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早知道時局如此,她根本不可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對于一個母親而言,或許再沒有比保護好自己的孩子更重要的事,
可云娘不單單是一個母親,她還是一國之后,燭陰百姓的旦夕禍福都系在她身上,她沒得選。
沈秋辭可以理解云娘,但又覺得將這些話赤裸裸的說給一個孩子聽,未免有些過于殘忍。
她有心將江慕秋支開,可江慕秋從一開始就對她抱有敵意,這會兒又生怕她會傷害云娘,更是橫在兩人中間一步也不肯退讓。
云娘攬著江慕秋的肩膀,溫聲笑道:
“他是我的兒子,是燭陰的大皇子。沒什么話是他聽不得,受不住的�!�
而后看向沈秋辭,“阿辭,你我立場不同,我知道你不會幫著燭陰反了啟朝,可你對皇帝的恨意,卻絲毫不亞于我�!�
“就算我得了皇帝的信任,可以利用天璣辦之便去報復(fù)他,甚至要了他的命�?蛇@對燭陰又有何益處?就算他死了,這天下仍舊是他蕭家的天下�!鄙蚯镛o問。
云娘道:“燭陰之所以會被逼到今天這一步,全因皇帝視人命如草芥。他說得冠冕堂皇,仿佛征討燭陰是為了擴大啟朝的勢力,為百姓謀福祉。
可這些年來,上京皇宮翻修了一遍又一遍,天下佳人更是一波一波地送到了他的榻上,他從燭陰掠奪走的資源,又有幾分用到了百姓身上?”
她冷笑,“或許他的初心是為了能讓你們的國家更繁榮強大�?勺詈螅心囊粯赌囊患皇菫榱藵M足他自己的私欲?
他死了,無論是他手底下的哪一個兒子登基,為得賢名,施仁政,皆會留給燭陰喘息的機會。
事到如今,你以為燭陰還盼著能恢復(fù)往日的盛況?不過是求著能保全一條命,三餐有著落罷了�!�
沈秋辭默然須臾,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江慕秋身上。
她湊近云娘些,壓低聲音道:
“可你的孩子......”
“這是他們的命�!痹颇锘砣坏溃�
“我的兒子,生來便跟我,跟帝君有著一樣的使命。
在燭陰,我們這些皇室所盼所愿,皆是百姓能過上安穩(wěn)富足的生活。
若不能......我們必得沖到最前面,竭盡所能保護他們。否則,便是辜負(fù)了他們對我們這些上位者的擁戴與信任。”
云娘似是累極了,說話間喘氣的聲音變得愈發(fā)重,幾乎每一個字都要用盡全力才能從喉頭里擠出來。
江慕秋攙扶著她在一旁坐下,倒了一盞溫水遞給她,
可水碗才遞到嘴邊,便被鮮血染紅。
江慕秋明顯慌了,他手足無措地用自己的袖口擦拭著云娘唇角溢出的血跡,語帶哭腔道:
“母后......您不是說您沒事嗎?”
第228章
要保護他
云娘和江慕秋同乘一匹馬,她于馬上中箭,江慕秋自然知曉。
只是從前云娘在沙場上也常有負(fù)傷的時候,加之她本身醫(yī)術(shù)不俗,所以江慕秋只聽云娘說沒事,便以為這一次也和從前一樣,并無大礙。
可現(xiàn)在看來,情況似乎并不像云娘說得那般云淡風(fēng)輕,
江慕秋這才知道慌了。
他眼淚不住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在即將滴落的一瞬,被云娘拂袖擦去。
“不許哭�!�
她幾乎是用呵斥的口吻,嚴(yán)詞命令江慕秋將眼淚生生憋回去。
而后拉著他坐在了自己對面,語氣緩和道:
“你知道為何從小到大,母后疼愛你更甚于疼愛你弟弟嗎?”
江慕秋隱忍著淚意,身子不受控地打著顫,抿唇搖頭道:
“我不如弟弟聰慧,也不如弟弟悟性好。我十歲才能讀通的兵書,弟弟五歲就能字意通達融會貫通,甚至還能向父皇說出他獨到的見解。我資質(zhì)平平,父皇更喜歡弟弟是情理中事......”
他偷偷抬起眼皮看了云娘一眼,聲音低弱道:
“母后原本也應(yīng)該更喜歡弟弟才對......”
“傻孩子�!痹颇飺u頭否道:“在母后眼里,你與你弟弟都是這世上最好的孩子。你父皇要在你們兄弟間擇一儲君,這儲君要能扛得起整個燭陰的擔(dān)子,就必得是處處都拔尖的人。
與你弟弟相比,你的確略遜色些。所以你父皇才會對你弟弟寄予厚望,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愛你。
為著能讓你弟弟更為精進,你父皇少不得要多抽出時間來陪伴在他身邊,教他兵法,教他治國之道。母后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這些你從來都沒有與旁人說過,只一味憋在心里。
母后看在眼里,所以這些年來,對你更是格外上心,只想著能多補償你些,別叫你背負(fù)太多。
你和你弟弟,都是母后最割舍不下的人,甚于你父皇。母后本該護你們一世周全,可眼下看來,母后或許要食言了�!�
她緩一緩,輕輕拍打著江慕秋的肩頭,
“來行宮后你總是問我,為何要突然帶你們來此處長住,母后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緣由。
啟朝的皇帝,要你和你弟弟其中一人去啟朝為質(zhì)子。母后帶你們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若如今再不將你們交出去,只怕惹惱了他,啟軍又會大肆入境,拿百姓們開刀。
你知道啟朝是個什么地方,無論是你還是你弟弟去了那里成為質(zhì)子,日都不會好過。
可事到如今,你們兄弟二人必須要站出來一個。這是你們作為燭陰皇子生來就肩負(fù)的責(zé)任�!�
云娘并沒有明說,所謂去啟朝為質(zhì)子,其實就是要成了啟朝皇子的藥引子,
此去,必是死路一條。
可沈秋辭從江慕秋的眼神中看得出來,他其實什么都懂,只是不愿讓他的母后為難,所以半句追問的話也不曾有。
母子沉默對立半晌,才聽云娘溫聲道:
“母后問你,你是想讓你弟弟去,還是要自己去?”
末了,她又刻意補了一句,“你不需有任何負(fù)擔(dān),這一回母后將選擇權(quán)徹底交到你手中�!�
聞言,江慕秋一瞬怔忡。
從小到大,他的人生都是被安排好的,
精確到每一天、每一個時辰該做什么,分毫都不能差。
他從來沒有能自己做主的時候。
卻也料不到,輪著他頭一回做自己的主,竟是會折在這生死之事上。
過往的回憶一股腦涌現(xiàn)于腦海,
他想起父皇對他的冷落責(zé)備,對弟弟的關(guān)懷備至,
印象中,他也曾是那個被疼愛的天之驕子,
所有人都對他不吝夸贊。
可這一切,都隨著弟弟一天天長大而被他‘奪’了去。
他記得前年的夜宴,滿座朝臣皆對弟弟贊不絕口,各種溢美之詞層出不窮,
可到了他這里,卻只落下一句,‘大殿下極為懂事,頗讓帝君與帝后省心�!�
他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甚至?xí)虼诉w怒于弟弟。
可他的弟弟,卻是個‘沒心肝’的。
即便他再與弟弟疏遠,無端挑刺與他爭執(zhí),
弟弟也總是睡一覺起來,便什么都忘了。
他還記得有一年他生辰時,弟弟特意起了個大早,不叫人幫襯,笨手笨腳地給他做了一碗長壽面,
那是弟弟第一次下廚,面條是硬的,雞蛋是稀的,連湯都咸得難以下咽。
可而今回想起來,那卻是他得到過最好的生辰禮物。
后來他問弟弟,“你明知我不待見你,為何還要日日在我面前晃悠個不停?”
弟弟齜著牙花沖他傻笑,“因為你是哥哥呀。”
想至此,強忍著的淚水終究奪眶。
江慕秋將頭埋得很低,弱聲喃喃道:
“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喜歡弟弟,我甚至很恨他,恨他奪走了原本應(yīng)該屬于我的一切。
弟弟樣樣都比我好,父皇喜歡他,大學(xué)士喜歡他,連一向不茍言笑的榮將軍也喜歡他。我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他的影子。
可他......到底是我的弟弟啊�!�
他回頭看向內(nèi)室,
一日顛簸勞頓,江慕夜許是累極了,睡得極沉。
月光傾灑在他稚嫩的臉上,
有那么一個瞬間,江慕秋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沾了滿臉面粉,捧著一碗色香味俱缺的長壽面,站在他面前沖他傻笑,祝他生辰喜樂的弟弟。
遂也無聲笑著,篤定道:
“所以,我要保護他�!�
第229章
得一解脫
母子倆攀談之際,沈秋辭一直默默觀察著云娘的表情。
江慕秋的確是云娘最疼愛的孩子,
若她偏心小的,方才逃亡之際也就不會放心讓沈秋辭帶著江慕夜。
可作為一個母親,自然是比誰都了解自己孩子的脾性的。
云娘方才的那番話,與其說是讓江慕秋自己做選擇,倒不如說是她已經(jīng)算準(zhǔn)了江慕秋會選擇犧牲自己而保全弟弟,所以才放心大膽的讓他自己決定了一次自己的命運。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面都難以割舍,無論云娘做出怎樣的決定,都輪不到沈秋辭一個外人置喙。
云娘此刻的狀況已經(jīng)差到了極點。
她臉色發(fā)烏,嘴唇青紫,不斷有鮮血從嘴角溢出來,
中了那樣的劇毒還能撐到現(xiàn)在,已算是奇跡。
沈秋辭知道云娘剩下的時間不多,想著走去一旁留他們母子倆單獨相處好好告?zhèn)別,
卻才走出兩步,就瞥見月光灑銀的桌面上有細小的灰粒似乎在震顫。
她知道必是大批軍隊正在向此處靠近,才能造出這般動靜。
云娘也不例外。
她沒有一瞬的猶豫,便撈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
這一次,她沒有再將匕首交給沈秋辭強迫她做什么。
而是自己緊緊攥著,抵在了胸前。
江慕秋見狀嚇得不輕,慌忙間不知該如何阻攔云娘,只得徒手握住了匕首的刀刃,
匕首鋒利,鮮血順著刀刃流淌到了云娘緊攥著刀柄的手上。
她抬眸看向江慕秋,滿眼心疼間又閃過了一絲決絕。
不等江慕秋先開腔,云娘平靜道:
“孩子,你可還記得那些在沙場上中了毒箭,連莫娘子都束手無策的將士們,最后都落了個怎樣的結(jié)局?”
江慕秋淚眼看著云娘,不住搖著頭。
他搖頭并不是代表他不知道,而是因為他舍不下自己的母親。
他當(dāng)然知道啟軍在戰(zhàn)場上所用的毒箭有多厲害,
榮將軍就是死在了這般劇毒的折磨下。
榮將軍死前他曾去看望過,原本那樣偉岸的一個人,卻熬干成了枯木似的躺在床上,連呼吸看上去都十分痛苦。
莫娘子一早就對榮將軍說過,這毒無藥可解,拖得越久只會越受折磨,勸榮將軍能得一痛快解脫。
可榮將軍的兒子在沙場上失了音訊,他等著、盼著能等到兒子生還的消息,所以硬生熬著,用解不了毒的藥吊著一口氣。
這般活了三日,臟器幾乎都糜化成了血水,
最后在聽見他的兒子被敵人梟首戰(zhàn)死沙場的噩耗后,才于巨大的痛苦中去了。
江慕秋當(dāng)然不愿母后落得與榮將軍一樣的下場,
可要讓他親眼看著母后死在他面前,他又怎能忍心?
江慕秋哭得幾近失聲,
這一次,云娘并未斥責(zé)他。
她拍了拍江慕秋攥著匕首的手背,將他的手輕輕從匕首上挪開,而后反手攥住,
“不哭了。母后如此也算是得了解脫。”
“但你要記住。母后和千千萬萬死在啟軍刀下的亡魂一樣,都是被啟朝的狗皇帝迫害至死。來日,如果可以的話......”
第230章
諸事順?biāo)?br />
后面的話,像是黏膩在了喉間,遲遲不見云娘說出口。
沉默了半晌后,她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別過臉去不敢與江慕秋對視,這才一咬牙說出了口,
“你入啟朝為質(zhì)子,極有可能見到皇帝。若你碰見了他,你要想辦法替母后報仇,替燭陰枉死的千千萬萬的百姓報仇。瞅準(zhǔn)時機,取他性命!明白嗎?”
江慕秋此去啟朝,必會成為啟朝皇子的藥引子,
啟帝原本就打算讓他們一命換一命,江慕秋絕無活路可走。
與其讓自己的兒子白白犧牲,倒不如教他放手一搏,即便事難成,起碼也死的有尊嚴(yán)。
而江慕秋也如同往常一樣,從未讓云娘失望過。
他用力頷首應(yīng)下云娘這話,隨后哽咽著口齒不清道:
“母后......不要丟下我......”
這世上人人都偏心弟弟,仿佛云娘這一死,他就真的只剩下了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但江慕秋也知道,他不能、也不該阻止母親解脫。
所以他只能將頭埋得很低,不敢在匕首上多停留一刻。
燭陰動亂多年,他見過許多人死在他面前,可要他親眼面對親人在自己面前自戕,他仍舊沒有這般勇氣。
可云娘卻偏要他生出勇氣來。
她鼓足了最后一口氣,沖江慕秋呵斥道:
“把頭抬起來,我要你看著我!”
她知道只有讓江慕秋親眼看著她是怎么死的,才能讓他心里對啟朝的恨意達到頂峰。
于是在江慕秋抬起頭的一瞬,甚至連一句挽留的話都再沒來得及說出口,
就見云娘將匕首一橫,毫不猶豫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匕首刺入得很深,幾乎連血漬都不見,云娘便已側(cè)倒在地。
“母后!”
江慕秋撲上前,抱著云娘泣不成聲。
而云娘的臉上,卻浮現(xiàn)出了一抹終得解脫的輕松笑意。
她輕撫著江慕秋的額發(fā),小聲對他說:
“是母后對不住你......若有來生,只盼著你能做一尋常人家的孩子,不經(jīng)戰(zhàn)亂,也不用再承擔(dān)這些莫須有的責(zé)任,能平安順?biāo)斓鼗钕氯?.....”
江慕秋哭聲沙啞,聽得人心碎。
云娘也不再勸他什么,撐著最后一口力氣,側(cè)目看向沈秋辭。
她見沈秋辭眼眶紅澀,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她。
于是微笑著與她作別,
“阿辭,我欠你的如今一并都還了。往后,愿你諸事順?biāo)�,所�?.....得成�!�
話落,便是噙著笑,咽了氣。
卻至死都不能瞑目。
有那么一個瞬間,沈秋辭胸口像是壓了一塊頑石,幾乎磨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如愿了。
如愿看著害她背井離鄉(xiāng),淪為棋子,害死了長姐的‘仇敵’死在了她的面前。
可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痛快。
她依稀記得,少時云娘教她們這些女孩子為人處世的道理時,曾反復(fù)說過一句話,
“這世上許多事本就是分不出錯對的,但求問心無愧,便是你們遇事時,能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了。”
第231章
問心無愧
但求問心無愧......
誠然,云娘做到了。
她用拼盡最后一口氣,甚至甘心犧牲掉她的骨肉,也要想盡辦法保護住自己的國家。
云娘是帝后,是整個燭陰最富貴的女子。
即便燭陰受難,她也大可以帶著那些三生三世也用不完的珠玉財寶,與她的孩子遠走他鄉(xiāng),過著隱姓埋名的富足日子。
可她卻一刻都不曾這么想過。
人都是自私的,危難關(guān)頭多會將自己的利益擺在前面,
沈秋辭不能保證如果她處于云娘的位置,她會否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家,舍棄自己甚至犧牲掉家人的性命。
但她知道以父兄忠心報國的一腔熱血,定能做到這一步。
所以云娘與她的父兄一樣,都值得被人尊敬。
江慕秋與云娘感情深厚,
沈秋辭也曾承受過親人在面前離世的那份痛苦,她能理解江慕秋此時的感受,
這種時刻任何言語上的勸說都顯蒼白,她本該讓江慕秋哭個痛快,好好跟自己的母后道個別。
可現(xiàn)實情況卻不允許她這么做。
此刻沈秋辭通過殘破的窗,已可依稀看見荒村遠處有火光正在一寸寸逼近。
啟軍的大部隊已經(jīng)闖入荒村,正在挨家挨戶搜索著,
江慕秋的哭聲很快就會將他們引來。
沈秋辭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后走到江慕秋身側(cè),俯身拉了他一把。
而江慕秋卻情緒十分激動地將她的手甩開了,
他沖沈秋辭吼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你一來那些啟朝的狗賊就追了過來?我母后是為了救你才會中箭,才會丟掉性命的!你和啟朝的那些狗賊一樣,都是壞人!”
他像只發(fā)了瘋的小獸,眼底遍布血絲,惡狠狠地瞪著沈秋辭。
沈秋辭低眉看著他,眼神里唯余冷漠,
“你母后已經(jīng)死了,你再哭也換不回她的命�!�
她再度拉住江慕秋的胳膊,
這一次她使出了力,任憑江慕秋如何掙扎也掙脫不得。
他扯著嗓子喊道:
“你放開我!我知道那些狗賊馬上就要來了,我不會離開母后!他們不是人!我不能讓他們糟蹋了母后,連死后的清白都不留給她!”
“啪�!�
沈秋辭乍然甩了他一記脆生的耳光。
“你忘記你方才答應(yīng)了你母后什么?你以為憑著你這二兩肉就能攔住啟軍?你要真有那本事,你母后也就不用死在這荒郊野嶺了�!�
這一巴掌顯然將江慕秋給扇懵了,
他雙眸含淚,錯愕地瞪著沈秋辭。
沈秋辭指著內(nèi)室厲聲道:
“你若是念著你母后,不愿她白白犧牲,現(xiàn)在就擦干眼淚進去陪在你弟弟身邊。等下無論外頭有什么動靜都不許出來!如若不然,你就留在這哭個夠,等下眼睜睜看著啟軍如何殺了你弟弟,再殺了你!”
她語氣嚴(yán)厲,半分余地也不留。
江慕秋怔忡半晌,直到聽見馬蹄聲越來越近,這才擦了把淚,咬著牙起身跑回內(nèi)室合上房門。
沈秋辭蹲下身來,將手覆在云娘的眼簾上,替她合了目。
她輕聲呢喃一句,
“云娘,你可安息�!�
而后動作利落地將深深刺入云娘胸腔的匕首拔了出來。
鮮血登時濺射了她滿身滿臉。
“嘭�!�
下一刻,屋舍的門被人用力踹開。
第232章
教你規(guī)矩
數(shù)十名身著盔甲手持火把的啟軍魚貫而入,將沈秋辭團團圍住。
甫一入內(nèi),便見沈秋辭渾身是血,手中攥著匕首,
而云娘則倒在她腳下的血泊中,已沒了氣息。
當(dāng)年由沈大將軍帶領(lǐng)的軍隊,在他死后已經(jīng)換掉了大多數(shù)舊人,
現(xiàn)在這些兵衛(wèi)都是跟著寧柏川被提拔起來的,自然認(rèn)不得沈秋辭。
眾人大為震驚之下,也不明沈秋辭到底是個什么身份,
帶頭之人抽出佩劍,劍鋒直指沈秋辭的喉頭,喝道:
“丟下匕首!將燭陰那兩個娃兒交出來!”
沈秋辭緩緩抬眉,眼底滿是戾氣瞪著他,
“憑你,也配拿劍指我?”
說話間,她速度極快回手一揮匕首,輕易將兵衛(wèi)的劍彈開,隨后厲聲道:
“你們的身份還與我說不上話,去叫寧柏川來見我�!�
“呵,好大的口氣!”兵衛(wèi)譏諷道:“你是個什么東西?讓寧大將軍來見你?好大的臉!”
沈秋辭眸色一沉,清冷疏落地打量著他。
她素衣染血,宛若點點綻梅,火光照耀下,襯得她沾血的臉龐更為白皙,
她本就貌若天人,在這些急行軍的男子眼中,更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有人從旁起哄道:“這妮子性子夠野,瞧著倒有幾分姿色�!�
持劍的兵衛(wèi)仔細打量了沈秋辭一番后,唇角勾起不懷好意的笑意,
他湊近沈秋辭,挑逗地勾起她的下巴,
“是比城中那些瘦成了皮包骨的娘們要看著帶勁。你們燭陰賊人防火燒死了咱們這么些弟兄,你要想活命,是不是也得補償補償咱們?”
說話間,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就已經(jīng)游到了沈秋辭的衣領(lǐng)前,意圖解開她的衣扣。
沈秋辭看著這些人色欲昏頭的嘴臉,心頭泛起一陣惡心。
原先聽鬼醫(yī)她們說啟軍入了燭陰是如何欺辱婦幼的,她還以為是空穴來風(fēng),
今日眼見為此,足叫她為自己的國家蒙羞。
她反手擒住兵衛(wèi)的手腕,而后以迅雷之勢將他手中的劍奪過來,反橫在他的喉頭。
略微用力,劍刃便將他的脖頸割破了淺淺的一層皮。
眾人哪里能料到她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能有這般身手,
一個個拔劍出鞘指著沈秋辭,威脅她道:
“你這野貨是發(fā)了瘋?快些把人放開!”
沈秋辭不緊不慢的重復(fù)了一句,
“去叫寧柏川來見我�!�
話音未落,門外忽傳來一把沉肅的男聲,
“鬧什么?”
沈秋辭看向門口,寧柏川沉色而來,正與她目光撞上。
他一時瞳孔震顫,忙沖周遭的兵衛(wèi)喝道:
“放肆!將兵器都給老子收起來!”
眾人雖是困惑,但也只得照做。
沈秋辭仍舊將劍抵在兵衛(wèi)的脖頸上,
她蹙眉看著寧柏川,語氣冷硬,
“寧將軍,我想問問你手底下的兵究竟是如何對待戰(zhàn)俘的?”
她將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
“方才他說燭陰放火燒了他許多弟兄,我若想活命,就得補償他。而后二話不說上來就要扒我的衣裳。
這難道就是寧將軍教給他們的規(guī)矩?”
“實在胡鬧!”寧柏川忙對沈秋辭一揖,賠不是道:
“末將管束下屬不嚴(yán),讓沈姑娘受驚�!�
沈秋辭冷嗤道:“你既管不住你手底下的人,便讓我來親自教教他們什么是規(guī)矩。”
話落不由兵衛(wèi)掙扎,長劍向上翻挑舞出一記劍花,霎時割斷了兵衛(wèi)的喉管。
血濺當(dāng)場。
第233章
守口如瓶
兵衛(wèi)捂著脖頸癱倒在地,掙扎了不過兩下就沒了動靜。
在場的將士們雖說見慣了沙場上的生死,可眼看著自己的兄弟被一名女子堂而皇之地抹了脖,訝異之余更是難以接受。
有人上前查看那名兵衛(wèi)的情況,
他脖頸上的劃痕很深,幾乎割破了喉管,血流如注已沒了呼吸。
“你這毒婦!我們都是征討燭陰的有功將士,豈由你說殺就殺?”
“林戶長不過與你玩笑兩句,你竟對她下此狠手?寧將軍,此女不死,實在難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咱們不知曉她是個什么來頭,但在外保家衛(wèi)國的從來都是咱們男兒郎,女子身份再高貴,上了戰(zhàn)場又算個什么東西?且皇上看重咱們,若是知曉此事,也必要將這毒婦就地正法!”
寧柏川當(dāng)下臉色鐵青,悶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一方面,沈秋辭如此行徑著實是駁了他在將士們跟前的面子,
另一方面,沈秋辭又是他恩師的孤女,便是不論情面論身份,沈秋辭也是忠勇公的嫡女。
她這樣的身份,絕不是他一個外臣武將可以妄動的。
人聲鼎沸之際,沈秋辭并未松開握劍的手,
她將劍刃垂地拖行,發(fā)出‘叮鈴’刺耳鐵器鳴聲。
直至走到寧柏川面前才停下腳步,冷著眸色看著他,
“寧將軍還是叫你手底下這些草包滾遠些,免得他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等下再說錯了什么話,做錯了什么事,我不保證今日要殺咱們啟朝多少將士,才能平了心頭的這團火。”
這話更激得一旁的將士們憤然不已,有挑事之人擼起袖管揮舞著拳頭,怒氣騰騰地朝著沈秋辭走過去,
卻在拳頭即將落下之際,被寧柏川反手擒住,
“不得放肆,都退下!”
“將軍!咱們跟著您出生入死,今日弟兄枉死,您難道怕了這賤人,連給林戶長討個公道都不肯?他可是自您上任就一直跟著您行隊!”
寧柏川聞言臉色更為難看,恨不得立刻堵上這蠢貨的嘴。
他將林戶長說得與他越親密,不越是代表他這個將軍御下不嚴(yán)?
沈秋辭瞥了說話的兵衛(wèi)一眼,眼神里滿是輕蔑,
“寧將軍不是不想替你們出頭,他是不能。我乃忠勇公嫡女沈秋虞,是皇上唯一賜予過免死金牌的女子。你們調(diào)戲忠烈遺孤已是死罪一條,若非看在寧將軍的面子上,你們?nèi)缃裰粫@登徒子落得同一下場!”
此話一出,原本沸騰的場面一瞬寂靜。
沈秋辭的模樣或許他們不認(rèn)得,可沈家的名號有哪個從軍之人沒有聽見過?
皇帝將沈家父子視作救命恩人,對沈家遺下的孤女寡母頗為照拂,
且沈家女兒與皇后關(guān)系親密這事兒,在軍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得罪了這樣一個主兒,能保住性命都算他們走運,還談什么替旁人討回公道?
短暫的靜默過后,兵衛(wèi)們默契到了極點,面面相覷間皆是一言不發(fā),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逃命似地撤出屋舍。
房中唯留沈秋辭與寧柏川二人對立相視。
沈秋辭將長劍隨手丟到地上,
“寧將軍領(lǐng)兵在外十分辛苦,總有瑣事難以顧全,手底下難免會滋出幾個畜生來。
不過你放心,今日我并未出現(xiàn)在燭陰這荒郊野嶺處,也未曾與將軍打過照面,所以這事......我亦不會在皇上與皇后面前提及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