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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可就在裴承韞六歲那年,裴老夫人卻突然拿出證據(jù),指證當(dāng)年繡娘入侯府前就已經(jīng)懷有身孕,裴承韞并非是老侯爺?shù)挠H生子。

    這件事當(dāng)初被裴老夫人在上京鬧得沸沸揚揚,便是我那時年幼也有所耳聞。最后老侯爺和裴承韞滴血驗親,發(fā)現(xiàn)血不相融,老侯爺覺得丟了臉面,一怒之下便將妾室和裴承韞都趕出了侯府�!�

    寧夫人聽罷感慨道:“他那一大家子看著是百年世家,名門清流,沒想到背地里竟也是一團污糟。不過按著夫君所言,那裴大人也算是有本事了。被趕出侯府本就不體面,卻還能年紀(jì)輕輕就被圣上欽點為大理寺卿?”

    寧柏川道:“云州的事,我也有所耳聞。那地界一直被稱為啟朝的蠻荒之地,官員無能,劫殺兇案頻發(fā)。裴承韞去了云州,不到十日就將所有兇案破獲,還查出了幕后的官匪勾結(jié),替朝廷肅清了貪腐風(fēng)氣。前段日子圣上在早朝時多次對他贊譽,而今他能被越級提拔為大理寺卿,也是意料中事。”

    沈秋辭聽他二人議論,心下也大抵知曉了裴承韞是個什么來路,

    這人似乎,是個難纏的家伙。

    大理寺問話的效率很快,

    不過半個時辰,便已將上百號來賓調(diào)查了個清楚。

    案發(fā)時,眾人基本上都在庭院里看戲聽曲,

    少數(shù)諸如寧夫人這般離席的,也都是在庭院里晃悠著,俱有人證。

    今日來賓幾乎都在朝廷身兼要職,也不是個好脾氣的。

    在配合完大理寺的調(diào)查,眼看仍無結(jié)果后,

    見裴承韞折返回來,便忍不住叫囂道:

    “你該問的也都問清楚了,今日能來尚書府的,都是和陸家交好的朝廷要員及其親眷,誰能犯下這種惡事?”

    “要我說那兇犯八成就是趁亂混進來行兇,畢竟他身手非凡,早先多次作案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也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我勸著裴大人還是別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了,沒準(zhǔn)那人這會兒早就逃了!”

    面對眾人的發(fā)難,裴承韞拱手一揖道:

    “叨擾諸位大人,此刻問詢已結(jié)束,諸位大人可自行離開�!�

    眾人罵罵咧咧散去,裴遠舟也打算攙扶著沈秋辭回府。

    卻才起身,就被裴承韞給攔了下來,

    “兄長且慢�!�

    裴遠舟沒好氣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裴承韞沖他揚眉一笑,“在場諸人皆已調(diào)查清楚,唯有一人,尚有嫌疑。”

    說著,將掌心落在了沈秋辭的肩頭。

    “胡鬧!”裴遠舟拂開裴承韞的手,“她一個弱質(zhì)女流又喝醉了酒,難不成你覺得會是她殺了陸彥?”

    裴承韞定聲道:“陸彥消失的那段時間,長嫂亦不在席間。方才我問過,府上無人知曉,她當(dāng)時去了何處�!�

    寧夫人幫襯道:“我不是與你說了?裴夫人喝多了酒,醉倒在了假山后頭。”

    “哦?”裴承韞眸光銳利看著她,“那寧夫人可能保證,在長嫂離席至你發(fā)現(xiàn)她的這段時間里,她沒有去過陸彥房中?”

    聞言,寧夫人一陣啞然。

    裴遠舟怒道:“你即便要問話,也得等我夫人先清醒了再說。眼下她醉成這個樣子,你能問出什么來?”

    “這事就不用兄長操心了�!�

    裴承韞目光落在沈秋辭身上,唇角勾起惡劣的笑,

    “我自有法子,能讓長嫂在我面前清醒起來�!�

    說罷折扇一合,挑開裴遠舟護著沈秋辭腰身的手,

    旋而將渾身癱軟的她,強勢攬入懷中。

    第50章

    強擄長嫂

    于眾目睽睽之下,裴承韞擁著醉意盎然的沈秋辭,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這場景落入外人眼中,叫裴遠舟的臉往哪兒擱?

    裴遠舟醋意橫生,怒火燒心,快步繞到裴承韞身前攔住他,

    “你要把人帶到哪兒去?”

    裴承韞淡聲道:“帶回大理寺,給長嫂醒酒�!�

    “她醉成這樣,如何醒酒?”裴遠舟逼上前一步,“我警告你,我夫人身子弱,你若是敢對她動用私刑,我便是告到圣上面前去,也絕不輕饒了你!”

    “兄長放心。大理寺不會對無辜之人動刑。更何況......”

    裴承韞笑著,邊說,邊將沈秋辭鬢邊垂落的碎發(fā)撥到耳后,

    “長嫂也算我的親眷,我自當(dāng)溫柔待之�!�

    這動作與語氣挑釁的意味十足,激的裴遠舟面色通紅,

    “你這登徒潑皮!你要問話便在這兒問!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帶走她!”

    “哦?”裴承韞置若罔聞,反倒攬著沈秋辭的薄肩,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他目光戲謔地打量著裴遠舟,壓低了聲音道:

    “這件案子,是圣上旨意讓我全權(quán)查辦。你攔著我,等同于抗旨不尊。今日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帶長嫂走的。你若不服,大可去御前參我一本,我等著�!�

    話落,裴承韞徑直朝門外走去,

    在與擋路的裴遠舟擦肩而過時,更是用力撞開他的肩膀,令他向后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地。

    裴遠舟磕到了尾巴骨,一時吃痛無法起身。

    他怒氣盈面,指著裴承韞罵道:

    “你這個野種!你明知道我夫人無辜,為著報復(fù)我們裴家,濫用職權(quán)強取豪奪!你等著,我定會向圣上言明今日事,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裴承韞充耳不聞。

    他邁著大步,看似無意間,在裴遠舟的手背上踩了一腳,

    這才和著他殺豬般的嚎叫聲,跨過他揚長而去。

    出了尚書府,沒了地龍烘著,長街寒風(fēng)微拂,吹在人臉上也是刺骨的疼。

    沈秋辭瞇著眼看著眼前的場景,

    門外官員的侍從、馬車散了大半,只剩下了一小部分,似乎都是裴承韞手底下的人。

    她聽裴承韞喚了一聲:“追月�!�

    立時有一五官凌厲的褐衣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大人。”

    追月目光落在被裴承韞護在懷中的沈秋辭身上,眼中難掩詫異,

    “這位是......”

    “嫌犯�!�

    長街的風(fēng)驟然大作,

    裴承韞極為自然地側(cè)過身去,立在風(fēng)口擋住吹向沈秋辭的風(fēng),

    “她喝醉了酒,你快一步回去,叫人備下醒酒湯。”

    “哪兒用這么麻煩?”

    追月吹了一聲口哨,便見一棕毛烈馬乖覺走到他面前。

    他撫摸著馬兒的鬃毛,笑道:“醒酒的法子多了去,大人將她交給屬下,屬下帶著她策馬吹吹冷風(fēng),這一路回了大理寺,她就是醉得再厲害,也得醒了�!�

    裴承韞橫他一眼,肅聲道:“你今日的話,有些密了�!�

    追月臉上的笑意立馬僵住,

    他捂著嘴后退兩步,動作利索縱身上馬,甚至不敢再多看裴承韞一眼,忙不迭策馬跑了。

    馬車緩緩前行,車輪碾壓過長街的積雪,發(fā)出吱吱微聲。

    車廂內(nèi)暖著火,倒是暖和。

    沈秋辭與裴承韞對面而坐,她偷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覷著他。

    窗欞將傾灑而入的陽光打碎成一個個規(guī)則的格子,投射出斑駁密集的影,灑落在裴承韞的臉上。

    他眼瞼微合,濃密的羽睫微微顫動著,

    手中閑閑把玩著一塊墨色的玉佩,愈發(fā)顯得淡定從容。

    他的存在,恍如一股潛伏在暗處的激流,表面平靜,實則洶涌澎湃。

    雖然還未與他說上半句話,

    但沈秋辭幾乎已經(jīng)可以確定,

    面前這人,定是一個極為難纏的麻煩。

    沈秋辭不喜歡麻煩,也不善于解決問題。

    通常情況下,她都會選擇直接解決掉出問題的人。

    這般想著,

    忽而,對面坐著的男人驀然掀起眼皮來,

    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噙著笑意,直勾勾地盯著她,

    沈秋辭僅是將眼睛掀開了一條縫,在察覺到男人目光探過來的一瞬,她便迅速地合緊了眼。

    約莫一刻鐘后,馬車緩緩?fù)O隆?br />
    裴承韞掀開轎簾,聲音里似藏了鉤子,揚聲問道:

    “不知長嫂的酒醒了幾分?”

    沈秋辭不答。

    他笑,“既然如此,那么,冒犯了�!�

    沈秋辭閉著眼,只能感受到隱約的光源閃動著,似乎是有人影在向她逼近。

    她感受到自己的腰肢,被男人寬闊的手掌勾住,

    下一刻,

    她的身體霎時騰空,裴承韞單手擁著她,十分輕松地將她抱下了馬車。

    落地的一瞬,沈秋辭側(cè)身一個踉蹌,

    不過很快,裴承韞便將她的頭扶正,強迫她靠在他的肩頭,攙扶著她往里走。

    房中,

    醒酒湯已提前備好。

    裴承韞將沈秋辭扶到桌案前坐下,有女官上前來,扶穩(wěn)沈秋辭后,盛起溫度適宜的醒酒湯送入她口中。

    不過這法子似乎不大奏效。

    “裴大人,這女子坐著難以吞咽,不如扶她先去暖座上躺著,方便喂送湯藥些?”

    “不用�!迸岢许y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沈秋辭,抬手隨意一指內(nèi)室,道:“扶她去我床上躺著�!�

    “這......”

    女官一時訝異,但也不好多過問,只得照做。

    待將沈秋辭安置在裴承韞的床榻上后,她回眸,發(fā)現(xiàn)醒酒湯已然被裴承韞端在了手中。

    裴承韞沖她擺擺手,“這沒你事了,去外頭候著�!�

    女官:“......是。”

    房門被輕輕合上。

    裴承韞落座床沿,用湯匙攪拌著濃郁的湯藥,發(fā)出叮鈴脆響聲。

    他目光落在沈秋辭的臉上070709,看著她眼皮微微顫動著,

    打量少頃后,冷笑著調(diào)侃道:

    “長嫂若是再裝醉,那我只能親口將這醒酒湯,給你喂下去。”

    說罷,他動作利索舉起碗盞,將醒酒湯送入自己口中。

    第51章

    難纏的人

    房中靜得出奇。

    沈秋辭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一片陰翳覆在她身上,

    與此同時,裴承韞沉穩(wěn)有序的呼吸聲,也在逐漸靠近。

    裴承韞擺明已經(jīng)看穿了她,這會兒不過是在玩一場惡趣味的貓鼠游戲罷了。

    沈秋辭胸口翻涌起一陣不適,

    她驀地睜開眼,將反手壓在她身上的裴承韞用力推開,

    “大人自重�!�

    裴承韞將口中含著的醒酒湯吞咽下肚,沖沈秋辭頑劣一笑,

    “長嫂舍得醒來了?”

    他回身坐到一旁,身姿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規(guī)律地叩擊著桌案,

    “說說看,為何要裝醉?”

    沈秋辭淡淡道:“我不想在席間坐著,所以借故離席。”

    “因著何事?”

    “因為陸彥他騷擾我。”沈秋辭冷冷地看著他,“就跟你方才一樣。手段下流�!�

    “原是如此?”裴承韞微微挑眉,“可我入尚書府時,陸彥已死。為何長嫂還要繼續(xù)裝醉,以此來逃過錄事的問詢?”

    沈秋辭道:“我并不知他離席,也不知道他死了。我裝醉,是想快些與世子離開那個是非之地。我有何錯?”

    她回答的坦然,看不出絲毫的心虛。

    裴承韞以折扇抵住下巴,思慮半晌后,故作為難地搖了搖頭,

    “長嫂自然沒錯。只是如此一來,陸彥遇害的那段時間,整個尚書府便只有你沒有不在場的證據(jù)。這事......難辦�!�

    “那又能說明什么?”沈秋辭神情自若,冷笑著調(diào)侃道:

    “陸彥人高馬大,大人當(dāng)真覺得我一介弱質(zhì)女流,可以無聲無息了結(jié)了他?”

    裴承韞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沈秋辭,一雙幽暗眼眸似要將人看穿,

    “他雖高壯又為男子,但終歸不是習(xí)武之人,不比長嫂乃是將門之后�!�

    聞言,沈秋辭并不慌亂,反倒像是聽見了什么極好笑的笑話似的,嗤笑道:

    “裴大人是圣上欽點的大理寺卿,按說辦起差事來,理應(yīng)調(diào)查詳盡再下定論�!�

    她抬眸,用同樣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裴承韞,

    “我是將門之后不假,可整個上京無人不知,兩年前我曾意外于煙雨樓臺跌落,癱瘓在床多年。那段時間,我渾身上下能活動的地方只有這雙眼。而那時,上京就已經(jīng)鬧出那個叫高門貴胄聞風(fēng)喪膽的兇犯了�!�

    “裴大人懷疑我會武,難不成覺得我受傷癱瘓在床這事,也是裝出來的?”

    裴承韞看著沈秋辭堅定的眸光,莫名一笑,徐徐頷首道:

    “也是�?磥泶耸�,是我多慮�!�

    沈秋辭起身,冷著聲音說:“若裴大人沒什么別的事,我先告辭�!�

    她徑直朝門口走去,卻在越過裴承韞身邊時,被他叫住,

    “長嫂且慢�!�

    她不耐地回頭,

    卻看見裴承韞的手中,正把玩著一根銀簪。

    沈秋辭下意識摸向發(fā)髻,這才發(fā)現(xiàn)她佩戴的銀簪不見了。

    什么時候的事?

    裴承韞伸手將銀簪遞給她,溫聲笑道:

    “長嫂的發(fā)簪掉了�!�

    沈秋辭強定心神,頷首示意,“多謝大人�!�

    她伸手要將銀簪拿回來,

    可就在即將接觸到銀簪的那一刻,裴承韞忽而將手收了回來。

    他拿起銀簪,迎著斜落入房中的日光打量起來,

    “長嫂身為侯府主母,這樣素凈的簪子,實在不合長嫂的身份�!�

    沈秋辭抬眸。

    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由簪尾至簪頭,細細撫摸著銀簪的每一寸。

    倏然,他指腹停在了簪身的一處微凹處,旋而將銀簪挪近眼底,仔細端詳起來。

    他看見了簪身上,那個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刻出來的字,

    “娣......”

    裴承韞道:“這是長嫂的閨字?”

    沈秋辭語氣平淡道:“家中首飾繁多,今日主家做壽,不宜裝扮艷麗喧賓奪主,也是瞧它素凈,才隨手拿來。至于那上面刻了什么字,我并不知。興許買回來的時候便是如此�!�

    “哦?這樣啊�!�

    裴承韞臉上仍舊噙著笑意,叫人看不穿他內(nèi)心的想法。

    他指腹繼續(xù)上移,最終停在了銀簪的簪頭上,將指腹對著簪頭,輕輕按了下去。

    鋒利的簪頭瞬間將他的皮膚刺破,一滴鮮血綻在簪頭,格外惹眼。

    “嘶......”

    他倒吸一口氣,蹙眉道:“這簪頭何以打磨的如此鋒利?”

    裴承韞抬手搓了搓手指,又將銀簪抵在自己的喉頭上比劃著,口吻打趣道:

    “不知長嫂覺得,它能否輕易在人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口子來?”

    沈秋辭心念微沉,這人果真是個難纏的主。

    他說每一句話的語氣都輕緩平穩(wěn),且夾帶著沒有惡意的笑,

    但不知怎地,他越是如此,卻越是讓沈秋辭覺得莫名的危險。

    “簪子打磨成什么樣,不是我該關(guān)心的事。裴大人若是對此有興趣,可去首飾鋪面找兜售的伙計詳細問問,而不是把這難題拋給我�!�

    沈秋辭定下心神來,神情自若地看著裴承韞,

    “你我初次謀面,你明知我沒條件、也沒有動機犯案,卻仍刻意為難�?梢娔闶菍ε峒矣兴粷M,今日當(dāng)著那么多官員的面將我扣走,也是沖著要傷了裴家的臉面去的�!�

    她緩一緩,語氣變得冷硬起來,字句擲地有聲道:

    “你與我裴家有什么隔閡,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希望你將這些私下的恩怨,牽扯到我身上�!�

    “我們沈家是啟朝的功臣,裴大人若要因著私怨,非給我扣上一個謀害朝廷官員的帽子。到時倘若污了我沈家滿門清譽,我自會請旨入宮,以忠臣烈士遺孤之名,問圣上討回一個公道!”

    裴承韞微有怔忡,向沈秋辭淺施一禮后,道:

    “長嫂教訓(xùn)的是,是裴某冒犯�!�

    他把玩著銀簪,緩步走到沈秋辭身后,

    “這銀簪鋒利,不如由我親手為長嫂簪上,算作賠罪�!�

    沒等沈秋辭回話,他的手已經(jīng)扶穩(wěn)了沈秋辭的肩膀,將銀簪簪入了她烏黑柔順的發(fā)絲中。

    裴承韞繞回沈秋辭身前,仔細打量著她頭上的發(fā)簪,對自己簪發(fā)手藝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

    而后目光回落在沈秋辭身上,輕笑著問:

    “說來還有一事,裴某略感困惑,還請長嫂能為我解惑�!�

    沈秋辭語氣不變,“什么?”

    裴承韞臉上的笑意霎時凝住,目光死死地鎖定住沈秋辭的雙眼,低聲道:

    “方才長嫂的那一句‘初次謀面’,倒要裴某聽糊涂了�!�

    說著湊近她,幾乎是貼著她的耳畔問了一句,

    “難道長嫂忘記了,三年前,你我曾有過一面之緣?”

    第52章

    好看就成

    房中靜得駭人。

    裴承韞漂亮的眉眼間隱去了銳利,深邃且和煦地看著沈秋辭。

    他在從容的等沈秋辭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沈秋辭心中一沉。

    偏是這樣不動聲色的敏銳,才更令人覺得棘手。

    沈秋辭并不躲避他的目光,腦海中快速思索著對策。

    入上京前,她曾讓天璣辦詳盡調(diào)查過丹陽侯府,

    在天璣辦給她的那份調(diào)查文書里,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過裴承韞這個人。

    還有夏裳,她從前一直都伺候在長姐身邊,同樣也不知道裴承韞的存在。

    他說他曾與長姐有過一面之緣?

    ......

    這話無論真假,沈秋辭都不能應(yīng)。

    “是嗎?只可惜我從樓臺跌落后,對于從前的許多事記憶都已模糊,已是記不得大人了�!�

    “這樣啊�!迸岢许y聳肩,嘆息道:“那真是遺憾�!�

    他伸手向沈秋辭,故作鄭重地說:

    “既然長嫂忘了,不妨重新認識一下。在下裴承韞,是啟朝新任的大理寺卿,是丹陽侯的次子,亦是......”

    他頓一頓,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來,

    “你的小叔子�!�

    沈秋辭側(cè)身避開他探向前的手,冷冷撂下一句,

    “我夫君說你是野種,你這樣的野叔子親戚,我不敢攀�!�

    說罷微微屈膝福一禮,轉(zhuǎn)身快步去了。

    裴承韞微愣,旋而沖她離去的背影揮手高呼道:

    “那么......野嫂子,一路慢走~”

    他看著沈秋辭因著他輕浮的話語,邁出的步伐越來越大,臉上浮著的笑意也更濃些。

    直到追月捧著一沓厚厚的卷宗入內(nèi),擋住了他的視線。

    追月回頭望了望已經(jīng)走遠的沈秋辭,心里不免有些擔(dān)憂。

    早先不知道裴承韞抓回來了個什么人,他還能開上幾句玩笑�?僧�(dāng)他知道了,今日被抓回來的那‘嫌犯’是沈大將軍家的嫡女后,他便再也笑不出了。

    啟朝誰人不知沈家父子對皇帝有救命之恩,皇帝對沈家也是頗有照拂。

    今日自家大人無緣無故將沈秋辭押回大理寺問話,這事兒若是傳到了皇帝耳邊,總歸不好。

    他道:“大人,世子夫人出去的時候,臉色看起來似乎不大好看。”

    怎料裴承韞竟是玩味一笑,調(diào)侃起來,

    “臉色好不好看不重要,長得好看就成�!�

    追月:“......”

    裴承韞瞥一眼他懷中捧著的卷宗,問道:“我要的東西都找齊全了?”

    追月道:“這一摞是官府記錄方員外和張侍郎長子遇害一案的卷宗,這一摞,是大人叫咱們?nèi)プ咴L的他們的生平軼事�!�

    他將卷宗如山般堆積在裴承韞面前,揉了揉腰道:

    “這些卷宗記載資料繁多,若要逐一查看,只怕三日都看不完,大人可要受累了�!�

    “不會�!迸岢许y亮了一盞油燈,而后一腳將足邊的座椅踢到了追月面前,“坐下,你來看,說給我聽。”

    “哈?”追月錯愕地指著自己,“我?大人別拿我開玩笑了,您知道我最看不得這些,我瞧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我就一個頭兩個大!”

    裴承韞淡聲道:“不愿看就自己扒了衣服,去領(lǐng)五十軍棍。”

    追月屁股一緊,“別別別,我最愛看了!我天生就愛看這些卷宗!一日不看,我、我就渾身難受!”

    說罷忙不迭坐在了椅子上,笑得比哭還難看地翻閱起了卷宗。

    第53章

    一個公道

    裴承韞臥在暖座上,一邊看著窗外雪景品著茶,一邊聽追月逐句向他詳述案件內(nèi)容。

    追月嘴皮子利索,沒半個時辰,就將方員外和張侍郎家中的那兩起案子闡述清楚,

    “這兩起案子與今日陸彥被殺唯一的共同點,唯有死者的死因和兇手作案的手法。死者都是割喉放血斃命,死后在面門上刻下了‘天璣’二字,身邊皆擺放了一朵被鮮血染紅的白山茶花�!�

    追月抓了抓頭皮,皺著眉頭說:

    “這三個遇難者里頭,方員外是商賈,張侍郎的長子從前在嶺縣當(dāng)過縣丞,而陸彥不過就是上京高門中最常見的那種紈绔子弟,他們之間完全沒有交集,并不相識。”

    他將卷宗合上,伸了個懶腰道:

    “這事兒還真是奇怪了。他們也沒得罪什么共同的人,兇手犯案也并不圖財,仿佛就像是有人殺人成癮,隨機作案,只為圖個痛快......”

    裴承韞道:“若只為圖個痛快,又何必回回作案的手法都一致?增加作案難度不說,也叫人有跡可循。那兇犯如此做,擺明了就是想讓人調(diào)查清楚他作案的動機是什么�!�

    他指了指桌案上堆放的另一摞更厚的卷宗,

    “這些軼事,你接著念�!�

    “��?還念��?”追月嗓音嘶啞,一臉的生無可戀。

    可看見裴承韞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落在了他的屁股上,他便立馬精神抖擻起來,一刻不敢怠慢地拿起卷宗,硬著頭皮繼續(xù)往下念。

    這些死者的生平軼事,早在裴承韞得知要接手這起案子時,就已經(jīng)命人前往上京調(diào)查。

    死者都是在上京有頭有臉的人,想要把他們調(diào)查清楚,不算什么難事。

    此刻,追月先念的是方員外的軼事錄。

    他將方員外祖上幾口人,如何發(fā)家在上京定居,又和妻妾生了多少個孩子,一應(yīng)瑣事都向裴承韞匯報了個清楚,

    這當(dāng)中有一件事,引起了裴承韞的注意。

    “方員外好女色,家中多豢養(yǎng)女眷,將她們的名諱做成牌子,每日用翻牌子的法子隨機寵幸。”

    “這當(dāng)中,若有女眷懷上身孕,方員外便會將她納為妾室�!�

    “若還沒等懷上身孕就已經(jīng)被方員外玩膩了,又或是染上了什么不干凈的疾病,便會被方員外趕出府去,由著她們自生自滅�!�

    追月念至此,不免有些憤懣,

    “雖說這種事聽來缺了大德,但其實在上京有錢商的賈家中,這樣‘開枝散葉’法子由來已久,并不算稀罕。這些女子大多是外鄉(xiāng)人,被商賈花錢銀買回來,和府上簽了賣身契,便是官府也管不得此事。”

    “不過好在方員外死后,他那正妻通情達理,將余下女眷都遣送回鄉(xiāng)去了。”

    追月說罷正打算翻頁,卻被裴承韞攔下,

    “先把方員外的事放一放。那張侍郎的長子,從前不是在嶺縣當(dāng)過縣丞嗎?他去年好像犯了錯事被貶回上京,你找找看是何原因�!�

    追月取過卷宗來仔細翻閱,不多時攤開一份卷宗,清了清嗓道:

    “他被貶回京,是因為他在嶺縣當(dāng)縣丞的時候,在當(dāng)?shù)赝菩辛艘粭l法案。”

    “女子若未出嫁而失貞,則被視為不守婦道,要被罰以浸豬籠。嶺縣地處偏遠,將失貞女子浸豬籠懲罰,從前也是當(dāng)?shù)夭怀晌牡囊?guī)矩�!�

    “但如今有了法案,立馬就鬧出了亂子。有一良女被喝醉了酒的惡霸玷污,女子本為受害者,卻只因惡霸說了一句是為女子勾引,惡霸只被打了五十大棍,而那女子卻被浸了豬籠溺斃而亡�!�

    “這件事鬧到上京,皇上聽聞后立刻將他革職查辦,連他爹的仕途也跟著受了影響�!�

    裴承韞眸光一沉,唏噓道:

    “一條人命,只換他革職查辦,影響仕途?當(dāng)真可笑。”

    他抬眸看著追月,“若受害之人是男子,你覺得朝廷對他的處置,可還會這般輕?”

    在啟朝,女子地位遠不如男,

    十六年前啟朝曾經(jīng)三年大旱,鬧過一場罕見的饑荒,

    那時百姓們易子而食,交換的也都是女嬰、女童,甚少聽聞有人會將自家男丁當(dāng)做糧食一般給變賣出去。

    所以裴承韞這句問話,追月不用回答,彼此也是心照不宣。

    裴承韞取過卷宗來,略略翻閱了兩頁,忽而道:

    “我大抵明白了,那兇犯是要做什么�!�

    “什么?”

    裴承韞目光探向庭院內(nèi),正殿門匾之上高懸的‘執(zhí)法持平’四個大字,沉聲道:

    “有人想要為這天下間的女子,討回一個公道。”

    追月啞然少頃,倏然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

    “難怪官府查了這么久都毫無頭緒!女子被輕賤這種事,于啟朝越是在達官貴胄間,越是屢見不鮮,沒人會把這些事聯(lián)系到一起去�!�

    他感慨半晌,復(fù)又犯了難,

    “可是......即便咱們知道了兇犯的動機,可這茫茫人海,咱們又如何能找到那個兇手?皇上只給了咱們兩個月的時間,要求咱們務(wù)必要偵破此案......”

    “兩個月,足夠了。”

    裴承韞端起茶盞,用杯蓋撇去其上浮沫,眼底閃過一抹狡黠的星芒,冷笑道:

    “去盯著丹陽侯府。相信長嫂,會給我一個我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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