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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蘇晏霎時清醒,暗嘆美色誤人,不得不上前行禮:“下官蘇晏叩見娘娘千歲�!�

    “蘇、晏�!毙l(wèi)貴妃慢慢咬著這兩字,眼中深意縈回,忽然淺淺笑道:“原來是蘇侍讀,皇爺提起過你的名字,說你是個人才,今日一看,果然相貌出眾。”

    “相貌出眾”的意思是……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罵他是個花瓶?

    蘇晏琢磨著衛(wèi)貴妃話中似刺非刺的味兒,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樣:“娘娘過譽了,朝中英才濟濟,下官不過一點蟄螢,不敢自恃�!�

    “倒像個曉事的�!毙l(wèi)貴妃輕撫著豐隆的腹部,“螢燭末光,囊于案幾之上讀讀書倒還可以,若妄想為日月增暉,豈不好笑?”

    蘇晏低頭:“多謝娘娘訓(xùn)示,下官省悟。”

    衛(wèi)貴妃纖指虛虛一抬,宮人即將手伸過搭扶,撇開蘇晏步上了殿前玉階。

    蘇晏空伶伶在庭中站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轉(zhuǎn)身朝端本宮走去。

    從來嬌花多帶刺,衛(wèi)貴妃這一番下馬威倒也在他意料之中。她不提殿試得罪奉安侯一事,卻警告我不要妄圖攀龍附鳳,看來是把我劃入太子一黨。

    這么說來,好像隱隱嗅到一股宮闈內(nèi)慣有的氣味了。之前東宮莫名出現(xiàn)的《翰林風(fēng)月》,怕是也跟這股子氣味脫不了干系。

    衛(wèi)貴妃這是篤定肚子里是個兒子,還是自信能獨占帝心、左右圣意?

    不管怎樣,宮中最兇險的斗爭莫過于奪嫡。盡管史書上繼任的是朱賀霖,但誰知道這里是真實歷史還是平行世界,萬一未來因為他這只小蝴蝶扇動翅膀而改變……蘇晏暗暗繃緊了神經(jīng),再次告誡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

    -

    司經(jīng)局,蘇晏抱著一摞授課學(xué)士要的書冊,走過回廊。假山根下,詹事府的幾個通事舍人湊在一堆竊竊私語,閑話隔著通透的回廊飄到他耳畔,想聽不見都難。

    “都聽說了嗎,國子監(jiān)出事了……”

    “卓祭酒好大的膽子,怎敢做出這等不法之事!結(jié)黨營私,收受賄賂,連屬下司業(yè)都看不過去,出首彈劾。”

    “要說卓祭酒品秩不高,出身卻清貴,當(dāng)年的殿試榜首啊,又是李閣老的門生。若是閣老出面力保,也許會大事化小�!�

    “也不知此案主審是刑部,還是大理寺。督察院左右御史都是他的同年,想是要避嫌�!�

    “可這刑部侍郎也是李閣老的門生啊,難道要尚書親審?”

    “所以呀,這主審還是給了大理寺和北鎮(zhèn)撫司,聽說就關(guān)在錦衣衛(wèi)的詔獄里�!�

    “錦衣衛(wèi)?這下卓祭酒可有苦頭吃了�!�

    一伙人嘖嘖搖著頭,將他人的悲喜禍福作為了茶余飯后的談資。其中一個眼尖的,見回廊上有人影,忙朝同伴使眼色,各自轉(zhuǎn)身佯作路過。

    蘇晏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

    這種晦氣的八卦聽聽也就罷了,攪和進(jìn)去絕對沒好事。再說,國立大學(xué)校長出了事,和他這個中央圖書館管理員有什么關(guān)系?

    結(jié)果,關(guān)系就在當(dāng)晚“啪”地打了一下他的臉。

    他竟然忘了,這身殼子的原主走的是科舉至仕之路,自然也是有恩師,有同窗,有關(guān)系網(wǎng)的。

    而且這些關(guān)系還很被古人看重,事師如事父,叛師就是大逆不道,嚴(yán)重違背普世價值觀,會受到文人士子與社會群眾的集體唾棄,仕途也就基本算涼了。

    蘇晏的啟蒙恩師是個頗有名望的飽學(xué)之士,十年前游歷閩中時,被蘇知州誠心厚禮請來為他家犬子開蒙,名喚……卓岐,卓安行。

    后來卓岐回京升了官,蘇晏考中秀才,另拜名師。但小學(xué)老師畢竟也是老師呀,置之不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當(dāng)晚幾個“小學(xué)同學(xué)”和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就找上門來,希望他這位官場新秀能在太子或是皇上面前,替卓祭酒說個情、出點力。

    “……我剛挨的一頓廷杖,路還走不利索呢。”蘇晏趕在見客前用姜汁抹出一臉病容,弱柳扶風(fēng)地嘆道,“這要是再去皇上面前礙眼,只怕適得其反,連累了老師�!�

    “清河何出此言!我等言官,當(dāng)以規(guī)諫天子、左右言路為己任,廷杖乃是榮耀,何足懼哉!”

    大兄弟,你是言官我不是啊,我只是個陪讀(玩)的!蘇晏無聲吐槽。

    “可不是!得知你前陣子挨了五十杖,大家羨慕不已,都說若是打不死,就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馁Y歷,人人說起都要夸你一聲‘介直敢言’‘清流風(fēng)骨’,是午門前挨過廷杖的;若是打死了,那就更是舍生取義,青史留名了。”

    蘇晏瞠目結(jié)舌,心里罵道:你們這群不挨打就不舒服的賤坯子!

    “實在不行,也該向陛下或太子殿下討個恩典,去詔獄中探視一番。學(xué)生探望老師,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是極是極,我等白日里便去過,剛進(jìn)門就被錦衣衛(wèi)趕出來,這才來找你幫忙�!�

    “清河兄,恩師有難,你該不會獨善其身,坐視不理吧?”

    帽子一頂一頂扣過來,蘇晏懷疑自己要是再說半個“不”字,明天朝堂上就會有折子彈劾他“不尊師道,德行有虧”了。

    他只得勉強應(yīng)承:“明天我便向東宮討個恩典,去詔獄探視恩師�!�

    一干同學(xué)和監(jiān)生這才心滿意足地告辭了。

    -

    翌日早晨,蘇晏在東宮提起此事,朱賀霖一口就答應(yīng)了,還給了他一塊隨意出入詔獄的腰牌。

    只是他對原主的小學(xué)老師沒啥印象和感情,實在不愿蹚這趟渾水,打算就是瞧一瞧,送點衣物食水,發(fā)揚一下人道主義精神就好。

    結(jié)果剛走下詔獄的,他就有點后悔了。

    陰森逼仄,潮濕寒冷,充斥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不知何處傳來的慘烈哀嚎聲,怨魂泣夜一般,若有若無地縈繞身旁。

    蘇晏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隨同的錦衣衛(wèi)校尉幫他提著食盒和一包衣物,習(xí)以為常地笑道:“蘇侍讀,這邊請。犯官就關(guān)押在最內(nèi)的那間,由千戶大人親自審問。本來按規(guī)矩,過堂前誰也不能探視,但您拿著太子爺?shù)呐谱�,自然是百無禁忌�!�

    蘇晏頷首不語,倒不是擺架子,只是覺得一張口,這滿獄血腥氣就能灌進(jìn)嘴里。

    他跟著這校尉來到深處那間牢房,一轉(zhuǎn)過石壁,進(jìn)入牢門,半空中一個血糊糊的人影就印入眼簾,嚇了他一個猝不及防,蹬蹬后退好幾步。

    后背撞上個堅實的胸膛。對方巋然不動,他自個兒險些崴了腳,站穩(wěn)后,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撞疼的肩膀。

    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蘇晏受驚轉(zhuǎn)身,只見一名英俊剽悍的錦衣衛(wèi)就站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

    這人有點眼熟……蘇晏覺得對方目光如刀,不是大砍刀,而是異常鋒利小巧的手術(shù)刀,看人仿佛解剖尸體,刁鉆毒辣。

    雙方貼得太近,幾乎鼻息可聞,他警惕地想抽身,對方卻牢牢抓著他的腕子,手勁大得驚人。

    “蘇大人可是忘了卑職?”

    對方一開口,蘇晏就想起,和狀元崔錦屏喝醉酒那夜,澄清街石橋上,險些被綁去“吃醒酒湯”的事兒了。

    原來是那個摸他臉的錦衣千戶!

    “鄙姓沈,沈柒。蘇大人可以喚我七郎�!�

    他一口一個“卑職”“大人”,語氣里卻毫無恭敬之意,更像是綿里藏針的調(diào)謔。

    記得當(dāng)夜一干緹騎叫他“千戶”,若是正千戶,就是正五品,比自己這個從五品的洗馬,在品秩上還要高半級。雖說武官品秩的含金量不如文官,起碼也算平級吧。如此做派,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蘇晏干笑一聲:“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千戶大人還是先松個手,咱們有話好好說�!�

    沈柒將手指一根根松開,注視蘇晏的腕子,毫無誠意地道:“卑職不慎弄臟了蘇大人的身子,真是對不住�!�

    蘇晏被“身子”倆字膈應(yīng)得一哆嗦,忙低頭看手腕。

    手腕上一圈暗紅色的血跡,還散發(fā)著熱意,是從沈柒手上沾染到的。他忍不住回頭瞧了眼吊在刑架上的卓祭酒——胸腹一片血肉模糊,根根肋骨依稀可見,也不知是不是這位的血……登時有些反胃。

    “哦,想必蘇大人是來看望恩師的,果然師徒情深�?赡直奥毾率痔�,我也是奉命行事�!�

    蘇晏的視線從不省人事的“恩師”身上移開,正想胡亂說兩句場面話,趕緊走人。

    沈柒一抬染血的手指,引路的校尉心領(lǐng)神會,當(dāng)即放下食盒和包袱,離開牢房。

    第十八章

    輸人絕不輸陣

    “隔壁屋子有水,還請?zhí)K大人隨卑職前去清洗�!�

    “無……無妨,袖子一遮就看不見了,我回去再洗�!碧K晏隱約嗅到不祥的氣息,腳下向牢門挪動。

    “蘇大人不必客氣,既然來到錦衣衛(wèi)詔獄,總該讓卑職盡一盡地主之誼。”沈柒不由分說搭上蘇晏的肩頭,血手印染在秋香色常服上,分外刺眼。他不懷好意地嘖了一聲,“卑職毛手毛腳,竟把大人外衣也弄臟了,那就順便也更個衣吧�!�

    蘇晏踩到刺猬似的跳起來,往牢門外跑。

    沈柒單手扣住他腰身,毫不費力地拽到幾丈外的一間密室,反手關(guān)上門。

    短短數(shù)秒,蘇晏已經(jīng)深刻感受到彼此體能和武力上的天壤之別,心道這下要完!

    自打他來到這個朝代,頂了個文弱書生的殼子,爛桃花就沒個消停,赴考的同鄉(xiāng)想跟他結(jié)契,路過的特務(wù)想占他便宜,獵艷狂王爺想把他發(fā)展為地下情人。他左推右擋,好容易虎口脫險,轉(zhuǎn)眼又落進(jìn)狼窩。

    豫王雖然風(fēng)流好色,但好歹還要點臉皮,愛玩“你情我愿”的把戲,暫時還能抵擋一陣。可這錦衣衛(wèi)千戶如果全然不計后果,想要霸王硬上弓,真要逼他徹底撕破臉皮,以命相搏?

    他是拿了太子的腰牌過來的,倘若在詔獄里有個三長兩短,沈柒定然難逃干系。為圖一時之快,連前途性命都不要了,這人真這么蠢的話,又是怎么當(dāng)上千戶的?

    蘇晏緊張之余,頗有些疑惑,便沒有叫喊踢打。

    沈柒將他挾持到一口大缸前,還真的只是用木勺舀水,給他凈手,順道把自己的血手也洗干凈。

    蘇晏心弦略松,笑道:“千戶大人可嚇我一跳�!�

    “有趣么�!鄙蚱庥酶擅聿潦秒p手,“蘇大人的反應(yīng)卻是我所見最淡定的,尋常人就算不亂喊亂叫,也必奮力掙扎�!�

    因為掙扎也沒卵用啊,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好嗎。至于叫喊,更是白費力氣,萬一換來一句惡俗的“叫吧,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還不是吐自己一臉血。

    蘇晏揪著肩頭的血手印擦,可越擦越糊,血跡由巴掌大變成了蒲扇大。腥氣撲鼻,他嫌棄地皺眉。

    沈柒早已習(xí)慣血味,覺得讀書人的潔癖有點好笑,說道:“要不直接脫掉,要不就忍一忍�!�

    蘇晏怔住。

    “忍一忍”,這三個字有種似曾相識的耳熟……

    屁股上的舊傷依稀刺痛起來,他恍然叫道:“��!你是那個廷杖行刑的!”

    沈柒嗤笑:“才想起來?當(dāng)日若非我暗中出手,換下那名小旗,你十有八九要斃命于杖下�!�

    為了這事,他挨了指揮使馮去惡一通責(zé)罰,好容易才使對方相信,蘇晏死里逃生是個走狗屎運的意外,而非他沈柒放水。

    至于幕后內(nèi)情,他暫時還沒想明白:蘇晏只是個剛?cè)胧说纳倌�,官微言輕,不過得了點天子青睞,指揮使為何無緣無故要借機下殺手?還是奉了哪方的授意?

    救命之恩哪!蘇晏很是感激,幸虧之前長袖善舞地——哦不,是寬容大度地給對方留面子,才有了關(guān)鍵時刻的投桃報李。正所謂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大恩不言謝,千戶大人若有需要,清河定當(dāng)鼎力相助。你我結(jié)個善緣,日后也好相互幫襯……”

    “——卑職眼下就有需要�!鄙蚱獯驍嗨脑挕�

    蘇晏:“�。俊�

    沈柒伸手一推,將他抵到墻上,低頭就吻。

    蘇晏渾身僵硬,腦海一片空白。

    對方含著他的雙唇肆意舔弄,舌頭霸道地撬開齒關(guān),攻城掠地,絞住他的舌尖吮吸不止。這個吻既情熱如火,又強硬不容抗拒,像一柄利刃將蘇晏的后背釘在堅硬的石壁上。

    他想要用力推開,手還未抬,就被沈柒一把拿住腕子,壓在頭頂石壁,唇舌輾轉(zhuǎn)傾軋,堵得他透不過氣。

    沈柒咬破他的唇,嘗到星點血腥味,覺得甜美勝過瓊漿甘澧,又像一團燥熱之火直往下腹燒去。

    蘇晏憋紅了臉,“嗯嗯嗚嗚”地求呼吸,手肘狠搗施暴者的腰腹。

    他不反抗還好,越反抗沈柒就越興奮,欲念如決堤洪流,鋪天蓋地卷來。

    膝蓋強行頂入雙腿間,沈柒用一只手攥緊蘇晏雙腕,空出另一只手,撕扯他腰帶。

    蘇晏大急,猛咬對方舌頭。

    沈柒機敏地撤回唇舌,啞著嗓子,陰狠威脅:“再掙扎,當(dāng)心胳膊脫臼�!�

    蘇晏喘氣道:“我不好此道,你要泄火換其他人,要么就去找小倌!”

    “我原也不好此道,但一見到你,就好了。”

    “你……我是朝廷命官,你敢——”

    “你不是還欠著我的救命之恩,就拿身子報答一次又如何?又不割你塊肉,何必如此吝嗇。”

    哦,反倒是我的錯了。蘇晏被這位千戶的強盜邏輯沖擊得要吐血。

    前輩子他是個文明守法的大好青年,這輩子穿過來半年間,除了喝喝花酒、摟摟姑娘小腰,再意淫意淫紈绔子弟的幸福人生,也沒做過什么壞事,實在難以接受如此扭曲的三觀。

    一怒之下,他提膝便踹,“你他媽怎么不拿自己來大方大方!老子不想和男的干,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強盜頭子,不想就是不想,說得夠不夠清楚,��?!”

    “真是匹烈馬!”沈柒伸手在他臀側(cè)的環(huán)跳穴一捏。蘇晏半條腿發(fā)麻,險些栽倒,沈柒趁機箍住他的腰身往上抬起,下半身整個兒擠進(jìn)他雙腿間。

    蘇晏氣得發(fā)昏,撕掉風(fēng)度爆粗口,問候?qū)Ψ阶孀谑舜?br />
    沈柒只是獰笑:“沒想到你一介書生,嘴還挺臟,我給你洗洗?”

    他像野獸似的叼住那張操爹罵娘的嘴,舌頭伸進(jìn)去翻攪。

    一只手撩起蘇晏的深衣下擺,掖進(jìn)腰帶里,而后直接扯掉褲頭,露出兩條修長的大腿,但見膚色皎潔如瓷,被壁上油燈照著,幾乎泛起珍珠色微光。

    他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蘇晏的大腿,“蘇大人想必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倒比尋常小娘子還白嫩�!�

    又沿著腿側(cè)摸向臀部,大力揉捏:“此處也徹底痊愈了,一點疤沒留下。蘇大人覺得這是傷藥的功勞,還是卑職的功勞?”

    “——沈柒!”蘇晏厲聲叫。

    “喚我七郎。”沈柒啞聲說著,兜住他胯下飽滿的雙丸,輕揉慢撫。

    蟄伏的陽物形狀端整,外皮干干凈凈,尤帶幾分少年人的鮮嫩。沈柒一并把玩著,五指圈住玉莖,前后套弄,又用指尖輕輕劃蹭光滑的冠頭與淺溝,動作由生澀到嫻熟,很快上了手。

    蘇晏頭昏腦漲,眉心刺痛,肺葉幾乎要灼燒起來,身體卻忠實地給出了生理反應(yīng),讓他第一次痛恨起男人為什么是下半身動物,給點刺激就舉械投降。

    沈柒察覺到手中陽物逐漸充盈膨脹,比意料中的還要大一些兒。他低頭端詳,見麈柄似的秀直,顏色介于緋與粉之間,很是標(biāo)致,不由揚起嘴角,附耳道:“這便是了。都說是一等一的快活事,何必弄得要死要活,兩下難堪。”

    蘇晏又要罵。沈柒捏著鈴口,有如掐住蛇的七寸,把罵聲全給掐了回去。

    他似乎玩上了癮,手上花樣百出,指間硬繭不時刮擦敏感的嫩肉,惹得蘇晏一陣陣瑟縮,更是語不成聲。如此玩弄了一刻鐘,才加快套弄速度。不多時,就等來少年渾身顫抖、嗚咽出聲的時刻,在他手上一泄如注。

    抬手看滿指白濁,沈柒饒有興味地嗅了嗅,一舔指尖。

    蘇晏從白光絢目的高潮中跌落下來,眼神放空,有些木然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沈柒覺得這副樣子可愛至極,忍不住湊過去親吻他眉目臉頰,邊用濕漉漉的手指探他后庭,指尖陷入一處柔軟溫?zé)岬拿垩ā?br />
    周圍肌肉緊縮著,宛如蓬門緊閉的桃源,極力防御外侵,卻又分明無力抵抗,即將被刀槍劍戟野蠻占領(lǐng),只能在不甘、悲憤與絕望中淪陷。

    這種征服般的快感,令殺人無算的錦衣衛(wèi)徹底興奮。

    他又?jǐn)D進(jìn)一根手指,隨后舌尖嘗到了腥咸的熱意。

    不是血味兒……是眼淚。

    仿佛一滴滾油濺在心頭肉,錯愕過后,灼痛姍姍來遲。沈柒停了手,向后退開一點,看蘇晏的臉。

    少年士子眼眶赤紅,強忍恥辱的淚水,仍有一滴抑制不住落在唇邊,顫聲道:“非得這樣報答嗎?我拿命還你,你直接給我一刀,好不好?”

    這聲“好不好”,問得沈柒心痛手軟,把平日里剝?nèi)吮称さ目犰宀恢獊G去了哪里。

    他僵立片刻,嘆口氣,緩緩收回手,在蘇晏的衣擺上揩拭干凈。

    “罷了。”千戶意興闌珊地說。

    他抽身后退,讓蘇晏從石壁落到實地。

    蘇晏雙腿血氣不通,酸麻夾著刺痛,站立不穩(wěn),向前撲去。

    沈柒攬住他的腰身,在頸窩咬了一口,“你自己投懷送抱,怨不得我�!�

    他抓住蘇晏的手,按在自己腿間,那里早已血脈賁張。他褪下半截褲頭,堅挺陽物便迫不及待地跳出,粗大如杵,只手幾不能環(huán)握,莖身上青筋糾結(jié),怒龍一般,鈴口吐著透明的涎液。

    蘇晏剛半真半假地掉了兩滴淚,以為終于逃過一劫,不料峰回路轉(zhuǎn)見長亭,且第一眼見了竟有些羨慕——這得有十八厘米以上了吧?擱現(xiàn)代也是個難得的尺寸。第二秒才反應(yīng)過來:我羨慕個屁啊,又不能長在自己身上,反倒要防著別插在自己身上——這都他媽什么破事兒!

    “幫我弄出來。”沈柒將陽物往他手心里挺送。

    蘇晏惱火地抽手。

    沈柒沉下臉,再次威脅:“你若不肯用手,就用后面�!闭f著又來摸他后庭。

    蘇晏沒奈何,只得握住,心底默念口訣“柚木提娜天海翼,櫻井莉亞波多野結(jié)衣”,用上輩子苦練多年的手技,給同性打了個漫長的飛機。

    最終沈柒喘著氣泄在他手上,連接四五波白濁,一多半都射在了他腰間和衣袍。

    高潮時沈柒傾身緊抱蘇晏,顫抖過后,不住親吻他泛紅的耳垂。

    這個擁抱似有求和解之意。蘇晏之前踹也踹了,罵也罵了,眼下手酸腳軟、口干舌燥,沒有力氣再與蠻狠不講理的錦衣衛(wèi)計較,只得囫圇拍了下后背,推開對方。

    他的深衣已是一片狼藉,只好脫掉扔在墻角,穿著中單,系上褲子,洗手后走到桌邊找水喝。

    沈柒整理完衣褲,凈過手,把先前燒好冷卻的涼茶給他倒了一杯。

    蘇晏咕嘟咕嘟灌完,又一氣喝了兩杯,這才深深吐了口惡氣,胸口憋悶感稍減。

    沈柒伸手,用指腹揉他濕潤殷紅的嘴唇,戀戀不舍地吻了一下。

    “痛�!碧K晏輕觸唇上破口。

    幾處丁點破口,還沒有黃米大,倒叫擅施酷刑的錦衣衛(wèi)千戶心疼起來,舌尖輕舔。

    蘇晏實在是拿這個打不過罵不動的特務(wù)頭子沒轍了,揉著太陽穴道:“你就不怕我回頭找太子爺告一狀。逼奸命官,夠判你個斬立決的。”

    沈柒低聲笑:“這不是還沒奸成么。再說,我不要臉,難道你一介清流,也不要臉?還是和光同塵的好。”

    “‘和光同塵’是這么用的?”蘇晏頭疼,“你到底想怎樣!”

    沈柒與他貼近了坐,“想當(dāng)你的相好�!�

    “行,麻煩先去泰國變個性�!�

    “……卑職愚鈍,只聽懂個‘行’字�!�

    蘇晏撲桌,唉聲嘆氣:“我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不就是懶懶散散沒啥進(jìn)取心,老天爺至于這么懲罰我?”

    沈柒見他說得煞有介事,失笑:“那你這輩子可要好好鉆營,青云直上,才能取得老天爺?shù)膶捤 !?br />
    蘇晏瞪他:“我若青云直上,第一件事便是宰了你!”

    沈柒大笑,扼住他的后頸又是一陣深吻,“那我必在死前肏個夠本,你等著吧�!�

    蘇晏換上一件雪青色新衣,蔫了吧唧地走出錦衣衛(wèi)詔獄。

    食水衣物留了下來,至于卓祭酒被折磨成什么樣,他一個過江的泥菩薩也管不了這許多。

    沈柒看他的份上,倒是沒再動用大刑,不過心里也清楚,卓岐必死無疑,即便于涌良心發(fā)現(xiàn),在堂審時翻供也無濟于事。錦衣衛(wèi)指揮使馮去惡決意要殺的人,還從來沒有殺不成的。

    ——現(xiàn)在他只希望,廷杖那事馮去惡是得人授意,順?biāo)浦�,而今時過境遷也便罷了,并不是非殺蘇晏不可。否則……

    否則又如何?他不過一個小小千戶,生死全在上司的手掌翻覆之間,難道還能為了個幾面之緣的少年,連身家性命也拼卻不要?

    沈柒緊握繡春刀的刀柄,金屬花釘硌著他千錘百煉的手,掌心隱隱作痛。

    若真有那一日,自己會拼卻性命不要,也要保護蘇晏周全么?他有些迷惘了。

    第十九章

    險些擦槍走火

    蘇晏出了北鎮(zhèn)撫司,當(dāng)即回了趟家,吩咐小廝燒水,在浴桶里把自己好好洗涮干凈。

    洗了小半個時辰,他在身上嗅來嗅去,確認(rèn)徹底聞不到血腥味和精膻味了,方才起身穿衣。

    詔獄被迫互擼事件,對他的直男心靈造成了相當(dāng)大的打擊,導(dǎo)致情緒低落,想想都尷尬得不行。

    但這打擊又沒大到羞憤欲絕的地步。畢竟大學(xué)時,宿舍里一幫大老爺們兒偶爾也拿這個開玩笑,發(fā)現(xiàn)有人偷著打飛機,就悄悄上前掀他被窩,或者敲衛(wèi)生間門板,起哄要當(dāng)葫蘆娃。

    當(dāng)一次葫蘆娃就當(dāng)吧,沒什么大不了,鋼鐵直男自欺欺人地想。

    他還得回東宮報道,伺候精力旺盛的半大小子,只得穿戴齊楚,打起精神進(jìn)宮。

    朱賀霖等他等得心焦,遠(yuǎn)遠(yuǎn)見了就三步并作兩步奔過來,“你可算回來了。詔獄那鬼地方,聽說又潮又冷,晦氣得很,你別待太久,當(dāng)心染了風(fēng)寒�!�

    蘇晏笑道:“無妨,也沒待多久。殿下今兒窗課寫完了么?”

    朱賀霖逃避學(xué)業(yè)話題,端詳他后,不解地問:“哎,你嘴怎么破了?”

    蘇晏下意識地?fù)崦缴掀瓶�,輕嘶一聲,掩飾道:“是……上火了長泡,蹭破的。”

    “那我著人去叫太醫(yī),給你開點清熱下火的藥茶,帶回去喝。”

    “不用不用,勞師動眾的,回頭我出了宮,在青草鋪隨便抓點涼茶就好。殿下今兒窗課寫完了么?”

    朱賀霖見逃不過,只得垂頭喪氣地去書房,老老實實開始寫窗課。

    小內(nèi)侍富寶在桌旁研磨伺候,見蘇晏在簾子外朝他招手,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悄悄地走出去。

    “富寶公公,上個月請你查的那事,可有結(jié)果?”蘇晏低聲問。

    富寶沮喪答:“查了,內(nèi)官監(jiān)的采買,尚膳監(jiān)的小灶廚子,還有尚衣監(jiān)來量體裁新衣的……林林總總大幾十人,查也查不過來。”

    蘇晏想了想,又問:“有其他宮里來傳信的么?”

    “除了皇爺那邊,哦,還有太后那邊,就沒有其他宮的了�!�

    也對,無論是后宮設(shè)局,還是與宮外有勾牽,怎么也不會動用本宮之人,藏葉于林,確實不好查。只能提高警惕加強防備,將來若還有這種事發(fā)生,須得當(dāng)下拿住,才好追查幕后黑手。

    蘇晏諄諄叮囑富寶,話還沒說完,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藍(lán)喜身邊的小內(nèi)侍多桂兒匆匆趕到東宮,說皇上在御書房召見蘇侍讀。

    蘇晏只好和太子打了聲招呼,隨多桂兒前往御書房。

    -

    景隆帝罕見地沒有在批折子,而是揮毫潑墨,畫一幅寫意山水。

    蘇晏行了禮,乖乖站在一旁,等候皇帝發(fā)落。

    棉與繭制成的高麗貢紙堅韌如帛,整幅畫的構(gòu)架已布置其上,皇帝正用焦墨渴筆,分出樹木和山石。

    蘇晏屏息等待片刻,才聽天子頭也不抬地問道:“去詔獄了?”

    他下意識“嗯”了一聲,發(fā)現(xiàn)太隨意,趕緊補充:“回皇上,午前確是去了趟詔獄,剛回來�!�

    “去看望你的啟蒙老師?”

    “……是。”

    皇帝筆尖停頓,抬起深邃狹長的雙眼看他,“卓祭酒之事,你怎么看?”

    蘇晏的頭皮嗤啦麻了一下。

    ——這是道送命題��!

    卓岐被控的罪行是結(jié)黨營私,收受賄賂。后者真假先不提,光前者,就已經(jīng)是政治敏感點了。

    結(jié)“黨”的這個黨,叫西野黨,由一幫鴻儒名士與被貶官員因為志同道合聚集而成,在朝野上下影響甚廣。他們諷議朝政、評論官吏、辱罵權(quán)閹,漸漸由學(xué)術(shù)團體變成了政治派別,形成了一個漩渦似的輿論中心。

    卓岐雖未明確表示支持,卻與其中一些黨人有私交。

    國子監(jiān)司業(yè)于涌正是抓住了這個把柄,在彈劾奏章中罵卓岐培植黨羽,事君不忠。

    閣老李乘風(fēng)雖相信自己的門生并不是西野黨人,卻也難以在堂審前將他徹底摘干凈,才不得不忍痛看著他下詔獄。

    眼下,如果蘇晏替老師求情,就是罔顧國法;如果不替老師求情,就是不仁不義;如果推脫不談,則是膽小怕事——怎么說,都是錯。

    皇帝持筆的手穩(wěn)穩(wěn)懸停,很有耐心地看他。

    剎那間,蘇晏腦中轉(zhuǎn)過七八個念頭,像臺瘋狂運轉(zhuǎn)的計算機,權(quán)衡利弊得失,擇選著最為精確妥帖的反應(yīng)。

    腦海中的最后畫面,定格在一本老少皆知的經(jīng)典名著——《三國演義》上。

    蘇晏緩緩下跪,膝行向前,牽住皇帝的衣袂,將頭深深埋了下去。

    景隆帝心生疑惑,忽然聽見了低低的哽咽聲。

    哽咽聲又變成了啜泣,悲傷且隱忍,仿佛蘊含著當(dāng)事人難以排遣的內(nèi)心痛楚,聞之令人心酸。

    皇帝整個兒愣住了。

    他擱下毛筆,向后慢慢坐在金絲楠木雕花圈椅上。蘇晏趁機又膝行兩步,將臉埋在皇帝大腿,哭得愁腸百結(jié),哭得杜鵑啼血。

    景隆帝只覺一股熱意滲透布料,大腿上被淚水熨過的地方,一直燙進(jìn)血肉深處去,不禁有些懊悔,對這個太子屬意的年輕官員逼得太緊,防得太深了。

    ——他還只是個堪滿十七歲的少年,比賀霖大不了幾歲呢!

    “……好了好了,起來吧。”皇帝輕拍蘇晏的腦袋。

    蘇晏暗暗盤計了一下,火候還沒到,于是繼續(xù)抱著龍腿哭,一個字不說,只是哭,身體難以抑制地抽搐。

    景隆帝默默嘆氣,手掌向下,撫摸他顫抖的后背。

    蘇晏的肩背看著清瘦,手感卻并不單薄。年輕肌理所特有的結(jié)實與彈性,以及衣領(lǐng)內(nèi)微微滲出的幽香,蛛網(wǎng)似的黏住了天子的手。

    撫摸不知不覺就變了味,從安撫逐漸化為意動情生。

    蘇晏哭得直抽抽,忽然感覺哪里好像不對勁……后背上的那只手,撫摸力度是不是有點大,角度是不是有點歪,尺度是不是有點不可描述?

    他午前剛被人蹂躪過,這會兒還有些十年怕井繩,條件反射似的一抬臉,打了個響亮的嗝,不哭了。

    景隆帝正心旌搖蕩,冷不丁對上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有點窒息。他端詳近在咫尺的一雙朦朧鳳眼,只覺人間整季春色都融入其中了,連詩畫也難以描摹,情不自禁伸手撫摩,指尖從微顫的睫羽一路滑到殷紅嘴唇。

    然后皇帝問:“你嘴怎么破了?”

    “上火了長泡,蹭破的。”

    “朕看著不像上火,倒像是被咬破的。”

    “……”

    這個梗就過不去了是吧?!蘇晏在心底咆哮,面上卻露出茫然之色:“臣沒有咬嘴唇的習(xí)慣呀。莫不是上火了夜里磨牙,咬了也不知道?”

    景隆帝半信半疑地用指尖蹭了兩下,總算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蘇晏發(fā)現(xiàn)眼下情勢不對。他跪趴在皇帝膝頭,邀寵似的抬著臉,而對方俯身凝視,手指在他臉上曖昧地摩挲……這是要擦槍走火的節(jié)奏!

    腦中直男警鈴大作,他忙不迭地向后撤,擦拭臉頰上淚水殘痕,心虛道:“臣一時失態(tài),求皇上恕罪�!�

    恍惚間從旖旎夢境脫身,深沉自持的秉性回到體內(nèi),景隆帝收手,刻意忽視指尖余熱的勾留,起身又提起了毛筆,繼續(xù)畫他修身養(yǎng)性的山水圖。

    “……皇上?”蘇晏還跪在地上,未奉圣諭不敢起身。

    皇帝筆下勾線,泰然道:“明日便是端午,百官休假。東苑有射柳之戲,射中者得賞賜,你可要去顯顯身手?”

    蘇晏也聽說端午節(jié)放假,本打算去金水河上看劃龍舟,如今一聽朝廷搞團建,還是在赫赫有名的皇家園林,當(dāng)即改變主意,不去看常規(guī)活動了,就去東苑。

    “臣愿意隨行,不過騎射之術(shù)臣并不擅長,可否只是瞧個熱鬧,上場就免了吧�!�

    蘇晏來到這個時代不過半年,騎馬學(xué)得挺利索,射箭卻幾乎沒接觸過,讓他上場的話,估計能拿脫靶冠軍。

    皇帝道:“君子六藝,射御占其二,不可不學(xué)。你若不會,朕可以教……可以著人教你�!�

    蘇晏只好謝恩。

    “去吧,陪太子讀書去,別在朕面前礙眼了�!被实巯铝酥鹂土睢�

    蘇晏這才松口氣,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退離。

    等到少年侍讀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皇帝方才擱筆,將筆法散亂的山水圖一揉,丟在桌腳。

    他盡力平息身體深處的一絲燥熱與焦渴,從抽屜內(nèi)取出一枚青玉透雕荷葉佩。

    這玉佩質(zhì)地細(xì)膩溫潤,雕工生動,荷葉上啜著的水滴像是要流動滾落,但在閱盡奇珍的天子眼中,也只算是稀松平常。

    唯獨與眾不同的,大約就是玉佩背面雕刻著“清河”二字。皇帝將它擱放在白紙邊角,開始畫一幅雨后風(fēng)荷圖。

    這次畫得十分流暢應(yīng)手,末了在荷葉旁,用他那遒勁圓熟,被后人評價為“翰墨圖書,隨意所在,極盡精妙”的筆法,提了兩行詩句:

    青荷憐凈碧,宿雨不堪襲。

    ——我憐惜青荷的澄凈碧綠,怕它承受不了經(jīng)夜淫雨的侵襲。

    第二十章

    委屈成個杰寶

    蘇晏出了御書房,被風(fēng)一吹,才發(fā)覺后背濡濕。天兒是真熱起來了,殿里有點悶,自己又大哭一場,出了一背的汗。

    他心底有點煩躁,似乎是因為天氣,又似乎不是。

    景隆帝城府深、思慮重,也不乏絕大多數(shù)帝王都有的疑心病,并非只有史書上記載的“帝性寬仁”的一面,這個自打他偷聽過皇帝的壁角就知道了。所以在侍君時他才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始終繃著根弦,等弦松了,才覺出累來。

    他相信方才的問話,并非皇帝懷疑他與卓祭酒、與西野黨有什么牽連,畢竟他年紀(jì)尚小,為官才三個月,派錦衣衛(wèi)隨便查查,背景單純得還寫不滿一頁紙,更大可能是習(xí)慣性的敲打,就像皇帝平日里對其他官員那樣。

    皇帝這是想告訴他,無論什么黨派,什么人脈,在對朕的忠貞面前,屁都不是。用調(diào)任吏部試探他,用榜下捉婿試探他,繼而又用一道送命題試探他,無非就是想知道,他蘇晏在才能之外,最重要的政治立場有沒有站歪。

    然而他要是真的當(dāng)場指天誓日,大表忠心,皇帝十有八九反而不信了,所謂過猶不及。

    也算是他急智,用了這不成招數(shù)的招數(shù),望帝春心托杜鵑地一頓哭,才蒙混過關(guān)。

    皇帝究竟對他有幾分信任,又有幾分垂愛,蘇晏心里也沒數(sh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到底還是有些委屈。

    我每天除了睡覺吃飯之外的時間,基本都被你們父子倆霸占了,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天揀好聽的話說,挨了打也不心懷怨恨,還盡力為你們出謀劃策——像我這么好的臣子,打著燈籠都找不著,還特么不懂珍惜!遲早有天叫你后悔。

    ……好吧,叫你后悔什么的,也不過是想想而已。身在古代,皇帝對他是一言定生死的絕對存在,而他對皇帝而言只是滿朝文武百官中毫不起眼的一個。

    萬人之上的內(nèi)閣首輔,尚且因為皇帝一句話就坐了牢,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他連委屈的資格都沒有。

    此刻他只想回家再洗個澡,眼見日頭西斜,便不想去東宮侍奉,著小內(nèi)侍去稟報太子一聲,怏怏地出了宮。

    回到家,泡在浴桶里,蘇小北燒完最后一鍋熱水,來給他擦背,輕聲問:“大人心里不痛快?”

    蘇晏懶洋洋趴在桶沿,“有什么不痛快的。在外人看來,我這太子侍讀左右逢源,痛快得很�!�

    “今日大人自打從宮中回來,眼里一點笑意都沒有,可是累了?”

    “人不累,心累。太子一天見不著我就發(fā)脾氣,皇上恨不得將我做成個盆栽種在御書房,你沒聽這幾天詹事府的閑言碎語怎么說,說我直諫是假,媚上才是真呢�!�

    “他們那是嫉妒大人得寵。倘若給他們當(dāng)御書房盆栽的機會,一個個的還不得樂瘋了,塌腰撅腚的都要爬進(jìn)盆去!就是因為眼紅,才嚼舌根冒酸水,這種人就跟溝里蚊蠅似的,不配讓大人瞥一眼,聽一聲�!�

    蘇晏輕笑:“這我當(dāng)然知道,不過還是要感謝你的安慰。”

    蘇小北不自在地垂下眼皮,“大人怎么老對我們這些下人道謝,小的實在不習(xí)慣,總覺得心虛……”

    蘇晏道:“心虛什么,把腰桿給我挺起來。都是父母生養(yǎng),誰又比誰高貴,扒了那層權(quán)勢地位的皮子,還不都一樣是個人。”

    “不一樣。”蘇小北眼眶泛紅,要哭不哭地道,“黃河下游發(fā)大水,沖毀田地屋舍,我們一家四口不得不逃荒來京城。半路上妹妹餓死,被父親拿去和人家交易了一袋糙米餅,才捱過寸草不生的荒地。好容易進(jìn)入東昌府,又遭馬賊劫掠,我母親被抓走,生死不知。到京城父親只剩下一口氣,沒奈何又把我賣給人牙子。人牙子看我生得有幾分端正,本想賣進(jìn)長春院,做個最低等的小倌兒,要不是大人將我買下,如今我怕是早已成了一堆爛骨頭。你說,像我們這樣的,一身皮肉血,也能吃,也能賣,怎么還能稱得上是個人呢!”

    蘇晏聽得惻隱之心大動,嘆氣道:“這兩年天災(zāi)人禍,日子是不好過,但總會好起來的�!�

    “是嗎?還要等多久?”

    “……不久了。”

    國難與河患往往同作。黃河孕育文明,卻又變遷無常,潰決改道帶來的災(zāi)難,總歸會被時間與人治一次次抹平,荒土上會再次萌發(fā)青苗。

    “往事已矣不可追,別想了。”蘇晏起身穿衣,“用晚膳吧,我好餓�!�

    蘇小北擦了擦淚,強笑道:“都備好了,就等大人傳喚呢。”

    “對了,咱們是不是該買點粽葉、糯米、花生之類,也包些粽子應(yīng)應(yīng)節(jié)?哦,還有咸蛋和火腿,甜粽咸粽都好吃。”

    “買是都買了,明日便叫廚娘包好�!�

    “吃現(xiàn)成的,那多沒意思,咱們自己包,試試看。”

    蘇小北為難道:“我和小京手藝不行,怕包成個棍子�!�

    蘇晏笑:“包成桶子也無妨啊,玩玩兒嘛�!�

    次日一早,主仆三人便在院中擺弄起來,石桌擦得干干凈凈,放好一干食材,邊說笑邊包粽子,沒多久就成就了一桌妖魔鬼怪,模樣只有更丑沒有最丑。

    蘇晏欣賞手中的最新杰作,一頭鈍而凸長,一頭圓而中陷,忽然覺得有點像雞巴,表面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捆纏著絲線,就更污了。他滿頭黑線地想拆了重新包,聽見院外有人敲著門高聲詢問。

    蘇小京去開門,呼啦啦涌進(jìn)來好幾個拿著禮盒禮包的仆役,把兩張石桌都卸滿了貨。

    “這是豫王殿下送給蘇大人的節(jié)禮,還請大人笑納�!睘槭椎腻\衣管事說完,大約覺得禮賢下士給足了面子,也沒等他回話,揚長走了。

    “不想笑納,丑拒行不行��?”蘇晏無奈地吐了個槽,隨手打開一個禮盒,里面是十二枚包裝精美的粽子,材料極考究,用的都是上好的貢米和果脯,還有滇西進(jìn)貢的鶴慶火腿,熱氣騰騰,清香撲鼻。

    “哇!”蘇小京驚嘆,“這是什么粽子,這么香!是不是只有皇宮里才能吃到?”

    蘇晏順手丟了兩個給他:“是啊,隨便吃。”

    蘇小北瞧瞧自己包的粽子,越發(fā)覺得不能入眼,沮喪道:“先前包的這些我都收到廚房去,給下人們吃�!�

    蘇晏阻止:“別,兩輩子第一次包粽子,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我可得好好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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