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再讓陸云川繼續(xù)做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怕是要折壽。
手里的體溫計被陸云川拿過去,他正好趁機端起紙杯,惴惴不安地埋頭喝藥。
其實細細想來,陸云川從醒來后,就一直很不對勁。
如果電梯中的情況還能解釋為應(yīng)激反應(yīng),那么上車站之前的擁抱,猝不及防的西北見面,昨晚熱乎乎的暖水袋……還有此刻幾乎撐得上體貼的舉動。
如果不是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與寡言少語的氣質(zhì),他幾乎要以為陸云川還在失憶。
但既然陸云川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記憶,那么這一切都變得有些匪夷所思了起來。
方楚熙的腦海開始瘋狂發(fā)散想象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陸云川到底想要什么?
或者按照某些狗血劇情,陸云川此時應(yīng)該有一個久居國外的白月光,此時對他這么好就是為了騙他把心臟換給白月光……
方楚熙晃了晃腦袋,最近軟件小廣告推薦看多了,他的思維也跟著有點不正常。離譜自然不可能是這么離譜,那陸云川又是因為什么,難道是被老陸總威脅了?
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這個解釋。
畢竟老陸總在陸氏的影響力不容小覷,陸云川就算跟他關(guān)系不和,也不能事事都違背老陸總的意思,而老陸總又不想他和陸云川離婚。
“38.2°,”陸云川皺了皺眉,“還是再去打一針。”
“護士說不超過38.5°可以不打!”方楚熙立即抬頭,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對打針的抗拒,“我吃藥就好�!�
要是大半夜的再去醫(yī)院折騰一次,明天他大概率又得跟著陸云川的車去劇組,而且在醫(yī)院睡覺是真的很難受。
陸云川定定看著他幾秒,道:“行。那明天要是還燒,就去醫(yī)院。”
方楚熙沒說話,繼續(xù)埋頭喝藥。
反正明天他就能回自己的房間了,如果他堅決不去,陸云川也拿他沒辦法。
他才不想被這個人假惺惺地關(guān)心,如果是迫于外力而試圖修復(fù)跟他之間的關(guān)系,維持這段婚姻……那他簡直想明天就飛回京城辦離婚手續(xù)。
在他心情復(fù)雜地思考這些事情時,陸云川已經(jīng)幫他拆好了新的一次性牙具,放在浴室。
方楚熙有些懨懨地道了聲謝,這幅樣子看著倒像是因為發(fā)燒而精神不振,陸云川忍不住問他:“很難受?”
方楚熙低下頭:“還好�!�
陸云川總覺得他不對勁,卻又具體感知不出是哪里,只得換了個話題:“要去洗澡嗎?”
方楚熙應(yīng)了一聲,便起身走進了浴室,關(guān)上了浴室的門。
沒多久,浴室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陸云川頓時繃緊了背脊。
一半是因為浴室里的動靜,一半是因為……今晚的同床共枕。
他不動聲色地給自己倒了半杯冷水。
他自然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況且就算能做什么,方楚熙還發(fā)著燒,身體也不可能允許。
只是身體的燥熱是無法單靠意念壓制的,愛與欲,畢竟是相伴而生的東西。
而他自從經(jīng)歷過那段失憶后,身體大抵是記住了前段日子的滋味,就越發(fā)無法自控。
他喝了半壺涼水,方楚熙才終于從浴室中出了門。酒店那邊發(fā)消息說,維修工半夜才能回酒店開門,他便打算今晚想裹著浴袍睡覺,明早再去換身新衣服。今天穿的衣服沾滿了黃沙,即使他潔癖不算嚴重,也頗為忍不了。
而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fā)從浴室里走出來時,陸云川攥緊了手里的杯子。
酒店的浴袍是敞著領(lǐng)口的設(shè)計,就算系緊腰帶,也能一直看到小腹的位置。
方楚熙的身材瘦削,沒有半分贅肉,又不會過分柔弱,而是骨肉勻停。瓷白的肌膚上有水珠滑落,還透著一層被熱氣蒸出來的粉,鎖骨勾出兩彎漂亮的直線,白皙光滑的頸側(cè)仿佛等待作畫的宣紙。
偏偏那人對于自己的魅力沒有半分警惕,睫毛沾濕,一雙因為水霧而朦朧得像是春水的眸子望著他:“吹風(fēng)機放在哪兒了?”
陸云川忽而站起身。
他把放在桌上的吹風(fēng)機塞給方楚熙,然后把人從浴室里拎了出來:“去外面吹。”
臥室里有空調(diào)暖風(fēng),總歸不會讓他凍著。
方楚熙眼睜睜看著他直接關(guān)上了浴室門,有些茫然,這人這么急著洗澡,怎么還讓他先洗?
他有些不解地去吹干了頭發(fā),接著目光落在旁邊的大床上,一時有些犯難。
今晚要怎么挨呢……
等陸云川從浴室里出來,已經(jīng)是將近一個小時后。
他一出門,視線就開始不由自主地尋找方楚熙的身影,卻沒找到。
陸云川只覺得心里一空,去哪兒了?
沒過兩秒,他就尋找到了答案。
床旁邊的地面上,方楚熙不知從哪兒尋了床備用的被子,底下墊著層薄薄的床單,就那么睡熟了。
地板的涼意是一層床單阻隔不住的,即使是空調(diào)暖風(fēng)也無濟于事,因此他無意識地蜷縮起了身體,臉都埋進了被子里,企圖尋找一絲暖意。
陸云川的眼神幾乎是立即暗了下來。為了不和他睡一張床,就算是發(fā)著燒,也要睡那冰涼的地板?
他真的就這么可怕?
陸云川黑著一張臉,走到方楚熙的身旁。睡在地上的人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低沉的氣場,又無意識地往被子里縮了縮。
陸云川眼神陰沉,面色冷漠。
然后,動作極輕,緩緩地將那一團蜷縮著的身子抱上床,又給他掖好被子,露出呼吸的空隙。
方楚熙忽而皺眉,嘟囔了一聲什么。
陸云川一愣,緊接著低下頭,聽見他小聲的夢話:
“陸云川,我不吃冰淇淋了……”
“吃不下了……”
陸云川:“……”
他俯身凝視著方楚熙的睡眼,許久后,起身來到了窗臺。
雖然不能開窗,但一派寂靜的夜景總能讓人冷靜。
方楚熙在夢里喊他的名字,他或許應(yīng)該是高興的,然而他卻滿心都是郁意。
不用想也知道,方楚熙喊的,是失憶的那個他。
他想,平時這么怕他,怎么在他失憶的那段時間,卻跟他如膠似漆?
那個失憶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好的地方,連夢里都要想著。
如果他能做的比那個自己更好……
方楚熙是不是就會重新將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他站在窗邊良久,然后在手機里點開一個備忘錄筆記。
那是一份他在“失憶”時期所寫下的日記,應(yīng)該是早已料到將來會恢復(fù)記憶,他在失憶時,將每天所做的事情都記錄了下來。
陸云川也是最近才發(fā)現(xiàn)的這個筆記,但在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只看了一頁就直接退了出來。
……原因無他,太羞恥了。
剛剛失憶的那段時間,他留在方楚熙身邊的手段,跟臨走時林藍說得一模一樣。
然而哭是不可能哭的,這輩子不可能的。
傲嬌如陸總,只能硬著頭皮看完筆記,勉強精通一下其他事情這樣子。
……
次日,方楚熙在柔軟的大床上翻了個身,睜眼就看見一張帥氣的臉,從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到嘴唇弧度,都是刻在他審美上的模樣。
他愣了一秒,緊接著就看見陸云川也睜開了眼睛,眼眸中的恍惚幾秒就化作清醒,十分淡定地道了一句:“早安�!�
方楚熙:“……早安�!�
他忽而想起,自己昨晚似乎是睡在地鋪的。
那那那這是什么情況?!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身,還沒來得及說話,經(jīng)過一晚上蹂.躪的睡袍腰帶便自然而然地散開,他肩上的睡袍順勢滑落,露出大片白得晃眼的肌膚。
方楚熙:“……”
陸云川:“……”
陸總清楚地記得,筆記里似乎只寫了每天道早安。
……完全沒有這么刺激啊。
*
作者有話要說:
陸小狗:你學(xué)我。
陸大狗:這叫尋求自我突破。
第50章
直白
方楚熙坐在餐廳,
有些精神不振地吃著一碗咸豆花。
睡醒發(fā)現(xiàn)與陸云川在同一張床上這種事情實在太過驚悚,特別是他那一身等于沒穿的浴袍,
說是經(jīng)歷了什么也不為過——幸好身體沒出現(xiàn)什么奇怪的感覺。
方楚熙又郁悶地咬了一口勺子里的豆花,仿佛將勺子里的豆花當成了某人。
這家酒店的早餐倒是不錯,豆花入口即化,滋味極好。他在不知不覺中吃完了一大碗,西北的陽光暖洋洋的灑落在窗邊的新鮮百合花上,看得他心情也舒暢不少。
總而言之,不論昨晚陸云川為什么要把他抱上床,是同情他發(fā)燒也好,別有所圖也好,他都不感興趣。
以不變應(yīng)萬變,他只專注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打定了主意,
方楚熙回到房間拿起自己的行李,
起身下樓。今天他們就要從這個酒店里離開,一路自駕,
輾轉(zhuǎn)去下一個拍攝地。
他一路拖著箱子準備上保姆車,
沒等走到車門,就被武指半道攔了下來。
“方老師,
”武指面露難色,“要不您今天跟著陸總的車去?保姆車坐不下了�!�
方楚熙頓時愣�。骸霸趺醋幌铝耍俊泵髅髯蛱燔嚴镞是有空位的。
“道具老師那邊新到了一堆東西,
空間不夠,
只能每輛車勻一勻,
”武指給他看了一眼車內(nèi),
“您看,
這已經(jīng)堆了一堆了�!�
方楚熙被那裝得像是過年堆年貨一樣的車廂內(nèi)部震了一下,
與此同時,
一輛黑色SUV駛到他身旁。
車窗降下,陸云川挑起眉:“怎么了?”
武指立即答道:“陸總,我們車里放了太多道具,沒位置了。”
陸云川點頭,目光落到方楚熙身上:“我也準備去。”
武指笑逐顏開:“可巧,那方老師就交給您了啊!”
陸云川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彎:“沒問題�!�
武指迭聲催促:“方老師快上車吧,咱們馬上就出發(fā)了!”
直到稀里糊涂地被武指推到副駕駛座上,方楚熙才終于發(fā)覺到有什么不對。
不是,這兩個人一唱一和,怎么壓根就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啊?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SUV車門關(guān)緊啰嗦,陸云川一腳油門踩下去,車輛疾馳沖上了路。
武指后面揣著手感慨,老話說的果然沒錯,床頭吵架床尾和,這不,昨天方老師還生氣呢,今天就跟陸總同乘一車去片場了。
多恩愛。
車內(nèi),方楚熙注視著前方的街景,頗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車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陸云川忽而側(cè)過身,垂眸望著他。
方楚熙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沒等他說話,陸云川已經(jīng)俯下身,伸出一只手壓在了他身側(cè)。
方楚熙的大腦空白了一瞬,緊接著抵住了他的肩頭:“你要干嘛?”
陸云川將副駕駛的安全帶拉到他身前,“啪”地扣上,淡定地撩起眼眸看他:“給你扣安全帶�!�
方楚熙:“……”
陸云川表現(xiàn)得如此自然,他卻表現(xiàn)得草木皆兵,看上去十分一驚一乍。
他只好強行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咳,謝謝。”
陸云川握住方向盤:“我失憶的時候,你也是這樣?”
方楚熙一愣,轉(zhuǎn)頭看向他,不明白他想表達什么意思。
綠燈亮起,陸云川目視前方開車:“隨便做點兒什么,就道謝�!�
方楚熙:“……”
他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小聲嘀咕:“當然不會,你和他又不一樣。”
然而他并不知道陸云川的聽力要好于常人,這幾不可聞的聲音,卻被他清清楚楚地捕捉到。
陸云川神色微凜:“除了他更會哭之外,哪里不一樣?”
方楚熙:“……”
這都能聽到的嗎。
“等等,”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陸云川,“你知道了?”
關(guān)于失憶后他會變成隨時掉眼淚的哭包這件事,陸云川知道了,居然沒有什么劇烈的反應(yīng)?
陸云川沉默幾秒,繃緊的表情難得出現(xiàn)一絲裂縫。
然而他只能假裝自己依舊很淡定,維持著陸總搖搖欲墜的尊嚴:“嗯,知道。”
頓了頓,又補充道:“但我的記憶沒有恢復(fù),是林藍告訴我的�!�
方楚熙眼中浮起的那一絲期待頓時如煙灰般散去,無影無蹤。
他剛剛居然在期待陸云川恢復(fù)那段記憶,或許……還能稍微殘留著些那段時間的影子。
果然是他想多了。
他的失望太過明顯,以致于陸云川的手指不知不覺地攥緊方向盤,盡量以最平靜的語氣道:“但大概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他可以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方楚熙聞言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除了會哭這件事,”他頓了頓,果然還是覺得難以啟齒,“其他的,我都可以做到和他一樣,成為對你無微不至的的伴侶�!�
“如果是這樣……你還是想離婚嗎?”
他聲音平淡地問出這一句,然而手指卻繃緊了,泛出一抹青白色。即使是當年面對陸云明時,他也從未有這么緊張的時刻。
方楚熙沉默了許久,總算從他這句話提煉出了一句中心思想:“你不想和我離婚?”
陸云川的喉結(jié)滾動:“嗯�!�
方楚熙不禁愣住。雖然這些天對于陸云川的舉止,他已經(jīng)有了一些猜測,但當陸云川真的親口說出不想與他離婚,他還是覺得有些打破自己一直以來的預(yù)測。
“為什么?”他有些茫然,“你不是應(yīng)該很想和我離婚?”
不等陸云川回答,他就先一步追問:“是因為陸伯父對你施壓,不讓你離婚?還是你需要一個已婚的身份來擋桃花?或者你需要一個跟你一起出席活動的合格伴侶?”
陸云川忍不住皺起眉。在他心里,他不想離婚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他沉聲道:“都不是。這些影響不到你跟我之間的婚姻�!�
方楚熙的猜想全被否定,頓時更加不解:“那是為什么?總不可能是因為你喜歡我吧�!�
陸云川:“……”
車內(nèi)的空氣都寂靜了片刻。方楚熙的目光落在陸云川泛起薄紅的耳根上,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再睜眼,那抹紅意仍在,甚至更深。
方楚熙:“……??”
陸云川突然將車從路邊停了下來,英俊的面容上沒什么表情,耳根到脖頸卻蔓延出一片紅意。那雙令人一見生情的桃花眼直直望向不知所措的方楚熙:
“我要是說喜歡呢?”
喜歡。
他說……喜歡?
方楚熙的耳邊傳來嗡鳴,只覺得眼前的世界像是突然掀起了一陣暴風(fēng)雪。
而他站在雪中恍惚地想,陸云川對他說喜歡了,他終于喜歡上他了。
他應(yīng)該很開心的吧?
可為什么胸口這么冷,還一陣陣地傳來抽痛,疼得他有些想落淚。
他不明白,如果陸云川真的喜歡他,那為什么不能早一點告訴他這句話。
他當初從同學(xué)聚會回家,孑然一身的時候。
那些寒冷的深夜,他坐在客廳等待陸云川回家的時候。
還有他抱著一腔歡喜,在那個春日里跟他一起走出民政局的時候……
不論是他最喜歡陸云川的日子,還是他最需要陸云川的日子,他都沒有聽到他最想要的那句話。
可當他心灰意冷,打算離開的那一刻,陸云川卻突然告訴他,他喜歡他。
這算是什么?
耍他玩嗎?
陸云川是覺得,他的感情……是只需要一句簡單的“喜歡”,就可以重新回來的嗎?
“你……”陸云川眼中強裝的鎮(zhèn)靜終于出現(xiàn)了裂痕。只見方楚熙的神色仍舊茫然,卻在眨眼間,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淚來。
那雙眼眸里的感情很純粹,是肉眼可見的、清晰的難過。
陸云川有些手足無措,抬手想為他擦去眼淚,卻被他推開了手臂。
“陸云川,”方楚熙眼眸泛著紅,盯著他,一字一頓,“你是覺得,你喜歡我了,我就一定要喜歡你嗎?”
陸云川一時微怔。
方楚熙蒼白著臉,輕聲道:“你看,你果然還是這么自以為是。你是不是覺得,你說出喜歡我,已經(jīng)做出了很大的退讓,我該知足了?”
陸云川啞然,他很想解釋,可這一刻所有的解釋都像是單薄的掩飾。
方楚熙卻覺得他的沉默像是承認了什么,輕輕扯了扯唇角:“陸云川。我們果然還是離婚吧�!�
陸云川眼眸沉沉,半晌,他啞著嗓子開口:“先不說這個,我送你去拍攝地�!�
方楚熙側(cè)過臉,直接選擇不看他。
陸云川重新啟動車子,覺得腦海里有些混亂。在那篇失憶的自己留下的筆記中,明明寫到過,方楚熙更喜歡直白的愛意。
可當他真的嘗試著直白表達,卻又被那人再次推到了千里之外。
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被一種感情困在原地,處處碰壁。仿佛一只身陷囹吾的困獸,怎樣都找不到脫身的方法。
他到底該怎么做?
陸云川的唇線抿直,無數(shù)次都想跟身旁的人說句話,但每每準備開口,又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