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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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朱榮的回?fù)舯人腥祟A(yù)料的都要快。
當(dāng)時元天穆大敗而回,幾乎是拋下了所有的糧草輜重,連戰(zhàn)馬和兵器弓矢都被收繳不少,而鎮(zhèn)守虎牢關(guān)的爾朱世隆更是連應(yīng)戰(zhàn)都沒有就棄關(guān)而逃了。
現(xiàn)在并不是秋收之時,于是所有人都推測爾朱榮沒有那么快的時間獲得補給,也就沒辦法南下,這一戰(zhàn)至少要拖到秋收之后方能打起來。
然而爾朱榮果然不愧有“梟雄”的名號,他在南方司州得不到補給,竟反其道而行,從北面的柔然可汗那獲得了支持。
自拓跋燾擊破柔然將其滅國開始,柔然便是魏國的附屬國,但凡魏國征戰(zhàn),多半征召柔然軍隊隨從作戰(zhàn),魏主的詔令便是柔然的軍令,爾朱榮有元子攸在手,以他的名義,不但借到了柔然的大軍,還從柔然那里得到了肥美的牛羊作為補給。
柔然兵強馬壯,現(xiàn)在又是草場豐美之時,于是與爾朱榮合兵之后,僅僅才過了十幾天,兩邊就已經(jīng)動員完了大軍,一路攻城略地,直達河內(nèi)。
黃河北岸的城池不滿爾朱榮的統(tǒng)治不假,卻更不滿梁國人扶持的傀儡政權(quán),對曾經(jīng)在對抗葛榮軍時棄城逃跑的元顥父子也極為抵觸,于是爾朱榮挾持著元子攸大軍一至,諸州城池紛紛又重新倒戈,反倒幫著爾朱榮南攻。
如此一來,元冠受更不會讓陳慶之的大軍走了,洛陽城中的軍隊日夜看守著糧庫和武備庫,就怕白袍軍搶了糧草補給就跑。
在這種情況下,陳慶之實在不能坐視蕭綜依舊逗留在朝不保夕的洛陽,。
半是為了弄明白那張紙條是什么意思,半是想要勸服蕭綜離開,于是陳慶之單獨一人,私下求見了這位“了凡”大師。
從蕭綜那里離開后,陳慶之一改之前要回去的強烈態(tài)度,不但主動提出幫助洛陽守城,更是制定了不少計劃,要為洛陽再拖上幾個月的時間。
“爾朱榮雖有柔然補給,然而他占據(jù)的并州、幽州等地土地貧瘠,作戰(zhàn)并不能持久,柔然大汗再怎么大方,也不會傾全國之力支持爾朱榮這么消耗下去,一旦等夏季結(jié)束,爾朱榮還不能南進,必然要率兵回返�!�
早朝時,陳慶之立于太極殿上侃侃而談,仿佛真是魏國盡忠職守的臣子,而非遙遠梁國的將軍。
“此外,柔然軍隊長期幫助魏主平叛,而剿滅的正是爾朱榮軍中的羯人、羌人和雜胡,此時雖能強壓下去,但相處并不能融洽,這也給了我們可趁之機�!�
“所以,還望陛下下令在黃河南北兩岸建立城寨,據(jù)城以守,拉長對方的戰(zhàn)線與補給。除此之外,應(yīng)該早作打算,最好盡早稟告我國的陛下,另外派遣精兵前來協(xié)助我們;并且通告各州,如果有南人經(jīng)過當(dāng)?shù)�,須加以護送�!�
他正色道:“等到兩國大軍交匯,再對爾朱軍分段擊破,必能一舉消滅爾朱榮的殘余勢力�!�
陳慶之是魏國名聲在外的“不敗將軍”,最善于以少勝多,此時不少魏國的官員被陳慶之的自信所震懾,一時竟只能訥訥聽從他的分析,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
非但魏國的大臣,就連已經(jīng)稱帝的元冠受聽了都覺得很有道理,他是見識過陳慶之打仗的厲害的,當(dāng)即就想下令照辦。
然而他剛準(zhǔn)備開口,時任仆射的安豐王元延明卻連連給元冠受眼色,示意他不要說話。
等到元延明及其魏臣與陳慶之據(jù)理力爭之后,元冠受也明白了過來。
陳慶之的白袍軍不過數(shù)千人,已經(jīng)所向無前,難以節(jié)制了,如今如果還要增加他的部隊,恐怕不會再為他們所用。
到時候軍權(quán)和政權(quán)在陳慶之手中,不但他要聽他的,所有魏臣都要聽他的,等到梁國的大軍再一至,北魏的宗社,多半是要毀在他手里。
于是明白過來的元冠受絕口不再提向梁帝投書求援的事情,甚至也不準(zhǔn)備將所有的兵權(quán)交給陳慶之,而是決定自己領(lǐng)兵防守黃河南岸,讓陳慶之率領(lǐng)白袍軍與部分魏**隊渡過黃河,去防守黃河北岸的中郎城。
如此一來,幾乎等于將陳慶之的白袍軍整個扔到河北與爾朱榮大軍對峙。
照理說碰到這種把人當(dāng)傻子又當(dāng)炮灰的“皇帝”,但凡腦子還算正常的都會撂挑子不干了,情愿沒有補給一路搶回去也不會再留在洛陽管這攤子渾水,誰料面對這樣嚴(yán)苛甚至是坑爹的調(diào)令,陳慶之居然應(yīng)下了。
此舉不但讓魏國人不明白,就連梁國這邊都完全不能理解。
馬文才更是直接攔下了剛剛下朝的陳慶之,怒斥道:
“陳將軍,你是瘋了不成!?”
他一想到那個傻子還想讓白袍軍孤軍渡過黃河去北岸協(xié)助筑城,就恨不得直接領(lǐng)著白袍軍入宮掐死那個蠢貨。
“一旦渡河,我們就沒了黃河天險,魏國大軍又防御在黃河南岸,萬一元冠受有意要讓我們腹背受敵,不,哪怕他們只是按兵不動,恐怕只是片刻的功夫,白袍軍就要全軍覆沒!”
這不是之前占據(jù)的滎陽城,還能憑借高墻堅守一夜等到援兵,就白袍軍那幾千人,就算扎起了城寨,能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頂?shù)米资f騎兵?
“我知道你們不明白我為何要這么做,但我告訴你,我同意渡河,是有原因的……”
陳慶之也很少見到這樣的失態(tài)的馬文才,愣了下才解釋,“我不會拿白袍軍的性命開玩笑,只要拖過一兩個月,局面將完全不同……”
“況且我也不會用白袍軍當(dāng)做消耗,就如攻克滎陽時一般……”
“就算拿魏人去填這個巨坑,對我們也毫無意義!難道將軍真的要幫魏國人守什么洛陽不成?將軍不是說自己不愿留下,而要立刻回國嗎?”
馬文才想要借由激烈的情緒,逼出陳慶之真實的意圖。
“現(xiàn)在就有大好的機會……”
他眼睛死死盯著陳慶之的表情,壓低了聲音。
“趁著魏國要借我們抵擋爾朱榮大軍,假借渡河的理由,帶著豫章王殿下領(lǐng)了糧草,回國吧!”
第490章
明爭暗斗
作為一個善于算計的人,
馬文才從頭到尾卻都沒有考慮過利用陳慶之,
這不僅僅是因為陳慶之和他有半師之誼,
也是因為陳慶之的軍事才能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爍古震今的。
在根本不重視將領(lǐng)的南朝,也許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如此天才的人物,而他出生在這個動亂的年代,有時候可能就是“應(yīng)運而生”的,
這是上天給人類終止動亂的機會,
也是上天給國家延續(xù)的機會。
作為“重生”而來的馬文才,
對于這樣的“天命”總是存在著一絲敬畏,
而且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就不會為了私利謀害集體的利益,對于這一點,
馬文才一直很放心。
這一路上,無論陳慶之提出多么看似不靠譜的計劃,甚至有些和送死無異的,馬文才卻一力支持,甚至讓人忘了他其實身負(fù)“監(jiān)軍”之能,
領(lǐng)有監(jiān)視在外將領(lǐng)一舉一動、以防后者擁兵自重的職責(zé)。
所以,當(dāng)陳慶之再一次態(tài)度堅決地拒絕了馬文才暫且離開、或是和任城王結(jié)盟引入援軍的建議,
而且連個合理的解釋都沒有時,馬文才是真的很失望。
以前的陳慶之行軍作戰(zhàn),哪怕計策再艱險,也會向他說明原因。無論是讓他先行一步攔截敵方主將,
或是頂住壓力先用魏人消耗滎陽戰(zhàn)備,
因為有一個理由在,
哪怕勝利的過程很艱難,馬文才都會努力輔助陳慶之做到,甚至為他鋪好后路。
因為他知道那條路通向的是哪里。
但現(xiàn)在陳慶之要渡過黃河,去黃河邊建勞什子城寨,要以七千白袍軍抵擋爾朱榮號稱三十萬的大軍,還是在平原要塞上對抗騎兵,馬文才無論怎么想,都想不出什么計策能夠這樣“以弱勝強”。
三十萬人馬,別說是小小的中郎城,就算是洛陽也被碾壓過去了。
白袍軍不僅是陳慶之的心血,更是馬文才一手打造出的無敵之師。在兵政敗壞、將領(lǐng)**的南朝,是馬文才為白袍軍找到了一條榮耀的路,能夠不出賣良心和尊嚴(yán),堂堂正正的贏得榮譽和利益。
他和陳慶之一般,從未在白袍軍身上克扣過軍糧軍需,反倒盡力讓他們獲得最好的資源、注入最強壯有力的鮮血,如果說陳慶之是白袍軍的魂,馬文才就是白袍軍的骨。
哪怕是出于對他的尊重,難道陳慶之就不能給他個答案嗎?
失望到極點的馬文才反倒平靜了下來,沒有再和陳慶之爭執(zhí),心中卻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準(zhǔn)備回去后就遣人帶走蕭綜。
以陳慶之對梁主的忠心,只要蕭綜在他手里,他哪怕再昏了頭,也要考慮下避其鋒芒。
然而當(dāng)馬文才離開宮門時,卻見驚雷和細(xì)雨已經(jīng)惶恐不安地在宮門口等候了。
“主公!”
兩人的焦慮無需細(xì)心觀察就能一眼看出。
這讓馬文才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預(yù)感。
“主公,就在你去上朝之前,陳將軍遣了白袍軍去永寧寺里帶走了‘了凡’禪師�!�
宮門前人來人往,他們不好說的太明顯。
“去的人馬太多,何況還是拿著陳將軍的手諭,我們在寺里的人沒辦法阻攔,只能讓他們把人帶走了�!�
“路上說。”
馬文才接過了侍從遞上來的馬,幾人立刻向著城中的永寧寺出發(fā)。
洛陽是白袍軍打下來的,他們那標(biāo)志性的白袍幾乎成為了“出入無礙”的象征,城中負(fù)責(zé)治安的軍士也不敢阻攔他們,幾百白袍軍甲胄俱全地闖入永寧寺里,只是帶走了一個僧人,但凡腦子清楚的,都不會去管這件事。
何況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剛剛好在清晨拂曉之時,即使寺里的細(xì)作立刻反應(yīng)過來派人向馬文才報信,可今日正好是開大朝會商量如何應(yīng)對爾朱榮大軍的時候,馬文才和白袍軍幾位副將清早都入了宮,一群僧人自然入不了宮,驚雷和細(xì)雨也只能在宮門前干著急。
等兩人如此細(xì)細(xì)說完,馬文才立刻明白過來這是早有預(yù)謀的一次行動,甚至陳慶之在大朝會后和他的攀談都成了刻意而為。
陳慶之的謀略,第一次用在了他的身上。
“真是厲害,竟然讓蕭綜翻了盤……”
馬文才不怒反笑,腦中從未如此清醒過,“想借由陳慶之控制白袍軍,將我架空?”
說話間,幾人已經(jīng)到了永寧寺,翻身下馬入寺詢問究竟。
永寧寺中知曉蕭綜身份的怕是只有達摩一人,而如今達摩也去向不明,有人說前幾日他就向主持辭別,回少林寺去了。
因為蕭綜沒有異動,這件事竟然沒人重視,就這么被忽略了過去。
早上白袍軍來搶人,將這些僧人嚇得不清,如今又見白袍軍的梁人首領(lǐng)到了,立刻有幾位大和尚出來迎接,旁敲側(cè)擊的詢問他們?yōu)楹螌ⅰ傲朔病睅ё摺?br />
馬文才和他們交流了幾句,發(fā)現(xiàn)他們確實不知內(nèi)情,就借口這位“了凡”是梁國北逃的逃犯,陳慶之以前是御史發(fā)現(xiàn)這個逃犯在魏國云云敷衍了過去。
又假裝沒有用過早膳,在羅漢樓里用了飯,從大臉僧人那里知道了始末。
永寧寺里的細(xì)作幾乎是馬文才的人,但即便是馬文才的人,也未必就知道他的野心,更不知道派他們看著二皇子干什么。
之前馬文才和陳慶之一起私下見了蕭綜,又透露了不日要把蕭綜帶走的消息,寺中上下的暗線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所以早上白袍軍來的時,起初他們并沒有預(yù)料過來。
他們是從白袍軍不準(zhǔn)有人“陪同”察覺到不對的。
按照馬文才的說法,即使帶走蕭綜也要悄悄的帶走,絕不應(yīng)該這樣大張旗鼓,而且得有“自己人”看管。
正因為他們太理所當(dāng)然的以為陳慶之和馬文才是一路的,便錯過了最早轉(zhuǎn)移走蕭綜的時機。
“請主公賜罪,責(zé)罰我們�!�
前些時候才領(lǐng)了對方的賞賜,今天就有了這么大的紕漏,大臉和尚滿臉羞愧,恨不得馬文才當(dāng)場鞭笞他一頓才好。
“既然是有心算無心,責(zé)罰你們也沒有意義。”
馬文才頭疼地揉了揉額心,又說,“現(xiàn)在這種情況,你們留在寺中已經(jīng)沒有意義,命令所有人化暗為明,全力打探蕭綜的下落……”
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只能盡力補救。
“白袍軍很顯眼,陳將軍在洛陽也沒有自己的勢力,帶走蕭綜后會藏在哪里應(yīng)該很明顯,派一部分人盯著大將軍府,另一部分人跟著今日來過的白袍軍,四門也要有人把守,蕭綜沒有頭發(fā),想要蒙混過城還是不容易的�!�
白袍軍里也有不同的派系,那些魏人投降的和借由賽馬迅速發(fā)家的白袍軍都傾向與馬文才,但是那些從陳慶之家鄉(xiāng)壯士里挑選訓(xùn)練、以及被陳慶之找回的白袍軍舊人卻對陳慶之有一種狂熱的信任,這些人約有兩千人,算是陳慶之的親信。
上次第一個登城得了金子的東陽勇士便是陳慶之的親信之一,這人必在今日帶走蕭綜的人手之中,只要圍繞著他繼續(xù)盤查,便能查探清楚。
馬文才為他們指明了行動的方案,這些人立刻心領(lǐng)神會,洛陽里早就有馬文才灑下的一張網(wǎng),何況黑山軍里還有很多魏國以前的羽林軍,這些都是地頭蛇,兩方結(jié)合,總能查出來蕭綜藏在哪兒。
雖然在屬下面前表現(xiàn)的胸有成竹,可是一出了永寧寺,馬文才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他沒有想到陳慶之會突然發(fā)難,甚至搶走了蕭綜。
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是上次兩人來見蕭綜時遺漏了什么嗎?
馬文才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仙,哪怕想破了腦子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思來想去他只能歸結(jié)于自己太相信陳慶之的緣故。
信任的人卻辜負(fù)了自己的信任,這實在是很讓人挫敗的事。
其實蕭綜在不在手對他并沒有太大的影響,當(dāng)初會讓花夭把蕭綜控制起來,是因為他需要借由蕭綜失蹤生死不知來刺激皇帝,加快向白袍軍傾斜資源,之后就純是怕他在大局未成之前跑出來指手畫腳了。
好在蕭綜現(xiàn)在身上還背著“東昏侯之子”的名聲,在梁帝為他正名之前,白袍軍絕不會聽他調(diào)遣,魏國人也不在意這么個好日子不過“認(rèn)賊作父”、頭腦有問題的前朝貴胄。
無論如何,為了表示不滿,馬文才還是去了一趟大將軍府,親自詢問陳慶之關(guān)于蕭綜的事情。
陳慶之顯然并不擅長做這樣的事,見馬文才來了還有些慌張和羞愧,但等馬文才詢問他這樣做的原因時,不知是為了提點還是確實愧疚,他猶豫了片刻后,還是沒選擇敷衍。
“馬文才,我們的任務(wù)是帶回豫章王殿下,所以豫章王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此時洛陽耳目眾多,我們一言一行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要是有心人發(fā)現(xiàn)我們出入過永寧寺,殿下的行蹤很難隱藏,索性將他納入白袍軍的保護范圍,反倒是最安全的�!�
陳慶之初初說的理由還算合理,但之后再透露出來的東西,便徹底讓馬文才明白了過來。
“殿下說,之前陛下讓你放走的蕭正德,逃往魏國后也在永寧寺出了家,可那人是假的�!�
陳慶之用一種不贊同的眼神看著馬文才,“雖不知你有什么法子能讓兩人如此相像,亦或者干脆就是備有了替身,我和陛下卻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xiàn),您明白么?”
他語氣鄭重地又提醒了一遍。
“我們要帶回的,是‘真正的’豫章王殿下。”
馬文才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了紕漏在哪里。
當(dāng)初蕭正德那蠢貨也不知道他怎么說動蕭綜為他求情到皇帝面前,使皇帝顧念舊情饒了他一命,命令馬文才為他制造云游僧人的身份,送他出城。
馬文才那時已經(jīng)準(zhǔn)備對付臨川王父子,他有意交好和蕭正德有仇的謝家和江無畏,再加上蕭正德的身份在魏國還有用,便和花夭設(shè)計殺了蕭正德取了首級一用,又安排了身形相貌和蕭正德相仿的人易容出關(guān),在魏國為他傳遞消息。
蕭綜到達魏國后,蕭正德已經(jīng)“改邪歸正”出家在永寧寺了,兩人自然沒有見面的機會,后來馬文才為了安置蕭綜將他送入了永寧寺,為了不露出馬腳,假的那個“蕭正德”便借口羞于再見故人,在蕭綜到來之前就出去“云游”了。
當(dāng)初建康沒多少人知道蕭正德沒死,但親自為蕭正德遞交信物的蕭綜卻是知道的,也知道蕭正德是用的同泰寺云游僧人的身份。
也不知到底是哪里的問題,讓蕭綜到了永寧寺后,雖然沒見到假的蕭正德,但依然知道那不是真的蕭正德,并對自己能制造“替身”的能力深深忌憚。
如此一細(xì)想,也無怪乎陳慶之不敢再讓蕭綜留在永寧但有些線索其實還是不太合理,譬如陳慶之是什么時候和蕭綜接上頭的,又為何在接回蕭綜以后還執(zhí)意要留在洛陽為元冠受拖延時間,就好像在等著什么似的……
除此之外,蕭綜曾經(jīng)擁有的龐大財產(chǎn)去向不明也是個很大的疑點。
“我聽不懂將軍在說什么……”
此事確實是馬文才理虧,但他卻不能承認(rèn)。
他裝傻問道:
“此事又和蕭正德有什么關(guān)系?”
陳慶之露出一個“大家都是聰明人就不要多言”了的表情,輕輕嘆息了一聲。
“佛念,有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你出身士族,深受陛下信任,如今又功勛卓絕,無論如何回國后都會大有作為,甚至躋身灼然門第也未必不可得,實在不必在梁國和魏國之間如此遍布勢力、安插人手。”
他勸說道:“或許是你對北上洛陽之行不放心,才步步為營,但現(xiàn)在洛陽已得,殿下也尋到了,有些事情,該罷手就要罷手了。”
一瞬間,兩人的立場仿佛完全顛倒了,好似馬文才是那個領(lǐng)軍在外擁兵自重的野心家,而陳慶之才是皇帝安排在白袍軍里的監(jiān)軍。
之前的陳慶之還顧首顧尾,現(xiàn)在卻突然強硬起來,看來那蕭綜還真是善于打動人心啊。
馬文才心中冷笑,知道雖然沒有撕破臉,但兩人分歧已經(jīng)無法用溝通解決了,索性拂袖而去。
這件事給馬文才敲響了警鐘,也收起了之前因為太過順利而漸漸浮躁起來的心態(tài),反復(fù)思忖過去發(fā)生的事情,試圖從其中梳理出自己遺漏的可疑之處,以及可以補救的地方。
但蕭綜在暗他在明,陳慶之的天然優(yōu)勢(元冠受對他的重視)讓其已經(jīng)有了超然的地位和影響力,現(xiàn)在要扭轉(zhuǎn)局面是很困難的。
“難道要拿出那個東西?”
思及此,馬文才心中猶豫起來。
只是那個東西不到關(guān)鍵之時不可動用,因為一旦拿出,就真的和陳慶之徹底撕破臉了。
馬文才考慮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觀望一陣。
就在他思慮萬分之時,又有隨從前來通報,說邊門有人悄悄求見。
“求見我?是花將軍的人嗎?”
馬文才下意識想到這個。
“不是,那人讓小的將這個交給主人,并說主人一望便知�!�
隨人拿出一枚蠟丸,呈上前來。
怕被人下毒,馬文才從不接不知來歷的東西,只讓那隨人站在廊下,自己抬眼看了一眼那人手中的蠟丸。
那蠟丸鵝蛋大小,渾圓一體,乍入眼便覺得十分熟悉。
回想間,馬文才突然身子一震嗎,想起一個人來,這讓他驀地站起了身,急忙邁出屋子。
“還等什么,速速將人帶進來!”
第491章
計將安出
爾朱榮大軍來勢洶洶,
留給洛陽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
曾經(jīng)差點給爾朱榮屠城的幸存宗室和城中官員,
雖更欣賞元子攸的心性風(fēng)格,
卻實在害怕爾朱榮因為他們獻城再開一次殺戮。
為此,原本拖著元冠受的大典匆匆完成,得到馬文才秘方與道士的幫助,
元冠受也手鑄金人成功,
成功的坐穩(wěn)了帝位。
內(nèi)部的矛盾暫時被外來壓力平復(fù),大權(quán)在握的元冠受便再三催促陳慶之領(lǐng)軍出征,先渡黃河。
然而陳慶之卻在朝會上一口否決了立刻出征的調(diào)令。
“陛下,
并非我現(xiàn)在不肯出征,而是現(xiàn)在洛陽的危機不在于爾朱榮,而在于西邊的雍州�!�
陳慶之面露憂色,
說出自己的疑慮。
“幾個月前,
我們攻克滎陽時,蕭寶夤的大軍亦趁機而起,
不但占據(jù)了長安,更劍指洛陽�!�
“如今已經(jīng)幾個月過去了,
那蕭寶夤自號‘齊帝’,在雍州囤兵多時、招兵買馬,
卻一直沒有動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擔(dān)憂道,“我恐這支叛軍是想伺機而起,
趁我們和爾朱榮大軍戰(zhàn)事焦灼、后方空虛時直取洛陽�!�
陳慶之在戰(zhàn)略上的能力有目共睹,
此言一出,
朝中眾人議論紛紛,皆覺得他說的有禮。
魏國的吏部尚書李神俊和蕭寶夤是多年的知交,當(dāng)即為他解釋:“之前蕭寶夤西北戰(zhàn)事不利,朝中又派了與蕭寶夤有宿怨的酈道元為關(guān)中大使,那蕭寶夤擔(dān)心朝廷秋后算賬,所以才不得不反。如今按兵不動,未必是想趁亂奪取洛陽,也有可能是等待朝廷原諒他的罪責(zé)……”
之前蕭寶夤殺酈道元占據(jù)長安時,也是李神俊多方為蕭寶夤奔走,他在洛陽的妻子和兒子才沒有因罪被賜死。
蕭寶夤畢竟為魏國征戰(zhàn)多年,一直還算忠順,不到是不得已,誰也不愿意真得逼急了這位封疆大吏。
“李尚書莫非還等著蕭寶夤入洛陽為帝不成?不然為何要這么為他說話?”
陳慶之聽聞這種說法,哈哈大笑。
“若是想要等朝廷招安,一不投乞罪書,二沒有關(guān)說的使者,反倒繼續(xù)招兵買馬,這是想要歸順朝廷的樣子嗎?”
“大將軍有何高見?”
元冠受見魏臣和梁將又要吵起來,連忙和稀泥。
“我的建議是,在我離開洛陽之前,先除去長安的后顧之憂�!�
陳慶之向元冠受微微躬身,一開口卻是毫不留情�!拔艺J(rèn)為,應(yīng)當(dāng)將蕭寶夤在洛陽的家人盡數(shù)殺了,將頭顱送去長安,逼迫蕭寶夤立刻起兵……”
他談起打仗絲毫不懼。
“只要他大軍先動,我便先率王師將其擊潰,令其暫時不能威脅到洛陽后方。待擊敗蕭寶夤后,陛下再擇一良將收攏雍州士卒,領(lǐng)軍從長安出擊,與我一起與黃河北岸夾攻南下的爾朱榮大軍,如此一來,則再無后顧之憂�!�
陳慶之寥寥幾句,說的是堂上人人瞠目結(jié)舌。
蕭寶夤作為齊王鎮(zhèn)守南境二十年,曾擊退了梁國大小幾十次的進攻,更是借浮山堰一計徹底擊潰了梁國水軍士氣的人物。
即便是在魏國,蕭寶夤領(lǐng)軍作戰(zhàn)的能力也排在前十,更難得的是他還精通內(nèi)政,壽春周邊十幾城被他經(jīng)營這么多年一直自給自足,幾乎沒給朝廷增加過多少負(fù)擔(dān),拿下長安后更是一路壯大……
可在陳慶之口中,那蕭寶夤仿佛是一擊則潰、土雞瓦狗的三流貨色一般。
朝堂上當(dāng)即便有了解蕭寶夤的人面露嘲諷之色,還有些人更是把陳慶之當(dāng)成了打了幾場勝仗就飄飄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紛紛出言反對。
蕭寶夤的妻子南陽公主和世子蕭烈如今還被軟禁在洛陽的齊王府,大部分朝臣還對蕭寶夤存有念想,認(rèn)為他即使為了自己的妻子兒女也不會真的攻打洛陽,最多在長安割據(jù)為王而已。
陳慶之據(jù)理力爭,一一反駁,極力解釋大軍出征、后方卻隨時有兵馬會東進的危險,然而朝中大臣們顧忌頗多,元冠受也擔(dān)心陳慶之是借機西逃折轉(zhuǎn)南下,最后朝中議論了半天,決定還是先派出使者去長安探聽下蕭寶夤的意思,看看有否招安的可能。
畢竟現(xiàn)在魏國能打仗的人不多了,除了被元天穆和爾朱榮帶走的十幾萬人,剩下的還要防衛(wèi)城池,若能得到蕭寶夤那五六萬曾經(jīng)東征西討的大軍,無異于多了一支抵抗?fàn)栔鞓s的力量。
陳慶之見多次勸說依然無果,也只能無奈作罷。
只是這爭執(zhí)實在鬧的太大,殿上殿下又有不少人,即便朝中否決了陳慶之殺人挑釁的建議,這消息還是飛快地傳了出去。
朝中爭論紛紛時,馬文才從頭到尾都在冷眼旁觀,既不附和,也不反對。
等散了朝,馬文才去了黑山軍在城外的大營,掀開某處營帳,對著帳中的某人心悅誠服道:
“崔使君料事如神,京中又重新提起長安之危了!”
但見帳中立著一位年約四旬的文士,明明并不老邁,頭發(fā)卻有一半已經(jīng)花白,只一雙眼睛明亮有神,一望便是胸中有大丘壑之輩。
正是因浮山堰之案不得不攜帶一家老小北逃魏國、被裴公救走的陽平郡太守崔廉。
“這幕后之人,果然忍不住了!”
崔廉聽到馬文才的話后精神一震,連忙追問:“究竟是朝中哪位大臣提起長安之事?!”
說到此處,馬文才面色古怪。
“不是魏國哪位大臣�!瘪R文才也百思不得其解,“是現(xiàn)在的大將軍、我國白袍軍的主將陳慶之�!�
他看著面露詫異的崔廉,三言兩語把今日朝中的事情說了個清楚,又搖頭嘆道:
“連我都看出這么匆忙逼戰(zhàn)蕭寶夤太過危險,何況魏國朝堂上下?就算陳將軍如何據(jù)理力爭,最后這事都被駁了回去,魏國還是傾向于招撫。”
正常人都會選擇這么做。
“竟是陳將軍?不應(yīng)該啊�!�
崔廉思來想去,也想不出為何會是陳慶之,原本該浮現(xiàn)端倪的線索,陡然就在這里斷了開來。
“時間不對,也沒有動機……”
他之前的所有推斷,都因此變得站不住跟腳了。
崔廉會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是偶然。
他被裴公的游俠兒護送到魏國后,便很自然的帶著家人投奔了忘年交酈道元,以酈家為根基,在魏國客居了下來。
酈家世代公卿,家族龐大,崔廉到了洛陽后先是做了酈道元家中族學(xué)的先生,以后因為他才能確實出眾、又善于內(nèi)政,便被酈道元的弟弟聘為幕僚。
后來蕭寶夤因為北海王“投奔”的事情被朝廷懷疑,爾朱榮有意要驅(qū)狼吞虎,下令讓蕭寶夤去西北平叛,但因為各種原因,戰(zhàn)事一直膠著無法明朗,為了逼迫蕭寶夤盡快分出勝負(fù),朝中便派了與蕭寶夤有舊怨的酈道元出任關(guān)中大使、長安令,前往長安,督促蕭寶夤的軍務(wù)。
酈道元執(zhí)政嚴(yán)厲清廉,曾得罪過不少貪贓枉法的官員和宗室,當(dāng)時崔廉就察覺出這是朝中有人要借刀殺人,苦苦勸說酈道元辭官拒絕此令,帶著家人退避青州。
然而酈道元閑賦在家已久,好不容易得了一個起復(fù)的機會,即使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兒女子孫考慮,再三斟酌后還是決定到長安去。
結(jié)果酈道元根本就沒有到關(guān)中,剛剛行到陰盤驛,就被蕭寶夤埋伏在此的人馬伏殺了。
酈道元當(dāng)時帶著子女家人一同赴任,除了年幼留在家中的幼子,其余妻兒盡數(shù)被殺,仆從護衛(wèi)倉皇而逃。
正因為驛站還有活口逃出,言之切切殺人者是蕭寶夤的部將,是為主分憂而半道截殺,而且酈道元當(dāng)時破口大罵蕭寶夤殺人,不少當(dāng)事人都親耳聽見。
崔廉得到消息,立刻出發(fā)趕往陰盤驛,結(jié)果晚到了一步,尸首全被聞訊趕來的蕭寶夤收斂走了,葬在了長安城郊。
他喬裝改扮,悄悄潛入長安城,又招募了游俠義士,準(zhǔn)備等酈道元一家下葬后便悄悄挖掘出他們的尸骨,還給酈家。
崔廉潛伏在長安時,親自見到了長安城中因為酈道元被殺大亂,絲毫不像是蕭寶夤有預(yù)謀殺人的樣子,倒更像是部將擅自行動。
大概是怕蕭寶夤怪罪,他的部將之中沒有人承認(rèn)是自己伏殺了酈道元,蕭寶夤見死了酈道元,爾朱榮又在和葛榮軍混戰(zhàn),在眾多部將的建議下,終于在長安反了。
酈道元既然已經(jīng)死了,尸骨自然沒人重視,崔廉帶人悄悄挖掘出他們的尸骨準(zhǔn)備帶回,卻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尸骨漆黑,明顯生前曾中了毒。
如果是蕭寶夤的部將截殺酈道元,一刀一個就可以了,大可不必殺人之前還喂毒。
而喂了毒則必死無疑,也沒必要再動用人馬去殺人。
崔廉帶著尸骨假裝扶靈回鄉(xiāng)的孝子路過陰盤驛,仔細(xì)勘察,最終推測殺死酈道元的不是一撥人,而是兩撥。
在后來的“蕭賊”殺死酈道元一家之前,他們就在飲食或飲水中中了毒,所以“賊寇”到來時,酈家的家仆傭人竟然能跑出去尚有活口,而他們一家卻無法逃出,在毒發(fā)身亡之前被追上殺死。
在陰盤驛潛伏下毒的刺客和之后趕到的“賊寇”不是一批人,又各自為主,誰也不知道會恰巧碰到一起,其結(jié)果就是酈道元一家毫無生還之能,冤死在了陰盤驛,也逼反了蕭寶夤。
崔廉查出結(jié)果后,起先推測是洛陽里酈道元的某個仇敵刻意殺人,但蕭寶夤反的如此之快,很難解釋這只是巧合,倒像是有人借助了蕭寶夤當(dāng)時內(nèi)外交困的局勢,刻意推動了蕭寶夤反叛。
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陳慶之領(lǐng)著大軍還未破滎陽,北方爾朱榮剛剛戰(zhàn)勝了葛榮軍隨時可以回援,蕭寶夤的大軍也蓄勢待發(fā),局勢一片混亂,崔廉懷疑是洛陽里有人設(shè)局挑動蕭寶夤和爾朱榮的大軍一戰(zhàn),想要借由蕭寶夤的軍隊與爾朱榮的大軍相斗。
結(jié)果蕭寶夤占據(jù)長安后,不知為何沒有東進,反倒是陳慶之一路勢如破竹,先奪滎陽后克軒轅、虎牢二關(guān),連爾朱榮都聞風(fēng)而逃,走的時候還帶走了少帝元子攸,如此一看,倒不像是洛陽某個智謀過人的權(quán)臣神來之筆。
崔廉和酈道元是生死之交,更是志同道合的良師益友,從酈道元一家慘死開始,崔廉就立誓要為好友一家報仇,所以喬裝改扮,假扮成游方的賣藥先生,一路回返洛陽。
他回到洛陽后,一直注意著朝廷對蕭寶夤的態(tài)度,那下毒毒殺酈道元一家的幕后主使既然敢毒殺朝廷欽差大臣,絕不會只是殺完就了事,必有什么后手。
要么是趁機招撫蕭寶夤接管他的大軍,要么是驅(qū)狼吞虎讓兩方爭斗,但無論是哪一種,對于現(xiàn)在想要洛陽局勢安穩(wěn)的白袍軍來說,都是不利的。
所以崔廉考慮再三之后,認(rèn)為自己和白袍軍的目的一致,何況他與馬文才的師父裴公又是世交,又與馬文才有些舊日情誼,便私下里以蠟丸為信物,悄悄求見了馬文才。
此時他與陳慶之隱隱有分裂之兆,正是用人之際,崔廉的到來對馬文才來說更是意外之喜。
只是見到崔廉之后,馬文才怎么也沒想到酈道元之死是被人設(shè)計的,更沒想到蕭寶夤中了自己的“北海王投奔”之計后,局勢竟能發(fā)展到這種地步。
堂堂封疆大吏,竟因為被朝廷忌憚提防,就這么匆忙的反了,不是蓄謀已久,也不是見機行事,更像是被推動著不得不步步向前。
如今白袍軍在洛陽城大權(quán)在握,崔廉投奔馬文才,答應(yīng)為他所用,換來馬文才幫他復(fù)仇的承諾,馬文才自然欣然應(yīng)允。
但隨著知道了酈道元死亡的真相,事態(tài)越發(fā)變得撲朔迷離,就連陳慶之在魏國連續(xù)提出的建議,也讓馬文才摸不著頭腦。
“既然猜不出,索性便不猜了�!�
崔廉推斷不出陳慶之求戰(zhàn)的理由,只能歸結(jié)于他是真的擔(dān)心洛陽腹背受敵上,況且陳慶之的猜測并非沒有道理。
所以崔廉思索了一會兒,向馬文才提出一個建議。
“陳將軍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信任你,而朝廷和陳將軍都擔(dān)心蕭寶夤會趁機西進,你何不向魏主主動請纓,求兵去防御西線?”
此刻,這位曾經(jīng)的太守,真正展現(xiàn)出了一位謀士的素養(yǎng)。
“參軍想要有自保之力,手上就要有兵。黑山軍畢竟是雇軍,在旁人眼中,您是白袍軍的參軍,而非是白袍軍的主將,很難名正言順的擁有領(lǐng)兵之權(quán)�!�
崔廉笑道。
“既然陳將軍認(rèn)為蕭寶夤會成大患,而參軍又覺得與爾朱榮對陣實為不智,那不如趁著魏國無將可用,避開與爾朱榮正面交鋒的危險,向魏主求來一支兵馬防御洛陽。您有黑山軍相助,又有新得來的兵馬,陳將軍未必能鉗制你。”
“我想,魏主應(yīng)該大為樂意你們內(nèi)訌才是!”
第492章
爭奪軍權(quán)
馬文才并不是個性格張揚的人,
或許大部分中人之姿的人處事都是如此。
他們既沒有天才的才能,
也沒有過人的天賦,有的甚至連較高的起點都沒有,
在很多時候,
處心積慮的謀劃和步步為營的謹(jǐn)慎方能讓他們贏得該有的一切。
正因為如此,馬文才習(xí)慣站在幕后操縱一切,
而不是成為舞臺中央那個光芒四射的人,
甚至在內(nèi)心深處,
他還隱隱羨慕這些“天才”,
并愿意和他們相處、汲取學(xué)習(xí)他們的長處。
他會資助花夭,
也會為祝英臺超越時代的煉丹術(shù)嗟嘆,哪怕是一文不名的梁山伯,他也欣賞他把握人心的敏銳。
對于陳慶之,
他更是出于對英雄的尊重,在很多時候更愿意以合作者而非野心家的身份對待對方。
這樣的時間太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
在很多人眼中,他其實也是那個值得仰望的人。
崔廉的到來,
不但給他指出了一條新的道路,也漸漸點醒了他。
陳慶之善于征戰(zhàn)不假,
可他也根本沒想過要打下魏國,
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入了洛陽,
又何必死死盯著陳慶之不放?
只是話雖如此,
元冠受對陳慶之還算敬重,
對馬文才卻因花夭而有齟齬,要想向他求兵,并沒有那么容易。
就在馬文才還在考慮該怎么才能讓魏主不會拒絕時,軟禁蕭寶夤家人的王府出了事。
前幾日陳慶之要求弒殺蕭寶夤的家人逼反長安兵馬,雖然被朝上文武大臣反駁了回去,可消息還是傳出去了。
蕭寶夤并不好女色,他當(dāng)年逃到魏國,魏帝非常欣賞這個皇子,蕭寶夤甚至得到了孝文帝之女南陽公主的青睞,委身下嫁,多年來為他在洛陽經(jīng)營人脈,并育有三子。
蕭寶夤在洛陽如同浮萍,而南陽公主性格溫順并無鮮卑女子的烈性,所以蕭寶夤和南陽公主夫妻感情深厚,沒有納妾。
蕭寶夤膝下三個兒子皆是南陽公主所出,他常年鎮(zhèn)守邊關(guān),和妻子聚少離多,家人也留在洛陽作為人質(zhì),整個齊王府內(nèi)外都由南陽公主管理。
南陽公主育有三子,卻只有兩個兒子活到成年。
除了世子蕭烈外,還有次子蕭權(quán),嫡子蕭凱。次子蕭權(quán)長相肖似其父,蕭寶夤對他十分喜愛,蕭權(quán)和蕭凱只差一歲,兩人從小便一起讀書、一起習(xí)武,然而在某一次的騎射課上,哥哥蕭權(quán)被弟弟蕭凱失手射死了。
脫手而出的箭矢直接插入了蕭權(quán)的咽喉,醫(yī)者還未趕到他就咽了氣。
自那以后,南陽公主就對幼子蕭凱極為不喜,態(tài)度冷淡,而對世子蕭烈加倍關(guān)愛,唯恐夭折。
蕭凱長大后,娶了鮮卑大族長孫氏的貴女為妻,他的妻子未出嫁時就性格張狂,嫁人后更是言行不檢,南陽公主對其十分反感,動輒責(zé)罵,加上她的長子娶的是自己的侄女建德公主,對長子媳更加偏愛,于是南陽公主和兒媳長孫氏的矛盾就越結(jié)越深,幾乎與仇人無異。
蕭寶夤造反時,少帝元子攸下令將蕭寶夤的親眷都軟禁了起來,其中就包括別府而居的蕭凱夫妻。
長孫氏與南陽公主原本并不居于一府,如今卻不得不被困在了一處,平時相處的有多不愉快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