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太子蕭統(tǒng)如果不遭遇意外,至少還能再活四五十年。
但是想到這消息是蕭綜從宮中得來的,徐之敬也不好多言,畢竟說宮中是世上最骯臟的地方也不為過,會發(fā)生什么“意外”都不奇怪。
皇帝既然如此焦急地催二皇子回去,應當沒有什么問題。
此時徐州已定,幾座沒有立刻歸降的城市也派了馬文才去收服,徐州通往梁國的道路也已經(jīng)肅清,并沒有什么危險,他們離開的時候為了追求速度更是輕車簡從,沒帶什么累贅的東西。
徐之敬前幾日都在忙著傷兵的事情,這樣匆忙趕路對他來說簡直是個折磨,最后只好請了個白袍騎擅長騎術(shù)的騎兵帶他,他在馬上顛著顛著,居然就這么坐著睡著了。
就在他睡得迷迷糊糊地時,突然感覺身下的馬匹一震,而后身前的騎兵整個身體都向他壓了過來,一下子撞到了他的鼻子,將他的眼淚都撞了出來。
徐之敬忍住鼻酸流出的眼淚,推了推身前的騎兵:“發(fā)生什么了?”
這一推,他前面帶著的那個騎士居然轟然從馬上滑落,整個身體翻倒地上,露出胸前插著的一截箭羽。
徐之敬頭皮一麻,立刻明白了過來。
此時,整個隊伍里也察覺到了情況不對,白袍騎和豫章王府的士卒將蕭綜團團護衛(wèi)在隊伍的正中,大聲喊叫著“敵襲”。
敵襲?
這是去梁國的路,為什么會有敵襲?
難道是自己人對殿下出了手?
徐之敬腦子里亂糟糟的想著,手下卻控著韁要靠近蕭綜去,他騎射并不好,馬只是會騎的水平,如果不到陣中受到保護,遇到敵襲根本不可能活命。
整個局面混亂的可怕,此時天色剛剛拂曉,四處都是昏蒙蒙的,連對方的面目都看不清楚,這一支偷襲的人馬從晨霧里沖出來,看數(shù)量不過五六百人,戰(zhàn)斗力卻高的可怕,各個都能在高速運動的戰(zhàn)馬上射出利箭,連面都沒有見到就已經(jīng)有小半白袍騎落了馬。
“此乃南兗州刺史、五州兵馬都護、豫章王殿下的隊伍,敢問來的是哪位將軍?”
王府里的參將還不死心,以為是遇到了巡邏的梁國衛(wèi)隊,大聲呼喊著:“來將何人,速速通名!”
“哈哈哈,果然是姓蕭的!”
對面領(lǐng)軍的將領(lǐng)簡直欣喜若狂,“原本只是試試運氣每天來看看,想不到你們真從這里過,簡直是喜從天降!”
那人聲如洪鐘,手中揮舞著一對鐵錘,狂笑著向著蕭綜沖來。
“抓活的,別讓大魚跑了!”
聽到“姓蕭”這幾個字,所有人都明白遇上的是魏兵,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人關(guān)心這支魏兵為何會出現(xiàn)在徐州前往梁國的后路上,只拼了命想要將蕭綜護送離開。
徐之敬使勁打馬向前,可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匹馬原本的騎手死了,這匹馬根本不聽徐之敬的命令,他讓它向前,它偏偏向后,竟帶著他脫離了戰(zhàn)場,沖入了晨霧之中。
“你這個蠢貨,帶我回去!”
徐之敬又氣又恨,可完全無計可施,只能緊緊抓住韁繩。
“我不能做逃兵!”
可惜馬兒根本聽不懂他的話,失去主人、身上那人又在拼命抖動韁繩,這讓它更加受到刺激,速度越來越快。
野地里戰(zhàn)局焦灼一片,眼見著蕭綜身邊的護衛(wèi)越來越少,對方的騎兵越來越靠近,誰也沒注意有一匹馬從一開始就遠離了戰(zhàn)場,更是在戰(zhàn)局激烈后直接抽身離開。
徐之敬幾番想要跳馬,卻根本沒有這樣的騎術(shù),將牙咬地嘎吱嘎吱作響,再回過頭去,好似看到敵將已經(jīng)沖到了二皇子隊伍的中心。
“哈哈哈,兀那梁國二皇子,你設計偷襲我軍大營的時候,可想過有今天!”
果然是魏人!
徐之敬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
這群魏人剛出現(xiàn)時,蕭綜心頭就像是擂鼓一般狂跳了起來。
他走的時候十分小心,并沒有告知多余的人他何時離開,而這支人馬明顯是早早埋伏在這里的,并且知道他最近會從這里過,所以每天都來“碰運氣”。
魏國人絕無可能知道他要回京的消息,除非他的身邊出了內(nèi)奸……
蕭綜的目光從苗文寵和梁贊身上掃過,見兩人都是又驚又懼的表情不似作假,心中便否定了這二人。
他們是蕭寶夤安插在他身邊的人,蕭寶夤和他有合作關(guān)系,不會在此時坑他,苗文寵和梁贊身邊都有他的眼線,他們也沒有機會將消息傳出去。
那為何有魏國部隊在此埋伏?
他腦中一團亂麻,卻還要竭力控制自己的隊形不被沖散,他帶來的屬官大多是文臣,遇到這種事只會驚慌失措,對面顯然是精通騎射的斥候之流,即使是陳慶之留下的白袍騎也無法護衛(wèi)他周全。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一位屬臣嚇到瑟瑟發(fā)抖,自言自語著:“殿下不是回國爭儲位的嗎,怎么會在回國的路上遇到魏國的軍隊……”
回國爭儲。
回國的路上……
中計了!
蕭綜腦子里有什么一閃而過,明白過來的同時喉頭一甜,竟嘔出一口血來。
“你們?nèi)慷寂�,他們要的是活的我,你們想盡辦法回建康去!”
蕭綜惡狠狠一擦嘴角的鮮血,從腰間拔出佩劍。
“回國去,告知父皇,無論魏國要什么,都不要答應!”
“殿下!”
眼見著護衛(wèi)著蕭綜的人越來越少,蕭綜卻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來,白袍騎的騎兵和豫章王府的屬臣都大吃一驚。
“跑!我在此遇襲的消息要帶回去!”
蕭綜騎著馬,一馬當先沖出陣外。
“追!”
魏人一心要抓蕭綜立功,立刻追著蕭綜沖了出去。
豫章王府還活下來的屬臣見蕭綜為了掩護他們而沖出陣外,已經(jīng)是涕淚縱橫,卻要強打著精神,依從他的話,向著四周突圍。
霎時間,還剩下的百余人分做了七八個方向,拼命奔竄,有幾人剛沖出沒多遠就被弓箭射落,但也有人成功突了圍。
“抓皇子,其余人不追!”
魏國將領(lǐng)一聲大喝,原本想要追擊的隊伍聽命收攏,將蕭綜團團圍了起來。
蕭綜見大勢已去,也不拼命,木著臉將手中的佩劍扔掉,任由魏國人將他扯下馬來。
“二皇子,別掙扎,小心沒命�!�
那魏將猙獰著臉,捏住了蕭綜的下巴,命人將他捆了起來。
其余一起被抓的幾個屬官也被捆了起來,其中就有那苗文寵和梁贊。
蕭綜落入敵人之手,聽之前他們說“夜襲”云云,料想應該是元鑒的殘部,又聽說他們要“抓活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這支騎兵隊抓住了“大魚”,歡聲笑語地要回去和主軍匯合,有士卒逢迎那魏將,笑著說:
“恭喜將軍,抓到了梁國的皇子,聽說梁國的皇帝對這些兒子寶貝的很,想來有此人在手,徐州定可收復。”
“哈哈哈,徐州算什么!這個皇子可是什么五州兵馬都督,到時候讓我們家王爺寫封信過江給那蕭家老頭,讓他拿五州來換他,哈哈哈!”
一群魏兵嬉笑打鬧,儼然好似梁國五州已經(jīng)入了魏國囊中。
“呵呵�!�
被捆在馬上的蕭綜聽了他們的話,突然冷笑了一聲。
“你笑什么!”
那將軍抬起手欲抽他一鞭子,卻想起這人“奇貨可居”,最終沒有下手。
“我笑你們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聽說我是皇子就人云亦云。梁國的皇帝根本不會拿一寸疆土來換我�!�
蕭綜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面上卻帶著譏諷之色。
“我不是梁帝的兒子,在魏國的建安王蕭寶夤是我的親叔叔……”
魏國人和被俘虜?shù)牧簢她R齊愣住。
“我是齊明帝蕭鸞之孫,東昏侯蕭寶卷之子�!�
第400章
披星戴月
東宮里,
太子蕭統(tǒng)的身體終于恢復,
只是一場大病讓他精神差了不少,
所以他聽從了屬臣們的建議,
多休養(yǎng)了一陣子,沒有那么快出現(xiàn)在人前。
太子這么多年來一直很是勤勉,
朝中不少大臣是看著他從牙牙學語長到這么大的,
對他的身體都十分關(guān)心,在他閉門謝客期間,各方都在打探他的身體情況,
唯獨皇帝沒有。
這種訊息讓朝中眾臣非常不安,畢竟梁國立國這么久了,
皇帝和儲君一直關(guān)系很好,突然朝中政局出現(xiàn)動蕩,誰也說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
凈居殿中,
皇帝蕭衍得到了太子身體恢復的消息,心里總算松了口氣,
只是還顧著面子,不愿意表現(xiàn)出來。
他身邊的宦官都照顧了幾十年了,
知道皇帝此時在想什么,
笑著說道:“陛下現(xiàn)在能放心了,太子殿下是儲君,
自有蒼天庇護,
身體定然無恙。”
“養(yǎng)兒都是債!”
蕭衍嘆了口氣,
擔憂道:“也不知徐州現(xiàn)在怎么樣了,二郎第一次上戰(zhàn)場,我總是不放心�!�
“陛下不是給陳使君送了信么?陳使君辦事最是穩(wěn)妥,若有一點情況不對,立刻便會帶著殿下回來的�!�
李常侍安慰道:“再說了,元法僧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這說明徐州交接的很順利。魏國剛敗,恐怕也沒那么快就能再進攻彭城�!�
蕭衍自兒子去了彭城,就一直關(guān)心著前方的戰(zhàn)事。
因為蕭綜坐鎮(zhèn)彭城,后方無論錢糧輜重都是優(yōu)先供應彭城,又有精兵良將收服諸郡,只等著局勢安穩(wěn)了,便將兒子召回來再行封賞。
徐州大捷那一戰(zhàn)就像是給梁國吃了一劑定心丸,至少朝堂上現(xiàn)在說起和魏國交戰(zhàn),再不是之前那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了。
蕭衍心系著兒子,卻沒想到?jīng)]有先等來元法僧的隊伍,倒先等來了彭城的急報。
當蕭衍打開這封來自彭城的八百里加急文書,看到上面的內(nèi)容時,忍不住眼前一黑,當場就向后仰倒。
李常侍大驚失色,用盡全力才將蕭衍撐住,急急慌慌地大喊:“宣太醫(yī)!來人啊,請?zhí)觼�!�?br />
“不,不要請?zhí)��!?br />
蕭衍緊緊攥住李常侍的手,下意識地報出幾個人的名字來,“宣這幾位進宮,速去!”
李常侍不明所以,心中更擔心的是皇帝的身體,可蕭衍明明已經(jīng)搖搖欲墜了,卻硬撐著保持清醒,原本拿在手中的信晃晃悠悠,就在李常侍的眼前飄落到地上,他眼神再尖,也只是看到了幾個字。
可那幾個字,已經(jīng)足以驚得李常侍目瞪口呆。
“豫章王臨陣脫逃,被魏國所俘。”
霎時間,李常侍明白了皇帝為何絕不要太子過來。二皇子被敵國所俘是天大的丑聞,何況又是臨陣脫逃時被俘的,只要東宮傳出一點消息出去,哪怕皇帝成功救回了兒子,豫章王這一輩子也就毀了。
這消息還不知是真是假,但既然是從徐州來的八百里加急密報,多半是真的�;实蹛圩有那�,一見到這個消息,自然承受不住。
現(xiàn)在能強打著精神保持清醒,也是為了兒子的安危。
他二人之前還在念叨著“養(yǎng)兒是債”,后面就出了這么一回,李常侍心里暗嘆著世事無常,一邊有條不紊地安排殿中派人去請?zhí)t(yī),一邊喊了幾個腿腳快的小宦官去宣皇帝報出名字的幾位大臣。
蕭衍身體強壯,早年也曾親自領(lǐng)軍上馬打仗,這么多年來都沒生過什么大病,唯有一些需要調(diào)養(yǎng)的小毛病,算不得什么大問題。
只是這幾年連番遭遇永興公主刺君、臨川王的死,以及丁夫人之事,蕭衍原本就有的小毛病一下子全部發(fā)作起來,尤其是勤勉的帝王通常會得的頭痛,也變得越發(fā)厲害。
此時他便覺得有一根鋼針在腦子里亂扎,疼的他幾欲昏厥過去,但他卻用極強的意志力勉力強撐著,堅決不愿就這么昏厥過去。
“二郎徐州大捷,已經(jīng)立下了大功,元法僧交出了徐州,元鑒的隊伍潰敗不足為患,為何二郎這時要臨陣脫逃?這不符合常理�!�
蕭衍忍著頭痛,細細思考,“密報不是子云送回來的,說明馬文才和子云當時都不在當場,我去信讓白袍騎護衛(wèi)二郎,即使二郎要回國,也應該是由白袍騎名正言順的護送,為何如此倉促……”
他對這個兒子極為了解,知道事情絕不是彭城那邊傳回來的那么簡單,蕭綜和自己那個弟弟蕭宏不同,他更有野心、也有膽量,連元鑒二十萬大軍都敢正面對上,絕不會在這個關(guān)節(jié)突然回國。
除非,其中發(fā)生了點什么。
沒一會兒,太醫(yī)來了,給蕭衍號過脈后,越發(fā)擔憂:“陛下,頭風發(fā)作時最忌傷神,陛下還是安心靜養(yǎng)一段時日吧�!�
“朕有要緊事,你先給我扎幾針,把頭痛先壓下去。”
蕭衍擺擺手,態(tài)度堅決:“你也別勸了,朕這點老毛病朕自己知道,朕還忍得住�!�
太醫(yī)勸說數(shù)次,見皇帝態(tài)度堅決,只能嘆著氣給皇帝扎了針,并且開了幾劑提神的湯藥。
約莫過了兩刻鐘,皇帝宣人召來的大臣也到了。
這些人有文臣也有武將,皆是掌管機要的寒人出身,最重要的是,一個和東宮有關(guān)系的都沒有,都是唯有靠著皇帝才能立足的孤臣。
等人到齊了,蕭衍的頭痛已經(jīng)下去了不少,他拿出了那封信,讓幾位臣子傳閱。
因為內(nèi)容太過驚世駭俗,幾個大臣拿到信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抬頭看皇帝的臉色。
唯有御史大夫王簡還算鎮(zhèn)定,率先開了口:“陛下,這消息可靠否?”
“這是目前鎮(zhèn)守彭城的胡龍牙派人傳回來的。二郎回國路上遭遇伏擊,有幾個護衛(wèi)跑了出來,回彭城去搬救兵,可到了遇襲的地方,已經(jīng)找不到一點痕跡了。”
那八百里加急的信使為了送信去了半條命,現(xiàn)在還在隔間躺著,“可跑出來的人身份太低,不知道其中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路上遇見了埋伏,做不得什么參考�!�
“也就是說,現(xiàn)在誰也不知道豫章王為何要突然歸國,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被敵國俘虜,只知道被不明身份的人馬襲擊了?”
王簡抓住重點,皺著眉頭:“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光憑著幾個逃兵的口供,還不能下定論�!�
“朕也是這個意思,畢竟事關(guān)二郎的聲譽,而且事發(fā)在徐州境內(nèi),元鑒的部隊早已經(jīng)被擊潰,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埋伏,事情太過蹊蹺�!�
蕭衍揉捏著自己的額心,疲憊道:“朕安排了陳慶之領(lǐng)著白袍騎護衛(wèi)二郎,二郎歸國沒有調(diào)集白袍騎保護,這事出反常�!�
“敢問陛下,現(xiàn)在白袍騎在哪兒?陳將軍又在哪兒?”
王簡追問。
“朕不知道�!�
蕭衍心頭煩躁,“彭城的消息先到,傳令兵只知道二郎把白袍騎派出去了,不知道具體的事情�!�
蕭綜為了得到那批馬,對外并沒有宣傳白袍騎要去做的事情,白袍軍是京中來的,和胡龍牙成景俊等人率領(lǐng)的兵馬本就不熟,士卒私底下來往更少。
幾個大臣對視一眼,眼中都有難色。
如今情報極少,唯獨知道二皇子遇襲失蹤,即便他們再怎么足智多謀,在這么少的信息里也很難分析出什么。
“朕召你們來,是希望你們能想辦法找到二郎�!�
蕭衍未必不知道這點,但是依然抱著極大的希望,“二郎不是臨川王,即使歸國也必是事出有因,出了這么大的事,陳慶之和馬文才卻沒有傳書回來,我怕他們也遭遇了不測……”
他眼中閃過一抹狠戾。
“豫章王出事的消息絕不能傳出去,我已送信給胡龍牙,對外便說二郎得了風寒,見人隔著帷布,能瞞一時瞞一時。你們都是素有才干的肱骨之臣,對如何找尋二郎,可有什么提議?”
“依臣之見,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打探清楚消息,臣會秘密派出御史臺最精銳的御史前去徐州調(diào)查此事,一旦有了確切的消息,便可‘對癥下藥’。”
王簡想了想,又說:“既然白袍騎被二殿下派了出去,說明殿下回國乃是臨時決定,否則必不會以身犯險,若能知道是為了什么緣故歸國的,也許就能知道襲擊殿下的是不是魏國的人馬�!�
宮中儲君之爭歷來殘酷,二皇子剛剛冒頭就出了事,也不怪他們多想。
如果二皇子是被魏國俘虜了,一個被敵國俘虜過的皇子是有污點的,自然無法登臨皇位,可如果不是被魏國俘虜了,那襲擊他的人,未必會留下他的性命。
這件事如果做的干凈利落,也許二皇子就會永遠就這么“失蹤”在人世間,蕭衍最怕的也是這個。
“如果殿下是被魏國人所擄,那應當沒有性命之憂,臣只擔心魏國會以殿下為人質(zhì),要挾我國退出徐州�!�
被召來的眾臣之中,曹仲宗是唯一的武將,也是最了解前線戰(zhàn)事之人,他憂慮道:“更有甚者,可能會開出更苛刻的條件。”
“好在,如果真是被魏國人所俘,那應該很快就會傳回消息�!�
曹仲宗的一番話,讓殿中原本就凝固的氣氛變得更加冷冽,蕭衍幾乎是猙獰著表情在聽,咬牙切齒地反駁:
“朕不信會有魏**隊出現(xiàn)在彭城以南的腹地,二郎失蹤必有蹊蹺,王簡,你回去后便立刻派人去徐州打探消息,一應需要的手續(xù)和準備,朕這里都給你便宜行事�!�
他緩了緩,又說:“如果有人以二郎為由索要什么,暫且應下,朕也可允你們便宜行事�!�
王簡等人一聽,便知皇帝是擔心急了兒子的安危,怕時間拖久了會被“撕票”,要先以“拖”字訣應對。
其實他們心中已經(jīng)有了蕭綜不好的預感,但誰也不愿意在這個關(guān)頭刺激到皇帝,只能稱是。
“曹將軍,朕命你星夜兼程趕往鐘離,朕與你半塊兵符,可以調(diào)動鐘離五萬兵馬。你到了鐘離之后,設法和陳慶之取得聯(lián)系,協(xié)助御史一起打探二郎的消息,若得了任何蛛絲馬跡,可以救出二郎,便動用這塊虎符,將人先救出來�!�
皇帝的話又是讓眾人大驚。
鐘離的虎符,即使是豫章王出京時皇帝也沒有給他,可如今為了救兒子,他竟把虎符托付了出去!
一時間,二皇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讓眾臣都動了動心思。
“二郎此時,唯有朕可以倚靠了……”
蕭衍忍著千刀萬剮般的頭痛,向眾臣躬身鄭重施禮。
“萬事以二郎的性命為先,朕先拜謝諸卿�!�
王簡等人大驚失色,大呼“不敢”。
接下來的時間里,王簡等人用極快的速度商議好了應對的辦法:
以最快的速度派出御史,和曹仲宗將軍一起趕往鐘離,和陳慶之的白袍騎取得聯(lián)系,找出知道原委的當事人,調(diào)查二皇子遇襲一事。
彭城對外先宣稱二皇子水土不服,或以提升在帷布后代之,安撫徐州戰(zhàn)事,再設法派出斥候打探魏國消息,看看是否真有某支潰兵恰好遭遇了皇子的隊伍,能否營救。
而被皇帝召來、留在建康的幾位臣子,則負責暫時切斷徐州與建康之間的聯(lián)系,隱瞞蕭綜失蹤的消息,并偽造正常的來往文書,穩(wěn)定目前的局勢。
這些人都是能獨當一面的老練之人,確定完應對之策后立刻運轉(zhuǎn)起來。
于是當天下午,臨危受命的梁山伯領(lǐng)了文書和印信,便和同樣急迫的曹仲宗將軍一起,星夜趕往徐州。
第401章
天人永隔
從埋伏中逃脫的徐之敬,
狼狽不堪地往梁國奔逃。
二皇子出了事,
那群人明顯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那埋伏的,
徐之敬擔心是彭城里有人走漏了二皇子的消息,回去后也是“自投羅網(wǎng)”,根本不敢掉頭返回彭城,只能咬牙往鐘離走。
徐之敬那時犯困,
委托了騎兵帶他,
騎的并不是自己的馬,
所以自己的東西皆不在馬上,包括隨身證明身份的印信。
他隨身只帶著一些散錢和急救的藥丸金瘡藥,若不是他認識藥材,
知道哪些果實能吃哪些果實不能吃,
這一路怕是要餓個半死。
好在天不絕人之路,就在他擔憂著自己沒有了身份印信該如何入城時,
恰巧遇到了交接完傷兵的陳慶之隊伍。
陳慶之雖然被蕭綜派出去交馬,但心中實在是掛念著蕭綜的安危,用了最快的速度到達鐘離辦完了差事,
正準備回返,恰巧就遇見了逃命出來的徐之敬。
本該留在彭城的徐之敬狼狽不堪的出現(xiàn)在鐘離城外,
陳慶之也大吃一驚,等他從徐之敬之處得知蕭綜遇襲的消息后,
簡直是驚慌失措。
“那馬文才呢?馬文才有沒有逃出來?”
一想到馬文才被他留在了彭城,
陳慶之心急如焚。
“馬兄被王爺派出去收服定陶、谷陽二城了,
事發(fā)之時并不在隊伍中�!�
徐之敬這幾日唯獨慶幸這件事。
“定陶、谷陽二城早已經(jīng)有了歸順之意,
馬兄只是去走個過場,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抵達了。”
陳慶之聞言心中一松,但多年在皇帝身邊的經(jīng)歷讓他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二皇子先是派出了自己來鐘離,后又派出馬文才去收復邊城,自己卻悄悄歸國……
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要隱瞞什么消息。
陳慶之做過多年的御史,最擅察言觀色、抽絲剝繭,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緣故,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回徐州去打探二皇子的下落。
然而二皇子秘密出發(fā)卻依舊遭到了埋伏,應當是徐州那邊有人泄露了行蹤,陳慶之不敢徐州那邊的人,擔心一到徐州就被“處理”,所以雖然心中有百般疑問,卻只能悄悄藏起了徐之敬,又派出白袍騎的士卒向京中送信。
他的速度不可謂不快,然而皇帝那邊得到消息的速度更快,白袍騎的傳令兵在驛站喂馬時遇到了京中來的梁山伯和曹仲宗,得到了徐之敬的消息,立刻就到了鐘離,與陳慶之匯合。
蕭綜當日出城時帶的白袍騎是陳慶之留下的,人數(shù)雖不多,但在歸國隊伍里卻是主力,是以當時遇襲,這幾百人作為頑強對抗的主力,幾乎已經(jīng)死絕。
而最后逃出的王國護衛(wèi)和屬臣,有的根本不認識徐州地形慌不擇路,有的驚懼回去后遭到懲罰而逃逸,等彭州接到消息派出人馬打探時,竟四處尋覓無蹤,根本沒有什么可靠的消息帶出來。
如今被陳慶之小心藏起的徐之敬,倒成了唯一知情又可靠的當事人。
見來人是馬文才的好友“裴山”,又有皇帝親自下達的“便宜行事”的手令,徐之敬也知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蕭綜的安危,也不敢再有隱瞞,將蕭綜為何歸國的消息一一道來。
“你說陛下連發(fā)三封家信催促豫章王回國?”
曹仲宗心頭大跳。
“你可看到了信函?”
“臨陣脫逃乃是大罪,吾等若不是看到了信函,怎會聽從殿下的命令而不諫言?”徐之敬苦笑道,“而且豫章王府那時也派來了家人,說是東宮太子病重,陛下掛念殿下,殿下才在得到消息后決定立刻出發(fā)�!�
梁山伯等人都不是蠢人,自然明白二皇子為什么要急著回去了。
梁國沒有嫡后,立儲是“立長制”,太子要那時候病重去世,二皇子蕭綜就是“長子”,皇帝召二皇子歸國是名正言順,畢竟不可能把未來的儲君放在彭城這個隨時可能大戰(zhàn)的地方填缺口。
有這樣的原因,哪怕蕭綜再不甘心徐州已到手的功績,都要回國面君的。
“太子前陣子雖然稱病不出,但并沒有兇險到這種地步。”
梁山伯是御史,消息靈通,皺眉道:“只是那時太子正因為壓勝之事被陛下申飭,東宮為了顧及太子的顏面,又怕矛盾激化,才建議太子暫時休養(yǎng)一陣。若是太子身體有大礙,太醫(yī)院不可能那么安靜�!�
太子是儲君,一舉一動都受各方重視,不光皇帝生病了多方會打探,如果太醫(yī)院頻繁出入東宮,不可能沒有消息傳出來。
皇帝再怎么心狠,也不會兒子要病死了也不派御醫(yī)去治的,所以應當沒有什么大礙。
“徐州現(xiàn)在是臨戰(zhàn)之地,陛下的家信不會走驛站傳達�!�
曹仲宗則是從武將的角度分析此事,“殿下沒有領(lǐng)過軍,大概不知道陛下的習慣,如果前線在打仗,為了防止機要信件被劫,所有宮中發(fā)出的信件都是從軍中走的,驛官無權(quán)轉(zhuǎn)達�!�
他話音剛落,陳慶之連忙點頭。
“確實如此。陛下給我寄來的私信,也走的是軍中的通路。何況徐州原本是魏國之地,驛使要千里迢迢將信送來,不知有多少危險,更不會幾日之內(nèi)連發(fā)數(shù)封,哪個驛站也不會有這么多閑人�!�
“難道那幾封陛下的家信有假?可陛下的字跡殿下再熟悉不過,況且落款還有陛下的私印……”
徐之敬精通醫(yī)術(shù),可在這些事情上缺乏經(jīng)驗,聽出話里的意思后,竟硬生生打了個寒戰(zhàn)。
“有人設局謀害殿下?”
蕭衍文武雙絕,其書法更是出眾,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曾拿皇帝的批閱過的奏折給自家兒女當字帖臨字,幾個皇子更是從小由蕭衍手把手提筆開蒙,若有人有意苦心模仿皇帝的字,要仿到不露痕跡并不難。
而私印這種東西,只要有真的印記,要仿刻更是簡單,連字跡都刻意培養(yǎng)人去模仿了,哪里會少了造印之人?
只是二皇子不是蠢貨,若那封信不是通過京中驛站一層層送過來的,他絕不會如此輕易相信。
這背后設局之人不但能支使國中的驛站,更能買通二皇子信任的家仆,其勢力之大,讓人不寒而栗。
梁山伯和曹仲宗面色沉重地對視了一眼,都明白此事已經(jīng)不是那么簡單的“遇襲”事件了,當即一邊令人護送徐之敬快馬前往建康,一邊向皇帝送信,要求徹查沿途驛站和那位家仆的底細。
徐之敬知道目前找到的活口只有自己一人,也怕夜長夢多,當即也不墨跡,隨便收拾了點東西,趁消息還沒有傳開,便跟著幾個白袍騎的精銳騎兵一起回建康面圣。
“如果是國內(nèi)有人設局,那殿下未必是被魏人所擄,也有可能是做戲�!�
連太子病危都出來了,這事明顯和儲位之爭有關(guān),陳慶之心中憂慮蕭綜的安危,建議道:
“我認為最好是派出人馬,秘密地在徐州尋找這支人馬的蹤跡。能擊敗殿下護送的人馬,人數(shù)不會太少,絕不會毫無痕跡。而且殿下遇襲的地點與魏營之間有彭城阻隔,即使是魏國潰軍流落南邊,要返回魏國也要曲折前行,也許還能救回殿下�!�
“怕只怕……”
曹仲宗語意未盡。
陳慶之默然。
皇帝臨行前將皇子的安危托付與他,如今蕭綜出了事,在查出蕭綜的下落之前,他也沒臉回去面圣。
如果蕭綜真的死了,那他也只能以死謝罪了。
氣氛太過沉悶,梁山伯作為御史臺派來查找線索的御史,更希望能夠?qū)嵉乜辈槭掳l(fā)之地的情況,再多見見幾個事發(fā)時的當事人。
于是他們商議了一下,決定由曹將軍帶領(lǐng)梁國的士卒秘密入徐州打探失蹤人馬的影蹤,而陳慶之帶著剩下的白袍軍,和梁山伯一起返回彭城。
為了維護蕭綜的聲譽,此事只能秘密進行,好在陳慶之本來就是要返回彭城的,路上只多帶了個梁山伯也不顯眼,他們都是騎兵,趕路速度極快,很快就到了彭城之外。
只是他們還未抵達彭城,便在半路接到了消息,說是魏國派出了一支大軍,先頭部隊如今已經(jīng)抵達徐州,駐扎在汴水之北的蕭城,只等大軍一到,就要發(fā)動進攻。
彭城失了主君,情況本就岌岌可危,現(xiàn)在大軍壓境,情況更是糟糕。
在這種內(nèi)外交困的局勢下,還能不能順利在徐州打探消息,連陳慶之和梁山伯,心中都沒有了底氣。
***
蕭城。
“花將軍,諸火都已經(jīng)安營扎寨完畢�!�
花夭的家將陳思入帳覆命。
“兒郎們趕了這么久的路,已經(jīng)是疲憊不堪,是不是先休息幾日,暫不操練?”
“蕭城奪的太過輕易,那彭城的武將似乎有所顧忌一般,根本沒有派兵支援,我怕其中有詐。讓兒郎們驚醒點,這幾日甲不離身、兵不離枕,謹記元鑒的教訓。”
花夭沉聲下令。
“都是那元延明欺人太甚!元鑒大敗而逃,他讓那群窩囊廢入城休息,我們遠道而來疲憊不堪,卻以城中無處安置為由讓我們駐扎在野地里!”
陳思想到此事就怒火中燒。
“宗室兵馬是人,我們鎮(zhèn)兵就不是人了?!”
“陳思,住口!”
花夭怒斥出聲,“元鑒的潰軍是陸續(xù)收歸的,他們剛剛遭遇大敗,本就該盡力安置,怎么能安置在城外?本就士氣低落,若又涼了軍心,誰還愿意重返戰(zhàn)場?我們是先鋒營,本就隨時準備開拔的,住在城中怎么方便?”
陳思跟隨花夭,被“發(fā)配”到這里收復徐州,又是九死一生的“先鋒營”,原本就替花夭憋屈。
到了蕭縣后,又因為花夭曾經(jīng)對高陽王不敬而受到元延明冷落,連城門都進不去,只能扎營在城外,如今越發(fā)氣憤,此時卻聽著將軍還要委曲求全,只覺得心中難受,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帳。
花夭見陳思負氣轉(zhuǎn)身,下意識追出幾步,最后只能長嘆一聲,束手不語。
她那日怒懟高陽王,又逼得宮中太后砍了元叉、元爪的腦袋,算是既得罪了宗室,又和叛賊一派結(jié)下了死仇。
之后,魏國果然四處起了動亂,哪怕有雜胡與柔然的軍隊相助,各方軍力也十分吃緊,可謂是捉襟見肘。
偏偏六鎮(zhèn)那邊也有人跟著一起反了,煽動大批失了立命根本的軍戶作亂。
要不是她有救下皇帝和太后的功勞,怕是各地亂起的時,她就已經(jīng)要被拿去祭旗,用以安撫叛軍。
然而即使重來一次,她也不悔。
現(xiàn)在任城王一系能夠想方設法在太后那里為她謀一個先鋒將軍的官職,又將她派往徐州,已經(jīng)是恩同再造。
雖說只領(lǐng)著一千人的先鋒營,但這些士卒都是新任任城王挑選的人馬,大多是懷朔、武川的子弟,和她出自同鄉(xiāng),又有同主之情,比起隨便塞給她一些歪瓜癟棗的兵油子,她足夠幸運。
蕭縣奪的太過輕易,花夭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彭城那邊情況不對,但她初來乍到,消息太少,無法分析出什么,而受詔臨時被指為大行臺的元延明是高陽王的派系,更不會告訴她什么軍情,所以花夭只能帶著幾個親兵在蕭城之中閑逛,想從元鑒潰敗的殘兵之中得到蛛絲馬跡。
她本就是行伍出身,喬裝成男人時誰也不知道她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花將軍”,沒一會兒就和不少潰兵打成一片,得到了不少消息。
“你這人不錯,不像那些勢利眼,看我們是打了敗仗的,就罵我們是孬種�!睅讉殘兵忿忿道:“咱們又不是逃兵,打仗有輸有贏,輸了又不能怪我們,在那種局面下能全手全腳逃回來的都是一條好漢,憑什么要被他們瞧不起?”
元鑒的部隊已經(jīng)是魏國目前能調(diào)動的最精銳之師了,竟然一戰(zhàn)之后居然說逃回來就是好漢,彭城之戰(zhàn)有多慘烈可想而知,花夭心中暗嘆,面上卻依然笑語晏晏,和他們稱兄道弟,多方打探。
這一打探,確實打探出不少消息,但基本沒用。
花夭原以為自己要無功而返,剛準備找個借口離開,猛然間突然聽得一個潰兵說道:
“說起來,我原以為被梁國人俘虜?shù)男值軅兛隙▋炊嗉倭�,沒想到梁軍那邊一個叫馬文才的參軍竟勸諫了彭城的主將,將俘虜?shù)男值軅冄核偷侥戏綁ㄌ锶チ�,沒有殺俘�!�
聽到“馬文才”三個字,花夭身子一震,問道:“有個叫馬文才的救了俘兵?你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從逃回來的兄弟們那里啊�!�
那潰兵看她一眼。
“還能從哪兒”
“不是說押送到南方了嗎,怎么還有逃出來的?”
花夭皺眉。
“說起來,也與這馬文才有關(guān)。”
那潰兵說起此事,也是唏噓:“這個馬參軍救了人后,領(lǐng)了主將的命令,帶著兩千降兵去收服定陶、陽谷二城。那定陶城的守將是個厲害的,一邊假意答應了獻城,一邊派出使者把人領(lǐng)到了死地,落下滾石圓木,硬生生把這一支人馬全葬送在里面了……”
“說是示警的快,后面的人馬還沒來得及進谷,逃掉了幾百人,但先進谷的那個梁國參軍逃不脫了,不是被砸死,就是困死在里面�!�
潰兵也是老兵了,見得太多,對生死已經(jīng)有些麻木。
“沒被砸死的兄弟們又不是梁人,何況沒了主將是重罪,突然得了自由身,哪個還愿意去彭城?恰巧王師奪了蕭城,收攏潰散的士兵,這些人就輾轉(zhuǎn)又投回了軍中……”
“所以說,有時候好人沒好命。大概是因為那個馬文才救了不少兄弟吧,回來的兄弟們還感念他的恩義,想要把消息送到彭城去,看看人還能不能救�!�
潰兵嗤笑。
“他娘的,現(xiàn)在正在打仗,這時候誰敢通敵?還為著一個敵國的小參軍!
第402章
正中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