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醫(yī)生叮囑了一連串的注意事項，方楚熙一一應(yīng)下，正詢問著辦理住院手續(xù)的地點，護士推開急救室的門：“病人醒了�！�
方楚熙二話沒說，快步?jīng)_進了急救室。
頭發(fā)銀白的老太太躺在病床上，她已經(jīng)年過七旬，卻仍然精神奕奕，即使躺在病床上也不見多少疲態(tài)。
她一看見方楚熙便露出了笑意，示意他在病床旁坐下，小小的、皺紋縱橫的手拉住孫子的，又是欣喜又是怪罪地橫了一眼方臨：“你怎么將小熙叫來了？我又沒出什么大事兒，平白讓孩子擔心�！�
“奶奶，”方楚熙眼眶微紅，反握住老人的手，“您說什么呢，您都進醫(yī)院了，怎么能瞞著我。”
“好好好，沒事兒啊，奶奶好著呢，”奶奶的眼睛瞇成兩道月牙，接著，她看見了旁邊的陸云川，微微訝異，“這是……”
陸云川心中一驚，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奶奶好，我是陸云川，小熙的對象�！�
他沒想到，自己過去竟然沒有與方楚熙的奶奶見過面，再聯(lián)想方臨對他無視一般的態(tài)度，他基本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聽了他的話，方臨在旁邊冷哼一聲：“對象？我可沒見過我兒子帶對象回過家�！�
方楚熙與陸云川結(jié)婚五年，陸云川卻從未跟方家人有過多少來往，逢年過節(jié)最多是讓秘書送來禮物。每年除夕時，方楚熙都是一人回家過年，雖然方臨對陸云川了解不多，但單從此點來看，他就覺得這個陸氏少爺就絕非良人。
陸云川被他當面嘲諷，卻仍然保持著笑容，對方楚熙道：“奶奶需要辦理住院手續(xù)，你和伯父在這里陪著，我去就好�！�
方楚熙還不曾跟家人解釋過自己準備離婚和陸云川失憶的事情，本想找個借口讓陸云川先離開一下，沒想到陸云川竟是先一步讀透了他的心思。
他心情有些復(fù)雜地點頭，陸云川又沖奶奶一笑：“奶奶，我一會兒再來看您�！�
陸云川一走，奶奶便拉住了方楚熙的手：“小熙，他……就是你那個對象？”
方楚熙勉強扯了扯唇角：“是他�！�
奶奶點了點頭，方楚熙本以為她會挑點陸云川的過錯，卻聽她感慨道：“這孩子，生得那么好看，怎么就摔壞了腦袋呢�！�
方楚熙：“……”
“媽，”一旁的方臨不禁又皺起眉來，“您別忘了，他是個什么人�！�
不等奶奶回答，方楚熙先一步道：“爸，奶奶，我已經(jīng)打算要與他離婚了�！�
兩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奶奶，神色間滿是詫異：“好端端的，怎么要離婚？”
方楚熙掩去了自己跟陸云川相處的細節(jié)，只說兩人都忙，平時聚少散多，感情自然淡了。他又講了陸云川失憶的事情，表示如果他恢復(fù)記憶，他們便會立即離婚。
解釋清楚后，方臨那快要夾死蒼蠅一般的眉頭終于松快開，點頭：“我當初就說，你們不合適。”
他的手背突然被奶奶打了一下，老太太一臉不滿地瞪他：“合不合適的，小熙難道自己不曉得嗎？要你在這里馬后炮了？”
方臨年過五旬，還要被母親如此教訓(xùn)，當即有點掛不住面子，起身道：“我去走廊透透氣�！�
待方霖出去后，奶奶拍著方楚熙的手背，微笑道：“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你心里覺得開心，奶奶就都支持你。不過啊，小陸這孩子看上去確實不像從前了，剛才第一眼，我竟然都沒認出來�！�
方楚熙聞言一愣：“奶奶，您過去見過陸云川？”
他過去也曾想讓陸云川見自己的家里人，被拒絕了幾次之后，便也沒再提過。但在他不曾知道的時候，陸云川竟然見過奶奶？他怎么從來都沒聽說過？
奶奶若有所思：“見過，那得是五年前了。奶奶那次去劇組找你，結(jié)果手機沒電了，最后是讓一個好心人給送了進去，你還記得不？”
方楚熙點點頭，當時奶奶確實是被一個好心人送進了劇組里，但對方把奶奶一送到就離開了，他沒能見上面。
“當時送我的，就是這個小伙子，”奶奶感慨道，“我本來還特別感激人家，想叫他去家里吃餃子，但他聽說我是要找你后，怎么也不肯告訴我名字，把我送到地方就走了。”
“我看他長得高高帥帥的，當時還問他，是不是也來拍戲，結(jié)果他說，他是來看自己的訂婚對象的，”奶奶說到這兒，恍然明白了什么，“那他是來看你的？你說，他跑什么呢？”
方楚熙聽著奶奶的講述，一時陷入了茫然。
曾幾何時，陸云川暗中去劇組看過他，還陰差陽錯地幫了奶奶。但正如奶奶所說的……他為什么要離開呢？
只是這些疑問，只有擁有原來記憶的陸云川才能解答了。
-
方臨一出門，就看見了走廊盡頭正在打電話的陸云川。
“幫我聯(lián)系一下醫(yī)院的徐院長，家里老人摔傷了，需要住一段時間院……對，環(huán)境，病房，都要最好的，”陸云川沉聲跟林藍吩咐，“公司那邊，我明天再處理�！�
他掛了電話，轉(zhuǎn)過身，對上方臨打量的視線，坦然喚道:“伯父�！�
方臨輕咳一聲，問:“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陸云川嘆息一聲:“見笑了……但我確實是什么都不記得了，醫(yī)生說，估計要一年半載才能恢復(fù)�！�
方臨欲言又止，便聽陸云川道:“您是來問，我到時候會不會與小熙離婚的吧�！�
方臨被他戳破心事，索性點了頭:“沒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說著，暗暗打量著現(xiàn)在的陸云川。他過去也曾遠遠見過陸云川幾次，這陸氏少爺天生就是冷淡矜貴的氣質(zhì)，一張俊臉上鮮少有什么表情，如今摔了腦袋，卻變得平易近人了許多。
陸云川展顏一笑:“這件事，全憑小熙定奪。”
方臨皺眉望著他:“你這算是什么意思？”
陸云川道:“意思是，如您所想……我過去確實是個混蛋。小熙如今想與我離婚，都是我咎由自取�！�
“可我不想這么失去他。就算您不信也罷，但從我失憶后，我就已經(jīng)不是過去那個人了�！彼徛曊f著，一字一句格外平靜，卻透著一股堅韌，“我知道，錯過的深情比草還賤，但既然我和小熙還沒有離婚，那我就會努力彌補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切。即使他最后還是選擇和我離婚……”
他頓了頓，笑道:“您放心，我會自己凈身出戶。陸氏的股份，我的資產(chǎn)，我都會留給他�！�
方臨啞然看著他，他曾聽說陸云川在商場叱咤的傳言，這位陸氏繼承人像是將自己的一切時間都奉獻給了事業(y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在京城財報上看見他的名字。
而現(xiàn)在，他竟然說在離婚后，會將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留給方楚熙。
方臨直直盯著他，良久，卻從陸云川的神色間找不到分毫破綻。
他的眉頭鎖緊了:“你說這些沒有用，我們家的雖然算不上富貴，但也不會貪圖你們陸氏的財產(chǎn)�！�
“這只是我單方面想贈予而已，”陸云川彎起眼睛，“我想讓他跟我分開后，能過得好一些。即使……”
他放在身側(cè)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然后又忽而松開，神色間卻像是無事發(fā)生一般淡然:“即使他將來再與其他人在一起，也能多一些底氣�！�
急救室的門突然推開，方楚熙站在門后，看向方臨:“爸，奶奶叫你�！�
方臨看了一眼陸云川，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進了急救室。
急救室門口頓時就剩下了兩個人，方楚熙遲遲沒說話，陸云川走到他身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你都聽見了？”
方楚熙點頭:“嗯，聽見了�！�
陸云川沉默片刻，輕笑道:“真心話被當事人聽見了，有點不好意思啊……”
“你剛剛說，如果我想跟你分開，與他人在一起的事情，”方楚熙望著他的眼睛，“也是真心的？”
陸云川的笑意僵在了唇角。
半晌，他避開方楚熙的視線，臉上的笑容像是晨霧一般，一點一點地消散開。
他閉上眼睛，眼睫輕顫:
“……不�！�
唯獨這句，撒了謊。
如果方楚熙真的離開了……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他怕是要瘋了。
他拼命攥緊拳頭，將那股瘋意壓在了眼底，心底。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真的遇到其他喜歡的人，”他緩緩道，“我會祝福你的。”
方楚熙站在旁邊靜靜看著他，許久，忽而道:
“陸云川，你撒謊的技術(shù)真的很差。”
陸云川愣了一瞬，隨即笑了起來，用方楚熙幾乎聽不清的音量輕輕道:
“沒辦法啊�！�
“誰讓我……那么喜歡你呢�！�
*
作者有話要說：
奶奶：好好一帥小伙，怎么就摔壞了腦子呢？
第14章
陸云川給奶奶安排了一間雙人病房，靠近醫(yī)院后花園，安靜舒適，又有同房的其他病人聊天，不至于太過寂寞。
另一床的病人也是個老人家，閑聊時得知，她與奶奶差不了幾歲，在家里打掃房間時不小心扭到了腰，又被查出腦子里有個良性腫瘤，不得不住了院。
護士們將奶奶轉(zhuǎn)移好病房后便離開了，方臨回家給奶奶拿生活用品，方楚熙和陸云川上上下下地打點好了所有東西，陸云川還在從樓下回來的時候順路給奶奶買了點瓜子水果，回來之后用小刀切好了，放在保鮮盒里端給奶奶。
奶奶看見那兔子狀的蘋果，頓時笑開：“小陸還有這一手呢�！�
陸云川彎了彎眼睛：“奶奶喜歡的話，我就每天都給您切�！�
方楚熙剛好推門回來，聽見這句話，心情頓時有些復(fù)雜。陸云川當初也是個拿起刀就能切掉自己手指頭的主兒，但某一天深夜，方楚熙正在寫著劇本，陸云川便輕手輕腳地送來了一碟子兔子蘋果和一杯溫牛奶。
后來方楚熙將盤子與空杯送回廚房，發(fā)現(xiàn)廚房的垃圾桶里裝著半桶切壞了的蘋果。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他特地注意了陸云川的左手，修長的手指上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刀痕，還包了三個嶄新的創(chuàng)可貼。
“小熙啊�！�
奶奶的聲音打斷了方楚熙的走神，他連忙走上前：“怎么了，奶奶？”
奶奶指了指墻上的掛鐘：“這么晚了，你和小陸明天肯定還要忙。我這里今晚有你爸在這里陪著，不用你們擔心，快回去吧�！�
方楚熙頓時皺起了眉：“奶奶，我今晚在這兒陪著您�！�
“你這孩子，”奶奶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不是還要寫文章嗎？我又沒有什么大事兒，你在這兒什么都不干了，光陪著我一個老太婆子，多浪費時間啊�！�
“還有小陸，”說著，她看向陸云川，“這快過年了，也很忙吧？”
方楚熙抿了緊唇，陸云川放下手里正在撥的橘子，眼神真摯地望著奶奶：“奶奶，忙歸忙，但我和小熙也想陪著您�！�
“哎喲，”奶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嘆了口氣，“我一個老婆子，有什么好陪的嘛�！�
方楚熙的眉頭松了松，他知道奶奶這是被勸動了。一旁，陸云川將手里摘凈白絲的橘子一分為二，一半送到了奶奶手里，一半則塞給了方楚熙。
突然被塞了半個橘子，方楚熙頓時愣住，抬頭看見陸云川含著笑意的眼睛：“很甜的�！�
他猶豫片刻，掰開一瓣塞入口中，飽滿的汁水頓時在舌尖上炸開。
甜得心慌。
“小熙，”奶奶吃著橘子，忽而想起什么，“你爸怎么還沒來？醫(yī)院離家又不遠�！�
方楚熙拿出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
他撥出父親的手機號，然而響到第二遍才有人接，方霖的聲音有些嘶�。骸啊酢！�
方楚熙下意識坐直了，“爸，您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我拿東西的時候……崴了下腳，現(xiàn)在在門口的社區(qū)診所，”方臨有些難以啟齒，“你要不過來一趟，把你奶奶的東西拿過去？”
方楚熙立即起身：“我馬上過去�！�
他把事情說明，成功得到了奶奶對兒子的無情嘲笑：“還說我雪天出門不注意，瞧瞧，自個兒不也摔了？”
“那我先去看看爸，”方楚熙拿起了車鑰匙，又看向陸云川，“你……”
陸云川起身，將圍巾拿了過來，遞給方楚熙：“我陪著奶奶，外面路滑，你開車小心�！�
方楚熙深深看了他一眼，接過圍巾，快步跑出了醫(yī)院。
雪已經(jīng)比來時小了很多，但路面結(jié)冰，依舊很難走。方楚熙開車的時候一直小心翼翼，有些不敢想象陸云川到底是怎么一路飆車開過來的。
他花了近半個小時才來到社區(qū)診所，方臨已經(jīng)坐在里面等他了。診所的醫(yī)生說了一下方臨的大致情況，扭傷不嚴重，但近期肯定沒法有大動作，最好在家安心養(yǎng)著。
方臨一向不茍言笑的面容上難得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他嘆了口氣，低聲道：“你奶奶這段時間，就都靠你了�！�
“放心吧，爸，”方楚熙扶著他從椅子上站起，“你好好在家養(yǎng)著，最近就別去研究所了。我這段時間也不忙，奶奶那邊，我來照看就好�！�
他其實悄悄撒了個謊。劇本年后就得完工，現(xiàn)在卻只有了個基本雛形，大多細節(jié)都欠缺打磨，而醫(yī)院的環(huán)境也不適合他帶著電腦來創(chuàng)作。
方楚熙已經(jīng)在心里有了打算。他準備晚上請一位經(jīng)驗老到的護工來給奶奶陪床，白天則親自過來，以防老人見不到親人，心里難受。至于劇本，他每天夜里少睡幾個小時就好。
將方臨送回家后，方楚熙帶著一后備箱生活用品回了醫(yī)院，包括一張折疊行軍床，今晚他還要照顧奶奶起夜。回到病房里時，他聽見一片笑聲，是陸云川正在陪奶奶和隔壁床的老人聊天，他說話嘴甜風(fēng)趣，將兩個老人都逗得合不攏嘴。
“哎呀，你們家孫子回來了，”隔壁床的婆婆看見方楚熙，眼底有些艷羨，“老姐姐，你們家孩子真是孝順。我那兒子兒媳啊，將我往醫(yī)院里一送，叫了個護工，就讓我這老婆子在醫(yī)院里自生自滅了�！�
奶奶安慰他：“或許是孩子們都忙，沒時間來看你。”
隔壁床婆婆嘆息一聲：“或許吧�！�
兩位老人就著兒女的事情開始長吁短嘆，又回憶起當年，方楚熙插不上嘴，跟陸云川一起默默收拾好了東西，就將他拽出了病房。
深夜的醫(yī)院走廊很安靜，只有醫(yī)護人員和偶爾往來的病人家屬在走動。雪依稀停了，走廊窗外的常青樹被風(fēng)吹動，沙沙作響。
方楚熙松開陸云川的衣袖，道：“今晚多謝你了�！�
陸云川不動聲色地轉(zhuǎn)了個話題：“伯父的腳至少要養(yǎng)一兩個星期，這段時間你想怎么辦，給奶奶請護工？”
方楚熙道：“我白天能來陪奶奶，晚上就只能請護工了。晚上奶奶要換衣服起夜，護工也比較方便�！�
陸云川又問：“那你白天一整天都過來陪奶奶，你的劇本怎么辦？”
方楚熙隨口道：“劇本我晚上寫�！�
“晚上熬夜，你什么時候睡覺？”
方楚熙被他問得有些煩躁，忍不住蹙起眉，瞪他一眼：“你到底想說什么？”
陸云川對他對視幾秒，忽而笑開：“我就是想說，你可以上午陪奶奶，下午就交給我來。”
方楚熙頓時愣住了，而陸云川流暢地說出了早已醞釀好的解釋：“公司最忙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我最近空閑比較多，能過來照顧奶奶。而且，開機時間沒法拖，你要是想做好劇本，每天基本只能睡三四個小時，你也不是鐵打的，奶奶也會心疼你�！�
方楚熙抿緊唇，陷入了深深的糾結(jié)。陸云川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又道：“另外我覺得，奶奶應(yīng)該也挺喜歡我陪著的�！�
沉默良久后，方楚熙深吸一口氣，道：“那……麻煩你了�！�
他抓緊了自己的衣袖，抬頭看向陸云川：“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不想欠你什么。”
陸云川的眼底掠過一絲失落，接著又被他不動聲色地掩去：“也沒有什么想要的，要不，你像剛才那樣，再瞪我一下？”
方楚熙：“……？”
陸云川壓著唇角的弧度：“你剛剛瞪我那一眼……還挺好看的�！�
方楚熙：“……”
他轉(zhuǎn)身走向病房：“這個不算。等你好好想出來了，再告訴我�！�
他覺得奶奶說的沒錯，看著挺帥的小伙子，怎么就把腦子摔壞了呢？
陸云川在后面望著他的背影，終于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方楚熙恰好回頭，看見他的笑顏，心中有些無可奈何：“今晚我要陪床，你先回去吧。路上……開車小心�！�
陸云川的眼睛頓時亮了亮：“好，那明天見，老婆。”
方楚熙推門的手微頓：
“……。”
-
從第二天開始，方楚熙上午來醫(yī)院陪床，中午的時候陸云川會帶著飯過來，他跟著一起吃一頓，下午則回家寫劇本。
他起初還有些擔心陸云川會不會不懂怎么照顧病人，但沒過兩天，他就徹底打消了這點擔憂。
奶奶的氣色幾乎是肉眼可見地紅潤了起來，每日都樂呵呵的，方楚熙其實不太會哄人開心，便也知道奶奶的笑容都是來源于某個人。奶奶自從聽了他與陸云川要離婚的打算，便不在他面前多提及陸云川，但隔壁床的婆婆幾乎每天都要沖著方楚熙念叨一通，又是夸陸云川嘴甜會哄人，又是夸他照顧人精細，甚至某天還動了想將孫女介紹給陸云川的心思。
方楚熙終于無可奈何，只得跟她說明白了：“您搞錯了，他不是我弟弟，他……是我對象�！�
隔壁床婆婆一愣，連忙補救：“哎呀，那你們真是郎才郎貌，我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就覺得登對得很吶……”
方楚熙：“……”
他還沒開口說話，陸云川便拎著保溫盒推門進來，聽到這一句立即就彎起了雙眸：“婆婆說的是。”
方楚熙下意識想瞪他一眼，但又想起前幾天晚上陸云川那副求他兇人的模樣……立即收了眼神，一副無事發(fā)生的樣子站起身：“來了�！�
陸云川今天穿著一身英倫風(fēng)大衣，內(nèi)搭灰色高領(lǐng)毛衣，鼻梁上還架了一副金絲框眼鏡，配上他唇邊的笑意，整個人都頗有幾分紳士儒雅的意思。方楚熙跟他一起給奶奶布置著餐盒，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他的那副眼鏡：“你近視了？”
陸云川聞言，悄悄沖他挑了下眉：“好看么？”
方楚熙：“……戴的很好，下次別戴了。”
陸云川低低笑了兩聲，道：“防藍光的而已�！�
有了陸云川的幫助，接下來的一周里，方楚熙基本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節(jié)奏，手里的劇本也得以按部就班地進行。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基本年前就能將第一版劇本交給孟啟了。
京城的天氣越發(fā)干燥，特別是深夜，開了兩個加濕器也有些無濟于事。方楚熙在凌晨一點的時候關(guān)上電腦，準備睡前去接杯水，但在路過陸云川的房間時，他隱隱聽見了里面?zhèn)鱽淼穆曇簟?br />
他的腳步不禁一頓。按說這個時間，陸云川應(yīng)該已經(jīng)休息了，畢竟他每天早上六點就要準備去公司。
客房里的聲音不經(jīng)意傳入他的耳朵：
“……嗯，行。那份合同再傳給我看一下�！�
方楚熙覺得偷聽不太好，捧著手里的水杯就打算回房間，誰想陸云川的房門突然打開了。男人猝不及防與他對上視線，眼底的疲態(tài)還沒來得及遮掩。
“你每天都忙到這么晚？”方楚熙瞥見他的神色，下意識皺了眉。
陸云川一愣，立馬眨眨眼睛，整個人的神色又恢復(fù)了精神，狀若無辜地解釋：“今天林秘那邊出了點情況，所以忙得晚了點，馬上就睡了�！�
方楚熙莫名覺得自己的問話有點多余，手攥緊瓷杯：“……嗯。那�！�
陸云川沖他笑了笑：“老婆，做個好夢�！�
次日，方楚熙照常上午去醫(yī)院陪奶奶，下午回家寫劇本。傍晚六點多的時候，他去廚房給自己煎了個蛋，兩片吐司一夾應(yīng)付掉晚餐，正準備去收拾一下書房繼續(xù)工作，忽而收到了林藍的來電。
“方先生，”林藍的聲音攙著驚慌，“陸總他……他突然暈倒了！”
*
作者有話要說：
陸狗勾：呀，我暈了，要腦婆親親抱抱才能好quq
除夕：……
第15章
擁抱
“勞累過度，缺乏休息。一天睡眠時間多久？”
陸云川答道：“六個小時�！�
急診室里，年過半百的醫(yī)生扶了扶眼鏡，眼神銳利地看向他：“到底是多少？”
陸云川似乎感受到了一雙落在自己背后的視線，隱含怒氣卻又讓他倍感溫馨，這種冷熱交織的感覺，大概……是他的親親老婆吧。
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在前后兩道死亡目光的夾擊之中，緩聲道：“……四個小時�！�
其實是三個半，但四舍五入一下，好像也差不多。
醫(yī)生整理完了檔案，吩咐了一串醫(yī)囑，最后將解決方案言簡意賅地總結(jié)為兩個字：
“補覺�！�
陸云川今晚的工作內(nèi)容被全部取消，從醫(yī)院出來后，司機將方楚熙與他送到家里。一路上陸云川注意到老婆似乎心情不太好，強撐著困意想去哄一哄，然而司機小王的車開得四平八穩(wěn)，他的后腦勺一碰到靠背，便直接昏睡了過去。
直到車開到公寓樓下，陸云川才恍惚著被副駕駛的林藍喚醒，一睜眼看見方楚熙面無表情的側(cè)臉，頓時覺得老婆當真好看，也當真……是生了他的氣。
他故技重施，拽住方楚熙的衣角，奈何對方看都沒看他一眼，抽出衣服就推門下車。
陸云川：“……”
哦豁，完蛋。
一如往常地跟林藍和司機告完別，方楚熙便轉(zhuǎn)身走入空無一人樓道里按電梯。陸云川跟在他身后，像條大號的小尾巴，惴惴不安地念叨：“對不起，我錯了�！�
方楚熙盯著電梯屏幕變動的數(shù)字，沒說話。
陸云川繼續(xù)反�。骸拔也辉摬蛔⒁庾约旱纳眢w，給你添麻煩，讓你浪費工作的時間來照顧我�！�
電梯門開，方楚熙走進去，抬手按按鍵。陸云川緊緊跟在他身側(cè)：“也不應(yīng)該那天晚上騙你說一點睡覺，然后又偷偷熬夜。”
電梯一路上行，方楚熙還是一言不發(fā)，一路開門回到家里，他隨手開燈，脫下外套換鞋，陸云川在玄關(guān)有些手足無措，只好站得筆直，念檢討一般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我以后一定不會再做這種事情……”
“陸云川�！�
方楚熙終于忍不住，轉(zhuǎn)身一巴掌拍在了陸云川身后的防盜門上。
陸云川下意識后退一步，腦袋靠住了防盜門，以一個近乎被壁咚的姿勢倚在門上，然而他壓根感受不到什么徒然而生的曖昧情緒，因為方楚熙望向他的一雙眼睛里盡是怒意。
他有些說不出話了——他所見過的方楚熙，或是初見時秀骨神清，或是抱貓時溫柔外溢，就連傾訴當年過往時一片漠然的樣子他都見到過，卻從沒看見過方楚熙如此怒氣沖沖的模樣。
而著怒火的根源……還是因為他。
陸云川的求生欲爆棚，下意識就道：“我錯了�！�
方楚熙唇角抻直，抬頭盯著他：“你為什么錯了？”
陸云川張了張口，剛想將方才的那一串道歉詞再換個花樣說一遍，方楚熙卻搶在他之前道：“不，你根本不知道你哪里有錯�！�
“陸云川，你一直都是這么自以為是，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