    她聽說時也嚇了一跳,畢竟皇帝重情,平日里怎么對兒子們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清早太子妃也入宮去了,說是去為丁妃娘娘侍疾……”

    第378章

    宮中驚魂

    蕭衍對于自己的孩子們有多寵愛,

    全天下人都知道。

    幾個皇子雖然領著各地的州牧或刺史之職,

    可已經成年卻沒有去封地,而且還能自由出入宮中,

    皇帝對他們也沒有什么忌憚。

    太子的東宮官員更是他早早就一手挑好的,

    可謂是朝中的第二套班底,

    哪怕蕭衍哪天龍御歸天了,蕭統(tǒng)登基、也不會有任何動蕩。

    永興公主那般大逆不道,蕭衍也只是命人將她看管起來,平日里吃穿用度和皇帝是一樣的規(guī)格,

    就這樣蕭衍還怕別人怠慢了這個女兒。

    相比較之下,

    他對于自己的“妾室”們,

    倒像是為了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似的,

    并不怎么重視。

    他自四十歲后就沒再有過兒女,信佛后甚至連后宮也不進了。

    如今后宮里女子也不多,

    除了一開始就跟著他的丁妃,其余女子身份都不高,

    而且長相、年紀都不一樣,根本看不出皇帝有什么喜好。

    也沒辦法投其所好。

    如今的后宮是丁妃管著的,她為皇帝生了太子和三皇子,又是從郗皇后在世時就跟著的老人,可以說是“無冕之后”,而且她也確實是個本份又老實的人,

    郗皇后在世時逆來順受,

    郗皇后走后也是對所有人不偏不倚,

    即使兒子被立為太子,也從來沒擺過任何一次未來太后的架子。

    至于后宮里那四五個妃嬪,雖然沒人能越過她去,但也都過的富貴閑適,從來沒有被刁難過什么。

    就這么一個溫良賢淑、從未出過錯誤的妃子,卻還在病中時,就被怒不可遏的皇帝責罰了。

    不僅如此,皇帝還命人斷了她的醫(yī)藥,明顯是想要她自生自滅了。

    這些事情別人不知道,身處太醫(yī)署的徐之敬卻是清清楚楚,而且作為太醫(yī)院里最近最名聲煊赫的太醫(yī),丁妃在被停藥后沒多久,太子和三皇子就悄悄私下來了這里,想要將他扮成小太監(jiān)混進后宮,悄悄為她母親看病。

    誰料他被兩個皇子帶著,還沒進披香殿的后殿、見到丁妃,就碰到了聞訊趕來的皇帝。

    皇帝當然是認識這個“天子門生”的,兩個皇子怕事情暴露,更怕母親沒有了醫(yī)治的指望,在皇帝一進殿就把徐之敬藏到了屏風之后,一聲不吭地接下了父親的所有責罵。

    徐之敬身為太醫(yī),從到頭尾都是身不由己。無論是皇子,還是太子或三皇子,他都無法違抗。

    兩個皇子既然將他藏了起來,還囑咐他等皇帝走后就去給他們母親看病,他也只能擔心害怕的藏在屏風后面,等候著皇帝訓斥完兒子回去。

    結果,他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東西。

    什么,郗皇后當年并不是因為喪子郁郁而終,而是丁妃趁著伺候飲食的機會給她下了藥?

    什么?那小皇子不是因為身體不好早夭的,而是丁妃制作的貼身衣物有問題?

    什么?二皇子不是皇帝之子的傳聞也是丁妃傳出去的,吳貴人受到寵幸時就沒有懷孕,什么有孕在身,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的妄想?

    徐之敬在屏風后聽得牙齒直打架。

    披香殿的丁妃受了罰,皇帝甚至將以前貼身伺候她的人都抓緊牢里了,他之前還奇怪皇帝為什么要發(fā)這么大的火,如今看來,這些人作為丁妃的心腹,必定是拉去受刑了。

    他陰差陽錯在這里聽到了這么多皇室秘聞,皇帝不知道,太子和三皇子卻是知道的,如今丁妃需要他治病,他命還能保住,等丁妃不需要他了,太子和三皇子怕是就要把他滅口了。

    不,說不得皇帝一走,他就活不了了。

    擔心自己太過害怕被人發(fā)現,徐之敬用銀針刺了自己一下,強打著精神在屏風后忍耐。

    太子性子寬厚,連求情都是有理有據的,大概是思考過許久,一下子就拋出了許多疑點。

    可惜在氣頭上的皇帝,根本沒有心情聽長篇大論。

    三皇子則秉持著“愛撒嬌的幼子”的人設,連哭帶嚎,跪地喊冤屈,更是吵得皇帝越發(fā)惱怒。

    徐之敬死死瞪著眼睛,等到皇帝終于罵到了沒有力氣,一顆心也提了起來。

    這是要離開了吧?

    他下意識地摸了下袖子里的藥包,還有隨身帶的銀針,思忖著自己迷翻了皇子能逃出去的幾率有多少。

    就在徐之敬已經要絕望時,卻聽見皇帝一聲大吼。

    “太子,你給我滾出去跪著!你以為你的儲君之位是從哪里來的!佛念若還活著,佛念如果活著……”

    蕭衍不停低喃著這句話,隨著蕭綱不甘愿地“父皇”聲,那邊太子卻像是什么都沒說,就出去跪著了。

    “父皇,太子之位又不是皇兄謀來的,皇兄有什么錯!”

    蕭綱悲呼著。

    “父皇要怨就連我一起怨吧,誰叫我們都活下來了!”

    說罷,竟似也沖了出去,陪太子一起去跪著了。

    徐之敬在屏風后,聽見蕭衍像是一只受傷的孤獸般低泣著,心中突然也有些不忍了。

    只聽來龍去脈,大約也能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聽說郗皇后當年和蕭衍神仙眷侶一般,郗皇后的母親是劉宋的公主,說起來蕭衍還是高攀了,下嫁蕭衍后,蕭衍對郗皇后也是如珠如玉,只是“無子”就像是詛咒一般籠罩在他們的頭頂,之后也成了他們噩夢的開始。

    如果剛剛皇帝罵的話是真的,那這丁妃就真的是心機深沉之輩。

    更別說以太子現在的聲望,就算這件事是真的,皇帝也不能真將丁妃怎樣了,說不得還要為她隱瞞,否則便對太子的聲譽有損。

    徐之敬出身醫(yī)家,歷朝歷代都有徐家子弟在朝中太醫(yī)署供職,這樣的陰謀秘聞別人不知,徐之敬卻是從小聽過不少,如今又得知了這樣的秘聞,第一反應想著的卻是要去給小弟送信,想要將這件事告訴家里。

    至少在下一位陛下登基之前,徐家是不要攪和到朝堂里了,這幾位皇子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太子經過此事,說不得也要和皇帝有所芥蒂。

    他邊想邊等,直到皇帝推門出去,繼續(xù)在殿門前訓起兒子,徐之敬才壯著膽子從屏風后爬出來。

    后面便是丁妃的寢殿,即使重病,前面的爭執(zhí)這么大聲,應該已經傳到后面了。徐之敬想了想,一咬牙,徑直往后殿而去。

    丁妃聽到動靜睜開眼時,只看到床前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穿著太監(jiān)的衣服,卻不是任何一個認識的,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是誰……”

    她的長相非常溫良,可以看出太子那般溫潤的氣質便來自于他的母親,即使自己的寢宮中闖入了外人,她也沒有太過失態(tài)。

    正因為如此,徐之敬聽說她做的那些事情就越發(fā)心驚。

    “太子呢?”

    她一邊咳嗽一說話,便咳嗽連連,似乎連呼吸都很困難。

    徐之敬看出她有肺疾,而且是舊疾,一邊上前診脈,一邊小聲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和身份。

    太子和三皇子選了這時候帶人來給她看病,披香殿里早就安排好了,丁妃雖然重病中,也模模糊糊知道兩個兒子做什么,自是不疑有他,當即指著自己寢殿的一角,說道:

    “那,咳咳,那是宮人送熱水的角房,有,咳咳,一道門,咳咳,通往后面,你不要聲張悄悄出去……”

    徐之敬此時已經結束了診脈,表情有些凝重。

    丁妃是何等人物,一看就知道自己情況不好,苦笑著問:“還有多久?”

    徐之敬看了眼前殿,不確定皇帝會不會突然來后面,匆匆回道:“如果精心伺候著,約莫還能堅持兩三個月……”

    可她現在這個樣子,皇帝幾乎是要看著她去死,怕是撐不到兩三個月。

    “會很痛苦嗎?”

    丁妃似是已經認命,只問這個。

    “肺疾發(fā)展到最后,多是窒息而死。”

    徐之敬已經沒心思和她再做“臨終關懷”了,“如果呼吸實在困難,娘娘不妨用些安眠的藥�!�

    說罷,看清那角房的位置,連忙奔了過去。

    房里沒了人,外面的聲音便越發(fā)清晰,丁妃的眼角劃下兩行熱淚,臉上卻沒有任何悔恨或懼怕之意,只任眼淚在臉上流淌。

    對于這位“夫君”,丁令光比天下任何人都了解他,包括郗徽。

    在這種情況下,她再多活一日都是兩個兒子的拖累。

    ***

    話說這邊,徐之敬逃離了空空蕩蕩的披香殿,一出角房就心亂如麻。

    他現在還穿著太監(jiān)的服飾,可早上是跟著太子與三皇子來的,身上并沒有出入宮中的宮牌,根本沒辦法正常出宮去。這里又是后宮,出現了一個形跡可疑的外男,會有什么下場,可想而知。

    而且他才來宮中任職不久,根本就沒來過后宮,就算離開了披香殿,他都不知道出去的路是哪一條。

    太子和三皇子雖然被罰了跪,但遲早會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這時候在宮中亂走,正好給了兩個皇子“滅口”的罪名。

    徐之敬跌跌撞撞地從低等宮人干活的宮道出了披香殿,環(huán)顧四周,卻覺得自己像是落入了深淵之中,前后左右都是一團黑暗,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他就這么遮遮藏藏在后宮里躲避了幾個時辰,終于還是被人發(fā)現了。

    就在此時,披香殿的方向好似亂了起來。

    抓著他的宦官一臉疑惑地看著他身上東宮的監(jiān)服,正準備喝問,就見著披香殿那邊跑過來幾個太監(jiān),一看便是皇帝身邊的高品宦官,抓著徐之敬衣服的宦官手一松,立刻就要行禮。

    徐之敬后背都是冷汗。

    “太子身邊的?之前派去金部傳話的就是你吧,怎么還在這里磨蹭?害得奴婢們還要再跑一趟!”

    那幾個宦官看見徐之敬就一肚子火。

    “丁妃薨了,披香殿等著要用東西呢,你不麻利點跑快點,在這里干什么!”

    丁妃薨了?

    明明幾個時辰前才……

    徐之敬愣住了,那表情看在幾個宦官眼里就像像是心虛,之前抓著徐之敬的宦官嚇了一跳,連忙揮手表示和他沒關系。

    好在現在有急事,幾個宦官也沒時間和他們再浪費時間,拖著徐之敬就一起往金部疾奔。

    “什么?已經領著白麻和東西回去了?那之前……”

    幾個宦官回頭一看,徐之敬已經沒有了蹤影。

    “人呢?”

    第379章

    虛實之間

    就在太子和三皇子焦頭爛額之時,

    二皇子所在的豫章王府里卻是歡聲笑語。

    臨川王倒了,

    他的門客頓時如鳥獸散,然而大部分可用之人,

    都歸了蕭綜門下。

    太子看不上這些人,

    嫌他們品性低劣、手段狠辣,

    然而蕭綜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清高”,他往日里和褚皇后這樣的舊臣來往,又和蕭寶夤這種人有合作,早就已經習慣了在暗地里行事,

    也明白用人不看人品,

    而看位置的道理。

    這些門客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

    可下了臨川王的船,

    這世上也沒有多少船能比二皇子的更穩(wěn)了。

    加之他們是舊臣新附,更是有心要讓蕭綜看到他們的本事,

    好更重用他們,于是當朝中對二皇子身份的謠言一起,

    這些人就將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了起來。

    流言這種東西,向來是傳的最快的,更讓人糟心的是傳播流言不需要什么證據,譬如說二皇子是前朝皇帝之子這種事,根本就是死無對證,總不能把蕭寶卷的墳挖開來問是不是吧?

    更別說蕭綜到底是不是懷胎八月就出生的,

    除了能翻閱宮中舊卷的少數幾人,

    誰能證明?

    所以這流言一出就直擊要害,

    根本就沒有讓人辟謠的機會。

    東宮雖然做的隱秘,但畢竟和這些人比起來還算是“嫩”了點,這一查查到東宮頭上,甚至查出是太子心腹徐勉的手筆,所有人就“呵呵”了。

    豫章王府的門客們往日里跟著臨川王,什么樣的流言沒見過?

    他們的主子是個蠢貨,不但自己做壞事,全建康的人做壞事都恨不得栽贓在臨川王頭上,他們早習慣了這種事情,謠言一起,他們根本不關注辟謠的事,而是苦心要制造一個更大的“謠言”。

    東宮是吧?

    后宮之事是吧?

    后宮所有女人都扳不倒丁妃,那皇帝呢?那郗皇后呢?

    丁妃是如何翻身的,別人不知道,臨川王身邊的舊人知道的卻不少。

    畢竟蕭衍的父兄被蕭寶卷殺了后,蕭衍就把這個親弟弟接到了自己的府里,像是養(yǎng)兒子一樣養(yǎng)大的,郗皇后是他的長嫂,也少不得日日請安問候。

    郗徽當年無子且善妒,所有被塞進蕭衍后院的女人都沒有沾過他身,后來不是自行求去、就是被安排著賜給底下人,只有這個丁令光死活不走,哪怕郗徽將她當做奴仆使喚,她每日都干著重重的活兒,依然也無怨無悔。

    她聲稱自己若是回了家,遲早也是被家里人隨便找個人嫁了,如同買賣一般,還不如留下來當個奴婢,伺候蕭衍夫妻。

    就這樣,她成了蕭衍后院里除了郗徽以外唯一的女人,也因為太過逆來順受,最終降低了郗徽的戒心,成了郗徽身邊的貼身侍人。

    哪怕她頂著后院姬妾的名頭,在那些年里,也就是個奴婢而已。

    貼身侍人是吧?要伺候吃食吧?

    聽說郗皇后是在丁令光接近后那幾年身體才不好的,有貓膩��!

    郗皇后的兒子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

    哪有那么湊巧的事,肯定是被害了啊!

    二皇子是前朝皇帝的兒子?你當后宮女子承恩不需要檢查身體啊,萬一得病了怎么辦?

    肯定是有心之人傳謠啊,你問誰傳謠?誰得利誰傳的!

    東宮的人散布流言哪里有臨川王府那些舊人厲害,而且他們深諳流言爛大街就沒用了的道理,還做的虛虛實實,一開始并沒有傳出去。

    臨川王府的舊人里,有不少是曾經伺候過蕭正德的,蕭衍當年無子,蕭正德就被抱養(yǎng)了幾年,而這些人里恰巧有一個婆子是郗皇后賜下給蕭正德的,曾經是伺候過郗皇后的舊人。

    蕭正德犯事后,這些奴婢也被驅趕了出去,很多過的窮困潦倒,這婆子家里的兒子好賭,于是便被設了局,一家老小的賣身契被攥在別人手里,又知道臨川王府這些人的厲害,這婆子只能聽從安排,去時任光祿大夫的丁建光那敲詐勒索。

    敲詐的,便是當年丁令光在郗皇后飲食中下藥的事情。

    丁建光是太子的親舅,丁妃了解蕭衍的性格,自封為三夫人后從未為娘家謀過利,也沒有和娘家來往密切,所以丁建光一直只有虛銜,沒有實職。

    這種敲詐無憑無據,丁建光肯定不會任她敲詐,但她說的太真實,連丁建光也不敢篤定沒有,再加上丁妃和娘家不怎么來往,他也沒辦法立刻入宮去問,心中焦急之下,竟派人去殺那婆子。

    這些人本就不是為了敲詐,而是等著丁建光中圈套,那婆子被追殺自然活不了了,但死之前已經知道可能有殺身之禍,便提前送了封書信入御史臺,言之切切,甚至將當年丁妃如何買通她,代替自己做小皇子的衣服、如何給郗徽下藥云云,說的詳細無比。

    她本來就是伺候郗皇后的舊人,當年郗皇后的喜好、生活習慣無比了解,這信只要蕭衍一看到,就知道她確實是在郗皇后身邊伺候過的,不會造假。

    御史臺收到信后,果然不敢擅專,連忙送去了宮中,蕭衍果然震驚要求御史臺暗中徹查此事,于是御史臺查到了婆子的死,也查到了是丁建光的人下的手,現在死無對證,想要再徹查也沒法往下查了。

    有時候信任的崩塌就是一瞬間的事,根本無需證據。

    蕭衍的逆鱗是郗皇后,即便他現在富有天下,也無法遮掩他曾是個失去妻兒的鰥夫之實,而郗皇后和佛念的死,是他一直以來的痛苦和遺憾,也是讓他無法逃避的自責。

    在郗徽最需要他的那幾年里,他在為了父兄復仇而征戰(zhàn),根本沒有辦法陪伴在她的身邊。

    蕭衍一直以為是自己的疏忽和冷落讓郗徽郁郁而終,他在妻子死后第三年才讓當時伺候郗徽有功的侍婢丁令光懷了孩子,如今突然一切都是后者的算計,于是那封信,讓他的疑心和恨意就猶如蔓延上參天大樹的藤蔓,瘋狂地生長了起來。

    無論是不是真的,在蕭衍心里,這些就是真的。

    這是唯一能洗脫他心中“愧疚”的契機。

    二皇子的反擊,反擊的漂亮又隱秘,甚至連東宮那群人都無法猜度到所謂的“真相”不過就是場謠言。

    正因為丁妃并非如同表現出的那般純良,即使連東宮里的屬官得到消息,都不覺得這件事是誣告,甚至連太子蕭統(tǒng)自己,內心都隱隱覺得以她母親的城府和手段,說不定真做出過這些事情。

    之后的“東窗事發(fā)”,便更顯得順理成章。

    丁妃在后宮中能坐穩(wěn)這么多年,當然不可能只靠兒子。她一個微末小官的女兒出身,卻能在后宮中誕下三個皇子,當然也有無數手段。

    這些事情,在她安坐后宮時不會被揭發(fā)出來,一旦皇帝要徹查她,她身邊總不可能都是硬骨頭,往日里調整飲食、安排構陷,傳播二皇子流言的事情,就猶如滾雪球一般一樁樁攀扯出來,越滾越大。

    直到雪崩。

    “這位丁夫人說到底不過是女子,只知道用些后宅的手段,卻不知道這些手段在前朝之爭里,委實算不了什么�!�

    如今在蕭綜身邊最得勢的門客苗文寵,笑得肆意張狂。

    “而后宅女子能夠動用的人手太少,左右不過是身邊之人,只要牽一發(fā)便能動全身,可謂到處都是破綻�!�

    蕭綜下首坐著的幾個臣子也是心情舒暢,眼看著辛苦數月的布局終于收了線,終日打雁的終于被雁啄了眼,都是痛快。

    而蕭綜眼里也有笑意,但他笑的不是別的,而是之前父皇心急如焚的解釋。

    在得知宮中有過那樣的傳聞、并且很有可能傳到兒子耳中后,蕭衍親自去見了兒子,并且告知了他的身世。

    當年他的母親根本就沒有受孕,只是月信不準,誤以為有孕在身。她那時思念亡夫,夜夜在蕭寶卷最愛的一棵柳樹下哭泣,而他則思念亡妻,即使手誅了仇人也不能釋懷。

    約摸是這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理,讓他在柳樹下幸了她。

    他恨極了蕭寶卷,留在后宮的蕭寶卷嬪妃宮人都曾被診過脈,有孕的早就被他斬草除根,吳美人根本不可能有孕還留在后宮里。

    皇帝以為是丁妃故意傳出這種流言,但蕭綜知道,這流言并不可能是空穴來風,畢竟他母親確實是七八個月便生了他,而且也從未澄清過這樣的傳聞。

    更何況從小他的母親便告知他不是父皇的兒子。

    結果只有可能是他母親撒了謊,但如今他已經不在意這個了。

    她為什么會撒謊,他會弄明白。

    “東宮那邊,肯定是焦頭爛額。”

    屋中之人快意無比。

    “怕不止如此�!�

    屋角,一直不茍言笑的王府常侍梁話說道。

    “丁令光隱忍而有野心,這樣的人絕不會眼看著自己失敗。這謠言一被做事,連太子和幾位皇子也要被牽連,像她這樣的心性,多半……”

    他話音未落,門外就有管事大聲通報。

    “殿下,宮中傳了話,丁夫人薨了。”

    ***

    丁令光自盡了。

    她服下了劇毒,沒有給自己任何機會。

    因為皇帝的訓斥和惱怒,太子和三皇子在門外足足跪了兩個時辰,才得以進去探望生病的親母,結果等到的,只有生母服毒而亡的身影。

    接下來的時間里,整個宮中兵荒馬亂,有去太醫(yī)署找太醫(yī)的,有去金部要準備靈堂的物品的,有去各個衙門商議后事的。

    以往這些都是丁妃統(tǒng)管,如今她死了,后宮里群龍無主,天都像是塌了一半。

    也是徐之敬好運,他那一番話讓丁令光沒有再掙扎,也給了他自己逃脫的機會。

    到了金部,他問清了傅歧今日在部里辦差,立刻便請了人帶他過去。

    待見到這位同窗好友,他也顧不得別的了,一把抓住他的手。

    “傅歧,救我!”

    第380章

    眉目如畫

    金部負責京市、宮市等交易,

    還有對百官、軍鎮(zhèn)、蕃客的賞賜,

    以及供給宮人、王妃、官奴婢的衣服。

    傅歧這個金部郎平日的工作類似于出納,雖然繁雜,卻并不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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