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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皇帝這次清醒的時間格外長,精神上業(yè)已十分疲憊,心里卻有一股烈烈的意氣強撐著,從面上看不出虛弱來。

    他吩咐藍喜:“取酒�!�

    藍喜取酒壺來斟,卻只斟了一杯。

    皇帝示意他將酒杯放在眾臣面前的地板上,說道:“此壺中,乃是摻了鶴頂紅的毒酒,入喉無救�!�

    一語懾人,眾臣面面相覷,驚疑于皇帝的用意。

    ——難道是要賜死他們中間的一人,以免強臣壓主,不利于年輕的嗣君繼任后集權(quán)?

    皇帝對眾臣的臉色視若無睹,繼續(xù)道:“眾所周知,朕信重蘇清河,認為他賢德兼?zhèn)�、才堪治世。朕也知道,太子與他年少交好,情義深厚�!�

    ——這么說,那就肯定不是蘇侍郎了……該不會是我吧?眾臣忐忑地想。

    “朕在位時,可以放手讓他施展抱負�?呻薏辉谖涣耍瑢硭质欠駮驗榕c新君過于親密的交情,擅專國家大權(quán),甚至以一己之力左右圣意呢?”皇帝望向蘇晏,皺眉道,“清河,并非朕疑心你不忠,實是社稷要緊,朕不能在交付給太子的朝堂中,留下你這么個大隱患。更何況,朕也的確希望你能泉下作陪……你先朕一步走罷,朕的皇陵旁側(cè),有你一席之地�!�

    朱賀霖驚呆了,失聲叫道:“父皇——你在說什么呀!”

    陪葬皇陵!對已歿的大臣而言,這是無上的待遇,代表了皇帝的寵信�?墒菍钪拇蟪级�,卻是看似榮耀的絕路……起居郎令狐震驚地抬起了臉。

    后來,他對這次賜酒事件的記錄,在丹青史冊上一直流傳到了后世——

    “帝彌留,召重臣托孤之際,賜毒酒與蘇晏,命其陪葬皇陵。晏面不改色,力拒太子與群臣求情,慨然飲盡,叩謝皇恩。太子大慟,以至驚厥,御醫(yī)針之方醒。晏伏榻側(cè)待死,毫無怨色,乃有俛容,久之不見毒發(fā),帝曰:‘貞貞之態(tài),眾目所見;拳拳之心,吾亦動容。此等忠臣國士,當(dāng)繼續(xù)效命嗣君,待百年之后,再行陪葬�!炝钐影萜錇閹煟瑖诮K身以師禮待之。”

    眾臣默默感慨咋舌,帶著皇帝的囑托與輔佐新主的重任,再次離開了養(yǎng)心殿。

    唯獨朱賀霖氣恨難平,在寢殿內(nèi)發(fā)怒:“什么師生!我不認!清河分明是我的、的的的……同窗兼玩伴,怎么就莫名其妙變成老師了?荒謬至極!再說他只比我大三歲,憑什么做我老師!”

    “就憑朕一句話。無論你認不認,他都是你老師�!被实蹞]手讓宮人將跳腳的太子拉出殿去,“‘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別忘了人倫。”

    太子被“人倫”兩個字砸得暈頭轉(zhuǎn)向,被拖出去時連掙扎都忘了,一臉的難以置信,一身的怨氣沖天。

    蘇晏無語地望著這一幕,直到殿中又只剩下他與皇帝兩人,方才長長地吐了口氣:“皇爺……用心良苦�!�

    “你不高興?”皇帝問。

    蘇晏道:“就此事而言,談不上高不高興,只是覺得……皇爺不必如此費心綢繆,省著點精力、心力,面對接下來的手術(shù)�!�

    皇帝向后倚在軟枕上,閉著眼一言不發(fā)。

    蘇晏懷疑皇帝生氣了,因為一片苦心沒得到他的認可,反落了埋怨。

    他不禁心生內(nèi)疚,覺得自己輕重不分,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耍性子。猶豫兩秒鐘,他決定暫時不要寶貴的臉面,挨挨蹭蹭地爬上龍床,躺在皇帝身側(cè)。

    皇帝依然閉著眼,不理他,但身子朝內(nèi)挪了挪,讓出地方讓他躺得舒服些。

    蘇晏無聲地笑了,側(cè)身抱住皇帝,把臉枕在對方的胸膛上,聽著心跳聲。皇帝的心跳比正常慢了些,但還算穩(wěn)健,一下一下,海浪似的。

    “皇爺還在怪臣不領(lǐng)情?別這么小氣嘛……”蘇晏聲如耳語,不自覺帶了些撒嬌的尾音,“大不了待會兒你被剃光頭,我不嘲笑你就是了�!�

    皇帝深吸口氣,伸手攬住他的肩背:“沒生氣,只是乏了,想好好睡一覺�!�

    蘇晏忽然警覺起來,抬頭看他,一臉鄭重:“不能睡!萬一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怎么辦?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人!”

    皇帝扣住他的肩頭,不許他動彈,低聲道:“我真的很累,讓我再這么安靜地躺一會兒,想聽你說說話,唱唱歌……”

    他的聲音越發(fā)虛弱,透出一股疲倦與釋然,仿佛巨鰲即將從背負蒼穹的重任中解脫出來,重新自由自在地遨游東海。

    蘇晏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驟然安靜下來,渾身都在輕顫,連帶牙齒也打起寒戰(zhàn)。

    皇帝閉著眼,掌心緩緩撫摩他的肩背,聲音越發(fā)微弱:“說來,我聽過你說話、吟詩、敲鼓,可從未聽過你唱歌……能否唱首歌給我聽?”

    蘇晏將手指塞進齒間,好容易止住了寒戰(zhàn),顫聲道:“皇爺……想聽什么歌……”

    “都行,只要是你唱的,哪怕兒時的歌謠也行�!被实壅f。

    蘇晏呼吸急促,眼前一片水霧模糊,顫音卻止住了�!昂�,就唱兒時的歌謠�!彼f,淚水從眼角安靜地滾落。

    他小聲哼起了一首家鄉(xiāng)小調(diào),用的是閩地的土話,皇帝聽不懂歌詞,但仍努力集中精神,認真地傾聽。

    唱完一遍后,蘇晏改換官話,唱起了第二遍。

    這下,皇帝聽見了歌詞。

    他唱道:

    “月光光,照池塘,

    騎竹馬,過洪塘,

    洪塘水深不得渡,娘子撐船來接郎。

    問郎長,問郎短,問郎此去何時返?”

    皇帝摟緊了蘇晏,發(fā)出一聲難以言喻的輕嘆。

    蘇晏緊緊揪著他的衣襟,反復(fù)唱著最后一句:“問郎長,問郎短,問郎此去何時返?”

    皇帝喃喃道:“何時返……是我的不對,要讓你空等了啊,卿卿�!�

    寢殿門外,司禮監(jiān)的大太監(jiān)跪在地上,保持著叩拜的姿勢,用袖口擋住了滿面老淚。

    似曾相識的歌聲隱隱從殿內(nèi)飄出,藍喜有股想用鄉(xiāng)音應(yīng)和的沖動,卻恍然發(fā)現(xiàn)離鄉(xiāng)多年,早已忘卻了鄉(xiāng)音。

    龍床上,蘇晏聽見胸膛下的心跳聲越發(fā)緩慢,似乎下一秒就要停止。他猝然叫了聲:“皇爺!”猛地坐起身來。

    皇帝睜開眼,專注地看他,像怎么也看不夠。

    忽然,皇帝微微一笑,眼中泛起近乎興奮的光彩,連帶面色也紅潤起來。他坐起身,握住蘇晏的手,說:“天亮了�!�

    蘇晏驚喜于他的突然好轉(zhuǎn),擦著眼淚點頭:“是啊,五更將盡了……”

    皇帝像是年輕了十歲,拉著他的手不放,說:“我?guī)闵吓赃叺拈w樓看日出�!�

    蘇晏不想看日出,只希望他快點動手術(shù),或許還能力挽狂瀾。

    皇帝說道:“等看完日出,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這回不會又是搪塞我吧?”

    “天子一言九鼎。”

    于是蘇晏為他穿上外袍,兩人登上與養(yǎng)心殿相通的三層琉璃瓦閣樓,一口氣上了樓頂。

    朝陽自天際升起,光芒萬丈,照得琉璃瓦反射出絢麗輝光。

    皇帝像個初次約會的年輕后生,拉著心上人并排坐在高臺邊緣,鳥瞰著清晨的京城。

    皇宮與更遠的皇城,逐漸被陽光照亮,陽光如一道明亮的海浪,掀過重重屋頂、街巷與早起勞作的人影,將整個世界翻到了明媚的一面。

    “真是壯美……”蘇晏不禁感嘆。

    皇帝說道:“來這里看日出,也是看日出時的京城�!�

    蘇晏問:“皇爺以前常來這里看?”

    皇帝道:“以前都是獨自一人,今日與你并肩同看,又是另一種心境�!�

    蘇晏說:“不止今日,還有明日、后日,將來的無數(shù)個日出,我都與皇爺一起看�!�

    皇帝無聲地笑了,答:“好。”又道:“這是朕的江山,也是你的江山,更是全天下人的江山�!�

    兩人都不再說話。

    蘇晏忽然感覺半邊肩膀一沉,似是身邊的帝王將頭垂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沒有轉(zhuǎn)頭,也沒有再流淚,而是用盡全力,將這一片繁華人間收入眼底。

    日光煌煌赫赫,照耀著嶄新一天的大銘。

    蘇晏知道,朱槿隚就在這里——

    他與江山同在。

    第304章

    有總好過沒有

    景隆十七年,乙未年冬,帝崩于養(yǎng)心殿,享年三十八歲。

    舉國大哀,千里縞素,遺詔傳至天下各府州縣,官民無不身穿衰服,對著帝闕所在的方向,痛哭不已。

    哭喪必須持續(xù)三日,這不僅僅是禮制規(guī)定,更是臣民對這位治世有成的皇帝最深切的悲痛與哀悼。

    蘇晏身穿素服、白紗帽,從一群痛哭流涕的官員身邊走過,寒風(fēng)中一張粹白如瓷的臉,白得冷漠且無血色。

    有官員停下慟哭,朝他的背影露出不滿之色,故意大聲道:“皇上升遐,舉國哀悼,他蘇清河卻一顆眼淚沒掉,簡直大不敬!”

    “可不敢這么說!”另一名官員阻止道,“難道你不知托孤賜酒那事?”

    “什么賜酒?”

    于是官員把圣上如何臨終托孤重臣、當(dāng)眾賜毒酒試探,蘇晏如何心甘情愿地飲酒殉葬,一五一十說了。那個不滿的官員先是愣住,而后搖頭感慨:“竟然如此忠烈……唉,我不如他�!�

    蘇晏聽見了隨風(fēng)飄過來的字眼,又仿佛什么也沒聽見。龍床前的地板上,那杯碧沉沉的酒擱在面前,他從酒杯上抬起眼,撞進了皇帝的眼眸里。

    那一瞬間,他什么都明白了。

    酒里不可能有毒,皇爺也不可能讓他殉葬,這又是一個局,為了向在場的重臣,與將來得了他們傳揚的更多人,證明他蘇晏是何等忠臣烈士,同時也意味著像這種連性命都可以慨然獻上的忠烈之士,是萬萬不會仗著與嗣君的交情,擅專弄權(quán),左右圣意。

    而故意把賜酒之舉放在病榻前,使他成為通過了考驗的托孤大臣,又讓小爺拜他為師,這是為他以弱冠之年躋身朝堂最上層,掃清最后的障礙。

    用心至此,蘇晏雖有點介意自己也被設(shè)計,仍痛快喝了那杯酒,陪皇帝演了一出君臣大義。

    ——但是,再多的大義又有何用?他的皇爺沒有了。

    那時,并肩坐在高樓,望著朝陽下的江山,皇爺將頭垂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動不動,熟睡了般。

    蘇晏想起四個字,“回光返照”,可是現(xiàn)在連回光也落下虞淵去了。

    宮人們驚慌失措地沖上樓來,后面跟著陳實毓。

    自從太后上次禁止他再提什么開顱術(shù)之后,他這兩個月就一直在得一閣待命,因為擔(dān)心龍體也不敢離宮,就這么干著急。好容易聽說皇帝突然醒了,結(jié)果只顧著召見大臣,他就在養(yǎng)心殿的側(cè)殿徘徊,想給皇帝再把把脈。

    脈沒把到,又聽說皇帝與蘇大人登樓去了,這下老爺子更是焦急:躺了多久的人,突然醒了,又直接走動,怕不是回光返照!連忙招呼宮人帶著擔(dān)架上樓,氣喘吁吁地叫道:“快快!平放,動作要輕,用擔(dān)架抬�!�

    蘇晏就這么茫茫然站在原地,看他們抬走了皇爺。他突然驚醒似的,叫了陳實毓一聲:“應(yīng)虛先生——”

    陳實毓向后擺手:“救人如救火,什么也別說!”

    ……還有的救,還能救!蘇晏一時腦中空白,大悲大喜變換太快,把他全身力氣都抽空了。

    他愣怔幾秒,才跌跌撞撞地追下樓去。

    在養(yǎng)心殿的側(cè)殿,有一間專為陳實毓設(shè)置的治療室。去年秋,蘇晏離京后,陳實毓按照蘇晏以前的提議,把治療室的所有器械工具在使用前都用滾水燙煮過,地板四壁也時常用熱醋熏蒸,盡量做到干凈整潔。

    如今正式派上了用場。

    蘇晏追到治療室門外,看著擔(dān)架被抬進去。之前因為受刺激失態(tài)而被拖出殿外的朱賀霖,正在庭中坐立不安,聞聲第一個沖進來,看到陳實毓眼睛一亮:“陳大夫!我父皇沒事罷,你快救他!”

    陳實毓臉色凝重,極短地猶豫了一下,對太子拱手:“老朽斗膽,懇請?zhí)拥钕率诿�,為皇爺行開顱剖割之術(shù)!”

    朱賀霖大吃一驚:“什、什么!開顱?!人還怎么活?”

    蘇晏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問陳實毓:“請問應(yīng)虛先生,有幾成把握?”

    陳實毓苦笑:“先前在皇爺面前夸下海口,說不到三成。后來又對幾名無藥可醫(yī)的病患實施了開顱術(shù),結(jié)果……一個醒過來的都沒有。老朽只想說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是不是犯上?”

    朱賀霖懷疑這個老頭究竟靠不靠譜,怎么一個施術(shù)成功的例子都沒有,就敢給他父皇開顱?

    他鐵青著臉,正要開口,蘇晏突然沖出殿門外,對著屋頂與四下大聲叫:“阿追!阿追——”

    喊聲在空曠的庭院上空回蕩,余音未歇,荊紅追就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出現(xiàn)他眼前:“屬下在,大人有何吩咐?”

    蘇晏之前就猜測阿追被藍喜送出殿后,根本就沒出宮,想必等豫王走后,又偷偷摸摸地潛回來,躲在哪里默默守護他安全。

    “來不及多說了!阿追,聽說你能用真氣探查出皇爺腦中病灶所在?”蘇晏急問。

    荊紅追頷首:“只是探查位置與大小,并不能清除病灶�!�

    “夠用了,還有應(yīng)虛先生的手術(shù)刀!”

    他去年在醫(yī)廬養(yǎng)肩傷時,給陳實毓畫了幾個圖樣兒,說這種形狀的小刀,好拿捏、好施力,刀鋒盡量弄得薄而鋒利,最適合外科大夫用。

    這是繼羊腸線后,蘇晏送給他的第二份大禮,陳實毓十分重視,立刻找鐵匠打制。結(jié)果工藝不行,要么直接報廢,要么刀刃太厚不堪用。

    最后還是豫王幫了忙,讓天工院的鍛造匠人幫忙打制,用上好的精鐵,失敗到第三次,終于做出這種手術(shù)刀。后面又照圖樣做了一套。

    陳實毓如獲至寶,出診就帶在身邊,小心愛護著用。

    蘇晏把荊紅追拉到診室前,往陳實毓面前一推:“這個給你!造影劑!”

    “……什么記?”

    “咳,別管了,反正就是能幫你精確探出病灶所在。”

    陳實毓又驚又喜:“果真?太好了!老朽之前施展開顱術(shù)時,常苦于找不著病灶位置,擔(dān)心挖得深了,傷及好腦,挖得淺了,又不到位。這下可算是及時雨!”

    “幾成把握?”蘇晏又問。

    陳實毓道:“一看這位小哥兒定位準不準,二看老夫的眼睛夠不夠亮、手夠不夠穩(wěn)、刀夠不夠快利……應(yīng)該能有一兩成�!�

    “一兩成?這也太低了!”朱賀霖大為皺眉。

    “皇爺已病危,心跳驟停,用蘇大人傳授的按壓法與人工呼吸法,才又有了氣息。再不施術(shù),那就是零了�!�

    朱賀霖聞言,當(dāng)即決意:“一兩成總好過沒有!陳大夫,既然父皇信任你,命你為御前醫(yī)官,今日該怎么治就怎么治,無論成敗恕你無罪。”

    有了儲君的這句話,陳實毓才安下心來,對荊紅追道:“來來,洗手更衣,里面要先準備好剃發(fā)與灌麻沸散,你隨老朽進去,一切舉動聽吩咐。”

    荊紅追征詢地望向蘇晏。蘇晏朝他點點頭:“去吧阿追,盡你所能就好,拜托你了�!�

    兩人進了治療室,還帶上幾名訓(xùn)練過的醫(yī)士,把門關(guān)緊了。

    朱賀霖想到治療室里的手鋸之類就擔(dān)心不已,總覺得這手段古怪的老大夫要把他父皇血淋淋地大卸八塊。

    蘇晏也是焦心又擔(dān)憂。開顱手術(shù)哪怕在現(xiàn)代也算是大手術(shù),這兩個人,一個老中醫(yī)……外科老中醫(yī),另一個只略通醫(yī)術(shù)的劍客,究竟行不行?

    但也只能孤注一擲了。

    以及,希望引發(fā)腦疝的是良性腫瘤,有完整的包膜,切割起來方便,不容易誤傷正常的腦組織。位置還得長得淺些,才能割得干凈,也不容易復(fù)發(fā)。

    他與朱賀霖懷著滿心祈禱,在治療室外苦苦等待,從日出后等到快日落,也不見里面的人出來。

    朱賀霖有些心慌,連食水也顧不上用,連連問蘇晏:“怎么樣,都這么久了,里面好了么,人何時出來?”

    蘇晏心里也慌,強自吸氣鎮(zhèn)定,說:“已經(jīng)四個時辰,應(yīng)該快了,再等等�!�

    途中陳實毓出來,上了一趟茅房,喝了些參湯,不然年紀大了,撐不住。

    參湯喝得很快,但這趟茅房上得有些久,久到蘇晏懷疑這老大夫是不是嚴重便秘,怎么趕在這時刻發(fā)作。

    好容易等到陳實毓回來,蘇晏與朱賀霖抓緊時間問他:“如何了?”

    陳實毓重新凈手、更衣,匆忙道:“挖了,用羊腸線縫合完腦膜,再用小鐵釘固定住顱骨,就可以一層層縫合頭皮了�!�

    蘇晏不通醫(yī)術(shù),只在前世的醫(yī)院候診室,與一名話癆且樂觀的腦瘤患者聊過手術(shù)過程,知道些大概,忙提醒:“還有引流�!敝劣谟檬裁匆鳎趺匆�,他也不清楚。

    陳實毓倒是比他更清楚:“是術(shù)后放于傷口,導(dǎo)出滲液的紗布?放心,老朽常用。不過開顱術(shù)不能用紗布,難以更換,得用特制的細管子,縫合腦膜時塞在上面�!�

    蘇晏沒來得及關(guān)心管子是什么材質(zhì),能不能用,陳實毓又匆匆進了治療室。

    他和朱賀霖只好繼續(xù)望門興嘆。

    身后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叩見小爺,見過蘇大人�!�

    是沈柒的聲音。蘇晏回頭看他,見他臉色比昨日城門口相遇時好,想是傷勢有好轉(zhuǎn)。即便此刻仍憂心忡忡,看到沈柒的一刻也難免心生歡喜,他溫聲道:“七郎怎么來了?你不是去處理金吾衛(wèi)與羽林衛(wèi)的后續(xù)事宜?”

    沈柒道:“龍指揮使接手了。聽聞皇爺于養(yǎng)心殿召集重臣,你也在內(nèi),我來瞧個情況�!�

    瞧什么瞧?再瞧,我父皇的榻前之臣也輪不上你。朱賀霖依然看沈柒不順眼,但經(jīng)過三日夜的同舟共濟,敵意到底是淡了許多,勉強算是有了那么點患難情,故而也就不出言擠兌他了。

    蘇晏道:“應(yīng)虛先生和阿追在里面給皇爺醫(yī)治,不知何時能好……這也太久了吧?”

    沈柒想了想,說:“我進去瞧瞧,若有需要,還能幫忙打個下手�!�

    “你又不是大夫,還是別添亂了。”朱賀霖說著,見陳實毓重又開門出來。

    陳實毓臉上帶了些無奈之色,見到沈柒,當(dāng)即說道:“沈大人,老朽口拙,還是你來罷�!�

    口拙?動手術(shù)還需要用到嘴嗎?蘇晏莫名其妙,就算沈柒口才不錯又如何,難道站臺手術(shù)還能靠說話打下手?

    還有,應(yīng)虛先生一出門就奔著沈柒說話,他如何知道沈柒在門外?

    沈柒卻毫不猶豫地洗凈手臉,更衣后隨陳實毓進了治療室。

    又過了一頓飯工夫,三人先后走出來。蘇晏一見他們的臉色,心就涼了半截。

    朱賀霖面色作變,急忙問:“如何?”

    陳實毓垂著頭,愧疚地低聲道:“老朽已經(jīng)盡力了,無奈……無奈……唉!”

    蘇晏人一晃,死死抓住身邊的太子的胳膊,兩人相互支撐,才沒有腳軟倒地。他睜大了眼睛,往掩住的門內(nèi)空茫茫地望了一眼,又轉(zhuǎn)向荊紅追,無法置信地問:“——阿追?”

    荊紅追面無表情,連眼珠子都是冷然的,沉默片刻,方才開口,每個字像在牙齒間狠狠咬過,透著股不甘心的意味:“是屬下力有不逮�!�

    陳實毓忙道:“荊紅侍衛(wèi)亦是竭盡全力,不能怪他�!�

    那該怪誰?怪視萬物為芻狗的老天爺,還是怪明明想努力當(dāng)一只蝴蝶,扇掉了小爺?shù)您Q頂紅,卻扇不掉皇爺腦腫瘤的自己?蘇晏茫然又痛苦地望向沈柒,張了張嘴,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沈柒的目光閃了一閃,微微移開去,聲音沉悶:“清河,你先坐下,緩口氣再說話……”

    蘇晏猛地松開抓著太子胳膊的手,就要往門里沖,被荊紅追伸手挽住,指尖在他后頸輕輕一拂。

    蘇晏頓時暈了過去。

    “大人一夜未眠,又一日未食,情緒驟然激動,怕身體吃不住�!鼻G紅追解釋。

    朱賀霖整個人都是僵硬的,臉色慘白,連連搖頭:“不可能!我不信!父皇不會有事的,他可是天子!天子受命于天,諸神庇佑……”

    他用力推開擋路的沈柒,想沖進治療室。荊紅追趁他心神大亂,輕易也拂暈了他。

    宮人連忙上前扶住太子,與暈倒的蘇晏一同送去偏殿的榻上照顧。

    陳實毓手捋胡須,滿面愁容,一聲接一聲地嘆氣。

    倒是沈柒,很快恢復(fù)了常色,對宮人道:“傳太醫(yī)過來,為皇爺診脈。”

    太醫(yī)院的院使、院判們都來了。汪院使隨著沈柒進了診療室,片刻后出來,含淚顫聲宣告:“皇爺……賓天了!”

    第305章

    你給我爬起來

    “——父皇!”朱賀霖大叫一聲,猛然驚醒,滾下榻來。

    宮人們紛紛上前攙扶。朱賀霖連聲問:“我怎么突然暈了?父皇呢?蘇清河呢?”

    一名內(nèi)侍含淚悲聲答:“節(jié)哀啊小爺,陳大夫說您與蘇大人方才是因為心神激蕩、血氣逆沖,才暈過去的。蘇大人在偏殿還沒醒�;薁敗薁斠讶腓鲗m(棺�。B夜送往仁智殿了�!�

    朱賀霖心中萬千郁氣涌動,是悲、是慟,是失去最后一個至親的惶恐與絕望。這郁氣絞得他肺腑欲裂,最后沖出喉嚨,變成一聲仰天嘶吼:“啊——啊啊啊!”

    他甩開宮人,沖出殿門,在長夜將盡的走廊上狂奔,與醒后沖出門的蘇晏撞在一起。

    朱賀霖仿佛在茫�?嗪V袚频阶詈笠桓∧�,緊緊抓住了蘇晏的胳膊:“清河……”

    蘇晏面色慘白,一陣陣眩暈伴隨著反胃欲嘔,仿佛五臟六腑要被擠壓出胸腔,從喉嚨口提出來。他趴在地上干嘔了一陣,冷汗?jié)裢钢幸隆>o接著干嘔變成哮喘,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費力呼吸著,像一條離水的魚,在空茫茫的酷刑中煎熬。

    朱賀霖見他如此,一時也顧不得自己的情緒,忙四顧疾呼:“太醫(yī)呢!快傳太醫(yī)!”

    待命的兩名太醫(yī)聽說太子清醒,背著藥箱匆匆趕來,給蘇晏把過脈后,當(dāng)即塞了一顆安魂定心丸在他舌下,方才稟道:“蘇大人這是七情傷。身體肺腑并無異常,但‘驚傷心膽、悲傷肺’,故而有此反應(yīng)。等藥效化開,心緒稍微平靜,就會逐漸恢復(fù)。”

    朱賀霖被這么一嚇,自身的郁氣也嚇散了不少。他深吸幾口氣,撫著他的后背說:“清河,你別怕……放松點,慢慢吸氣……”

    等到蘇晏逐漸恢復(fù)了正常的呼吸,不再干嘔了,朱賀霖扶他站起,說道:“我扶你回去躺�!�

    蘇晏面色好看了些。他的內(nèi)心如灼如焚,血脈肢體卻因為藥力而鎮(zhèn)定,像深處卷著旋渦暗流的水面,內(nèi)藏力量,外表卻呈現(xiàn)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深邃與平靜。

    “我要去見皇爺最后一面。”他將因抽痛而局曲的腰身挺直了起來,對朱賀霖說道,“太子與我同去。”

    夜色已經(jīng)褪盡,宮殿仿佛沉浸在水一樣朦朧的深藍中,但初陽尚未升起。

    在這個夜與晝的分界點,在養(yǎng)心殿前這條不知走過多少遍的走廊上,朱賀霖看著蘇晏的臉,恍惚覺得他也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是年輕的、哀愁的、惶然的,血淚空咽無人知;另一半則是沉重的、鋒利的、強韌的,千磨萬擊還堅勁。

    這種矛盾感,讓朱賀霖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意識:我得強大起來,像父皇那樣,強大到能撫慰他的這一半、配得上他的另一半。

    將滿十七歲的太子,在這個失去支撐的、疼痛難當(dāng)?shù)臅r刻,從悲痛的灰燼里又燃出了星點火光。

    他上前握住蘇晏的手,說:“走。”

    -

    才過去一夜,作為殯宮的仁智殿還來不及布置完畢,晨光照出宮人們悲戚的面容與忙碌的身影。

    皇帝梓宮在此停靈,大斂成服,設(shè)大行皇帝靈堂并祭奠,數(shù)日乃至數(shù)十日后,方才移梓宮出皇城,葬入帝陵。

    朱賀霖與蘇晏來到仁智殿時,發(fā)現(xiàn)太后已先一步趕至,身邊幾個內(nèi)侍、宮女正與守殿門的錦衣衛(wèi)爭執(zhí)。

    太后欲進殯宮,沈柒一身飛魚服,手持繡春刀,正正攔在殿門口。

    “……我貴為太后,連見我兒最后一面都不能,這是哪個祖宗定的規(guī)矩?是誰給你們的膽子?你們這是要造反!”太后指著沈柒的鼻子,滿面淚痕,怒聲痛罵,“狗奴才,還不快滾開!”

    沈柒面不改色,語聲平淡:“臣奉皇爺遺命,還望太后體諒。太后,請回罷。”

    “遺命?什么遺命不準當(dāng)娘的為兒子撫尸哭一場!”

    太后硬往殿內(nèi)闖,沈柒將繡春刀鞘往她面前一攔,冷冷道:“太后尊貴,臣不敢對太后動手!”

    這哪里是“不敢動手”,分明是“威脅要動手”,太后氣得心臟絞痛,卻忽然聽身后一個聲音道:“既然是父皇遺命,還請皇祖母遵從。來人,送太后回慈寧宮!”

    太后轉(zhuǎn)身,見是朱賀霖,更是怒恨交加。可惜她如今手上已無任何兵權(quán),就連慈寧宮的侍衛(wèi),都被騰驤衛(wèi)指揮使龍泉押走。

    朱賀霖不待她開口用輩分壓人,又說道:“父皇遺詔,請?zhí)笠茖m東苑。這幾日孤便讓人收拾好東苑的龍德殿,奉太后過去頤養(yǎng)天年�!�

    龍德殿雖是東苑主殿,可衛(wèi)貴妃在里面生產(chǎn)過,按迷信說法,產(chǎn)房血氣污穢,不宜居住。再加上殿旁的輔樓摔死過一個官員,更是不祥之地。

    太后臉都氣青了,正待不顧一切地上前扇他巴掌,東宮侍衛(wèi)們當(dāng)即一擁而上,將她團團圍住。也不動手,就這么箍桶似的硬圍著。

    “護送太后移駕�!敝熨R霖下令,眼底的冷漠與隱隱恨意,令太后如三九飲冰,打了個寒噤。

    太后清晰地意識到——屬于她的后宮,已經(jīng)徹底離她而去;不屬于她的前朝,也從未真正被她掌握過。

    景隆帝在時,她是被兒子孝敬的親娘;景隆帝不在了,她就只剩下一個太皇太后的空殼子,用來盛裝大孫冷冰冰的疏離,與以直報怨的恨意。

    直到被駕上鳳輦,太后仍茫然地在想——這與囚于冷宮、等待老死的衛(wèi)昭妃有什么區(qū)別?

    朱賀霖深吸口氣,心頭怨恨稍減,拉著蘇晏進入殿門。

    景隆帝的梓宮停在大殿正中寶床上,藍喜正帶著宮人在鋪設(shè)白幔。

    朱賀霖含淚撫摸梓宮最外層的金漆,吩咐宮人:“開棺,讓我再看父皇一眼�!�

    沒有一個宮人敢上前,紛紛低頭跪地。

    朱賀霖忍怒,親自去推棺蓋,棺蓋卻被另一只手緊緊按住。

    ——是沈柒的手。

    沈柒道:“小爺,皇爺有遺命,誰也不能打擾他�!�

    朱賀霖怒道:“父皇從榻前托孤,到行開顱術(shù),全程我都在場,什么遺命為何我從未聽聞!你攔著太后也就罷了,為何連我也要攔?”

    蘇晏上前,也將手扶在棺蓋上,對沈柒道:“七郎,我也沒聽見什么遺命,你……別干傻事,松個手吧。”

    沈柒咬了咬牙,強迫自己直視蘇晏傷痛的眼神,開口道:“清河,你體諒我�!�

    蘇晏吃驚地看著他,似乎沒想到連自己也被他拒絕。

    藍喜跪在朱賀霖面前,大哭著說道:“小爺,這的確是皇爺?shù)倪z命��!皇爺并未放棄過開顱治療的念頭,否則也不會在去年就召陳實毓大夫進宮,是陳大夫自認毫無把握,一直未敢施行。

    “這兩三個月,皇爺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清醒時也想過此事,但又怕施術(shù)失敗后,先前的布局都潰于一旦,所以一定要撐著這口氣,等到太子回來。

    “那時皇爺就對奴婢說,等到太子回來,塵埃落定,他會說服陳實毓。

    “皇爺還交代過,到時萬一失敗,剃發(fā)開顱不成個人形,遺體絕不許被臣子看見,有失帝王尊嚴;更不許至親之人看見,因為皇爺不愿意自己留給小爺與蘇大人的最后印象,是鮮血淋漓的模樣啊……”

    藍喜死死拽著朱賀霖的袍角,以頭搶地,痛哭不止。

    朱賀霖終于忍不住,蹲在梓宮旁哽咽道:“父皇……不想被人看,那我就不看了。讓他永遠都是畫像上金冠龍袍、威嚴端坐的模樣……”

    蘇晏撫摸著棺蓋,仿佛連悲傷的感覺都已凍結(jié),一絲異樣感卻從冰層深處折射上來。他驚疑地眨了眨眼,試圖抓住這縷古怪的念頭——

    他下意識地看向沈柒。

    沈柒恰巧在此刻轉(zhuǎn)頭,沒有接住他的目光。

    于是那縷念頭又像水底游魚般,不等被抓住就溜走了。

    朱賀霖在靈堂里待了一整天,直到不得不以嗣皇帝的身份去主持大局,才離開殯宮。

    蘇晏出宮,上了荊紅追駕駛的馬車,游魂般回到家。進門時還差點摔了一跤,整個人都是木的。在窗邊的醉翁椅上呆坐了一天,不知在想什么。

    荊紅追實在看不下去,往他晚膳用的湯水里加了些安神催眠的藥,方才讓他沉沉地昏睡過去。

    坐在床邊陪伴了許久后,荊紅追忽然動了動耳朵,望向門外。

    他起身,走出蘇晏的寢室,看見沈柒正站在庭院的大樹下,仿佛一只藏身陰影中的夜獸。

    荊紅追走過去,嘲問:“你不去辦你的大事,來做什么�!�

    沈柒道:“我剛從宮里出來,看一眼他,才能安心再回宮去�!�

    荊紅追道:“我守著,用不著你擔(dān)心。另外,那件事,你到底打算什么時候才能讓他知道?”

    沈柒沉默不語。

    荊紅追揚起眉鋒,冷冷看他:“他若是再這么傷心下去,身體與精神都負荷不住,到時別怪我食言�!�

    沈柒反問:“你告訴他又如何?眼下給他一點希望,等過了幾日,倘若希望又一次破碎成失望,再讓他去經(jīng)歷第二次更沉重的打擊?”

    荊紅追咬著后槽牙,不吭聲。半晌后又問:“陳大夫怎么說?”

    沈柒道:“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這種事,之前看醫(yī)術(shù),之后看天意。總之,等吧,等到那一天——”

    荊紅追沉默片刻,說:“沈柒,你真是個瘋子�!�

    沈柒扯動嘴角,露出一個銳利的弧度,像夜里的刀刃:“只要條件適合,我可以和任何人做交易,包括最不喜歡的下棋人。”

    荊紅追問:“你究竟與幾個下棋之人做了交易?”

    沈柒反問:“你猜?”

    -

    書房的密室內(nèi),豫王擦拭著一個鑲嵌著黃金六甲神的舊頭盔。

    冬夜寒冷,他朝頭盔上呵了口熱氣,然后用白布繼續(xù)擦。

    “……這是你登基后,最后一次與我同上戰(zhàn)場時所戴的頭盔。在那場甘州兵變的混亂中,我為你身中一戟,你抱著我從倒塌的門樓上摔下去,頭盔也丟了�!�

    “后來我死里逃生,還在廢墟中找到了你的頭盔。但已經(jīng)摔得變形,不能再戴了�!�

    “我把這頂只能御用的頭盔偷偷帶回去,親手修好了,想找機會送還給你。我當(dāng)時想,二哥會不會覺得驚喜?”

    “然后你給了我一個更大的驚喜——把我召回京,關(guān)進了籠子里�!�

    “清河說,籠子是母后打造的。但那又如何?鑰匙在你手里。你捏著鑰匙整整十年,卻一次也沒有嘗試著打開鎖,放我出去�!�

    “因為這不僅是母后的意思,也是你自己的心意�!�

    “你為了江山穩(wěn)固,必須消滅所有隱患——哪怕這隱患也許根本不會發(fā)生,但你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朱槿隚,如今你終于死了,壓在我頭上十年的陰云消散了。我真想大笑三聲——哈哈哈!”

    “你的兒子還嫩的很,你以為你死后,他能鎮(zhèn)得住我?”

    “你看吧,我很快就會脫身樊籠,回歸戰(zhàn)場,再拉起一支新的靖北軍。我的馬蹄長槊之下,沒有一合之?dāng)��!?br />
    “朱槿隚,難道你就不擔(dān)心我造你兒子的反?要是擔(dān)心的話,就從你那富麗堂皇的梓宮里爬起來,揍我呀?就像我們幼年那樣,實在爭論不下,就打一架。”

    “——朱槿隚,你給我爬起來!”

    一室寂靜,唯有頭盔的影子被壁燈投在地上。

    “哐啷”一聲,頭盔落地,豫王張開手掌兜住了臉,從指縫里逸泄出極低沉、極輕微的嗚咽之聲。

    第306章

    我夢到他的香

    陳實毓進宮時,坐的是一輛老舊馬車,馬車上堆滿了醫(yī)書與外科器械工具,行駛起來顛簸得很,但老爺子似乎并不介意。

    出宮時,換了一輛嶄新的馬車,是豫王贈送的,車輪上打著“天工院”的鈐記。車輪用上了最新研制出的滾動軸承、空心輪胎,車廂內(nèi)鋪墊著厚厚的棉褥,行駛起來十分平穩(wěn)。然而陳實毓還是擔(dān)心顛簸,時不時吩咐經(jīng)驗豐富的馬車夫——再慢一點、再穩(wěn)一點。

    他回去的地方不是醫(yī)廬,也不是自家,而是城郊一處不知主人是誰的別院。別院清幽雅致,院中溪泉林木、水榭樓閣錯落有致,大門口掛的匾額上寫著:“雨后風(fēng)荷居”。

    馬車從側(cè)門徑直駛?cè)胪ピ褐校谂_階前停下,幾名醫(yī)童從屋內(nèi)迎出來,動作嫻熟地搬梯凳、抬擔(dān)架,將車廂內(nèi)昏迷的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送入屋中。

    陳實毓坐在馬車頭,舉目四望這個他要住上好一段時間的別院,心中的不安與隱憂逐漸淡去。

    他已是古稀之年,倘若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時光,能參與一個關(guān)乎天下的計劃,成為一項前所未有的醫(yī)術(shù)的成就者,將來把此術(shù)記載入醫(yī)書,傳承后代、福澤世人,也是不枉此生。

    他不知這個計劃從何而始,但他愿意襄助策劃之人。

    兩日前,就在他為景隆帝施展開顱術(shù)的時候,四個時辰的連續(xù)作業(yè)讓他的一把老骨頭實在吃不消,便把給顱骨上固定釘這種體力活交給武功高強的荊紅追,自己出門去喝參茶提神,順道上個憋久了的茅房。

    然后被錦衣衛(wèi)沈大人堵在了茅房門口。

    “皇上情況如何?”沈柒問。

    陳實毓回答得謹慎:“惡物已摘,施術(shù)過程中情況還比較穩(wěn)定,也虧得荊紅侍衛(wèi)時時以真氣護其心脈。接下來只待閉骨縫合�!�

    “那就是成功了?”

    “言之尚早。術(shù)后卻還有一個危險期,要看能不能恢復(fù)清醒、舉動言語等功能是否缺失,更重要的還是看傷口會不會引發(fā)瘍癰,一旦發(fā)熱就兇險了。說實話,老朽對皇爺是否能醒來,真的毫無把握,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

    沈柒道:“無論結(jié)果如何,還請應(yīng)虛先生在施術(shù)完畢后,直接告知眾人施術(shù)失敗,哪怕對太子也得這么說。太醫(yī)必定會來驗看龍體,但你不用擔(dān)心,院使汪春甫自會驗證你的說法,對外宣布皇帝駕崩�!�

    陳實毓大驚失色:“什、什么?為何……”

    沈柒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陳實毓打開盒子,內(nèi)中是一方帛書,不大,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行,末尾連個印記都沒有。

    的確是景隆帝的親筆,內(nèi)容很簡單,說自己將在施展開顱術(shù)后駕崩,具體事宜由沈柒安排,凡涉事之人一概聽命,不得違旨。

    陳實毓看完,面色數(shù)變,最后嘆道:“圣上此舉含義深遠,背后必有大計,老朽遵旨便是。”

    他遵命,荊紅追卻未必遵。荊紅追知道蘇大人對皇帝感情深厚,如何經(jīng)得起這般打擊?天王老子的密旨也不行。

    陳實毓說服不了他,無奈之下出門,向沈柒求助:“沈大人,老朽口拙,還是你來罷�!�

    沈柒借口幫忙打下手,進了治療室,對荊紅追道:“你擔(dān)心的事,難道我不擔(dān)心?但你好好想想,倘若眼下就告知他施術(shù)成功,過幾日人醒不過來,或者即便短暫醒來又引發(fā)瘍癰而死,給了他希望之后又徹底粉碎希望,對他的打擊豈不是更大?”

    荊紅追怒道:“那就什么都別告訴他!就說過幾日再看情況不行?”

    沈柒道:“可沒人知道這個‘幾日’究竟是多久。此計如箭在弦,當(dāng)下不發(fā),必然夜長夢多,宮內(nèi)人多口雜,等到風(fēng)聲走漏就功虧一簣了�!�

    荊紅追諷刺道:“我以為比起什么功,你更在乎的是蘇大人,卻原來不是如此?”

    沈柒霎時眼眶赤紅,仿佛要滴血,他的牙齒咬到了舌頭,嘗到一股甜腥的鐵銹味,方才極力冷靜下來,嘶聲道:“這不是我的功,是他的功,亦是他的念想!眼下造的孽,日后我來擔(dān),但他想要的,我會一分不少地都給他!”

    荊紅追似乎明白了什么,皺眉思索片刻,最后勉強認同了,到底還是有些不甘愿:“那就先瞞幾日,倘若醒不了,不必再把死訊告知大人兩次。倘若醒了,須得立即告知大人�!�

    沈柒道:“正是如此�!�

    三人走出治療室時,面對蘇晏眼中的擔(dān)憂與期待,沈柒無法直視,不得不移開目光。

    門外不僅有太子、蘇晏,還有一殿宮人。庭外臺階下,有眾多皇宮侍衛(wèi)與焦急待命的太醫(yī)們。

    明里、暗中,無數(shù)道目光集中在他們身上,等待一個結(jié)果。

    “皇爺……賓天了!”

    風(fēng)荷別院內(nèi),陳實毓走進精心布置與消毒過的內(nèi)室,對床上躺的人影深施一禮,然后道:“先帝已升遐,從今往后,君便是老朽盡心竭力醫(yī)治的病人。”

    -

    從蘇府出來,沈柒在入夜的街道上策馬疾馳,卻并非去皇宮,而是去了市井間的一家餛飩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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