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其他人都在等待看夕陽，紛紛掏出?手機(jī)對準(zhǔn)遠(yuǎn)方，而不再關(guān)注著這里。
賀嶼薇想?了想?，舉起?鏡頭?對準(zhǔn)余溫鈞的側(cè)臉，笨拙地按下拍攝鍵，咔嚓。
她?低頭?，準(zhǔn)備看著自?己首次拍攝的成品。
余溫鈞聞聲，他皺眉奪回相機(jī)，刪了照片。
怎么?這樣！賀嶼薇心有不甘地看著他。
這人就是雙重標(biāo)準(zhǔn)。給?別人拍照就可以，自?己就不喜歡被別人拍嗎？
但?余溫鈞調(diào)了下焦距，調(diào)轉(zhuǎn)單反鏡頭?，舉高手臂，將鏡頭?對準(zhǔn)兩人。
“拍合照。”他言簡意賅。
賀嶼薇一下子就愣住。
“你?來數(shù)321�！�
耳邊呼呼的風(fēng)聲，余溫鈞平常熟悉的味道在草原上幾乎聞不出?來，只有靠近的溫度。
她?盯著鏡頭?而吸了口涼氣，內(nèi)心又?有種做夢般的感?覺，還有一些莫名的漣漪翻上來，她?必須馬上壓制，否則心跳會加速起?來似的。
第71章
CHAPTER
71
西南風(fēng)
晚上是參加草原的篝火晚會，
再欣賞民俗表演。
中午吃的那串羊肉還沒消化，賀嶼薇就一直在喝酸奶。
余溫鈞轉(zhuǎn)過頭讓服務(wù)員把酸奶收了，他說：“少喝，
待會去泡溫泉�！�
溫泉距離他們7公里。
夜色的草原只有頭頂?shù)男枪夂蛙嚐簦?br />
也沒有公路。前后三輛越野車，賀嶼薇這次沒有和余溫鈞坐，
單獨坐在第二輛車的副駕駛座。
她的后座還有三條牧民家養(yǎng)的狗，
呼呼喘氣?，
因為怕草原上遇到?狼。
第一次泡溫泉應(yīng)該帶什么，賀嶼薇心里一點數(shù)都沒有，
便把新買的泳衣披風(fēng)和拖鞋塞在小書包里。
到?了地?方后，
她才?發(fā)現(xiàn)，喜歡挑頂級東西的余溫鈞為什么隨便帶她買個幾百的泳衣。
余龍飛嘴上說得天花亂墜的“溫泉酒店”，目前只是一個野池子?。
水，倒是清澈，
還有臨時加裝的過濾系統(tǒng)。
但除了水質(zhì)，
整個環(huán)境都很差，
旁邊有石塊和建筑料堆壘在旁邊。難聽點說，也就像超大型豬圈。
余溫鈞這次帶來他們專門負(fù)責(zé)投資項目的一個副總，對方從落地?后就對余溫鈞嘰嘰咕咕，此刻，他臉色更沉了。
余龍飛假裝沒察覺，
還邀功：“哥，
這地?方太好了。一發(fā)現(xiàn)地?下有水，我就專門讓人圍起來。找人測了酸堿度，還測了周圍石頭。草原開發(fā)溫泉需要審批，我正?走流程呢——啊，
你?用手摸摸，我讓人兌了水，正?好是39度，你?肯定能適應(yīng)。哥，你?覺得怎么樣？咱們一邊泡溫泉還可以一邊欣賞星空！哥，怎么樣？”
在他的聒噪聲中，夜晚的草原更冷了，賀嶼薇在口袋里搓了搓僵硬的手。
他們帶了露營的各種用品，可以在溫泉旁邊生篝火。除此之外，又?帶了酒，羊肉串、水果?和馕。泡溫泉時也可以解悶吃。
幾個司機(jī)忙活生火，三條隨車跟來的大狗搖著尾巴來回溜達(dá)，賀嶼薇走上前拿食物，余溫鈞攔住她。
他掃了一眼她凍得發(fā)白的嘴唇：“你?先下去泡會吧。”
帶她到?溫泉池邊，余溫鈞指定一個僻靜的角落，讓她躲在那里脫衣服。
一旦脫離遮蓋物，皮膚在冰冷空氣?的草原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賀嶼薇倒是已?經(jīng)提前在蒙古包里換上比基尼，但是，脫掉的衣服放在地?上會不會臟t?？
余溫鈞輕斥：“把手舉下來，讓我看看泳裝�！�
賀嶼薇不情愿又?哆嗦著回頭，卻聽到?身后一陣動靜，余龍飛居然大大咧咧地?進(jìn)來了。
——她寧愿在草原上被狼吃掉內(nèi)臟和大腦，都不想讓余龍飛看到?自己穿比基尼的樣子?。
賀嶼薇準(zhǔn)備躲，穿著拖鞋的腳一滑——她緊緊地?捂住嘴，無聲地?跌倒進(jìn)溫泉水池，滾燙的溫泉水就像烈焰一般拍打著后背。
幸好，池水不深。
但還沒等她定神，突然就有人提著胳膊把自己拽出來。
溫泉池?zé)釟?騰騰的白霧，遮住對方的容顏，但眼前是熟悉的藏藍(lán)色印花襯衫。
她這才?停止瘋狂的掙扎和推搡。
他問：“嗆水了？”
賀嶼薇搖搖頭，拼命想把身體藏在水里
。余溫鈞便冷聲說了句“缺心眼”。
他沒再繼續(xù)管她，返身從溫泉池走上來，渾身的衣服已?經(jīng)濕漉漉的，幸好是熱水，也沒太難受。
余龍飛也看到?浮在溫泉池上的那顆腦袋是賀嶼薇，剛說：“你?——”
余溫鈞卻打斷他：“不要管閑雜人等。龍飛，我有話?跟你?說。”
他們走了，賀嶼薇獨自蹲坐在溫泉池里。
腳趾碰到?熱水的時候開始抽筋，有幾秒，她的大腦依舊茫茫里一片，花了會時間才?從眼花耳鳴的狀態(tài)中適應(yīng)。她將鼻子?和耳朵都沉浸在熱水里，皮膚毛孔全部?張開了，特別舒服。
等抬手抹干臉上的水，賀嶼薇的心跳終于?恢復(fù)平靜，才?突然發(fā)現(xiàn)，余溫鈞和余龍飛那里發(fā)生爭執(zhí)。
順著聲音來源，她能看到?余龍飛的神情極其可怕。
他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余溫鈞，兄長剛剛用種平淡的表情說了李訣的真實身份。
以及，余哲寧車禍的真相。
“好家伙，我是家里最后一個知道李訣是舅舅私生子?的？你?和哲寧這段日子?忙活這個呢？不是說要調(diào)動李決嗎，但那個時候，你?就已?經(jīng)懷疑李決了吧？”
“李訣要是真的想跑，倒也不可能讓人輕易抓住。他從哲寧出車禍后一直心浮氣?躁，我試了他幾次，他就慢慢沉不住氣了�！�
余溫鈞沉默片刻：“出身和能力相比是次要的。我當(dāng)初提拔李訣也只有一個原因，他的能力很強(qiáng)�！�
余龍飛臉上的神情變了好幾下，最終怪笑兩?聲：“哥，你?的真愛是李訣啊。怎么，你?就不怪他傷害了你?兄弟？”
余溫鈞說：“我建議你既不要把哲寧當(dāng)永遠(yuǎn)的兄弟，也不要把李訣當(dāng)永遠(yuǎn)的敵人�！�
余龍飛一愣……什么意思。
“哲寧大學(xué)畢業(yè)后走仕途，那還好說。如果?他也入局，你?倆除了是親兄弟，更是對手�！庇鄿剽x的聲音和草原夜晚煙氣?一樣平淡卻也透著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總是冷冷的，“戰(zhàn)場無父子?，商場無兄弟。包括我，也很可能在某一日與你?利益相悖。與其將李訣當(dāng)假想敵，你?不如想想該怎么對待我。龍飛，你?很聰明，但你?是感知型的孩子?，我感知到?了但我不想用邏輯去把這件事真正?的分解成我的基礎(chǔ)認(rèn)知。當(dāng)初讓你?讀商學(xué)院，但你?似乎也沒好好地?鍛煉出能力�！�
仿佛被刺了一下，余龍飛一字一頓說：“哥，至少我絕不會背叛你?�！�
余溫鈞看著他，先是沉默了一會，隨后伸出手拍拍余龍飛肩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有很多不舒服，但怎么處置李訣由哲寧決定。這件事的主角不是我，也不是你?�！�
余龍飛一動不動地?站著，突然一腳就把旁邊的露營椅踢飛，氣?沖沖地?離開。
余溫鈞和余龍飛起爭執(zhí)的時候，其他人自動避嫌。
直到?兄弟倆越說越僵，他們看著余龍飛快步走出來，鉆進(jìn)車?yán)�，就讓司機(jī)帶自己回去。
副總琢磨這溫泉是泡還是不泡，余溫鈞也跟著余龍飛走出來。
他看著余龍飛的車尾燈，隨后說：“草原開夜路安不安全？”
副總明白余溫鈞對弟弟的牽掛，他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凍得要命，也不想待，立刻就說要和玖伯驅(qū)車去追趕余龍飛。
剛剛一行的十三四人，轉(zhuǎn)眼間，就剩下六個人，兩?個草原本地?的司機(jī)，兩?個余溫鈞這邊的人。
賀嶼薇也被叫出來。
身體泡得發(fā)燙，不再冷了。她穿上衣服后坐到?篝火邊，淺淺地?吃了烤馕和幾根肉串。
篝火升起。男人們在低聲聊著草原的事，余溫鈞坐在露營椅上，他專注地?看著上方的星空。
賀嶼薇也抬起頭。
草原的空氣?清凈，如同足以上頭的美酒。還有頭頂?shù)你y河，那么多星星，帶著荒蕪卻蓬勃的生命力，它們肆無忌憚地?閃爍，那一刻，所有不切實際的夢好像都能實現(xiàn)。就像一個虛幻的世界也可以短暫地?降臨在手心。
看著看著，她感覺到?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趕緊收回視線。
余溫鈞用木棍撥弄著柴炭，低頭抿口帶來的酒。
“你?在想什么？”賀嶼薇想了半天，覺得還是應(yīng)該禮貌性地?關(guān)心一下。
余溫鈞輕聲說：“我在反思是不是把龍飛寵過頭了。”
賀嶼薇心想，他這反思，未免來得太晚一些。
余溫鈞鬢角處有什么在發(fā)著光。賀嶼薇看了很久都不知道是何物，她讓他別動。
發(fā)亮的地?方冰涼涼的，在她的掌心很快融化。
那是冰渣子?。
她剛才?跌進(jìn)溫泉，余溫鈞剛剛要把她拉出來，也進(jìn)了一趟，他沒徹底擦干的濕發(fā)在夜晚的草原上結(jié)冰了。
她觸電般地?縮回手：“回去吧�！�
余溫鈞淡淡地?說：“我還沒喝完酒�！�
賀嶼薇想了好一會理由，最后，擠出三個字：“太冷了�！�
回程的路上，賀嶼薇坐在越野車的后座，她掙扎半天，想要不要摸一下余溫鈞的額頭，看他體溫是否正?常，但怎么都過不去心里的這關(guān)。
她這么欲言又?止的，還是余溫鈞主動開口。他問她是不是又?暈車了。
賀嶼薇搖搖頭，她說：“余龍飛沒事吧？”
“甭管他。”余溫鈞耐心地?，就像哄孩子?似的輕柔說，“你?把我們的話?聽到?多少？”
賀嶼薇可是把剛才?余溫鈞和余龍飛的爭吵內(nèi)容聽得清清楚楚的。
她遲疑了下，說：“全部?聽到?了。還有李訣的事……”
余溫鈞卻拍拍她的膝蓋，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他盯著前方的司機(jī)和副駕駛座的另外一個人，意識到?不應(yīng)該繼續(xù)往下說。
余家三兄弟的事，到?底不應(yīng)該在外人面前提起。
但借著這個機(jī)會，賀嶼薇的手指也就裝作?無意地?滑過一下余溫鈞的手腕。和往日一般溫?zé)帷?br />
她稍微放下心。
這時，余溫鈞卻把頭湊到?她耳邊，他低聲說出最讓賀嶼薇內(nèi)心最為抗拒的一句話?：“今晚來我房間�！�
第72章
CHAPTER
72
局部降雨
余溫鈞的蒙古包里有窗戶，
拉開窗簾可以看到外面?的星空，他先進(jìn)去?洗澡，隨后又?吩咐賀嶼薇也沖一下身體。
賀嶼薇微弱地抗議已經(jīng)泡過溫泉了，
但被他瞪一眼，
還是進(jìn)浴室。
余溫鈞把蒙古包里的空調(diào)調(diào)高，獨自走到戶外。玖伯跟他匯報余龍飛已經(jīng)平安回來了，
但現(xiàn)在，
余龍飛把自己鎖在蒙古包。
余溫鈞點點頭：“按原計劃，
明天早上去?看日出。”
賀嶼薇洗澡故意?洗得很慢，因為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等她擦著頭發(fā)走出來，
余溫鈞正坐在床頭等她。
他還是老樣子，手里永遠(yuǎn)翻著一份用訂書機(jī)訂著的文?件，那上面?偶爾會用黑體字寫著“甲等機(jī)密”。原本都?是李決裝訂，最近可能換人了，
文?件也就?變成用老式的銀色曲別?針裝著。
看到她過來，
余溫鈞放下文?件。
即將接吻的時?候，
她稍微扭開臉，推推他肩膀。
草原的酒很烈，即使他刷過牙，她仍然從中敏感地嗅出來一絲絲地酒味。
余溫鈞摸了摸她的頭：“以后即使聽到我和?龍飛他們說了什么，也不要當(dāng)著別?人的面?追問�！�
她點點頭。
他凝視她片刻：“得罰一下，
長長教訓(xùn)�！�
余溫鈞冷靜說完這?句話?后，
突然把手插進(jìn)她后腦勺仍然濕漉漉的頭發(fā)里，略微低頭，她睜大眼睛，微抿的唇瓣被不容置喙地撬開。
憎惡的酒味和?磕磕絆絆的唇齒同時?在口腔里降臨。
賀嶼薇一瞬間臉就?氣?紅了
她捶他但捶不動，
想讓他輕點但是抽不出來說不出話?。
這?段時?間一直在被迫練吻技，她主動獻(xiàn)吻卻被挑各種毛病。而?余溫鈞今晚難得的給她做了個示范。
唇齒相接每一個細(xì)微的角落都?被狠厲或細(xì)致地掃蕩過，真的很會親的冷臉成年男人。溫柔的時?候，整個臉部肌膚都?持續(xù)輕觸，她的耳朵背面?起t?了細(xì)小的疙瘩，同時?侵略性極強(qiáng)的時?候把她牙齒強(qiáng)硬剝開，連最深處的舌根也不例外，挖著女人的底線。
她舌頭躲到哪里，他就?越發(fā)壓在哪里，最終，她情不自禁地伸出舌頭，卻被稍微重地扇了一下屁股，他讓她挺直腰。
究竟是“不討厭”還是“想逃離”？求饒也沒用，一直不停地在強(qiáng)制被吻但他又?沒有讓她徹底斷開呼吸。
眼淚欲掉不掉理智要脫離前，他用虎口頂住她下巴將兩人推離。賀嶼薇感覺自己被某種東西生生地撕扯出一道口子。
余溫鈞幫她整理了一下頭發(fā)，低聲說：“舌頭伸出來，我看看腫了沒有？”
余溫鈞隨后擰開旁邊的礦泉水遞給她。
賀嶼薇默默地接過來，喝水漱口，分不清是被吻得發(fā)痛還是酒味麻痹了她的感知。腦袋是真空的，別?人跟她說什么，都?仿佛隔了一層半透明底的薄膜。
兩人吻得次數(shù)太多，她的心跳已經(jīng)不會像處女時?那樣加快，但整個人卻總是靜不下來，很躁，有種大腦強(qiáng)制開機(jī)運(yùn)轉(zhuǎn)的感覺。
隨后一眨眼的功夫，余溫鈞行云流水般地穿上外套，從床頭柜拿起脫掉的手表，順手再次拿起剛剛沒看完的文?件。
“今晚自己睡在這?里，把溫度調(diào)高點，我走后要記得再鎖好門�！�
賀嶼薇還正漱口，她的內(nèi)心在“謝天謝地今晚可以不做了”和?“奇怪我內(nèi)心為什么會有種強(qiáng)烈失落”的兩種復(fù)雜感情中猶豫。
一抬頭，她看到余溫鈞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干脆地立刻就?走，他正用文?件輕輕拍打掌心，似乎思考什么。
“今晚還沒來得及欣賞你?穿泳裝。”他說，“明天早上，我會讓人給你?準(zhǔn)備一套蒙古姑娘穿的衣服。你?換身衣服讓我看看�！�
賀嶼薇的臉立刻微微地皺起來。
哇，這?家伙的無聊趣味還真的挺多。話?說回來，她這?次跟余溫鈞來草原也沒怎么玩嘛。
余溫鈞顯然看透她的表情，他問：“你?現(xiàn)在的表情是欲求不滿還是對我不滿？”
這?句根本就?是隱約施壓吧。賀嶼薇說：“我穿蒙古族的衣服不好看�！�
“好看不好看是由我來決定的�！�
余溫鈞拋下這?句話?，這?一次，頭也不回地離開。
蒙古包即使開著空調(diào)還有一種冷意?，重新刷了牙，關(guān)上燈前，賀嶼薇看著窗戶外面?的繁星點點。
據(jù)說凌晨三點的銀河最為震撼，但因為泡完溫泉，她很快眼皮打架，直接撲倒在床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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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嶼薇很少做夢。
據(jù)說，夢是沒有聲音的。但對她來說，持續(xù)很久的噩夢卻是有聲的。
爸爸每次都?是喝完酒后來找爺爺奶奶，他會在半夜里，急促地敲門，邦邦邦邦，寂靜的樓道里格外大聲。
而?每次聽到敲門聲，爺爺奶奶會滿痛苦而?臉驚慌地對望，接下來必定發(fā)生爭執(zhí)和?哀求。在很長時?間里，賀嶼薇都?很怕敲門聲的聲音，延伸出來，她也很怕電話?的聲音，短信提醒的聲音，鬧鈴的聲音，任何大聲且持續(xù)的聲響。
幸好，余家靜得咳嗽一聲都能聽到回音。
只要她每晚趴到五樓的床上，按時?交公糧，余溫鈞平常絕對不會主動聯(lián)系她，為難她，或者上門擾她清凈。包括賀嶼薇每天喜歡獨自在花園散步，余溫鈞即使同樣在家，也會避開那條路。
他的這?種作風(fēng)，也會讓她掩耳盜鈴地覺得目前的這種生活勉強(qiáng)可以忍耐。
今天這?個久違的噩夢又?出現(xiàn)了。邦邦邦邦，邦邦邦。
賀嶼薇哆嗦著從床上睜開眼睛，她看著頭頂?shù)拿晒虐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耳邊還有急促敲門聲。
她立刻穿好衣服，跑去?開門。
睡覺前把窗簾都?拉上，此刻刺目的陽光就?灑在她臉上，讓她瞇起眼睛。而?和?陽光撲面?而?來的，就?是草原帶著涼意?卻清新的空氣?。
“我，我起晚了嗎？對不起，給我五分鐘，馬上就?洗刷出來。”
門，再次在余龍飛眼前關(guān)上。
*
余龍飛簡直就?像見到鬼般盯著那個睡到炸了頭的小保姆。
如果在以前，余龍飛肯定得多找她幾句茬，至少得狂踹大門。但此刻，他整個人恍恍惚惚地跟做夢似的。
他沒走錯吧，賀嶼薇怎么睡在兄長的蒙古包里？
余龍飛一轉(zhuǎn)頭，卻看到余溫鈞、副總和?玖伯從不遠(yuǎn)處的白色越野車走下來。
這?群人都?穿著老氣?橫秋的始祖鳥硬殼沖鋒衣或羽絨服，只是他哥里面?穿著花襯衫，也是身高和?體型最好的那個。
看到余龍飛，余溫鈞的表情也沒有變：“休息得怎么樣？”
“龍飛，一起吃早飯？”副總說，“我們剛剛?cè)?看完草原日出。今天的天氣?預(yù)報說是陰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欣賞日出的好時?機(jī)，看你?睡得正熟就?沒驚動你?。沒想到，現(xiàn)在的天氣?居然晴朗得不像話?，哈哈哈，話?說回來，這?里的景色確實不錯。”
正在這?時?，賀嶼薇推開蒙古包的門，她看到他們一行人，再拔腿跑過來，連聲道歉。
副總還再繼續(xù)奉承：“余董真是翩翩君子風(fēng)度，把最好的蒙古包讓給唯一的女士。說實話?，您早上從別?的蒙古包里出來，我還嚇了一跳。”
余龍飛恍然大悟，他哥和?賀嶼薇昨晚交換了蒙古包。不過，余溫鈞也嫌她的蒙古包的住宿條件太差，和?玖伯睡得雙人間。
他莫名其妙地松一口氣?。
但——整件事依舊透露著一股極端可疑的氣?息。
余溫鈞身邊是有幾個女下屬，但都?已婚，性格還特別?厲害，跟母獅子似的，而?且，余龍飛就?沒怎么見他哥憐香惜玉過。
而?且這?個小保姆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一直舔著余哲寧，平常一副對眾人畏畏縮縮卻又?對他哥挺隨意?的樣子？
在余龍飛犀利的打量目光中，余溫鈞的面?容表情沒有變，他只說：“吃早飯去?。”
不行，問哥沒什么用。余龍飛轉(zhuǎn)頭就?要敲打賀嶼薇，但小保姆已經(jīng)被玖伯領(lǐng)走換民族服裝了。
*
賀嶼薇所想象的蒙古袍是她在春晚舞臺看到的威風(fēng)凜凜、帶著翹肩流蘇的裝扮傳統(tǒng)服裝。
但玖伯拿來的蒙古袍，如果一定要形容，更像是長袖版本的旗袍。
掐腰、長袖，高領(lǐng)子。胸口和?袖口都?有精美的盤扣和?絲絲縷縷金色的刺繡，胸、腰、和?肩膀收攏得極為精致利索，腰帶飄飄，色彩也極為華麗，純粉色、藍(lán)配金，銀配綠，粉配金，白配綠，面?料特殊，遠(yuǎn)看像是亮緞的，但捏在手上細(xì)膩仿佛會從布料里面?閃光且頗為厚重?fù)躏L(fēng)。
賀嶼薇選中色系最深的一套黑色蒙古袍，給她編辮子的女孩子自豪地說，這?套蒙古袍要一萬多，主要是腰間的紅珊瑚是手工縫上去?的。還有配套的釘珠馬蹄袖和?腰帶。
賀嶼薇的第一反應(yīng)是脫掉，但眼前的女孩子剛剛辛苦給她一個一個系上盤扣，收緊腰托。她也不好再麻煩人。
“你?的腰好細(xì)啊。”那個替她編頭發(fā)的女孩子一邊笑嘻嘻地說一邊在她頭上壓了一頂綴滿了閃亮珍珠和?銀色流蘇的沉甸甸頭冠，又?開始利索地給她編辮子。
賀嶼薇糾結(jié)地說：“……頭冠上的珍珠是假的吧�！�
蒙古袍需要佩戴繁雜的頭飾和?肩帶，還要戴上耳夾，穿上合適的馬靴。等一切穿戴好，賀嶼薇感覺全?身重了得有五公斤。
明明選的是深色，但走到戶外卻發(fā)現(xiàn)布料里摻雜的金色花紋極其明亮華麗，簡直像古草原上的貴族女眷，人靠衣裝，她確實比平常更多了一種無形的沉穩(wěn)威嚴(yán)氣?質(zhì)。
她穿著那套衣服，怯生生地走到吃飯的蒙古包里，掀開幕簾，正好聽到一個人在說著今天上午的安排是打獵。
余溫鈞和?余龍飛依舊兵分兩路，余溫鈞乘坐直升飛機(jī)，而?余龍飛帶著車隊。
余龍飛立刻提出異議，他說自己要坐飛機(jī)。
余溫鈞顯然是懶得搭理弟弟，便和?副總轉(zhuǎn)而?向門口的車隊方向走。
賀嶼薇在他們討論時?貼邊兒進(jìn)來，蒙古袍的腰束得太緊，她默默地跪在旁邊的矮桌邊準(zhǔn)備剝個水煮雞蛋。一看到他們要走，趕緊攥著雞蛋要跟上。
余龍飛卻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的腰帶：“你?不是有暈車這?毛病，跟我坐飛機(jī)。正好，我有事想問你?。”
腰帶上有紅珊瑚！賀嶼薇一著急，就?用力一把抽回腰帶，她不敢看余龍飛的表情，快跑幾步，來到余溫鈞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
謝天謝地，余龍飛沒有跟上來。
*
車隊前后是越野車開路，中間一輛小型豐田考斯特，內(nèi)里的裝飾頗為豪華，有小冰箱和?電視。
余溫鈞就?坐在后座第一排。t?
她路過他的時?候，他順手從冰箱里把罐裝的拿鐵咖啡遞給她，賀嶼薇立刻連聲說“謝謝”，結(jié)果有點緊張，聲音大了點。
旁邊的副總探究地看過來。
他明顯覺得兩人之間有點異樣的東西，但又?不好確定，就?扭頭看玖伯。
玖伯不動聲色，只讓賀嶼薇回去?坐好。
余溫鈞這?一路上都?沒和?人交談，閉眼補(bǔ)覺。
他睡覺，旁人自然也不能說話?。于是一路上安安靜靜的，賀嶼薇倒是心平氣?和?地看了一路草原風(fēng)景。
兩個小時?后，他們來到一個牧場。
草原的天氣?多變。
早上還陽光萬丈，但此刻，天變得陰沉，頭頂上烏云密布。
余溫鈞明明一路都?在休息，但下車后的臉色卻仿佛變得稍微蒼白一些。
他在路邊靜靜地抽了一根煙，余龍飛大大咧咧地走過來：“哥，你?這?飛機(jī)真不錯。借我玩兩天？”
余溫鈞說：“給你?和?哲寧買兩個模型吧，還能讓你?們放到臥室里�！�
旁邊的人都?在旁邊捧場地大笑，仿佛這?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話?。
賀嶼薇則面?無表情地站在最遠(yuǎn)處，她才?懶得管他們說什么。
在車上坐著還沒感覺，下來后，風(fēng)刮著厚重的蒙古袍和?臉旁的配飾，呼呼作響，她重新意?識到自己身在大草原。
草原上的風(fēng)好大哦，能把她一直吹到澳大利亞就?好了。
賀嶼薇下意?識想撩開劉海兒，卻發(fā)現(xiàn)頭發(fā)也被扎起來，發(fā)尾和?發(fā)飾珍珠順著草原的風(fēng)飄揚(yáng)，她有一種自己正遺世獨立的錯覺。
“后山有個靶場，可以玩槍可以射箭。當(dāng)然，我們也可以就?騎馬跑兩圈。來來，我?guī)?去?看看自己新買的小寶貝兒們。”
余龍飛說話?的語調(diào)如常開朗，似乎也忘記昨晚的事情。
余龍飛拿來兩把打獵用的□□，說要射草原上的野兔子。
說是□□，但和?真槍的差距似乎很微小，只是子彈的區(qū)別?。
除此之外，他們還拿來牧民用的弓箭。
接著，余龍飛帶他哥去?馬廄牽馬，副總原本想跟著，但覺得兄弟倆昨天吵架，應(yīng)該給他們空間。
眾人也都?停下。
賀嶼薇的腦子卻沒轉(zhuǎn)那么多，余溫鈞一動腳步，她就?順理成章地跟上他。而?別?人自然也沒敢攔著她。
*
馬場旁邊挨著幾座很低矮的山丘，草原上依舊寂靜無聲。
余龍飛找牧民要胡蘿卜和?蘋果喂純血馬，他看著馬的表情比看人類時?要溫柔和?煦多了。
賀嶼薇也想摸，但又?不敢靠近，余龍飛滿臉輕蔑地問賀嶼薇會不會騎馬：“不會騎就?到一邊兒待著涼快去?。”
“讓她試試。”
余溫鈞不容分說地把賀嶼薇帶到上馬的地點，牧民找來一匹叫茉莉的小母馬，她只好按著余溫鈞的肩膀，顫顫微微地翻身坐到馬背。
身下的動物比想象中的溫順和?結(jié)實。她坐穩(wěn)后直起身體，余溫鈞拿起韁繩，牽著她的馬往戶外走。
賀嶼薇瞇著眼睛，看到遠(yuǎn)處的山丘，以及耳邊聽到馬蜂的嗡嗡聲。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只有他倆。
玖伯不知道在哪，余龍飛還在跟牧民詢問寶貝兒馬的日常狀況。
她一直東張西望，雙膝緊緊夾著，身下的馬大概是緊張，打了個噴嚏，前蹄子往上稍微揚(yáng)一下。
余溫鈞嫻熟地安撫著馬，他說：“要下來？”
賀嶼薇說：“……好像也沒那么可怕�！�
余溫鈞贊賞地拍拍她的小腿。
“身體重心貼近馬鞍，腿往下伸。注意?不要夾膝蓋�！彼更c，“馬本身也是一個膽小的動物。騎手緊張，馬會跟著一起不舒服�！�
他教了她幾個基本的騎馬訣竅，比如抓韁繩要虎口朝上，重心要在腳跟，身體不平衡就?要靠攏馬脖子等等。
“機(jī)會難得。你?體會一下當(dāng)主動調(diào)教一方的滋味吧�！庇鄿剽x悠悠地把話?說完。
余龍飛已經(jīng)牽著兩匹純血馬趕上來，他手里的那兩匹純血馬比賀嶼薇身下的這?匹矮小蒙古馬要更高大彪悍兩倍，帶著股優(yōu)雅的野性。賀嶼薇也不好回嘴，默默地瞪余溫鈞的后腦勺一眼。
余溫鈞繼續(xù)幫她牽著馬，三人在路上安靜走著。
坐在馬背上，賀嶼薇的視角比兩兄弟都?高，不多久就?適應(yīng)了馬背輕微的顛簸。
遠(yuǎn)離塵囂，看著山丘、草原和?不遠(yuǎn)處道路邊悠然自得吃草的牛羊馬，自然給予萬物平安也治愈著人類。她的心中罕見地沒有任何的恐懼、擔(dān)憂和?自責(zé)，而?是平視這?個廣袤無際的世界。
風(fēng)吹著她的額頭，整個人都?很干爽舒服。
……要是余龍飛不在場就?更好了，她冷不丁地冒出這?個念頭。
“哥，我們?nèi)?跑一圈吧。”
賀嶼薇從思緒中被拉出來，剛剛這?話?是余龍飛說的。她再瞥一眼四周，他們已經(jīng)來到一個低矮山丘的最高處。
余溫鈞掏出懷里手機(jī)，信號格只有一格。他皺皺眉，再拿出另外一臺衛(wèi)星電話?，轉(zhuǎn)頭遞給賀嶼薇：“我和?龍飛跑一圈，你?——”
“她就?在這?里自己待著。大白天的，不會有狼吃了她�！庇帻堬w不耐煩地打斷，“裝什么柔弱呢，根本不是什么嬌小姐……”
“閉嘴�！庇鄿剽x叱責(zé)，走過來想把賀嶼薇從馬背上抱下來。她卻往后縮了一下，堅持說：“我想再騎一會。”
余溫鈞盯了她片刻。
“確定不下來？”頓了一下，他說，“那你?原路騎回去?。玖伯在半路上等，你?自己跳下來會受傷�！�
兄弟倆很快拋下她，他們戴好防風(fēng)墨鏡，矯捷地躍上高大的純血外國馬，一路馳騁下山坡。
賀嶼薇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后，就?把衛(wèi)星電話?放進(jìn)帶來的編制斜挎包。里面?有她自己的蘋果手機(jī)，一臺衛(wèi)星電話?，還有個airtag。
Airtag是個小型的地點追蹤器。余溫鈞從下飛機(jī)就?讓她隨身帶著，萬一在草原走丟，可以找到她。
賀嶼薇特別?想把它扔了，但也沒勇氣?，只能把AirTag別?在腰間。
她柔聲讓小母馬掉頭，準(zhǔn)備按原路走回牧場，這?時?，包里的手機(jī)突然就?響起來，也不知道按到哪里，直接是一個類似軍號的響亮聲音。
那一匹叫“茉莉”的小母馬被聲音所驚，它整個彈跳起來，接著撩開蹄子，立刻也沿著兩兄弟離開的坡道往下狂奔。
賀嶼薇腦海里早就?把之前的騎馬訣竅忘記了，她手腳并用，牢牢地抱住馬頭，生怕被甩下去?。
耳邊是呼嘯的風(fēng)聲，視線模糊一片，她的屁股全?落在堅硬的馬鞍上，被一下一下地用力撞擊，內(nèi)臟和?胃簡直快被顛出來，疼得要命。
土馬的耐力比爆發(fā)力強(qiáng)。
剛開始，茉莉還狂奔，但跑著跑著也就?慢下來，不過，四條腿仍然沒停。
賀嶼薇這?才?敢坐直，她驚魂未定，抬頭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胸摸頭飾，幸好，珊瑚和?珍珠頭飾沒被顛走！
但小腿側(cè)邊生痛，肯定已經(jīng)被馬蹬磨出血，更糟糕的是，肩膀上的編織包沒影了。大概是剛才?茉莉撒丫子跑的時?候，她脫手把包掉在路邊。
悔恨就?像蟲子一樣在胃里蠶食，賀嶼薇抬起頭，馬失控奔跑最多也就?五分鐘，這?附近是山腳，有炊煙的地方是牧場。
茉莉是認(rèn)得牧場的路，它打著噴嚏顯然準(zhǔn)備回前走，賀嶼薇卻勒住韁繩。
“不行，還不能走。我得找回自己的包�！彼辜钡卣f。
茉莉不耐煩地原地踏著蹄子，低下頭，悠閑地開始吃草，賀嶼薇不敢從馬背上跳下，只能用腳輕輕踹著馬腹讓它轉(zhuǎn)向。
草原上沒小偷，按照原路找應(yīng)該能找到失物。
賀嶼薇這?么安慰自己，一抬頭，覺得小時?候背過的古詩“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是真的。草原上看去?那么無邊無際，每個丘陵都?很像，剛才?的山丘在哪里？
她慢一拍地意?識到，逃跑的機(jī)會，近在咫尺。
腦海中閃過各種紛亂復(fù)雜的念頭，與此同時?，賀嶼薇卻又?如同做賊一般地左右偷看，附近只有幾棵歪脖子樹，周圍靜靜的，仿佛只有自己。
她很快下定了決心。
至少，余溫鈞剛才?的這?句話?是對的，馬是很聰明也很膽小的動物。她抖動手里的韁繩，稍微勒住，馬的速度就?會慢下來。
中途的時?候，賀嶼薇幾次扭頭確認(rèn)看炊煙的方向，確定自己距離牧場越來越遠(yuǎn)。茉莉很溫順，沒掙扎地快跑。她則瞇著眼睛，試圖張望，右，左缺口，右，左。
隨后，賀嶼薇的心跳突然開始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