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裴大人這般急著翻修侯府,可是因著好事將近?”
“好事?”裴承韞的表情略顯疑惑。
沈秋辭道:“你迎了春花苑的月盈入府,難不成連個名分也不打算給人姑娘家?”
聞聽此話,裴承韞忽而笑了,
“想不到長嫂竟對我這般關(guān)心?我與哪家姑娘鬧了何事,長嫂都了如指掌?
嘶......長嫂這么一提我才想起來。那日長嫂不是還同月盈說過,若我倆成婚,你自會備下大禮嗎?”
他于懷中掏出了一個用紅綢緞包裹起來的物什,遞到沈秋辭面前。
那東西瞧上去四四方方的,像是冊錄,又或是請?zhí)?br />
沈秋辭只當(dāng)他是瘋了,連那東西碰都不碰一下,
“裴大人不會以為我所謂的大禮,足能平了你欠我的那一萬兩白銀吧?”
裴承韞笑著搖頭,
“銀子照還,來日我成婚賀禮另算。今兒這份大禮,純是我送與你的�!�
他指腹在那物什上輕輕敲擊兩記,將它推到沈秋辭面前更近些,
“打開瞧瞧?”
第159章
長姐日錄
沈秋辭將信將疑地將包裹在外層的紅緞子打開。
里面放著的,是一本四四方方的冊子。
這冊子用牛皮紙封了開頁和三邊,雖然被保護(hù)得很好,但內(nèi)里的紙張已經(jīng)發(fā)黃變脆,瞧著是有些年頭了。
沈秋辭將冊子翻開,
映入眼簾的一行行簪花小字,分明就是長姐的字跡!
少時在家中,姐妹倆的字是跟著同一個夫子學(xué)的。
二人寫的都是簪花小字,因著師從一人,故而字跡本就有七八分相像。
再加上沈秋辭回侯府頂替長姐的身份前,為著不露破綻,曾刻意模仿過長姐的字跡,故而她對長姐的字跡十分熟悉,定不會認(rèn)錯。
沈秋辭快速往后翻看了幾頁,
她發(fā)現(xiàn)每一頁幾乎都記載了日期,以及長姐平日生活中所遭遇的或喜或悲之事,
這東西,應(yīng)該是長姐的日錄。
長姐從小就有寫日錄的習(xí)慣,原本是沈夫人讓姐妹倆一起寫,說日后年歲漸長拿來翻看,不失為美好的回憶。
不過那時候沈秋辭覺得麻煩,沒堅持兩天就放棄了。
日錄這樣的東西,那都是貼身藏著的私密物,連夏裳都不知道放在何處,怎會落入裴承韞手中?
沈秋辭抬眸看向他,“這東西從何處得來?”
“就在碧璽堂�!迸岢许y道:“是從你長姐內(nèi)寢床下的一塊活磚底下找到的。工人砸了碧璽堂和攬月閣,找到了此物交到我手中。我原先不知是何物,打開瞧了兩頁才知道是你長姐的日錄,便拿來給你�!�
他說著,刻意提醒了一句,“你瞧最后�!�
裴承韞說是瞧了兩頁,可沈秋辭從他停頓的語氣中聽得出來,
裴承韞怕不是一字不落全都看了個遍,才將此物拿給她,否則他為何會叫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頁?
不過現(xiàn)在并非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沈秋辭快速翻看著日錄,
直到翻到盡頭,目光落在了最后一頁上。
這一頁的日錄,字跡與之前相較明顯要潦草許多,足見長姐在寫這一篇日錄時,情緒頗為激動。
日錄所記:
【今日收到了一封信,沒想到寫信給我的人竟然會是阿辭!她沒有死!當(dāng)真沒死!信封里面夾著一塊布料,那是阿辭被拐走那天穿的衣服上的紋繡!我認(rèn)得出來,那是母親親手縫繡的,不會有錯!】
【可阿辭既然沒有死,為什么這么多年,她都不回來和我們相認(rèn)?她一定是有苦衷的。阿辭讓我三更天的時候獨自一人去煙雨樓臺見她,說她緊要事要與我說。她不讓我將此事告訴任何人,連母親都不許�!�
【我想,或許是父兄在天之靈冥冥之中保佑著阿辭,才能讓她平安歸來。我很想快些見到她,想知道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
后面的字跡實在太過潦草,加上年久墨跡暈染,已是不能分辨了。
沈秋辭倒吸一口涼氣,執(zhí)冊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
信?
所以長姐是收到了一封自稱是她的來信,才會去煙雨樓臺赴約?
可長姐從煙雨樓臺跌落是兩年半以前的事,
那個時候她還在天璣辦,連記憶都尚且沒有恢復(fù)......
她怎么可能會給長姐寫這樣一封信�。�
第160章
疑心天璣
這些年來,之所以上京所有人都以為沈秋辭已經(jīng)死了,全因為在她失蹤兩年后,沈家父子倆領(lǐng)軍大破燭陰,揮軍入主城時擒了燭陰的首將時,在沈?qū)④姷谋乒┫�,燭陰首將承認(rèn)了當(dāng)年就是他們里應(yīng)外合將沈秋辭拐走,為得就是報復(fù)沈家。
而人,早已經(jīng)被他們給活烹泄憤了。
而在沈秋辭的‘死訊’傳回上京前的這兩年間,沈家為了尋她貼了告示出了懸賞,任何人只要能提供沈秋辭的下落,沈家必有重謝。
那段時間來沈府提供沈秋辭消息的人絡(luò)繹不絕,只不過所有人都是奔著銀子來的,說出的線索連半句真話也沒有。
沈秋虞經(jīng)歷過這些,所以在此番得到沈秋辭消息時候的時候,理應(yīng)更為謹(jǐn)慎才對。
沈秋虞在日錄里提及,她收到的那封信里夾著一塊布料,布料是沈秋辭失蹤時穿的衣服,上面的繡樣是沈夫人親手所繡,所以她才會確定這封信就是沈秋辭寫給她的,毫無懷疑的去赴約。
而那件衣服......
沈秋辭記得,她被燭陰賊子拐走時,曾在荒郊野嶺中被賊子扒了外衣,欲侵犯她。
而云娘就是在那個時候救下她的。
后來她穿著破衣服回了天璣辦,第二日云娘就取了新衣裳給她換上,那身舊衣服也被人拿下去處理了。
如果長姐見到的那塊衣料,當(dāng)真是從她衣服上裁下來的,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封信......
是天璣辦的人所寫。
可天璣辦的人為什么要這么做?
那時候她連自己的身份都還不知曉,天璣辦的人又怎么會知道她叫沈秋辭,是上京將軍府的嫡女,還能精準(zhǔn)的將信送到已經(jīng)嫁入丹陽侯府的長姐手中?
這事越深想下去,越令沈秋辭覺得后脊發(fā)涼。
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確定那塊料子到底是不是從她失蹤當(dāng)日所穿的衣裳上裁下來的。
長姐自幼細(xì)心謹(jǐn)慎,
那衣料既然是和信一起收到的,所以那封信以及那塊衣料,理應(yīng)被長姐和日錄一并保存起來才對。
于是她問裴承韞,“裴大人只發(fā)現(xiàn)了日錄,沒有見著旁物嗎?”
她明知道裴承韞定已看過日錄,但還是刻意提及了一句,
“比如書信、衣料之類?”
“那就不知道了�!迸岢许y聳肩,“侯府現(xiàn)今被拆得一塌糊涂,到處都是殘磚廢瓦,原是打算今天下午就讓人運走了去�!�
沈秋辭忙道:“大人可否先不挪動那些廢料?”
“不挪?”裴承韞詫異道:“沈姑娘當(dāng)知道我退了華京道的宅子,而今已是無家可歸。那廢料堆著不挪走,難不成叫我睡在大街上?”
沈秋辭道:“若大人肯通融,我會為大人租下上京最好的屋舍,供大人暫住�!�
裴承韞蹙眉,“暫�。磕闶谴蛩阋切⿵U料在侯府停留多久?”
沈秋辭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需在其中尋一塊衣料,尋見了,自會幫大人將廢料清理干凈。”
“衣料?”裴承韞揶揄道:“你可知碧璽堂和攬月閣全都拆掉,那些殘磚廢瓦得堆了多高?渾似座山!你要在那堆東西里面尋一塊衣料?你怕不是瘋了�!�
第161章
侯府尋證
沈秋辭知道此事十分困難,但現(xiàn)如今她又不得不這么做。
她總隱隱覺得,那塊衣料背后,極有可能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關(guān)于她的身世她不方便與裴承韞透露過多,只得道:
“耽誤裴大人,我會賠償銀子給你。此事對我十分重要,還望裴大人通融�!�
她語氣誠懇,甚至帶著幾分懇求的意味在。
平日里,裴承韞從未在她臉上討到過好臉色,今兒倒是奇了。
他沉默少頃,并未當(dāng)即應(yīng)下沈秋辭的請求,而是另擇他話道:
“我知道沈姑娘在想什么。你覺得你長姐的死有蹊蹺,或許這件事和裴家半分關(guān)系也沒有。你很想搞清楚到底是誰害了你長姐,但在這之前,裴某覺得,姑娘得先搞清楚另一件事�!�
“什么?”
裴承韞手指輕點著日錄,“你長姐所錄,當(dāng)是有人用偽造了你筆跡的書信,將她引去了煙雨樓臺。沈姑娘常說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背后總要有動機(jī)。那么引誘你長姐去煙雨樓臺那人,他行事背后的動機(jī)又是什么?”
“謀財?”裴承韞自問一句,又徐徐搖頭,“可你長姐日錄上并未提及,對方讓她帶著銀票赴約。
害命?將人三更天約到那樣人跡罕至的地方,若要害命,割喉也罷,刺心也可,都是不留后患的法子。
為何偏偏要將人從煙雨樓臺上推下去?且事后也不查看是否死絕,等天亮?xí)r你長姐尚有呼吸,被人發(fā)現(xiàn)得救?”
裴承韞緩一緩,沉聲問道:
“沈姑娘難道不覺得,這整件事到處都透著不合常理的詭異嗎?”
裴承韞所說的每一點,沈秋辭都盡數(shù)考慮到了。
但這些事,都不及盡快搞清楚那塊衣料的來歷來得重要。
她道:“裴大人所有的疑惑,或許在找到那塊衣料后,皆可迎刃而解�!�
裴承韞沉默半晌后,終是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
“罷了罷了。你既執(zhí)意如此,沈大將軍從前又與我有恩,我依著你便是�!�
沈秋辭沒想到裴承韞能答應(yīng)的這么利索,一時略有恍惚。
裴承韞敲了敲桌面,旋而起身道:
“還愣著?走�!�
二人步履匆匆向外趕去,卻在府門前遇著了神色焦急的芳嬤嬤,
“姑娘,夫人她發(fā)了高熱,您快去瞧瞧吧?”
沈秋辭一時兩難,還不等她開口,裴承韞先道:
“先去照顧你母親吧,這事兒我先幫你辦了。近日上京太平,大理寺得閑男丁居多,讓他們一并尋著,總比咱們兩個人四只手要快得多�!�
說完也不等沈秋辭應(yīng)下,邁著大步轉(zhuǎn)身就走。
沈秋辭怔怔望著他策馬而去的背影,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在她的印象中,裴承韞一直都是一個吊兒郎當(dāng),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痞貨。
唯有遇事有利可圖,才會讓他趨之若鶩。
可今天這件事,他竟連好處都沒要,就這么應(yīng)了?
他總將當(dāng)年受過沈?qū)④姷亩鲯煸谧爝�,可印象中,沈家從前與裴家似乎沒有過什么交集,
到底是什么樣的恩,能讓裴承韞接二連三拋下底線與她站在同一陣線上?
沈秋辭心底略有疑惑,覺著或許母親能對這些往事略知一二。
第162章
裴家女醫(yī)1
沈秋辭趕去沈夫人房中時,她人躺在榻上,臉燒得泛紅。
她摸了摸沈夫人的額頭,溫度不低。
人雖已經(jīng)睡著,但口中仍舊低聲嗚咽著,瞧著難受得緊。
芳嬤嬤從旁道:“退熱的藥已經(jīng)服下,可夫人還是說身上燒得慌�!�
沈秋辭替沈夫人診了脈,原不過是尋常的風(fēng)邪入侵。
這兩日她常帶著母親外出,啟朝入春晝夜溫差頗大,身子骨弱一些的人,難免會染上病氣。
沈秋辭叫人端了盆涼水來,用帕子浸濕后,仔細(xì)替母親擦著身子。
芳嬤嬤一邊幫襯著,一邊心疼道:
“從前夫人身子骨極為硬朗,年輕的時候那都是跟老爺一塊上過戰(zhàn)場的�?勺詮睦蠣敽凸铀篮�,夫人受了頗大的打擊,整個人一夜之間就垮了。
這些年夫人吃過的補(bǔ)藥也不少,但也不見什么成效。一年到頭來大病倒是不見,可小病接二連三纏上身,就跟那小鬼兒似的,熬得多了對人也是損耗�!�
上京的那些醫(yī)者,遇著有錢人家需要滋補(bǔ),自然是挑著撿著用最名貴的藥材,對不對癥先不說,自個兒的口袋起碼能裝得滿。
沈秋辭想起自己小時候也總是愛生病。去了天璣辦跟著云娘習(xí)武時,更是三天兩頭就病倒了。
后來天璣辦里教她醫(yī)術(shù)的‘鬼醫(yī)’親自料理她的身子,依據(jù)她的脈象給她開了滋補(bǔ)方子,日日用著,個把月的功夫,就將她孱弱的體質(zhì)調(diào)理得強(qiáng)健起來,甚少再有生病的時候。
不過這本事沈秋辭卻沒學(xué)來。
她想著日后要是得了機(jī)會,便請了‘鬼醫(yī)’來,讓她也給母親瞧著調(diào)理調(diào)理。
這日,沈秋辭一直照顧在沈夫人病榻前,
夕沉?xí)r分,或許是藥效起了作用,沈夫人的熱退下去不少,人也清醒起來。
沈秋辭忙叫人將才煮好的粥端來,喂沈夫人用了些。
沈夫人胃口不佳,吃不了幾口就擺擺手,而后牽起沈秋辭的手說:
“我這身子骨弱,三天兩頭就要病一場的,不打緊。哪用你把我當(dāng)個孩提一般照顧著?”
沈秋辭笑,“從前我小時候生病,母親不也是這般照顧我的?”
沈夫人亦笑了,“你還算是叫我省心,你妹妹才是個折磨人的。你可還記得她小時候的事兒?隔三差五的不是這兒痛就是那兒病的,活脫似個藥罐子。
她又是個矯情性子,吃藥非得我哄著。用了藥也不休息,吵著鬧著要我給她講畫本上的故事。聽了故事又笑個不停,折騰得我都疲了,她卻愈發(fā)精神。”
沈夫人眸光逐漸渾濁,臉上的笑容也染上了幾分苦澀。
沈秋辭瞧著心里一酸,正想說些什么岔開沈夫人的心思,卻聽沈夫人先問了句,
“我聽小芳說,晌午的時候,裴家那二小子來府上了?”
“是�!鄙蚯镛o愣愣地應(yīng)下,“母親認(rèn)識他?”
沈夫人打趣到:“如今成了你的小叔子,怎么連他從前被趕出裴家的事兒,你都忘了?”
第163章
裴家女醫(yī)2
沈秋辭道:“聽裴大人提及過,當(dāng)年他們母子被趕出侯府,走投無路之際,是父親接濟(jì)了他們?”
沈夫人頷首應(yīng)下,又道:“不過要論起來,還是她母親先醫(yī)了我�!�
“她母親會醫(yī)術(shù)?”
“起止是會,醫(yī)術(shù)還好得很嘞�!鄙蚍蛉丝羁疃劗�(dāng)年事,
“那時候你還小不知道,我生了你們姐妹倆后,身子就落下了病根。每月癸水總是遲來,連帶著手腳冰涼,小腹也隱隱作痛,做什么事都提不上勁。你爹尋了許多上京有名的大夫來給我調(diào)理身子,滋補(bǔ)了一場,卻也沒見個什么名堂。
后來有一日,老侯爺來家中跟你父親說事,我與他那妾室在偏廳用茶的時候,她瞧出了我氣色不好,追問之下我便告訴了她我的病癥。
誰料到她一個女子,又是給我診脈,又是針灸,凡事像模像樣。我原也沒當(dāng)一回事,就想著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讓她治著。卻沒想到這滿京城的名醫(yī)都醫(yī)治不好的病,倒還真叫她給我治好了。
之后沒多久,侯府鬧出不體面的事兒,他們母子倆被趕了出來。那種情況下,人人都怕得罪了侯府,哪里有人肯幫他們?
可你爹不怕得罪啊。明里幫襯著給找了房子安置下來,還留了傍身的銀錢�!�
“后來呢?”沈秋辭問。
沈夫人繼續(xù)道:“后來你那兇悍得沒邊兒的婆母尋去了他們安身的地方,連打帶罵鬧了好一通,把人給趕出了上京。裴家那二小子好像也是最近才回來的?她母親可一切都好?”
這問題沈秋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印象中,裴承韞似乎從未提及過關(guān)于他母親的事。
回京后也一直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而今他成了大理寺卿,又頗得皇上器重,有了這樣的出息,也算是衣錦還鄉(xiāng)。
倘若他母親還活著,他應(yīng)當(dāng)會接母親一并回來享清福。
既然如今人沒回來,那或許......是已經(jīng)不在了吧?
沈秋辭安頓母親睡下后,已經(jīng)臨近子時。
她惦記著衣料的事兒,雖然身子已是疲憊不已,卻仍第一時間趕去了侯府。
結(jié)果在侯府門外,她卻瞧見了哭得梨花帶雨的月盈。
裴承韞立在侯府門口,手中拎著一個裝的滿當(dāng)?shù)淖仙心�,面色冷漠地丟到了她腳邊。
月盈哭著說:“奴家是騙了您,可奴家對您是真心的!奴家離了春花苑,得罪了春姑子,哪兒還有地方可以去?這年跟前的您把奴家趕出來,是要逼著奴家去死嗎?”
裴承韞負(fù)手而立,近乎是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看她,
“你愿意死是你的事,與我無關(guān)。”
月盈哽咽道:“是您答應(yīng)讓我搬進(jìn)侯府!這才不到一日就要趕我出去?天底下哪有這般道理?”
裴承韞道:“你想搬入侯府給自己博一個高門的體面,我可許你。但前提是,你給我線索得是真的。你滿嘴胡言亂語,想把你用來騙旁人的把戲套用在我身上?”
他不屑一嗤,半句話也不想和月盈多說,利索轉(zhuǎn)身重重地合上了府門。
月盈扯著嗓子叫喊了兩聲,見無人回應(yīng),也是惱了。
她費力地將行囊撿起來扛上肩頭,順帶將手中攥著的畫卷用力丟在地上,抹了把眼淚罵道:
“你娘早就死了!你還找個屁!人丟了那么些年不見你著急,現(xiàn)在裝孝順給誰看?我呸!”
畫卷順著斜坡地勢一路滾落到沈秋辭足邊,回彈展開。
沈秋辭不經(jīng)意低眉瞥了一眼,
卻在看清畫中女子容貌后,赫然一驚!
這畫中人......
竟和在天璣辦教她醫(yī)術(shù)的‘鬼醫(yī)’,生得一模一樣!
第164章
裴家舊事1
沈秋辭躬身將畫卷撿起。
她仔細(xì)看著畫中人,目光最終落在了她眉心處的那枚朱砂痣上。
人或有相同,只憑畫像不好確定。
但這枚朱砂痣,沈秋辭不可能認(rèn)錯,
畫中人就是鬼醫(yī)。
沈秋辭站在月盈離去的必經(jīng)之路上,
月盈瞧見了她,許是覺得丟人,路過她身旁時將頭埋得很低,腳步也放快了許多。
饒是如此,在與沈秋辭擦肩之際,沈秋辭還是叫住了她。
“姑娘說的要入侯府,原是這么個入法?”
月盈羞紅了臉道:“沈姑娘非要瞧了我的笑話才高興嗎?”
“我能看你什么笑話?只是這大半夜的,你被裴大人趕出侯府,春花苑你也是回不去了�!�
沈秋辭打量她一番,繼續(xù)道:“我瞧你銀袋干癟,怕是渾身上下也掏不出幾個子兒。你今夜是打算要露宿街頭?”
“那怎了?又不是沒睡過!”月盈嘴硬道:“我爹把我賣給春花苑前,帶著我一路從云城流浪到了上京,我小時候日日都是在大街上卷個草席睡著,我怕什么?”
她話還沒說完,便見沈秋辭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銀錠子丟給她,
“拿著�!�
銀錠沉甸甸地落在月盈手中,她愣愣地看著沈秋辭,
“你......”
“我出門走得急,身上不得多余錢銀。這銀子你且拿著,也夠你找個容身之所暫住幾日。”
“為何幫我?”
“自是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沈秋辭沖著月盈攤開畫卷,開門見山地問道:
“畫中是何人?”
月盈回頭瞥了一眼侯府,沒好氣道:
“里頭那位他娘�!�
果真是裴承韞的母親。
沈秋辭又問:“方才我聽裴大人說你誆了他,為著何事?”
“這......”月盈面露難色,支支吾吾的半晌不肯開腔。
沈秋辭沖她手中攥著的銀錠挑了挑眉,道:
“這點銀子夠你撐多久?你在春花苑做了那么久,除了討好男人也沒學(xué)到旁的本事�,F(xiàn)在斷了生機(jī),難不成你要回去給那老鴇磕頭認(rèn)錯,再去做回皮肉買賣?
你與我說了實話,我可為你在沈家錢莊安排一份活計,雖保不了你富貴,但終歸是踏踏實實靠自己雙手養(yǎng)活自己,不用仰人鼻息,也不會叫人看不起你�!�
聞言,月盈桃花眸子一亮,“此話當(dāng)真?”
沈秋辭淡然頷首,
月盈這才打開了話匣子道:
“我有個姐妹是云城的,她一早就知道裴承韞的事。當(dāng)年裴承韞母子被趕出侯府后,沒多久裴老夫人尋到了他們的棲身之所,就連削帶打的將人給趕出了上京。他們母子倆一路顛沛,最終落腳在了云城。
原先他母親在云城的時候,靠著給人醫(yī)病賺點銀子,勉強(qiáng)還能糊口。但過了兩年,有一日他醒來后,他母親就跟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再沒了蹤影。
他跑去報官,官府也尋不見人。后來知府大人看他可憐,又識得幾個字,就許了他跟在身邊當(dāng)個錄事的小童。如此不會被人拐了去,也能自食其力養(yǎng)活自己......”
第165章
裴家舊事2
口中說的是旁人的悲事,可月盈卻津津樂道,笑意不止,
“別的不論,他裴承韞倒當(dāng)真是個有能耐的。幫著知府大人屢破奇案不說,還因著找回了圣上給云瑰公主的陪嫁,得了圣上賞識。沒多久就官運亨通,被提拔成了個五品官員。
有了官銜,得了個小府邸,他仍沒放棄尋找他母親這事兒。官府幫不上忙,他就自己查,找畫師畫了許多他母親的畫像,遍散云城。
只要是能提供線索的,他哪怕是預(yù)支了月例,也會給人報酬。后來他被提拔成大理寺卿,更是風(fēng)光了。
聽說要來上京任職,我那姐妹就將這些事告訴了我,還給了我一幅他母親的畫卷。讓我假裝見過他母親,能給他提供有用的線索,以此來從他身上謀取好處�!�
沈秋辭越聽越覺得這事兒熟悉,
當(dāng)日她被拐走時,沈家不也是傾盡所有來尋得她的下落嗎?
為著找到自己的親人,付出再多,也是值得。
可若利用了旁人尋親心切,背地里做這些坑蒙拐騙的勾當(dāng),偏是給人希望又叫人失望,這樣的人真真兒是喪了良心。
聽到此處,沈秋辭心中已然對月盈厭惡至極,但表面上卻并未流露出絲毫痕跡,反倒打趣問道:
“裴大人那般機(jī)智的人,也能被你給騙了?”
月盈自得一笑,“他哪里知道云城的人會與我通了消息?我知他來日上京任職,成日得空就在大理寺外晃悠著。一日見著他,便撞入他懷中假裝與他偶遇。抬眼與他對視時,就一臉震驚地對他說,他長得像極了從前救我一命的嬸子。
他一聽這話果然上道,連忙問我那嬸子模樣。我一早看過畫卷,形容的惟妙惟肖,尤是眉間的那枚朱砂痣,他聽了哪里能不激動?忙問著我是何時見了他母親,可知他母親如今身在何處。
我見他上鉤,當(dāng)然是要給自個兒討便宜的。先哄著他給我贖了身,又讓他許了我搬去與他同住,想著哪天夜里灌醉了他,往榻上那么一去,生米煮成熟飯的事兒,待他來日就是發(fā)現(xiàn)我騙了他,也是沒招。”
她越說越氣,忍不住跺腳道:
“哪知他不是個男人!我都那般站在他面前了,他卻連我看都不看一眼。又讓人私下里調(diào)查我,知道我在春花苑這幾年混得風(fēng)生水起接客不斷,就不曾有過病重的時候。”
月盈將肩上扛著的行囊往上捎了捎,不甘地?fù)u頭,
“這不,竟是半分情面也不留,就將我給趕了出來......其實他那個娘還有什么好找的?那么大個人,如何能憑空消失了?
要我說無外乎兩個可能,她要么是跟哪個男人相好了,覺得兒子是個負(fù)累,丟下就跑。要么是遭了誰的毒手,裴老夫人不就恨毒了她?說不定就是裴老夫人想要斬草除根,派人追到云城去把她給料理了!”
她悶哼一聲,冷笑道:
“不然你想呀,那人要是還活著,知道她兒如今這般出息,還不得巴巴兒地跟在后頭享清福?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哪兒還用他這般苦苦找尋?”
第166章
好的差事
沈秋辭靜靜看著月盈,
瞧她說起是非來眉飛色舞的,根上的毛病是半點也沒有改。
沈秋辭只是問她騙了裴承韞什么,可她卻說了這么些自個兒的揣測,
明明是她居心叵測想要騙人錢財,末了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還要詛咒人家的母親不得好死。
這樣的人,與她多說一句話都是費神。
眼見她嘮叨個沒完,沈秋辭也是沒了耐心,
她轉(zhuǎn)身欲走,月盈忙不迭跟上來叫住她。
“沈姑娘!”
月盈賠著笑臉湊上前,低聲問道:
“您要問的我都給您交代了。您看這......我什么時候能去沈家做活?”
沈秋辭道:“明日你去錢莊找財叔,報了我的名諱,他自會安排�!�
“多謝您!遇著您可算是我遇著貴人了!”
月盈連聲道謝,又問:
“不知道沈姑娘打算安排我去做什么?您也知道我這個身份,從前拋頭露面的,賺的都是不光彩的銀子。您要是讓我立在柜前去面客,只怕著旁人背地里要對咱們錢莊指手畫腳,總不體面。”
她掰起手指來,一樣一樣挑剔著,
“叫我算賬那更是不可能了。我自個兒都是個糊涂的,盈虧看都看不明白,再賠了您的生意可怎成?
至于送貨上貨,那都是體力活,我一個女子,指定也做不得那些。
還有還有,日常灑掃我也無法勝任。您瞧著我這皮膚,嬌嫩得水靈。每月單是保養(yǎng)花出去的都是流水的銀子。錢莊的院子那么大,清掃起來風(fēng)吹日曬,我這面皮哪里能受得��?”
......
她挑剔來挑剔去,幾乎是把錢莊能干的活全都推完了。
臨了還笑著對沈秋辭說:
“總歸我聽沈姑娘的安排就是了。我這個人從不挑剔,您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安排?
她自個兒都已經(jīng)把自個兒安排的明明白白了,擺明了就是想去錢莊當(dāng)個甩手掌柜。每日偷懶�;斐缘人�。
不過沈秋辭也不惱她,反而溫聲笑道:
“我一早就已經(jīng)給你安排好了。這活原也是個輕松的,不用算賬,不用面客,也不用風(fēng)吹日曬損了你的美貌,正適合你�!�
月盈聞言笑得更燦爛了,“不知是個什么好差事?”
沈秋辭冷笑道:“收拾恭房�!�
“什么��?”
月盈臉上的笑意一瞬僵住,不過是聽沈秋辭提了一句,她就跟聞到了味兒似的,捂著胸口干嘔連連,
“沈姑娘可開不得這樣的玩笑!”
沈秋辭冷漠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在與你玩笑了?況且這收拾恭房足是個美差。
店鋪里的伙計攏共就二三十個,每日也出不了多少恭。你白日只管著忙自個兒的私事,到了夜里一并挑走處理了就成。每日就做這一次活,還可拿著和旁人一樣的月例,算來是你賺到了。”
月盈氣得跳腳,赤急白臉道:
“你分明就是耍我!”
沈秋辭瞥她一眼,“活我給你安排了,要不要去你自個兒看著辦�!�
說完順便將手中的畫卷丟給她,轉(zhuǎn)身朝著侯府走去。
第167章
迷霧重重
沈秋辭立在侯府門前,叩門的手懸在半空中僵住。
她腦海中困著許多解不開的惑,讓她不由多想。
當(dāng)日,沈秋辭被云娘帶回天璣辦的時候,天璣辦還不曾有鬼醫(yī)這么一號人物。
約莫在她入了天璣辦一兩個月后,她才第一次見到鬼醫(yī)。
那日她正跟著幾名師姐習(xí)武,原本出去辦事說要走三五天的云娘突然折返回來,身邊還跟著一名容色姣好的女子。
云娘說那女子是從外云游回來的,跟了很厲害的神醫(yī),學(xué)有所成醫(yī)術(shù)了得,日后會留在天璣辦負(fù)責(zé)教姑娘們醫(yī)術(shù)。
起初云娘并沒有告訴眾人鬼醫(yī)的名諱,只讓大家稱呼她為閣主。
因著她的醫(yī)術(shù)偏重苗疆巫蠱,又在自己房中養(yǎng)了許多蠱蟲,時間久了,姑娘們私底下也就鬼醫(yī)鬼醫(yī)的這般叫著,叫順了口。
根據(jù)月盈方才所言,沈秋辭在天璣辦初見鬼醫(yī)的時候,應(yīng)該就是在裴承韞在云城發(fā)現(xiàn)母親失蹤后的不久。
兩人外貌一樣,消失和出現(xiàn)的時間線也能對得上,
種種跡象都表明了,裴承韞的母親就是鬼醫(yī)。
可是......
入天璣辦的女子,不都是遭了強(qiáng)權(quán)或父權(quán)的不公對待,被逼無路,才來此安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