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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進退維谷之際,裴遠舟只得把心一橫,

    他看向薛吟霜,用只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說:

    “霜兒,侯府的臉面不能丟。今日這事,得委屈你暫且認下,等回了侯府,咱們再找她算賬!”

    薛吟霜乍聽此話還沒反應過來,

    卻不料下一刻,裴遠舟鉚足了勁的巴掌,就已經(jīng)落在了她的臉上,

    “混賬東西!”

    他一巴掌將薛吟霜掀翻在地,指著她憤然呵斥道:

    “我堂堂丹陽侯府,哪里需要用妻妾娘家的錢銀來貼補幫襯?你怎么能背著我做下這種事?”

    “世子爺,我.......”

    “你還敢說!?”裴遠舟擠眉弄眼朝她使著眼色,“你平日里缺什么短什么可以與我說,咱們又不是買不起,你作甚要把手伸到旁人那兒去?”

    饒是薛吟霜再不聰明,這會兒也明白了裴遠舟的意圖。

    她滿心委屈,可事已至此,大局為重,她也只能隱忍。

    于是只得拉扯著裴遠舟的衣擺,哭訴道:

    “世子爺息怒,妾、妾身知錯了!”

    裴遠舟立時順著她的話說道:“你這般不堪,等回了家中,我定要以家法處置你,教好你規(guī)矩!”

    而后又對劉知府賠笑道:“家中丑事鬧到公堂上,讓劉知府見笑。我這便帶薛氏回府,嚴加管教�!�

    說罷忙扶起薛吟霜,擰身要走。

    “且慢。”

    沈秋辭疾步追上,橫在二人面前,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她既在公堂上承認了偷盜一事,那這件事,便已算不得家事了。”

    高臺之上,劉知府亦肅聲應道:“不錯。今日這人,只怕世子暫且?guī)Р蛔��!?br />
    裴遠舟恨得咬牙,他目眥欲裂地瞪著沈秋辭,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

    “你到底想怎樣?”

    沈秋辭沒理會,只雙手參拳,向黃天一拜,

    “啟朝律法嚴明,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按照律法所定......”

    她轉(zhuǎn)眸覷著薛吟霜,

    倏然,眸光一凜,字句擲地有聲道:

    “偷盜者,當斷其一臂,以儆效尤!”

    第8章

    立下借據(jù)

    斷其一臂......

    單是聽見這四個字,就已經(jīng)嚇的薛吟霜三魂不見了七魄。

    “世子爺救我!”

    她抱著裴遠舟的大腿哭嚎起來,

    “我還要侍奉婆母,照顧馳兒,我不能成了殘缺之人!”

    裴遠舟將她從冰涼的地面上攙扶起來,連連替她拭淚。

    可心下也深知,這事要想轉(zhuǎn)圜,只怕是難。

    啟朝律法向來嚴明,在沒有鬧出那個專門挑著高門貴胄下手的兇犯之前,上京幾乎可以做到家家戶戶夜不閉戶,正是因為嚴刑之下,難有罪者。

    可真要看著薛吟霜被斬斷一臂,他又怎能忍心?

    他瞪著沈秋辭,恨得眸底幾乎沁出血來,

    “你好狠毒的心!你癱瘓在家,是霜兒替你伺候翁姑,將府上諸事打理的井井有條。你非但沒有半分感恩,卻還要恩將仇報?”

    沈秋辭淡然地迎著他的目光,低聲道:

    “我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方才你若是按照與我的約定做事,我也不會做到這一步。是你自己把你的愛妾逼上了絕路上,與人無尤。”

    裴遠舟自知此刻即便向沈秋辭服軟也是無用,索性把心一橫,態(tài)度強硬道:

    “按著律法,偷盜者是要斷其一臂。但若能將偷盜財物悉數(shù)歸還,也可從輕發(fā)落�!�

    “悉數(shù)歸還?”沈秋辭聽了這話,竟是笑了,

    “薛吟霜是孤女,沒有母家?guī)鸵r,一月只得侯府定下的二十兩月例。我于母家養(yǎng)病的這些日子,她足從沈家金鋪賬上支走了白銀兩萬兩�!�

    她看向裴遠舟,作勢掰著手指頭算了算,

    “世子覺得她有生之年,能將這筆賬還清嗎?”

    “我來替她還!”裴遠舟咬牙道:“只是這么多銀子,籌備也需時日。你且先將這筆賬算在我身上,我總不賴著你就是�!�

    沈秋辭剛才見識了裴遠舟的不要臉,這會兒哪里還會聽他半句狗叫,

    “有世子這話,我也安心。但凡事空口白舌,事后也難理清。不如這樣,”

    她看向劉知府,拱手一拜,

    “今日正在官府,世子當立借據(jù)一封。你我畫押,官府下印,再勞劉知府做個見證便成�!�

    裴遠舟惱羞成怒道:“借據(jù)?你我夫妻一場,男兒郎說話擲地落音,你這是不信任我?”

    沈秋辭道:“世子既一言九鼎,又何懼立下文書?”

    劉知府也幫襯道:“本官也以為,世子夫人這主意甚好。”

    如此,裴遠舟再辯不得。

    家中滿門奢靡,侯府如今不過一本爛賬,別說兩萬兩,就是兩千兩要立時拿出來,也是困難。

    但他逞強的話已經(jīng)說出了口,這么多人瞧著,他也沒了退路。

    只得大手一揮,打腫了臉充胖子,

    “拿紙筆來!我立便是!”

    在劉知府的見證下,裴遠舟借據(jù)寫得詳細,

    雙方畫押后,一份留官府存底,另一份,則被他憤憤丟給了沈秋辭,

    “你滿意了?”

    說罷攥緊薛吟霜的手,轉(zhuǎn)身就走。

    “且慢。”

    卻還沒走出兩步,劉知府沉聲令下,立時有衙役攔住了二人去路。

    “此事即便世子夫人肯與薛氏和解,但依著律法,偷盜者也得懲戒,以示國法威嚴,不容觸犯!”

    他從簽筒中取出一枚令簽,威然擲地,喝道:

    “來人!即刻拿下薛氏,笞責五十!”

    所謂笞責,就是取竹板或者小荊條,抽打犯人背部或臀部,

    此刑法雖然不會像板刑那般能要人性命,但因刑具更細更窄,每抽打一下都是鉆心的疼,也是難熬。

    “不要!我不要!”

    薛吟霜躲在裴遠舟身后,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世子爺救我!我最怕疼了,我受不住的,他們會打死我!”

    “霜兒別怕!”裴遠舟急了,沖劉知府叫囂道:“劉知府!法理不外乎人情,你就不能賣我一個面子?”

    劉知府聞言面不改色,只道:

    “去將世子請到一旁,觀刑!”

    公堂之上,知府最大。管你是什么王公貴族,開了堂都不容放肆。

    裴遠舟就這般被幾名衙役攔著,眼睜睜地看著薛吟霜被褪了外衣,捆綁在長條板凳上。

    “不要!你們不能打我!啊!!”

    “唰!”

    刑官拿著小荊條,一下一下用力抽打在薛吟霜的背部,

    不消半刻,她艷色的中衣便已被鮮血染得更亮堂了些。

    她氣瘋了,凄厲慘叫之余,更是瞪著沈秋辭,扯著嗓子罵道:

    “賤人!你就是妒忌世子爺寵愛我,才要這般報復我!像你這樣心胸狹隘的女子,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這些污言穢語灌入沈秋辭耳中,不過換來她輕撫鬢發(fā),不屑一笑。

    頭先里薛吟霜還能叫囂兩句,

    后來挨了十幾下打,連罵人的力氣也是沒了。

    沈秋辭冷著眸色看著她,

    于她后背每一道滲出的血跡,都像是從前長姐在她手底下受到的磋磨,具象化的體現(xiàn)。

    她默默看著,心道:

    這一切,不過是剛剛開始。

    長姐,你便在天上好生瞧著。

    瞧著這侯府滿門,是如何以血淚為引,向你賠禮贖罪!

    這日薛吟霜受刑后,已接近昏厥。

    裴遠舟一早就讓人叫了兩名郎中在府上候著,等行刑一結(jié)束,便第一時間背著薛吟霜上轎回府。

    沈秋辭回府比他晚些,

    瞧著今日日頭正好,庭院里的梅花也開得艷麗,

    那紅梅是從前長姐親手所植,想她在天之靈,應也暫得告慰。

    她喚了夏裳與她一并修剪紅梅花枝,

    夏裳看著薛吟霜是丟了半條命被抬回來的,這會兒臉上也是難掩喜色,

    “薛小娘從前恃寵而驕,又仗著大姑娘性子軟弱,偶有爭執(zhí),她都敢對大姑娘動手!要奴婢說,今日沒把她活活打死,那都是二姑娘仁慈!”

    沈秋辭剪下一束雜枝,笑了笑,沒說話。

    “沈秋虞!”

    忽地,一道暴喝聲于她身后響起,

    沈秋辭驀然回首,目光輕巧地對上了裴遠舟的滿面怒容。

    他手中持著一根長鞭,疾步朝她走來,

    “我原以為我頭上的傷是昨日自己不小心跌傷的,要不是霜兒告訴我,是你對我動了手,我還被蒙在鼓里!”

    他將長鞭用力抽打在地上,噼啪聲響炸裂于耳畔,甚是刺耳,

    “你性子乖戾,悍妒成性,已失了為人婦的本分!”

    “我今日非得打你個皮開肉綻,才能叫你長了記性!”

    第9章

    婆母回府

    裴遠舟眼里冒著火,端足了氣勢,像是是鐵了心想要了沈秋辭的命。

    而沈秋辭卻是眼神輕蔑地覷著他,半分不怕。

    畢竟以她的身手,只消一根手指頭,便能打的裴遠舟滿地找牙。

    只可惜此刻,她還不能出手。

    她此番頂替長姐的身份回了侯府,僅一日的功夫就要掀了侯府的天,

    性格本已大變,若再讓人知道她有功夫在身上,定招惹懷疑。

    不過雖有掣肘,但憑她的身法,閃轉(zhuǎn)騰挪間,裴遠舟想要打到她也是難事。

    思慮間,長鞭已然落下。

    沈秋辭側(cè)身正要閃躲之際,怎料......

    夏裳那丫頭竟是豁出命沖了上去,徒手接住了裴遠舟蓄足了力的鞭!

    鞭子抽爛了她的雙手,鮮血止不住往外涌,

    可她卻半分不曾退縮,反而緊緊攥著鞭子,咬著牙回頭對沈秋辭喊:

    “姑娘快走!”

    沈秋辭看著夏裳鮮血淋漓的雙手,此番徹底惱了。

    她雙手暗暗握拳,眸底猩紅瞪著裴遠舟,

    “我的人,你也敢動!”

    正欲出手之際,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呵斥,

    “住手!”

    沈秋辭循聲望去,見是老夫人與侯府余下的幾名妾室,回來了。

    “遠舟!你怎能對秋兒動手?”

    老夫人快步朝著裴遠舟走去,一把奪下了他手中的鞭丟在地上,

    “她可是你的妻子!”

    “母親?”裴遠舟一臉錯愕地看著她。

    老夫人卻護在了沈秋辭身前,中氣十足地訓斥起了裴遠舟,

    “媳婦好容易病好了,哪里經(jīng)得起你這樣打?”

    裴遠舟指著沈秋辭數(shù)落道:

    “母親可知道她一回府就鬧出了什么簍子來?她拿當年小產(chǎn)的事做文章,告到官府去冤枉霜兒,令侯府蒙羞!如此行徑,兒子怎能不打?”

    “那也不能動手!”老夫人怒意不減,“她是你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正妻!我在佛寺聽聞媳婦病愈,都歡喜的趕忙回來。你這個做夫君的,竟是半點也不知道心疼?”

    裴遠舟越聽越是納悶了,

    明明是老夫人對她說媳婦不打聽不得人話,從前在府上也貫是如此,今兒個她老人家怎么突然轉(zhuǎn)了性?

    正納悶著,有婢女急匆匆來報:

    “世子爺,薛小娘說身上疼得厲害,您快過去瞧瞧吧!”

    裴遠舟瞪著沈秋辭,狠狠撂下一句,

    “霜兒若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而后便忙往攬月閣去了。

    “他性子急躁,你別往心里去。”

    老夫人執(zhí)起沈秋辭的手,笑得溫和,

    “我瞧著這身子是徹底好全了?好,真好!這兩年母親總往佛寺去燒香請愿,就是盼著你能早些好起來!”

    “可不是?”

    老夫人身旁一年輕女子也笑著迎了上來,“大嫂,兩年不見,我也惦記你得很。”

    她眉眼處與裴遠舟有幾分相似,想來便是侯府的二小姐裴迎春。

    裴迎春親昵地挽起沈秋辭的手臂,絮絮道:

    “大嫂是不知道,自從你病了,我與母親便在菩薩面前發(fā)了愿,戒了葷腥為你祈福。如今你大好,足見我們心誠。”

    沈秋辭冷眼看著她呲著牙花賠笑的模樣,冷漠道:

    “小姑還是先將牙縫里黏著的肉沫子剔干凈了,再說這話吧�!�

    裴迎春聞言好一陣難堪,

    立馬收斂了笑,舌尖頂著牙齦,將粘在上面的肉沫子刮下來。

    心道都怪老夫人貪吃,好好地趕路回來,非是半道上饞蟲上來了,要在京郊吃一頓烤鴨,害得她這會兒出丑。

    瞧著場面尷尬,老夫人笑著打起圓場,

    “好孩子,母親可惦著你。咱們也別站在這風口上說話了。”

    她拉著沈秋辭的手就往里屋走,

    “回屋去,讓母親好好瞧瞧你�!�

    怎料,

    沈秋辭竟動作冷硬地甩開了她的手,而后攙扶著夏裳,道:

    “夏裳受了傷,我得先送她回房�!�

    “哎喲,下人哪有不挨打的?理她做什么?”

    老夫人再度伸手想要牽沈秋辭,卻又被沈秋辭給躲開了。

    她臉色一瞬陰沉下來,不過很快,又強笑著說:

    “也是,她到底是自幼伺候你的人,你關(guān)心她也是應該。遠舟這回是過分了些,母親等下好好說說他,你別吃心�!�

    “不會�!�

    沈秋辭冷冷地應了一句,而后便攙扶著夏裳,快步走了。

    老夫人沖她背影喊道:

    “那你快些處理好了,母親在房中等你�!�

    哪知沈秋辭跟沒聽見似的,連頭也不回。

    裴迎春見她走遠了,板著臉色絮叨起來,

    “您瞧她那樣兒!這兩年都沒見了,難不成咱們在她心里,還比不上一個粗使的賤婢?”

    “呸!”老夫人啐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等下問她把銀子要了,真得讓遠舟好好打她一頓,教教她規(guī)矩才是!”

    房中。

    沈秋辭安頓夏裳坐在暖坐上,仔細查看著她的傷口。

    夏裳口中一個勁說著不礙事,可沈秋辭分明看得真切,

    那一鞭力道極重,夏裳徒手接下,掌心皮肉已然翻起,不是簡單涂抹些傷藥就能自然愈合的。

    她疼惜地問:“為何要擋在我前面?你不怕嗎?”

    “怕,可我不能躲�!毕纳秧虚W爍淚花,但語氣卻無比堅定道:

    “我沒有護好大姑娘,斷斷不能讓二姑娘再受半點損傷!”

    沈秋辭聞言心里發(fā)酸,道她癡傻。

    她從衣柜底層取出了一個藥箱,從中拿出一個小玉瓶來,動作很輕地將里頭的粉末灑在夏裳的傷口上,

    “你的傷口很難自愈,我得幫你縫合起來。你且忍一忍,這是山茄花研磨成的粉末,敷在傷口上,馬上就不會覺得疼了。”

    夏裳看著淡白色的粉末在傷口上敷了薄薄一層,

    方才還鉆心熱辣的痛感,立刻就變得酥酥麻麻的,

    她驚嘆道:“真的不疼了!”

    沈秋辭語氣溫柔道:“我現(xiàn)在要用桑白皮線把皮肉縫合好,你不要怕,也不要躲�!�

    夏裳用力頷首,下意識咬緊了牙關(guān)。

    她看著沈秋辭拿來針線,專注仔細地縫合著她掌心的傷口,

    明明每一下勾針都穿透了皮肉,可她卻半分也不覺得疼?

    很快,撕裂的傷口便在針線的牽引下平整起來。

    她愈發(fā)驚訝,“姑娘竟會醫(yī)術(shù)?”

    沈秋辭一邊幫她上藥,一邊笑著說:

    “你家姑娘,會的還遠不止這些�!�

    她將上過藥的傷口仔細包扎好,隨后叮囑夏裳道:

    “這兩日你不許勞作,靜心養(yǎng)著。”

    “嗯!”夏裳點點頭,又有些擔心地說:“只是......姑娘等下真的要去找老夫人嗎?她們娘倆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沈秋辭抬眸看她,絕美的容顏勾起一抹戲謔的笑,

    “那你覺得我是嗎?”

    夏裳:“......”

    丫頭啞口無言的局促模樣,逗得沈秋辭忍俊不禁,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

    “傻丫頭,你只管好好歇著�!�

    說著斂正容色,透過開合的菱窗,看向老夫人院落的方向,

    “這出好戲,才剛剛開始�!�

    第10章

    對牌鑰匙

    冬日的天光極短,

    夕陽西墜,赤色余暉于漸消融的雪地上斜斜鋪開,仿若在表面平靜的丹陽侯府,燃起了一把火。

    沈秋辭來到老夫人房中時,她手中拿著一根煙桿子,正舒服地靠在暖座上,動作熟練地吸食著。

    見沈秋辭來,忙又貪婪吸了一口,才笑著招手,

    “秋兒,快過來!”

    她叫來沈秋辭坐在她身旁,親昵地牽起她的手,

    “你病了這許久,母親很想念你,平日也總叫人去你母家,關(guān)心你的情況�!�

    老夫人斑黃的齒間呼出陣陣白色煙霧,催得沈秋辭一陣惡心。

    但她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乖覺頷首,“是媳婦不孝,叫母親掛心了�!�

    “都是一家人,不說這見外話。”老夫人溫和地道:“遠舟想要立薛氏為對房平妻的事,想來你已是知曉?”

    她放下煙桿,長嘆一口氣,

    “要我說,這簡直就是渾話!論出身門第,那薛氏有哪一樣比得上你?叫她和你平起平坐,不光是羞辱了你,也是叫人看底了咱們侯府�!�

    她情緒愈發(fā)激動,攥著沈秋辭的手也跟著緊了緊,

    “這樣,此事就讓我這個老婆子做個主。只抬她為平妻,在外還是你尊她卑,秋兒以為如何?”

    說完生怕沈秋辭接話似的,又自顧解釋著,

    “我這么做,純粹是為了讓馳兒能有個嫡出的身份。你也知道,你這身子壞了不能生育,到時馳兒成了嫡子,長大也會對你孝敬,往后你也算有所依了�!�

    沈秋辭默一默,冷著神色將手從她掌心抽出來,

    “其實要想孩子為嫡出,也不止這一條路。母親一句話,將馳兒過繼給我便好�!�

    老夫人聞言神色冷淡了些,

    “秋兒,這就是你不懂事了。母親這也是為了你的名聲考慮。你不能生養(yǎng)這件事,上京名門近無不知。而今你肯主動讓遠舟立平妻,也是全了你大度的名兒,對不對?”

    “原來母親是這般思慮。”沈秋辭垂眸,略顯懊喪,“倒是媳婦思慮不周,險些拂了母親的好意�!�

    老夫人旋即笑道:

    “你到底年輕,許多事不能顧慮周全也是有的。只是現(xiàn)在,既是為了保全你的名聲而去迎娶平妻,那彩禮也當由你來出,權(quán)當是彌補你不能生養(yǎng)的過失了,你說是不是?”

    沈秋辭笑而不語。

    老夫人繼續(xù)道:

    “還有馳兒這邊,他來日要為你養(yǎng)老,你好生照顧他幼時,也是應該。往后給馳兒的吃穿用度,也就從你這兒出了�!�

    “旁的不說,只一點,給馳兒的東西都得是頂好的,他畢竟是我的寶貝長孫,可不能受半點委屈�!�

    沈秋辭乖巧地點頭,“一切但聽母親安排。”

    “好!好!哈哈哈。也算是母親沒白疼你一場�!�

    老夫人敞聲而笑,眼尾都炸開了褶子,

    “還有一事,秦小娘有了身孕,叫郎中瞧過八成是個男胎,可得好生照顧�!�

    她看一眼窗外庭院的積雪,

    “孕婦要多走動,才有利于來日生產(chǎn)。如今外頭天寒地凍,又才化了雪未免濕滑,是不便秦小娘走動了。”

    “她自個兒房子小,也挪動不開。不如你倆換了屋舍,叫她去你房中住著?”

    老夫人目光回轉(zhuǎn),和煦地落在沈秋辭身上,

    “反正從前薛氏有孕的時候,也是挪去了你房中,眼下有樣學樣,一切照舊便可。”

    對于這樣明面上的折辱,沈秋辭仍舊半句反駁也沒,

    “您說的是�!�

    老夫人也是沒料到她這么好說話,臉上層層遞進的笑意累得腮幫子都酸了。

    本是在一旁察言觀色的裴迎春,趁機給老夫人使了好幾個眼色。

    老夫人這才嘆了口氣,無奈道:

    “要說你這小姑子也是命不好。下嫁個將軍本就委屈了,哪想她夫君又趕上戰(zhàn)事折了腿,廢在家中一蹶不振。”

    老夫人看向裴迎春,不住搖頭,

    “你說說看,見她這樣,我這個當母親的能不管嗎?你這個做大嫂的,又能袖手旁觀嗎?”

    “小姑是遇著什么難事了?”沈秋辭立馬關(guān)切地問。

    裴迎春道:“我那夫君大嫂是知道的,自腿斷了后就荒廢在家中,日漸消沉。我好容易將他給哄好了,想著官路走不通,一起聯(lián)手開家酒樓經(jīng)營著,日子總能過下去。奈何手頭銀錢短缺......”

    她稍頓,利索拿出一張清單遞給沈秋辭,忙不迭道:

    “大嫂瞧瞧,我們都算好了,在上京好一些的地段要開一家酒樓,大約需要兩千兩左右,這點銀子對大嫂來說不算什么,你看你什么時候給我?”

    沈秋辭掃了一眼清單,繼而執(zhí)手裴迎春,溫聲道:

    “都是女子,大嫂當然能理解你。人人都說這些年你是在倒貼夫家,可我并不這么認為。夫妻之間,本就要相互扶持,遇著了難事,更得一同面對解決�!�

    說著將清單遞回去,搖了搖頭,

    “這清單我瞧過,只是兩千兩如何能夠?開設酒樓需得裝潢、招伙計,前期還要想法子打出名聲、招攬客人,這些都是花銷�!�

    她想了想,“這樣吧,大嫂給你預備下三千兩怎么樣?凡事寬裕點,總是好的。”

    裴迎春不可思議地看著沈秋辭,眼珠子都快從眼眶里頭瞪了出來。

    她內(nèi)心狂喜,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帶著別扭的哭腔說道:

    “我就知道,大嫂一直都是最疼愛我的!”

    老夫人見狀也是坐不住了,

    她不知從哪兒也翻出了一張單子來,遞給沈秋辭,

    “秋兒你瞧瞧,這是府上最近要用到的開銷明細,你便預備個一萬兩吧。只是不知道咱們家中金鋪的賬面上還有多少銀子?如果不夠,那就賣掉幾間鋪子,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這話說的云淡風輕,仿佛沈家的那些金鋪本就是侯府的財產(chǎn)一樣。

    沈秋辭不動聲色,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媳婦一直都記得母親從前的教導。我家中男丁都死絕了,這些銀子不早晚都是要給夫家的嗎?我覺得母親說的很對,我也愿意這么做,只是......”

    眼瞧著那母女倆都樂開了花,沈秋辭卻戛然而止,

    她將賬單倒扣在小案上,面露難色道:

    “只是有件事,媳婦心里實在不痛快�!�

    老夫人忙問:“怎么了?可是遭了誰的欺負?你盡管與母親說,母親給你做主�!�

    裴迎春也道:“誰那么不要臉敢欺負嫂子?我定第一個饒不了他!”

    沈秋辭委屈地說:“一家人談不上欺負。只是......”

    她看向老夫人,“聽說我病中時,母親將府上的對牌鑰匙給了薛氏?”

    老夫人臉色一僵,尷尬笑道:“這事你放心。她不過是暫時代你管家罷了,而今你回來,你才是當家主母,對牌鑰匙自然是要還給你的�!�

    裴迎春也道:“就是!在我心中一直都只有你這一個嫂嫂。至于那薛氏,要不是她給大哥添了子嗣,我都不稀罕搭理她。”

    沈秋辭笑,“母親既然如此說,那我便放心了�!�

    她垂眸,藏住眼尾流露出的幾分戲謔,

    “還勞煩母親盡快幫我將對牌鑰匙要回來,別叫外人瞧了我的笑話才是�!�

    第11章

    變賣家產(chǎn)

    為了能順利從沈秋辭那兒套來銀子,

    別說是對牌鑰匙,她這會兒便是要取天上星月,老夫人也得想著法子幫她摘。

    應了沈秋辭后,老夫人與裴迎春急急忙忙趕去了攬月閣。

    來時,裴遠舟正在給薛吟霜喂藥。

    他待薛吟霜總是溫柔,每一匙藥,都得吹溫了才舍得送入薛吟霜口中。

    薛吟霜瞧見老夫人來了,作勢要起身,

    老夫人趕兩步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

    “快別勞動了,仔細傷口疼�!�

    她瞧著薛吟霜趴在榻上,背部滲出點點血跡,染紅了素色的寢衣,不免心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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