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蹙眉相看,他的語氣尤為急躁,邊說邊咳,白霧噴在氧氣罩上,讓人看不清神色。
「大姐,帶…帶我去看看,他…他們怎么了?」
我沒有把他當(dāng)成弟弟,卻還是醫(yī)生。
我將他的手放入被窩,難得和善的說,「沒事的,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他們吵的面紅耳赤,起初林生試圖據(jù)理力爭,直到方德紅著眼,抓住她的手腕。
「好,他是我的兒子,你跟我一起再去驗一次!」
林生用力掙扎,惶惶不安,「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去!」
到這,我沒了聽的興趣,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15.
許是我之前拒絕了他墓地相鄰的事。
也或者是他知道了檢測結(jié)果,總之方耀榮簽署了捐贈遺體的協(xié)議,自愿成為大體老師。
真是生的偉大,死的也偉大。
當(dāng)我開始解剖方耀榮的時候,拿著手術(shù)刀的手微微顫抖。
解刨室的門被猛的撞開,動靜反倒幫我了一把,尖銳的刀鋒劃破稚嫩的肌膚,表皮外翻,不見血液。
而這位生物學(xué)意義上的母親抓住我執(zhí)刀的手,吼的歇斯底里。
「他已經(jīng)死了,你,媽媽求你,給他留個全尸,好不好�!�
你瞧,這會兒又成母親了。
她被保安生拉硬拽的帶出了解剖室,呱噪的嘴一開一合,「他還是你弟弟�!�
是啊,同母異父,即便他與我沒有父親這層媒介,但,他還是我的親弟弟,抹不掉。
所以,我選擇尊重他的遺愿。
16.
在那之后,我白天在教室里陪學(xué)生解剖觀察三弟,下班后去墓園陪二妹,跟她講講近期趣聞。
譬如,方德自從知道寶貝兒子竟然不是自己的種后,再也沒去看過他。
等人真死了,心上又難以接受,天天酗酒,喝醉了就往馬路牙子邊一趟。
日復(fù)一日,后來被另一人酒后駕駛當(dāng)街碾死了。
而林生也變得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糊涂的時候她會流連院外,看見一個身量跟方耀榮差不多的男人就上前拉拽。
「兒子,兒子,媽媽終于找到你了,來,跟媽媽回家啊,我們再也不進(jìn)城了�!�
清醒的時候就去折騰門衛(wèi),非說自己是醫(yī)生家屬,她女兒沒有醫(yī)德,要進(jìn)去找人算賬。
起初還有好事群眾上來問兩句。
但看她話顛來倒去毫無邏輯,久而久之,都將她默認(rèn)成失了親人一時想不開的瘋子。
他們倒也沒猜錯。
她每天過得渾渾噩噩。
方德死了也不知道,沒人能聯(lián)系的到她,因此尸體放在太平間里凍了大半個月還沒人認(rèn)領(lǐng)。
后來我聽說,林生還是將方德火化帶了回去,但似乎沒有舉辦下葬儀式。
又過了幾個月,方耀榮作為大體老師的任務(wù)結(jié)束了,按規(guī)定可以入土為安。
對此,我在不情愿,也得找林生做遺體交接。
我仰面看著破敗的房屋,不論過了多久依舊使人無比厭棄。
林生頭發(fā)凌亂,眼神呆滯,向來光鮮亮麗的外表變得蓬頭垢面。
她見我推門走來,忽而嘿嘿一笑,低沉的聲音中伴隨著幾分凄厲,在空曠的屋子里回蕩,顯得陰森悚然。
對此,我無所畏懼,他們向來骯臟齷齪,跟現(xiàn)在比區(qū)別不大。
「你可以接方耀榮回去了�!刮覍f(xié)議書推到她眼前,筆也一并放了過去。
她的目光依舊沒有華彩。
林生抬眼看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歡快的跑到屋里,出來時手中摟著一個白罐子。
她舀了幾勺的灰白色的粉末,往米飯里倒,又來回攪拌。
她將方德的骨灰拌飯吃了。
我皺了皺眉,只覺牙酸。
而林生邊吃邊贊許的跟我點(diǎn)頭推薦,「好吃,嘿嘿,柔兒,你要不要也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