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得裴承韞一聲令下,官兵們立即上前將裴遠(yuǎn)舟扣押起來。
裴遠(yuǎn)舟竭力掙扎著喊冤,“放開我!放開!”
掙扎不得,他便惡狠狠地瞪著看戲的裴承韞,罵道:
“裴承韞你這個王八蛋!你就是故意要找我麻煩!你明知道肖文勝的死法跟上京兇犯的作案手段一樣,這件事不可能是我做下!你為何偏要這般針對我�。俊�
“哦?”
裴承韞‘啪’的一聲將手中折扇合起,用扇背輕輕在裴遠(yuǎn)舟發(fā)紅的臉頰上拍打兩記,低聲道:
“那為何你,就不能是那個上京兇犯?”
“你......”
官兵不作停留,一路扣押著他往外走。
跨過門檻時,裴遠(yuǎn)舟死死扒著門框,沖沈秋辭喊道:
“秋兒你要幫我!這事兒不是我做的!你去找劉知府,告訴他裴承韞公報私仇,他故意要刁難我!”
沈秋辭沖他用力頷首,高聲喊道:
“世子別怕,我信你。你沒有做過的事,相信朝廷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話落,便是目送著裴遠(yuǎn)舟被人強行拖走,唇角勾起輕蔑的笑意來。
裴承韞離去之際,與沈秋辭擦身而過時,溫聲對她道:
“人我就先帶回去了。等大理寺審問清楚來龍去脈后,自會通知長嫂來大理寺‘探望’。”
沈秋辭淺施一禮,應(yīng)道:“那此事就有勞裴大人�!�
哄鬧過后,沈秋辭也是覺得乏了。
夏裳伺候她回房洗漱的時候,好奇問道:“二姑娘覺得這事兒真能是世子做下的?他雖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殺人這種事,奴婢覺得他沒那個膽子做�!�
“人被逼急了,難免會惡向膽邊生,這種事兒,又有誰能說得準(zhǔn)?”
沈秋辭將柔軟無骨的雙手浸泡在玫瑰汁子里,隨口冷笑道:
“他不是常說啟朝律法嚴(yán)明嗎?那就看看這律法,能不能幫他洗脫嫌疑,保他平安。”
與此同時,
被關(guān)押入暗牢的裴遠(yuǎn)舟,在嘶吼謾罵到嗓子都沙啞了也得不到回應(yīng)后,終于癱坐在地上,安靜下來。
而今他只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出辦法自證。
約莫半個時辰后,他終于有了些許頭緒。
肖文勝每日睡覺都很晚,如果有人潛入了他的房間,他不可能會察覺不到。
一旦察覺就會鬧出動靜,肖家守衛(wèi)森嚴(yán),肖文勝只要喊出聲,行兇者很快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
而要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除非作案之人身手極高,能在肖文勝還來不及發(fā)出聲音的時候,就一刀割喉將其斃命。
可顯然,裴遠(yuǎn)舟是不會功夫的。
想至此,他興奮地朝著牢房外大喊:
“來人!快來人!我有辦法證明我是無辜的!”
“吱呀”
幾乎是在他剛喊出口的一瞬,暗牢外層的門被人推開。
裴遠(yuǎn)舟見裴承韞提燈入內(nèi),另一只手,則拿著一柄玉如意。
“這是你送給肖文勝的?”
不等裴遠(yuǎn)舟分辯,裴承韞先開腔問道。
“是。”
“所以你是認(rèn)了?”裴承韞將玉如意丟給他,厲聲道:“肖家點的是沉香燭,而這玉如意上被你涂抹了迷藥上去。
這迷藥只會在沉香燭點燃后,被熏了煙氣才會彌散出來起了效用。你算準(zhǔn)了入夜肖文勝會點燭,迷藥生效他便毫無反抗能力,任你宰割。
你從送玉如意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jīng)開始謀劃如何殺掉他了。是不是?”
面對裴承韞的接連發(fā)問,裴遠(yuǎn)舟怔怔盯著玉如意,頓感頭皮一陣發(fā)麻。
他想不到自己拿來自證清白的證據(jù),轉(zhuǎn)瞬竟會變成了指證他的鐵證?
不可能……
這怎么可能!?
玉如意從買回來之后,除了他就只有沈秋辭接觸過。
這上面怎么可能會被人涂上去了迷藥?
難道……
是她�。�
第111章
我會幫你
“是沈秋虞!”
裴遠(yuǎn)舟驚呼道:“她說為了我的前途著想,要我去給肖家賠禮,玉如意也是她給了我銀子催著我去買的!那玉如意買回來后除了我,就只有她接觸過!”
裴承韞手中把玩著玉如意,默然少頃后,才問:
“你的意思,是長嫂殺了肖文勝栽贓給你?她為何要如此做?”
原本還被蒙在鼓里的裴遠(yuǎn)舟,此刻將所有的事都與沈秋辭串聯(lián)到一起去,才想明白了她這兩日的反常究竟是因著什么。
原來她從一開始為老夫人大辦喪禮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給他下套了。
喪禮一事原本只是沈秋辭出銀子,具體的流程由裴遠(yuǎn)舟全權(quán)操辦。
他將此事瞞得密不透風(fēng),肖文勝又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能踩著點來靈堂上大鬧一番?
現(xiàn)在想來,說不準(zhǔn)就是沈秋辭通知的他!
目的就是要讓二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起沖突,等來日肖文勝死了,他就會招惹上洗不清的嫌疑。
裴遠(yuǎn)舟越想越氣,只覺得自己是被蒙了心,竟沒有看出她假意親近背后藏著的惡毒。
“她是恨毒了我,所以故意做局要擺我一道!”
“她和肖文勝可有私仇?”裴承韞問。
“他二人平日里并沒有什么機會接觸,私仇更談不上�!�
“那這事就奇怪了�!�
裴承韞將玉如意隨手丟在桌案上,壓低了聲音說:
“長嫂和他遠(yuǎn)日無冤近日無仇,她又何必要用一條人命去嫁禍你?且她既有這樣的手段,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肖家把人給殺了,那她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你?”
“這......”
裴承韞隨口兩句話,就將裴遠(yuǎn)舟問得啞口無言。
他回身落座在石凳上,擰起眉頭看著裴遠(yuǎn)舟,
“兄長最好與我說實話,不然明日上了公堂劉知府也在,我再想幫你隱瞞什么,怕就沒這么容易了�!�
他指腹輕輕敲擊著玉如意,“我今日肯拿著這證據(jù)提前來找你,你就應(yīng)該該知道,我私心里其實是想幫你的�!�
裴遠(yuǎn)舟滿面狐疑道:“你會幫我?”
裴承韞溫然一笑,“我究竟是不是裴家的血脈,你母親與你心知肚明。不過當(dāng)年你與我一般年幼,許多事并非你的本意,我也不想追究。但我一直都記得,我幼時高熱不退,是兄長一直守在我身邊,衣不解帶的照顧我。這份手足情,總假不得�!�
他這話聽得裴遠(yuǎn)舟一頭霧水,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衣不解帶的照顧他?
印象中,他從小就對這個庶出的弟弟沒什么好感,
裴承韞雖然比他年幼,但文韜武略樣樣皆壓他一頭,父親也總是借著贊譽裴承韞的由頭來貶損他。
他小時候不知道因為此事被父親打過多少次,
每每覺得委屈躲在被窩里哭的時候,他都巴不得睡一覺起來,裴承韞就能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記恨年幼而起,他又怎么會去照顧裴承韞?
裴遠(yuǎn)舟垂下眼簾,仔細(xì)回想著少時模糊不清的記憶。
好半晌,他才想明白了裴承韞所謂的‘照顧’是怎么一回事......
第112章
兄弟情深
約莫是在裴遠(yuǎn)舟六七歲的時候,裴承韞曾發(fā)過一場高燒,
那時候裴遠(yuǎn)舟避之不及,生怕裴承韞將怪病染給了他。
可裴老夫人卻生生將他和裴承韞關(guān)在了一間屋子里,逼著他照顧裴承韞,
說是要讓他在老侯爺面前做足了樣子,裝出一副好兄長的模樣,得老侯爺另眼。
如此才有了裴承韞口中那句‘衣不解帶的照顧’。
說是照顧,可裴遠(yuǎn)舟才沒有那個閑工夫。
他甚至嫌棄裴承韞因著生病難受口中一個勁哼唧,于是將他退燒的湯藥故意換成了加大劑量的安神藥,
裴承韞喝了那藥,每日都會在床上昏睡八九個時辰。
他得了片刻安寧,便偷偷看看畫本,玩玩蛐蛐,總比守著他一個要死不活的人有趣多了。
只是令裴遠(yuǎn)舟沒想到的是,
這件事在裴承韞的視角里,他竟變成了一個對他關(guān)愛有加的好兄長?
仔細(xì)想想,裴承韞回到上京成了大理寺卿后,明面上仿佛處處都在跟他作對,但其實針對的,只有裴老夫人一個而已。
上回裴老夫人被抓回大理寺,他在大理寺都鬧成那樣了,也沒見裴承韞叫人把他給趕走。
如此想來,或許裴承韞心里當(dāng)真還念著那份年少時的情誼?
這所謂的兄弟情深雖然是‘誤解’,但這份‘誤解’對于現(xiàn)在的裴遠(yuǎn)舟而言,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臉上思忖的表情轉(zhuǎn)瞬即逝,故作感慨地對裴承韞說:
“你也知道,有些事并非是我能左右。那時候你病著,我與母親說我要去照顧你,可母親卻怎么也不肯,她也是擔(dān)心我,害怕你將身上的病氣過給我。但我覺得你我總歸是兄弟,我這個作兄長的,哪兒能見你受苦而置之不理?”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無奈搖頭道:
“那時滴血驗親之后,證明了你不是裴家的子嗣,不是我的兄弟,我因著這件事難受了許久。后來我也去找過你,但茫茫人海渺無音訊,此事也成了我的遺憾�!�
裴遠(yuǎn)舟所言字句真切,情到深處甚至紅了眼眶。
倒是全然忘記了,他與裴承韞重逢時,那一口一個野種可叫的可順溜得很。
不過他這么說著,裴承韞也就這般聽著,
非但沒有戳破他,反而還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過去你我皆年幼,許多事都是你母親做下的決定,你也無能為力。但我很想知道,當(dāng)日滴血驗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當(dāng)真不是裴家的子嗣,還是此事另有隱情?”
裴承韞臉色灰敗,眉宇間凝著散不去的愁云,
“不瞞你說,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一道坎。我很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我到底是不是裴家人�!�
他余光窺著裴遠(yuǎn)舟的神色,于他臉上隱約察覺出了顧慮后,又刻意道:
“真相對于我來說很重要,我想要的也唯有一個真相而已。如今父親已經(jīng)過身,我再想與他滴血驗親去證明我是裴家后嗣,也是沒有這個可能了。而今我只想給自己一個交代,知道自己的根究竟在哪里�!�
第113章
滴血驗親
裴承韞提來的油燈燭火燃了一半,暗牢中本就昏暗的光線一寸寸昏暗下去。
他起身,緩步走到裴遠(yuǎn)舟面前,隔著暗牢的鐵欄,附耳他低聲道:
“我相信肖文勝不是你殺的�?涩F(xiàn)在所有證據(jù)都指向你,這事著實棘手。你若是我的親兄長,我定會竭盡全力想辦法幫你,可若不是......”
他眸中閃過幾分惆悵,搖頭道:
“恕我私心,我也不想冒著丟了烏紗帽的風(fēng)險去替你作偽,一切只能按照律法來斷。明日劉知府會與我一并提審你,你且想好說辭,別如同今日一樣,被人三兩個問題就問得啞口無言,反而更惹懷疑。”
其實不用裴承韞明說,裴遠(yuǎn)舟也知道他現(xiàn)如今是個什么處境。
他在裴老夫人的靈堂前和肖文勝大鬧一場,那么多人都聽見了他說要給肖文勝點顏色看看。
且上京高門無人不知他是個最好臉面的,
可他卻在與肖文勝劍拔弩張的第二日,就帶著貴重禮物去肖家登門道歉,連被肖文勝當(dāng)街一通羞辱也不還口?
這事任誰看著都覺得反常。
雖然道歉是沈秋辭讓他去的,玉如意也是沈秋辭讓他買的,
可那又如何?
明日劉知府是要一同審問他的,劉知府原本就是沈老將軍的舊部,定然會偏向沈秋辭,
他若敢上了公堂無憑無據(jù)攀咬沈秋辭,無異于是自掘墳?zāi)埂?br />
且案發(fā)之時,他醉倒在犄角旮旯處,也無人能為他提供不在場的證據(jù)。
凡此種種,沒有一點是對他有利的,想要自證也不是易事。
而今最好的辦法,就是靠著裴承韞大理寺卿的身份,將一些對他不利的證據(jù)抹除掉,才能徹底洗脫嫌疑。
畢竟他不是一個普通百姓,惹上官非只要最后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就無大礙。
他是來日要繼承丹陽侯爵位的世子,他身上沾上的任何一處污點,都有可能成為來日他襲爵路上的絆腳石。
裴遠(yuǎn)舟暗自腹誹,
裴承韞此刻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真相,一個關(guān)于他到底是不是野種的真相。
當(dāng)年滴血驗親那件事,其實裴老夫人并沒有告訴裴遠(yuǎn)舟她有無在其中動手腳,裴遠(yuǎn)舟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可現(xiàn)在裴老夫人已經(jīng)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裴遠(yuǎn)舟只要將一切臟水都潑到裴老夫人身上,一口咬死當(dāng)年的滴血驗親,根本就是裴老夫人想把裴承韞母子趕出侯府而作的局。
而裴承韞也并非是野種,而是他實打?qū)嵉挠H手足。
裴遠(yuǎn)舟想著,反正就算他承認(rèn)了裴承韞的身份,現(xiàn)在老侯爺已經(jīng)死了,裴承韞一輩子也沒辦法光明正大的恢復(fù)裴家子嗣的身份,也絕無機會與他去爭搶爵位。
對于裴遠(yuǎn)舟而言,此事左不過就是說兩句謊話哄了裴承韞開心,他就能從這一灘渾水里趟出來,何樂而不為?
反正他這一生擅長的事沒兩件,但撒謊,他卻有十足的自信可以張口就來。
裴承韞見裴遠(yuǎn)舟一直不言語,輕聲嘆了口氣道:“罷了,當(dāng)年你與我一樣不過稚子,你如何會知曉真相?如今老夫人也死了,這件事或許永遠(yuǎn)都只能是一個秘密�!�
他懊喪垂首,轉(zhuǎn)身向暗牢外走去。
卻才邁出兩步,就聽身后傳來裴遠(yuǎn)舟的高呼聲:
“其實當(dāng)年滴血驗親一事,母親她……”
“的確做了手腳!”
第114章
至親兄弟
裴承韞猛然駐足。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裴遠(yuǎn)舟,
“你當(dāng)真知道此事內(nèi)情?”
裴遠(yuǎn)舟篤定頷首,細(xì)細(xì)道來:
“那件事之后,你就被趕出了侯府。從小到大你都比我聰慧,父親對你寄予的希望也一直都比我高。所以你走了之后,父親對我的要求就更加嚴(yán)格,每日讀書、練字、習(xí)武少說也得七八個時辰,但凡有哪里做的不好,父親便對我動輒打罵。
有一回父親打得狠了,我三日都下不了床。那時母親給我換藥,我賭氣與母親說我不要再過這樣的日子,也不要繼承爵位了。可母親聽了這話氣急了,她推搡著我,說我不爭氣,說我白費了她的心血。
在我追問之下,她才告訴我,原來當(dāng)年她覺得你的存在對我構(gòu)成了威脅,所以串通了外人來污蔑你娘的清白,給你扣上了野種的污名,叫你永遠(yuǎn)都不能成為我的阻礙。至于滴血驗親一事,也是她做了手腳。那碗水無論是誰的血滴進去,都不會相融�!�
這番聽起來字句真切的話,其實每一個字都是裴遠(yuǎn)舟隨口瞎編的。
他得意于謊話編造得完美,看著裴承韞悵然的表情,又用略帶懊悔的口吻繼續(xù)道:
“為著這件事,我曾和母親大鬧一場�?伤降资俏业哪赣H,縱然她再不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也得護著她。所以我明知道真相,也沒有在父親面前提及半句,叫你平白受了這么些年的委屈,對不住�!�
裴承韞倒是豁然,在短暫的沉默過后,也并未責(zé)怪他什么,
“這事到底也不是你做下的,你不曾對不住我什么。反倒是我要感謝你,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
裴遠(yuǎn)舟嘆道:“只是可惜,現(xiàn)在父親已經(jīng)過世,母親也離世了......不過你放心,來日等我洗脫嫌疑后,我定會將這件事和盤托出,讓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還你一個公道!”
裴承韞眸光一亮,“兄長當(dāng)真肯如此?你就不怕我恢復(fù)了身份,有可能與你爭搶丹陽侯的爵位?”
怕?
呵......裴遠(yuǎn)舟當(dāng)然不會怕,因為他打從心底里就壓根沒打算這么做。
等他洗脫了嫌疑,無論是官府和大理寺都不能再翻舊賬,
那么他今日說過的話,他自是半個字也不會認(rèn)。
口說無憑的事,到時候裴承韞又能奈他何?
于是他爽朗一笑,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你我是至親兄弟,身上流淌的皆是裴家的血脈。這丹陽侯由我或是由你來做,又有什么分別?”
裴承韞思忖須臾后,淺淺頷首,清冷一笑,
“兄長有心。只是此事,原也不需要你大張旗鼓地去‘昭告天下’�!�
他轉(zhuǎn)身走到暗牢門前,信手推開了了那道虛掩著的石門,沖著門后恭聲道:
“勞煩封公公,要您久等。”
�。�!
聞言,裴遠(yuǎn)舟忽覺頭皮一陣發(fā)麻。
他木訥地盯著門后,
直到看見有人從濃稠的黑暗中踱步而出,
燭火漸漸映清了他的臉,
來人竟當(dāng)真是皇帝身邊的首領(lǐng)大太監(jiān),封玉河!
第115章
裴二公子
“封、封公公?”
裴遠(yuǎn)舟分外訝異。
這個時候他不在皇上身邊隨侍,怎么會出現(xiàn)在大理寺的暗牢里?
他知道封公公是個老狐貍,所以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讓封公公看出他神情上的不自然。
裴遠(yuǎn)舟竭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實則已是腿腳發(fā)軟,只得抓緊了牢門的鐵欄桿才能勉強站得住身。
封公公身后跟著幾名官兵,各自提著燈照亮了面前的路。
乍然亮起的光線,耀得裴遠(yuǎn)舟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昏暗環(huán)境的雙目一陣刺痛。
他瞇著眼,在有限的視野中,窺見了封公公陰云密布的臉色。
“奴才給世子請安�!�
封公公隔著牢門向裴遠(yuǎn)舟隨意打了個千兒,而后揮舞著手中拂塵,似笑非笑地說:
“一月不見,沒想到再見面時,世子已成了階下囚�!�
“階下囚”這三個字,被封公公落了極重的音,喝的裴遠(yuǎn)舟一陣膽顫。
他忙解釋道:“事情并非公公所想的那樣,肖文勝不是我殺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誤會……”
封公公肅聲道:“是不是誤會,待明日上了公堂自會有定論。”
說著雙手抱拳,朝著皇城的方向一拜,
“皇上十分重視上京兇犯一事,如今疑犯被捕,皇上特意讓咱家前來陪審,務(wù)必將此案盡快偵破,還上京一份安寧�!�
上京兇犯?
裴遠(yuǎn)舟聞言身軀一震。
原來大理寺將他緝拿歸案,并非單單是因著肖文勝被害這一件事?而是要把他當(dāng)成上京那個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兇犯去審判?
裴遠(yuǎn)舟初被抓入暗牢,并未想這么多,只一門心思想著要如何自證他與肖文勝的死沒有關(guān)系。
因此也忽略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
肖文勝的死法,和之前那些被上京兇犯殺害的死者一模一樣。
皆是一刀斃命,面門被人刻了天璣二字,身邊都放了一朵被鮮血染紅的白山茶花。
所以……
只要能找出殺害肖文勝的真兇,那上京數(shù)起懸而不破的兇案,便也能一并了結(jié)。
這案子如今有且只有裴遠(yuǎn)舟一個嫌犯,
一旦罪名落實,背上這么多條人命,他哪里還會有活路?
封公公剛才說,是裴承韞將消息遞回了皇宮,所以皇上才會派他才會出宮來聽審此案。
這就說明打從一開始,裴承韞壓根就沒打算救他,反而是算計著讓他將所有的罪名都背下來!
“不是我!這事分明就是有人蓄意算計著想要陷我于不義!”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惡狠狠地瞪著裴承韞,擺明了就是意有所指,明著告訴封公公是裴承韞冤了他。
可封公公聽了這話卻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咱家在皇上身邊兒伺候了這么些年,這雙眼別的本事沒有,但誰是人誰是鬼,還是能輕易分辨的。世子沒做過的事,沒人能冤了你……”
他停頓須臾,忽而眸光一沉,肅聲道:
“不過……你若是做過了什么不該做的事,在咱家眼皮子底下,也沒人能包庇你�!�
轉(zhuǎn)而側(cè)目看向裴承韞,話里有話道:“裴大人,你身為大理寺卿,也是此案的主審,雖然你方才才與世子兄弟相認(rèn)、冰釋前嫌,但咱家相信,此案你一定會秉公辦理,不會徇私枉法,亦不會辜負(fù)圣上對你的信任�!�
裴承韞連聲應(yīng)道:“圣上對本官委以重任,本官定奉公執(zhí)法,絕不辜負(fù)�!�
話落,抬眼瞥了裴遠(yuǎn)舟一記,眼神里盡是嘲弄。
遲鈍如裴遠(yuǎn)舟,在這一刻也該明白過來,他這是遭了裴承韞的算計。
裴承韞方才那番顧念手足情分的話,不過是想引誘他說出當(dāng)年滴血驗親一事的真相,坐實了自己裴家二公子的身份。
這話雖說口說無憑,但封公公伺候皇帝數(shù)十年,他就是皇帝的另一雙眼耳。
他聽見的事,就等同于皇帝也聽見了,
皇帝是天子,他信了什么,便是什么,從不需要證據(jù)。
現(xiàn)在裴遠(yuǎn)舟下了獄,那裴家剩下能繼承侯爵之位的,除了裴承韞還能有誰?
裴遠(yuǎn)舟惱羞成怒,他用力拍砸著牢門,沖裴承韞罵道:“你這個王八羔子!你就是故意誆我來著!你讓封公公守在門外,故意引著我說出那番話來證明你的身份!不就是盯上了侯爵之位嗎?”
裴承韞不語,只含笑看著他的無能狂怒。
裴遠(yuǎn)舟拿他沒辦法,只得向封公公解釋道:
“封公公方才在門外應(yīng)該也聽見了,是裴承韞他說他能想辦法幫我洗脫嫌疑,故意引導(dǎo)我說出那些話的!我為了保命,才會胡說八道!我所言并非是實情,當(dāng)年滴血驗親一事無人做假,他裴承韞就是個實打?qū)嵉囊胺N!”
裴遠(yuǎn)舟情緒激動異常,他連喊帶喘地說完了這番話,可換來的,卻是長久的沉默。
當(dāng)年事,他的確不知情,可他說謊話的本事又實在是太過厲害,
厲害到嘴皮子一翻,就能繪聲繪色的將假的給說成真的。
半晌,才聽封公公問他,“世子既說自己清白,又何需向裴大人扯謊拉近彼此關(guān)系,讓他幫你洗脫嫌疑?”
“這……”
“好了,此事真假世子無需跟我解釋。咱家聽見了什么,看見了什么,都會原原本本地告訴圣上。你若想解釋,等來日有機會去了御前,再親自跟圣上解釋你這些胡話吧�!�
說完又向裴遠(yuǎn)舟象征性施了一禮,
“明日一早世子還要上堂受審,今夜便早些歇著吧�!�
話落,轉(zhuǎn)身向暗牢外走去。
裴承韞先封公公一步走到牢門口,將石門啟開,對他做了個請的動作,
封公公卻是笑道:“裴二公子先請�!�
這聲裴二公子,擺明了就是故意說給裴遠(yuǎn)舟聽的。
人群紛紛退出暗牢,帶走了裴遠(yuǎn)舟眼前的光。
牢門被重重合上。
無邊的黑暗與死寂,再度向裴遠(yuǎn)舟席卷而來,
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地癱坐在地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明天開堂受審,審問的結(jié)果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就算還了他清白又能如何?
裴承韞成了裴家二公子,再也不是身份不清不白的野種,
他又如此優(yōu)秀,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jì)就能在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上坐穩(wěn),足見皇帝對他的喜愛。
如此一來,這丹陽侯爵的位置,哪里還能輪到他裴遠(yuǎn)舟去承襲?
第116章
證據(jù)確鑿
整整一夜,裴遠(yuǎn)舟都未曾合眼。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打從出生開始,他就沒有受過半點苦,更別提遭受如今這樣的牢獄之災(zāi)。
當(dāng)然,導(dǎo)致他睡不著的原因除了這樣陰暗逼仄的環(huán)境外,還有他此刻的心境。
從他懂事后知道丹陽侯的爵位是可以世襲的,他便已經(jīng)開始盼著老侯爺早些離世了。
這樣一來,就再也沒有人逼著他學(xué)這個學(xué)那個,也不會有人因為他稍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就對他動輒打罵。
裴遠(yuǎn)舟算不清自己熬了多少年,才終于熬到老侯爺駕鶴西去。
可原本唾手可得的爵位,卻在一夜之間,竟要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指縫間溜走?
他怎能甘愿!
他一直都在懊悔今日著了裴承韞的算計,反倒從未因明日的受審而擔(dān)心分毫。
只因現(xiàn)如今有的那些證據(jù),薄弱到并不足以將他定罪。再加上有封公公在,就算是裴承韞想要栽贓嫁禍,他也沒這個膽子!
翌日,東方初白,裴遠(yuǎn)舟就被帶上了公堂。
高臺上,裴承韞居中而坐,劉知府和封公公分坐左右。
因著裴遠(yuǎn)舟身份特殊,從前又仗著自己世子的身份,在上京橫行霸道,欺凌過不少百姓,
故而百姓們聽說他被抓了,紛紛起了個大早趕來看熱鬧。
第一位上堂的證人,是那日參加了裴老婦人葬禮的大臣。
他被請來不過是走一下流程,闡述一下當(dāng)日的事實,
“那日世子與肖公子確實發(fā)生了沖突,世子也說過要給肖公子一點顏色的狠話,但只因為這小小沖突就要去殺人,我覺得世子還不至于如此�!�
后面求情的話,裴承韞沒有給他機會繼續(xù)說下去,就著人將第二名證人帶了上來。
來人是那日被裴遠(yuǎn)舟請來參加宴席的羅家公子,
“其實我們與裴兄也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聯(lián)系了。但是前日,他突然叫我們一起喝酒,我們礙著從前與他走得親近,便也沒有拒絕他。一開始大家不過吃飯飲酒,閑話家常,可后來喝了幾壺之后,裴兄瞧著似乎是有些醉了,便開始說起了渾話......”
“他都說了什么渾話?”裴承韞問。
羅公子瞄一眼裴遠(yuǎn)舟難看的臉色,支支吾吾道:
“他說......肖文勝讓他丟盡了臉面,他非得殺了肖文勝才能泄憤�!�
說完應(yīng)是還念著昔日的情分,又找補了一句,
“不過那都是醉話,醉話豈能當(dāng)真?”
“醉話?”裴承韞肅聲反問道:“你覺得他喝醉了嗎?”
“看著像,后來他情緒激動起來,甚至連桌子都掀翻了�!绷_公子聲音越來越弱,似乎也有些起了疑心,“但裴兄向來千杯不醉,那日不過幾壺酒就醉成那樣,的確也不像是他平常的酒量�!�
而后上堂的,是幾名侯府的家丁。
他們皆說那日在大街上找了裴遠(yuǎn)舟一夜,也沒有找到他。
裴遠(yuǎn)舟連忙解釋道:“我已經(jīng)與你們說過無數(shù)次,我醉倒在了一處巷道的死胡同,那地方還堆放了許多雜物擋住了我,你們找不到我有什么奇怪的?”
劉知府問:“世子所說的死胡同,可是在云鳴街附近?擋住你的雜物,可是用麻袋裝著的一捆捆木材?”
裴遠(yuǎn)舟立刻點頭應(yīng)下,“正是!”
劉知府悶哼了一聲,冷著聲音道:
“你在撒謊!那些木材因著沾染了水汽,旁邊造紙坊的工人才在四更天的開工的時候拿過去,打算等出了日頭曬一曬。本官詳問過他們,他們都說搬運木材的時候,壓根就沒見到那地方有人。
如果他們看到的話,也不可能不管不顧,反而把你藏在木材后頭!所以你即便是醉倒在了那地方,也得是在四更天之后的事。你說你二更天醉倒,肖家公子三更天出事,那么中間這段時間,誰能證明你去了哪兒?都做了些什么�。俊�
聞言,裴遠(yuǎn)舟腦袋里像是被人灌了漿糊,徹底木了。
只能結(jié)巴解釋著,“我當(dāng)日的確是醉倒了,至于為什么他們沒有看見我,或、或許是那時候天還沒亮,他們沒看清楚?”
然而這樣蒼白無力的解釋,自然是沒有人會信的。
此刻他的嫌疑已然頗大,而后來上堂的證人,更是將他謀殺肖文勝一事給徹底坐實。
那人便是裴遠(yuǎn)舟身邊的親信,阿福。
隨他一起被呈上堂的,還有那一身裴遠(yuǎn)舟換下來,讓阿福拿去燒掉的衣物。
裴遠(yuǎn)舟驚訝地看著阿福,“你來做什么?”
阿福渾身都在發(fā)抖,看都不敢看他。
裴承韞指著堂下擺放的那些衣物,向裴遠(yuǎn)舟問道:
“這些衣物,可是你所謂得醉酒當(dāng)夜所穿的衣物?”
裴遠(yuǎn)舟夾雜著怒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