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秦淮背上書包。陳可南遞過去一條圍巾，“要不要？”
“不要�！鼻鼗聪胍膊幌�，“我又不冷�！�
陳可南的笑容里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我問過你了�！彼阉S手掛在衣帽架上，取了另外一條純黑的圍巾，又拿上大衣。秦淮回過頭，似乎還想再看一眼那條圍巾，陳可南已經(jīng)拉上了門，鐵門發(fā)出無情的吼聲。
兩人在電梯里并肩站著，秦淮問：“你去市中心干什么？”
“朋友結(jié)婚，買禮物。”
“開車去？”
“坐地鐵。我沒車�！�
“你怎么連車都沒有，”秦淮笑嘻嘻的，“有這么窮？”
“是啊。越窮越小心眼，所以你最好聽話�！标惪赡蠌碾娞蓍T的倒影里看著秦淮，“不然我就跟你爸媽告狀�！�
“什么人啊你！”倒影里秦淮的臉扭曲了。
二號線似乎永遠(yuǎn)人滿為患，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了年紀(jì)的阿姨涌進(jìn)來，兩人被迫站到另一側(cè)的車門邊。車廂里也熱鬧起來，滿眼的桃紅，柳黃，電光藍(lán)，翡翠綠，幾乎令人忘了這是冬天。列車關(guān)門離站，其中一個穿粉白羽絨服，帶三色扎染，燙著滿頭酒紅色小卷的中年阿姨站立不穩(wěn)，退開兩步，撞到了背后的秦淮。她的同伴趕忙扶住她，打趣著叫她小心。她一面笑，一面轉(zhuǎn)過來沖秦淮擺手，“哎呀，對不起對不起！”
秦淮搖了搖頭，也朝她笑了笑。余光見陳可南正看著，他立刻收起笑，側(cè)過身子去看隧道里亮熒熒的廣告。
車速緩緩放慢，漸漸地能看清廣告上的字了。秦淮正注意看上面的電影海報，旁邊的陳可南說：“《最后一日》要上映了。”
“我要去看�！鼻鼗戳⒖陶f，忍不住看向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這電影是游戲改編的。”
“我知道�！标惪赡蠒庖恍�，眉毛微微一揚，好像對他多余的解釋感到詫異，“我以前玩過。”
“真的？”秦淮眼睛一亮，“我最喜歡第三部！”
“我只玩過一，也沒通關(guān)。我更喜歡《血誓》�！�
“《最后一日》比《血誓》酷多了好吧，能自己合成武器，《血誓》每一部就那么兩樣，沒意思�！�
陳可南會心一笑，“我猜你也是�！�
“什么意思？”
“不用動腦子，帶上一背包的滿星武器就行�！�
“放屁！高級圖紙和材料很難做出來的，懂不懂？哪像《血誓》就知道讓你殺怪，整個一切菜工�！�
“那《最后一日》里天天讓你在廢墟里翻垃圾又是什么，追蹤犬？”
“我才沒有——”
“下車了�！�
一時間人們都往車門擁去。兩個人被擠開了，秦淮隔著三四個打扮得像愛麗絲夢游仙境似的女孩子看向陳可南，沖他扮了個鬼臉。陳可南朝他笑一笑，那笑容立刻就和女孩子們繁復(fù)閃亮的頭飾連成一片虛幻的影子。
第22章
兩人穿過昆蟲巢穴一般的長而復(fù)雜的地下通道去百貨商場，秦淮略微有些不耐煩，“干嘛不走地上，近得多�！�
“怕你冷死。”陳可南說，“不用謝我�！�
秦淮呸了一聲。經(jīng)過咖啡店，他要買咖啡，陳可南就在外面等。店里人多，好一會兒他才出來，提著咖啡袋，問：“你不喝咖啡的？”
“喝了晚上睡不著�！�
“那你平時喝什么？茶？”
陳可南看了他一眼。秦淮恍然大悟，“酒鬼。”
商場里溫度高，秦淮終于不再冷得縮頭縮腦。他被陳可南領(lǐng)著直接坐電梯上六樓，發(fā)現(xiàn)是家居精品專賣，不由問：“你準(zhǔn)備送什么？”
“盤子。”
“盤子？”
“餐具�！标惪赡陷p松地說，“我每次都送這個�！�
走進(jìn)店里，秦淮幾乎被四面八方的燈光晃花了眼睛。清亮如水的玻璃器皿，古典得像是從歐洲復(fù)古電影里取出來的銀燭臺和銀餐具，鑲金嵌銅的各色擺件，看得人眼花繚亂。還有不知道是香薰蠟燭、香包或者是落地大花瓶里的大簇干花發(fā)出的馥郁厚重的香氣，讓秦淮感到醉酒時才有的漂浮不定。
沒花多少時間，陳可南就選中了一套金邊的骨瓷餐具。秦淮問：“萬一有人跟你送重了怎么辦？”
陳可南毫不在乎，“誰會嫌碗多。”
“為什么？”
陳可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老人都說碗多代表人丁興旺，是好事�！�
“真的？”秦淮問，“我頭一回聽說�！�
“你小時候爸媽沒跟你講過？”
“我跟他們不怎么聊天，他們忙。坐下來也不知道說什么，他們聊的那些我又沒興趣�！鼻鼗春鋈弧斑住绷艘宦暎闷鹭浖苌弦恢幻坊剐偷拇差^燈，“原來我也有一個燈，跟這個特別像�！�
“你的床頭燈這么可愛啊�！标惪赡闲χf。
秦淮瞪他一眼，放了回去。
陳可南定的餐具要下周才能取貨，兩人又空著手出來。秦淮要去負(fù)一層的音像商城，本來兩人只打算隨便逛逛，結(jié)果進(jìn)去后誰都管不住手，從游戲光盤到電影DVD再到樂隊專輯，最后陳可南扯著秦淮去收銀臺時，他還戀戀不舍。
“你先排隊，我去把你說的那個游戲買了�！鼻鼗磩傄贿~步，又被陳可南扯住，點了點他懷里十幾張光盤，“你有空？”
“魯迅說過，時間擠擠總是有的嘛�！彼植淮_定地望著陳可南，“魯迅說的？”
陳可南忍笑道：“五六年前的老游戲了，你肯定玩不慣。還不如我給你講，你把那幾十塊給我�！�
“美得你！”秦淮抱緊了懷里的一摞光盤。
一出商場，秦淮就嚷著要吃午飯，陳可南看了眼手機(jī)，竟然已經(jīng)十二點了�！跋氤允裁�？”
秦淮四下一望，指著遠(yuǎn)處的紅招牌，“烤鴨�！�
秦淮不耐煩看菜，全交給陳可南，他張羅要了半只烤鴨，加了幾樣北方菜。服務(wù)員一走，秦淮就頗為得意地說：“我沒什么忌口，好吧？”
陳可南抿了口茶，“屬食鐵獸的�！�
秦淮的腦袋往他跟前一湊，問：“什么東西？”
陳可南不回答，像往常使了壞似的自顧自笑，秦淮也就像往常一樣嘀嘀咕咕地小聲罵他。反正陳可南從來不在乎。
秦淮一邊扒飯，一邊夸這家館子的蔥爆羊肉做得不錯。陳可南正在裹烤鴨，他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忽然說：“你包的不對�！�
陳可南停下動作，疑惑地望向他。
“你這樣裹容易漏出來�！鼻鼗粗匦履昧艘粡埡扇~餅，“我教你。”三兩下裹得漂漂亮亮的。
陳可南照著他的法子慢慢裹，“行家啊你。跟誰學(xué)的？”
“我爺爺。他特別愛吃烤鴨，小時候我跟他住，三天兩頭就帶我去吃。就北一環(huán)那家一品紅�！彼婈惪赡蠐u頭，不由驚訝道，“這都不知道，你不是本地人？”
陳可南詫異地說當(dāng)然不是。
秦淮吃了一驚，“你是哪里人？”說著一口氣猜了好幾個鄰近省份，陳可南都說不是。最后聽到答案，秦淮眼睛都瞪圓了，“你是南方人？一點兒沒看出來！我聽你說話也沒南方口音啊，不像我以前一個數(shù)學(xué)老師，口音忒重，一急了就用方言教訓(xùn)我們，吱吱哇哇的�！�
陳可南被他逗得直笑。秦淮沒去過那里，問起來沒完沒了，陳可南隨口說了兩句，秦淮又嫌他敷衍，好像服務(wù)生上菜，話題這才擱置了。
飯后結(jié)賬，服務(wù)生指著貼在旁邊的一張廣告海報說有活動，憑烤鴨店的收銀條去四樓看電影有七折優(yōu)惠。秦淮隨便答應(yīng)了一聲，表示了解。陳可南正把零錢裝回錢夾——這頓他請的客。秦淮下意識瞟了一眼，似乎想窺看些什么，就像舊時候路過深宅大院的人，歪頭向里一瞄，仿佛為同時聽見些響動，又要佯裝不經(jīng)意，像是看屋檐底下瞌睡的鳥。但他什么也沒看見，沒有刻字，沒有相片，什么也沒有。
陳可南忽然抬頭，秦淮撞上他的目光，立馬問：“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沒什么安排。你呢？”
“不知道，可能叫人出來玩。”
陳可南點點頭，秦淮也跟著點點頭。兩人一同下樓，剛說了再見，兩個年輕女人又叫又笑地跑進(jìn)來，連嚷“凍死我了”“終于暖和了”，一面忙著理順頭發(fā)，拍打衣服，又互相為對方從頭上拂去大片的雪花。
“下雪了？”陳可南一走到門口，寒氣就從玻璃門的每條縫隙里鉆進(jìn)來，激得他打了個寒戰(zhàn)。雪片打在門上，窗上，在建筑轉(zhuǎn)角避風(fēng)的角落里打著旋，像一株被人倒置的白圣誕樹，呆笨地飛快旋轉(zhuǎn)著。
“你出去冷不冷？”陳可南笑吟吟地問。
秦淮不理會。他已經(jīng)開始慢慢習(xí)慣陳可南隨時隨地的揶揄，并對之置若罔聞了。沒人愿意在這樣的天氣出門，他現(xiàn)在心煩的是這個。
“我走了�！标惪赡险f。
秦淮連忙回頭，“你去哪兒？”
“去樓上，看有什么電影�！�
“你一個人？”
“怎么了？”
“一個人看電影也太傻了。”
“里面那么黑，誰看你？本來坐下也不說話�！�
陳可南沖他一擺手，走進(jìn)了電梯。秦淮在原地發(fā)愣，直到電梯門緩緩合上，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等等我！”
陳可南按住電梯門，“電影票自己出錢。”
還不到兩點，電影院售票口沒什么人，秦淮在時間表的滾動屏幕前晃來晃去，問：“你想看哪個？”
陳可南一指墻上的海報，《南國往事》。秦淮一皺眉頭，說：“我想看《巴黎諜影》�！�
陳可南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你去看不就好了�！�
“我們不一起？”秦淮莫名其妙。
陳可南更加莫名其妙，“當(dāng)然不用了�！�
“那有什么意思？”秦淮說，“咱們拋硬幣吧�！�
“不拋。你要么跟著我，要么看你的去�！标惪赡限D(zhuǎn)身往售票處走去，“我買票了，你自己考慮�！�
“陳可南！”
秦淮追過去，陳可南已經(jīng)在選座了。秦淮兇巴巴地一指，沒好氣地說：“我要旁邊這個位置�！�
陳可南對著屏幕笑出來。
電影開場還有四十分鐘，秦淮開始仔細(xì)地研究那張海報，想從中找出可能讓自己感興趣的地方。陳可南去旁邊的超市買了條口香糖回來，發(fā)現(xiàn)他還站在那里，不由說：“何必勉強(qiáng)，又不是相親。去換成你想看的那個。”
“不用�！鼻鼗崔D(zhuǎn)過來，“可能還不錯，好像是講黑幫老大的。”
陳可南只是把口香糖遞給他，笑著吹了一個泡泡。
對于大部分看電影的人來說，他們的時間稍微過于早了。滿場觀眾寥寥，只有一對看起來是大學(xué)生的年輕情侶，兩對結(jié)伴的女孩子，和一個還算年輕的微胖男人，背著印了什么圖案的雙肩包。
“《星際王座》！”秦淮情不自禁地低聲叫道，“你看！”
陳可南順著他指的看過去，忍不住笑：“喏，那不就是一個人來的�！�
秦淮抱緊了爆米花的紙桶，“不就挺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