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你是來北漠打探軍情的嗎?”
“對�!�
好個有問必答!赫司瞠目結(jié)舌,下巴快要掉下來。對此他絞盡腦汁,只能想到一個原因——這小子會迷魂術(shù)!難怪自己總是沒法拒絕他的請求,沒看連英明神武的圣汗都對他格外眷顧?迷惑區(qū)區(qū)一個夜不收俘虜更是不在話下。
他有點暈乎乎地望向蘇彥。蘇彥朝他沒心沒肺地笑了笑:“我看這俘虜挺老實、挺配合,這重鐐疊鎖的是不是有點小心過頭了?”
配合個屁啊!要不是鐐銬鎖住,他能放倒好幾個守衛(wèi)!赫司憤怒又無力地深吸了一口氣:“你繼續(xù)問他。”
蘇彥想了想,問道:“還有其他夜不收潛入北漠,藏身在暗處嗎?”
那個叫霍惇的俘虜轉(zhuǎn)過眼,充滿敵意地盯著赫司,半晌才答:“讓這個北蠻子滾出去,我就告訴你�!�
“北蠻子”是銘國人對北漠人的蔑稱,代表著“天朝上國”對“未開化蠻夷”居高臨下的鄙夷,北漠人對此深惡痛絕。赫司被激怒了,用瓦剌語咆哮一句后拔出腰刀,蘇彥嚇一跳,連忙轉(zhuǎn)身拽住了他的胳膊:“別,我這才剛開始……要不,赫司你先出去一會兒,跟外頭那幾個侍衛(wèi)喝喝酒、聊聊天?我看他們也挺無聊的�!�
赫司余怒未消地將彎刀砍在俘虜身前的地面,刀刃離膝蓋只有一寸之遙,是個嚴(yán)厲的警告和威脅。此刻他甚至有些遷怒于蘇彥的銘國人身份,說了句“但愿你真能問出重要情報,因為回頭我會把這事稟報給圣汗”,就氣沖沖地離開了牢房。
蘇彥看他背影消失在過道,長出了口氣,把袍子下擺一撩,在俘虜面前盤腿坐下來。
霍惇向前傾身,難掩急切與激動地叫了聲:“蘇大人!”
蘇彥:嚯!原主也姓蘇,還是個有官銜的。
“蘇大人不是正在靖北軍當(dāng)監(jiān)軍,何以不留在豫王殿下身邊,竟突然出現(xiàn)在北漠?”
……這一句話,信息量可太大了!蘇彥面不改色地吃驚著,在心里迅速分析與消化。
他本以為原主是夜不收的一員,如今看來身份遠(yuǎn)不止如此,跟領(lǐng)兵的親王都能扯上關(guān)系。再說大銘的監(jiān)軍,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多是由皇帝信任的太監(jiān)擔(dān)任,原主肯定不是太監(jiān),所以至少也是能在皇帝面前露得了面、掛得上號的角色?
臥槽,原主居然這么牛逼,看不出來啊!
他沒打算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借尸還魂的秘密,所以四兩撥千斤地說道:“連你也猜不出原因,就說明我來對了�!�
霍惇努力思索他的言下之意。
蘇彥又道:“前不久兩軍在云內(nèi)城附近交戰(zhàn),突然刮起了一場暴風(fēng)雪�!�
霍惇恍然大悟后,肅然起敬:“大人可是因為暴風(fēng)雪與豫王殿下失散,落入北蠻手中,為了不暴露身份干脆扮作奴隸,打入敵軍內(nèi)部?如此膽量與智慧,著實讓卑職敬佩不已!”
很好,人設(shè)立穩(wěn)了。鐵血丹心,獨闖龍?zhí)�,還都是對方自己給他打造的。
蘇彥對霍惇抱著不放的骷髏頭頗為好奇,便問:“這誰的頭骨?你這么重視。”
“替死鬼的�!被魫獙擂蔚匦α诵ΓS手把骷髏頭扔到一邊,“說來還是要感謝大人,若非大人當(dāng)初宅心仁厚,用了一招移花接木,這可能就真的是老嚴(yán)……不,老夜的腦袋了�!�
他變坐為跪,朝蘇彥鄭重地叩了個頭:“這個頭,我是替老夜磕的。他在夜不收打磨兩年,棱角磨平許多,性子也不再那么偏激了。還請大人看在我二人為大銘邊防鞠躬盡瘁的份上,原諒他從前的冒犯,若有合適的機會,就把他調(diào)回境內(nèi)罷!
“我本行伍出身,在哪里從軍都一樣,即便落入敵手被嚴(yán)刑拷問,也能多捱上幾日。可老夜他一介文弱書生,身處敵營每時每刻都是冒死,求蘇大人憐憫,事成之后讓他離開夜不收�!�
這霍惇不在乎自己身陷險境,倒一門心思為同伴謀出路,談貢獻(xiàn)時是綁定的“我二人”,求表彰時就只�!袄弦埂绷�。對此,他除了稱贊一句“好基友,一輩子”還能說什么呢?
蘇彥不知這個老嚴(yán)還是老夜究竟什么人,但不妨礙他繼續(xù)向霍惇套話:“你說他也身處敵營?你被俘,他就沒點反應(yīng)?”
霍惇笑道:“怎么沒反應(yīng)?便是他親自制定的計劃,讓我被俘受刑,故意暴露身份,假裝被敵方抓住軟肋,從而抖出‘豫王將率靖北軍中途伏擊’的情報。老夜說,阿勒坦頗識軍略,定會將計就計。果然被他猜中,阿勒坦借我之手傳出‘大軍將至云內(nèi)城收繳糧草’的情報,意欲引誘豫王上鉤,來個反伏擊,于是才有了云內(nèi)城之戰(zhàn)�!�
原來如此!無間道,碟中諜,這個老夜有一手。而因此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霍惇,說起基友的計謀仍一臉自豪笑意,也是沒誰了。
“豫王伏擊,阿勒坦反伏擊,那不是叫敵軍占了上風(fēng)么?難道你們再派人把這個局告訴豫王……三重套娃?”他在手上做了個重重套疊的動作。
霍惇道:“不必派人,豫王殿下一看那張情報紙條,就會明白�!�
“你等等�!碧K彥伸手往懷里摸來摸去,掏出個小木筒,倒出那張紙條來。紙條上用蠅頭小楷寫著漢字:探明阿勒坦所率大軍將至云內(nèi)城收繳糧草,推算其行程約在二日后。若于云內(nèi)設(shè)伏,可攻其不備。
“這情報是大人從豫王殿下手中得來的罷�!被魫斐鲅鄹珊缘氖种�,一個個圈出其中隱藏字眼,“明(銘)、軍、至、城、其、后、伏、攻�!�
銘軍至城,其后伏攻。意思是銘軍到達(dá)云內(nèi)城布下陷阱后,阿勒坦會假裝中計,將事先抽調(diào)的兵力繞至他們后方進(jìn)行攻擊?
收到這份藏字格情報的豫王,又是運用了什么戰(zhàn)術(shù)來應(yīng)對的呢?
兩虎相爭,于戰(zhàn)場各展身手,率千軍萬馬拼力一決勝負(fù),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雖然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fēng)雪打斷,當(dāng)場并未決出雌雄,但蘇彥可以想象,這場未竟之戰(zhàn)的兩位主帥,勢必還會在今后的某個時刻再次交鋒。
到時,他會站在哪一邊?是對他照顧有加、非要與他結(jié)婚的圣汗阿勒坦,還是原主故人、大銘戍邊之將豫王?
當(dāng)然是……
蘇彥一拍大腿——站在世界和平的一邊啦!
戰(zhàn)火綿延,兩國百姓都遭殃,戰(zhàn)爭是最殘酷的文明毀滅者。打什么打?都給我坐下來談!
蘇彥收起情報小木筒,問霍惇:“你和老夜接下來有什么計劃?”
霍惇對他毫無隱瞞,聽他跟著自己喊“老夜”還有些暗喜,說道:“阿勒坦之前拿‘如果朝廷殺了我的摯友,又把我派去送死,我為何還要對它懷著愚忠’之類言辭來激我,似有策反之意。我打算再熬些日子,然后在其他夜不收的接應(yīng)下逃獄,讓阿勒坦的人來追我。
“途中,一隊靖北軍的突騎會把我當(dāng)做叛徒,抓捕時踩碎了這個骷髏頭。我痛失摯友遺骨后發(fā)了狂,決定叛出大銘,歸順北漠。我曾是靈州參軍,熟知邊防部署,槍法過人,亦擅長領(lǐng)兵作戰(zhàn),阿勒坦會重用我。等我取得了他的信任,便是他的死期!”
一個兩個的,全是狠人……蘇彥不禁咋舌。
霍惇交代完詐降計劃,反問:“蘇大人呢,接下來準(zhǔn)備做什么?”
蘇彥還在思索和平談判的可行性與觸發(fā)契機,喃喃道:“準(zhǔn)備……答應(yīng)阿勒坦的求婚?”
霍惇:“?!”
霍惇:“……”
我不過犧牲一時名聲,蘇大人為殺敵酋卻不惜犧牲自身清白,心志何等堅定,情懷何等壯烈!霍惇感佩萬分,抱拳道:“大人乃真英雄也!不過放心,有我與老夜在,必不使大人真?zhèn)兒作此犧牲。大人對敵酋虛與委蛇即可,待我與老夜合議后,再行謀劃細(xì)節(jié)�!�
過道內(nèi)傳來腳步聲,霍惇立刻轉(zhuǎn)身去把丟掉的骷髏頭抱回來,恢復(fù)成盤腿而坐的姿勢,垂目不語。
赫司出現(xiàn)在牢門外,板著臉朝蘇彥道:“你問完沒有?問完趕緊走,回頭向圣汗邀功時,別把我扯進(jìn)去。”
蘇彥起身走近他,笑瞇瞇道:“你剛才不是還說,會把這事稟報給圣汗嗎,難道你是嚇唬我的?你放心,我不是不講義氣的人,功勞定會分你一份。要不我讓圣汗調(diào)你回去繼續(xù)當(dāng)王帳侍衛(wèi),教我北漠語如何?”
赫司對著盈盈笑語實在板不住臉,嘆氣道:“算我求求你,別再來坑我了!我寧可做一輩子的獄卒�!�
蘇彥嘁了一聲,嘟囔著“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扭身從他旁邊鉆出牢門,自顧自走了。
赫司認(rèn)為這小子根本撐不起罵人的氣勢,此刻與其說生氣,倒更像受了委屈。所以就算被罵成咬呂洞賓的狗,他也沒覺得不舒服,望著蘇彥的背影出了神。
“北蠻子,狗雜種!”抱著骷髏頭的俘虜突然開口罵,“有本事解開鐐銬,與老子單挑!”
赫司霍然轉(zhuǎn)頭,怒不可遏:“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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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彥出了大牢,仍被八名阿速衛(wèi)護(hù)從著,騎馬朝南面不遠(yuǎn)處的副城去。
副城內(nèi)居住的多是來自中原的移民,有商販、工匠、手藝人、教書先生……亦有農(nóng)夫,依靠附近山谷內(nèi)的少量耕田生活。這些從銘國而來流民、逃兵、罪犯等等混雜而居,倒也相安無事,自得其樂,把個小城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
以前韃靼王庭也向他們收稅。
如今圣汗統(tǒng)一草原后,宣布中原移民每年只需象征性地繳納粟一束、草數(shù)束,別無額外差役,在賺得名聲之余,也引來了更多的銘國邊境貧民投靠。如今副城中人口已約有一萬,城外還有零星的漢人村落。
銘國邊境州縣的地方官,因為轄下人口流失,大罵阿勒坦收買人心。蘇彥卻從另一個角度看出了前景——在農(nóng)牧交錯地帶,兩國百姓還是可以和平共處的嘛!
他見這城中最南面,被北漠守衛(wèi)們?nèi)揭粛�、五步一哨地圈了個區(qū)域,路口偶爾有佩劍的黑衣人出入,便想起阿勒坦說的,把鶴先生與手下一行人暫行扣押,想必就在這里了。
蘇彥不想與鶴先生碰面,卻對那名戴面具的紅袍人有些在意,略作躊躇后,又覺得與對方素昧平生、立場相左,并無認(rèn)識的必要,于是調(diào)轉(zhuǎn)馬頭,準(zhǔn)備去集市上買點新奇玩意兒,就回宮去吃晚飯。
集市擁擠不便騎馬,蘇彥步行逛過一個個商鋪與攤子,被兩個正在嬉笑打鬧的孩童迎面撞了一下。
身后侍衛(wèi)一伸手,把兩個臟兮兮的男童提溜起來,都只有七八歲大。蘇彥示意侍衛(wèi)放走他們,還給了兩個孩子一人一袋奶酪餅。
待回到主城的王宮,準(zhǔn)備沐浴更衣時,蘇彥才發(fā)現(xiàn)揣在懷里的火鐮丟了。
他挺喜歡原主的這個火鐮,鎏金錯銀鴟吻海浪紋樣,表面鑲嵌瑪瑙、紅珊瑚與綠松石,雕刻著精美的圖案,就連懸系的繩帶也是用銀子打造連綴而成,看起來頗為值錢。
所以他沒把火鐮掛腰間,而是揣在懷里,結(jié)果還是被小偷偷走了。
真真正正的“小”偷。
想起那兩個衣袍破爛、瘦瘦干干的漢人小孩,他無奈地?fù)u搖頭,沒打算再派侍衛(wèi)去搜找。丟了就丟了吧,不過一個火鐮而已。
蘇彥自認(rèn)為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甚至還有那么些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的豪爽勁兒,但不知為何,這個火鐮的丟失卻令他莫名地生出了沮喪之感,連晚餐都沒什么胃口吃了。
阿勒坦與眾將領(lǐng)商議后,敲定了針對靖北軍“搗巢”的作戰(zhàn)計劃,準(zhǔn)備明日就開始實施。
此時天色已暗,阿勒坦賜宴群臣,眾將與王帳侍衛(wèi)們便圍坐在大殿,吃烤全羊、扒駝?wù)�、鹿肉餡餅、鍋茶等,喝烈性馬奶酒,邊吃邊聊,不時有人引吭高歌幾句,或是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斡丹見阿勒坦吃到一半就出了殿,想了想,放下手抓羊腿跟上去,見他正在廊下與侍女說話。
他似乎在低聲吩咐著什么,侍女頻頻點頭后,行禮離去。斡丹上前問:“怎么了阿勒坦?你今天可沒吃多少�;貋砝^續(xù)喝酒啊�!�
阿勒坦笑了笑,伸手搭住情同手足的侍衛(wèi)長的肩膀,一起往回走�!拔易屗フ垶跄岣襁^來,想當(dāng)眾宣布一件事。”
斡丹愣怔完,驚喜地叫起來:“是不是他?你之前說過,能給你解血毒的那個中原男子,就是他對吧!阿勒坦,你的毒終于解了!”
阿勒坦搖頭:“沒有�!�
斡丹詫異:“怎么,不是他?那到底是誰!”
“是他。他就是我命定的伴侶,我們在神樹的見證下交換了誓言,只差最后一步?jīng)]完成�!�
“最后一步?jīng)]完成的意思是……沒睡過?!”斡丹震驚了,“不會吧,陰山腳下扎營時,他與你同住一個氈帳,到現(xiàn)在都過去快一個月了,全軍都知道他是你的孌寵,結(jié)果你竟然還沒睡過他?偉大的尊貴的圣汗陛下……你是不是不行?”
沒想到斡丹第一次尊稱他圣汗,竟是在這種情況下。阿勒坦英俊硬朗、氣勢雄渾的臉上,隱隱透出一絲尷尬與沮喪之意:“我記得,去年我把韃靼公主賜婚給你時,那女人大鬧一場,還在婚禮上用酒潑你,如今卻連孩子都生了。你隨我出征時,她來送行,當(dāng)著那么多將士的面把你嘴都親腫。你是怎么辦到的?”
斡丹莫名其妙:“有什么怎么辦的,新婚之夜我把她按住,直接睡了唄�!�
“她沒反抗?”
“反抗了,拿簪子捅我。我就跟她說,我不怕疼,只要能睡到她,隨便她捅。這娘兒們多狠心啊那時候,真捅了我?guī)资�。我咧,咬牙不吭聲,也回‘捅’了她幾百下……唔,也許是上千下。反正最后我血流得滿床褥都是,而她叫得比我還大聲。第二天她給我擦身時說,從沒見過像我這樣為了睡女人不要命的,如果我答應(yīng)不娶第二個妻子,她就給我生兒子。我一口答應(yīng)了。開什么玩笑,一個女人都這么難搞,再來一個,我怕我真死在床上�!�
阿勒坦說:“烏尼格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他捅你用的是匕首嗎?”
阿勒坦嘆口氣:“他文雅得很,笑微微地往窗臺一坐、向后一仰,那下差點把我五臟六腑扯出來�!�
斡丹愕然半晌,最后感嘆:“還是我女人好��!”
他撓了撓額發(fā),支招道:“要不這樣吧阿勒坦,趁今夜灌醉他,先把你的毒解了,過后再慢慢哄。你只剩最后一個月時間,不能再拖了�!�
第386章
老總的小秘書
蘇彥在侍女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王宮大殿,還沒靠近殿門就聽見里面的歡笑高歌之聲,隨著烤牛羊的葷香一同飄出來,熱鬧得像在開篝火晚會。
他本沒什么胃口吃晚餐,這會兒聞到孜然與野韭花醬的香味,忽然又有點餓了。
侍女示意他在門外稍等,自己進(jìn)殿去稟報圣汗。
須臾后,阿勒坦親自出來迎接,以一種很鄭重的姿勢,掌心托著他的手腕,緩步同行,穿過大殿中央的波斯地毯,穿過兩側(cè)停止吃喝、齊齊注視他們的各部貴族與將領(lǐng)們,走上七層玉石臺階,并肩站在王座前。
這種儀式感十足的入場,讓毫無準(zhǔn)備的蘇彥有些意外,也有些尷尬。眾人開始交頭接耳,他聽不懂,只能垂目看著臺階下方的波斯地毯,發(fā)現(xiàn)地毯花色換了。
之前與鶴先生一行人會面時,鋪的是雄獅圖案的深紅色長條地毯,邊角勾勒出鋸齒樣的花紋。地毯從殿門一直通往王座,阿勒坦步行其上,腳下群獅在獅王帶領(lǐng)下呈現(xiàn)追逐捕獵之勢,顯得勇猛威嚴(yán)。
而眼下卻換成了一塊藍(lán)綠交織的巨幅地毯,外圍藍(lán)底上織出抽象的花木幾何圖案,中間一棵蒼綠的參天大樹,茂密枝葉蔓延向四面八方,每一根枝條上都點綴著奇珍異鳥與怒放鮮花,樹干周圍更有百禽云集、群獸聚會,仿佛自成一個世界。在這個豐富美好的世界中,各類生靈和睦相處,繁衍生息。
注意到蘇彥的視線所在,阿勒坦俯身在他耳畔低聲解答:“這是夏季的神樹,被稱為‘生命樹’。去年波斯地毯商人收到我的委托后,使千名紡織工匠日夜趕工,織就了這塊巨幅地毯,運至瓦剌。上個月又從瓦剌王庭運來,安放在旗樂和林的王宮之中。你喜歡嗎?”
……又不是送人禮物,干嗎問他喜不喜歡?蘇彥當(dāng)下腦子一抽,問:“那冬季的神樹叫什么?”
阿勒坦微怔,答道:“戰(zhàn)爭之樹�!�
好嘛,枯與榮一體雙生,既熱衷戰(zhàn)爭,又熱愛生命,貴國文化相當(dāng)有意思。蘇彥禮貌地稱贊:“地毯很好看,很震撼�!�
誰料阿勒坦笑了笑,緊接著下一句就是:“你喜歡就好。這將成為我們的婚毯,鋪在重新裝潢后的寢殿里。”
蘇彥:哈?
阿勒坦執(zhí)著他的手,用北漠語朝殿下眾人大聲宣布:“我,孛兒(神)汗虎闊力之子,騰格里(天)孛格達(dá)(圣)汗阿勒坦,找到了我的命定伴侶,并在神樹見證下交換了婚約誓言。十日后,我將迎娶我的伴侶烏尼格為唯一的可敦。他將擁有與我并肩的尊位,成為我終身的臂助與心靈撫慰,并授封號為……‘天賜’!”
整個大殿陷入一片寂靜,不少人手中的羊排或割肉小刀失手掉下來,“啪”的一聲落在桌面。
除了斡丹之外,所有人都露出了被雷劈到一樣的震驚神色——單身二十二年的圣汗終于找到命定伴侶了!是個男的!還是個中原人!還是傳聞中的那個孌寵奴隸!
“我知道你們一個個在想什么,也知道背地里那些流言�!卑⒗仗箳咭曌氯撼�,氣勢凜凜,不怒自威,“在這里我做個澄清——烏尼格并非奴隸,他是出身世家的中原士子,游歷天下時卷入云內(nèi)城之戰(zhàn),被暴風(fēng)雪送到我面前。他出現(xiàn)的方式與守護(hù)老巫的神歌相吻合,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們的婚誓已獲得神樹的認(rèn)可,沒有人可以反對。
“今夜之后,我要這番話傳遍三軍,傳遍全城與北漠全境。倘若再讓我聽見詆毀的流言,便是在座諸位不夠盡力,并未將我的諭令放在心上。那么我阿勒坦,將以神樹之子與薩滿大巫的身份對其施加懲罰,使他本人與他的部族后悔莫及!”
宴席間似乎有人抽了道冷氣。各部將領(lǐng)同時也是各部首領(lǐng)、大貴族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
斡丹見機高舉酒杯,揚聲叫道:“敬偉大的天圣汗!敬尊貴的天賜可敦!”
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不少人隨之舉杯祝頌:“敬偉大的天圣汗!敬尊貴的天賜可敦!”
“哐啷”一聲響,酒碗用力砸在磚石地面,酒液遠(yuǎn)遠(yuǎn)地飛濺出去,把殿中地毯的邊緣打濕了一小片。
眾人紛紛轉(zhuǎn)頭,見是先汗的養(yǎng)子胡古雁。他似乎有些喝高了,猛地拍案起身,顴骨處酡紅如血,怒目圓睜瞪向王座上的阿勒坦,伸手一指蘇彥:“站在你身邊的這個人,是我在戰(zhàn)場上抓到的奴唔——”
與他同坐一桌的兩名貴族當(dāng)即撲上去,拽著他的衣袍與胳膊,捂住了他的嘴,朝阿勒坦致歉:“圣汗,胡古雁臺吉喝醉了,還請圣汗原諒他�!�
阿勒坦冷冷盯著他的養(yǎng)兄,眼里仿佛藏著一只被激怒的野獸,正透過金色的瞳孔向外低沉咆哮�!啊闩K了我的新地毯,胡古雁�!彼f。
“那又怎——”撲騰的胡古雁再次被族人按住。
“宴會后我們會派人來清洗干凈,另外再上交圣汗一車黃金作為賠禮。”那兩名胡古雁的族親低頭服軟。
阿勒坦道:“這地毯是我送給可敦的禮物之一,你們的黃金該賠給他�!�
“是是,”那兩人當(dāng)即轉(zhuǎn)向蘇彥,撫胸行禮,“請?zhí)熨n可敦原諒�!�
蘇彥全程有聽沒有懂,感覺場面差不多就是大公司頭頭們聚餐的升級版:老總先發(fā)言訓(xùn)話,接著各個管理層舉杯拍馬屁,然后大家一起舉杯祝公司越辦越好。忽然有個高管喝醉了,指著老總身邊的秘書罵。老總有點生氣,但還算給他面子沒當(dāng)場翻臉,只批評了一句,那高管卻不服氣還想蹦跶。同事怕他惹禍給強行摁回去,然后替他向老總秘書賠不是……大概情況就是這樣吧?
于是蘇彥朝行禮的那兩人微微頷首,以示歉意已收到,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表示。因為此刻他雖身為一個小秘書,代表的卻是老總的顏面,不能低姿態(tài)。
阿勒坦側(cè)過臉看著他的烏尼格,心情有所好轉(zhuǎn),決定饒過養(yǎng)兄一馬。
“既然喝醉了,說的都是胡話,那我便原諒他。你們帶胡古雁回去休息,散宴后記得立刻把地毯上的酒漬清理干凈。”
胡古雁被拉走了。
這個小插曲的影響并未持續(xù)多久,殿中氣氛重又熱烈起來,
侍女把托盤上兩個斟滿酒的黃金酒杯遞上來,阿勒坦端起其中一個,示意蘇彥也照著做。
空腹喝酒不太好吧,而且這酒看著度數(shù)就高。蘇彥短暫地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金杯。
阿勒坦暗自心喜,舉杯道:“敬九十九天與十方地域的眾位神明,敬無處不在庇佑眾生的先祖魂靈�!�
在滿殿的贊頌與歡呼聲中,蘇彥隨著阿勒坦喝完杯中酒,小聲問:“我能先不喝酒,喝點奶茶嗎?晚飯還沒吃,真挺餓的。”
阿勒坦一怔之后,說:“好,先用膳�!睜恐氖忠煌铝送踝暗挠耠A,于席中落座,親自給他削烤全羊的肉片。
斡丹一拍大腿,端著酒碗上前敬酒,敬完了阿勒坦,接著敬蘇彥。
蘇彥手里握著奶茶杯子,嘴里嚼著肉,朝這位年輕的王帳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為難地笑了笑。
阿勒坦嘆道:“……算了吧,斡丹�!�
斡丹皺起眉頭,不肯收回酒杯:“不能算了,你可是圣汗。來,硬氣一點�!�
硬氣的圣汗從他手中截過酒杯,代飲了。
蘇彥咽下一口孜然烤肉,朝阿勒坦露出感激的淺笑:“多謝圣汗體諒�!�
阿勒坦放下酒杯,對斡丹道:“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那你可得抓緊時間,不然……”斡丹無禮地冷哼一聲,很不高興地扭頭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蘇彥聽不懂,但不妨礙他憑借直覺與細(xì)致入微的觀察,對接觸到的人做出自己的判斷�!斑@位是叫斡丹吧,”他對阿勒坦說,“感覺是個真性情的漢子,我倒是想結(jié)識結(jié)識,可惜語言不通。對了阿勒坦,你能不能給我找個教習(xí)北漠語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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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古雁被人半勸半拽地回到自己的住處,酒氣尚未消盡,一腳把玄關(guān)處烘鞋的火爐踹飛了。
“臺吉何以如此動怒?”廊下一個清冷的男子聲音問道,說的是流暢的北漠語,帶了點不明顯的中原口音。
胡古雁回頭一看,是他門下豢養(yǎng)的一名謀士,名叫“嚴(yán)瑯”,出身中原,自稱是犯官之后,全家死于牢獄,便叛逃出國來到北漠。此人頗有智計,輾轉(zhuǎn)投靠到他門下后,接連幾次出謀劃策都頗有成效。
自從前朝北成帝開了任用漢人為官的先河之后,漢人官員在北漠雖少有,但也不算罕見。先前的韃靼王庭也有一些漢人官員,主要負(fù)責(zé)土木建設(shè)與戶籍、財物等的造冊管理。
不過,真正身懷文韜武略又甘心效忠北漠的漢人,卻是少數(shù)中的極少數(shù)。胡古雁整整考驗了這個嚴(yán)瑯大半年,才相信他的確對故國深懷恨意,的確是一心想輔佐自己,以博取權(quán)勢富貴,于是逐漸納為心腹。
嚴(yán)瑯年約三旬,是蒼白清雋的文士模樣,雙手畏寒地揣在皮毛袖套里,抿著色淺而略顯刻薄的嘴唇,不緊不慢地走進(jìn)來。
“若有任何不順心之事,可告之鄙人,讓鄙人為臺吉分憂解難。”
胡古雁便將阿勒坦要冊立一個中原男奴隸為可敦的事對他說了,并著重強調(diào),這個奴隸是從他手上當(dāng)眾搶去的。
當(dāng)時他手握鐵證,指控這奴隸是銘軍的奸細(xì),阿勒坦卻鬼迷心竅般堅決不肯相信。今夜阿勒坦還在王宮大殿宣布那人是神樹認(rèn)可的命定者,是上天的恩賜。這不是公然打他的臉嗎?意思是他胡古雁有眼無珠,把天上鴻鵠誤當(dāng)作了地上雛雞?最后甚至以此為借口,將他當(dāng)眾趕出宮宴,實在是欺人太甚!
嚴(yán)瑯耐心聽完,忽然涼幽幽地笑了一下:“此乃好事,臺吉為何不喜反怒呢?”
胡古雁臉色不善地瞪他:“哪來兒的好事?!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休怪我發(fā)火�!�
“阿勒坦不近女色,二十二歲仍未有子女,如今又要立男子為唯一可敦,這不是終生無嗣的征兆么?他的兩個親弟弟,一個十四歲的天生殘疾,另一個不過是稚齡幼童,俱不足為患。倘若阿勒坦有失,這繼任汗位的最佳人選,可不得落在臺吉的身上?臺吉可是先汗的養(yǎng)長子,又曾屢立戰(zhàn)功,于阿勒坦死后繼位,乃是北漠各部人心所向�!�
“有道理啊……這么說來,他阿勒坦越是獨寵這個男可敦,自絕子嗣,我越該高興才對!”胡古雁轉(zhuǎn)怒為喜。
嚴(yán)瑯微微頷首:“正是如此。對了,婚禮在何時舉行?”
“十日之后�!�
“十日……”嚴(yán)瑯沉吟道,“那么鄙人就替臺吉好好想想,如何為圣汗與新可敦準(zhǔn)備一份厚禮�!�
第387章
圣汗大婚在即
北漠腹地的大瀚海并非一馬平川,遍布著高低起伏的沙丘與矮小貧瘠的土石山,放眼望去茫茫無際,一直延伸向遙遠(yuǎn)地平線上的群山。而那些群山仿佛永遠(yuǎn)都在天際,走得再久也難以靠近。
寒冬季節(jié),沙地上點綴著一團(tuán)團(tuán)植被,走近后才看清都是枯槁的棘草,別說戰(zhàn)馬,連駱駝都啃不動這些萎縮的草根。除此之外便是死去多時的枯樹,灰黑色枝干兀立在沙土上,除了支起一層氈毯,臨時充當(dāng)一下帳篷之外毫無用處。
這片高原荒漠比荊紅追想象的還要大,雖然肯定不會真的大到無邊,但不熟悉地形的人若沒有本地向?qū)Ш苋菀酌允Х较�。且無疑是片饑寒交迫的地獄,除了凍結(jié)在巖縫里的冰棱,再無一物可果腹。
七日不食對他而言并非饑餓的極限,只是身下這匹從戰(zhàn)場上撿來的老馬快要撐不住了。不過,他仍堅持驅(qū)使著它向北前行,因為這不止是坐騎,也是僅有的儲備糧。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殺這匹馬。
到了第八日黃昏,他終于走出大瀚海。老馬已經(jīng)跪地不起,荊紅追面色沉凝地拔出長劍時,忽然在兩個沙丘之外的小山頭上看見了一匹孤狼。
有狼,就意味著羊群離此不遠(yuǎn)了。
荊紅追殺了那匹狼,生飲狼血后,讓馬也舔舐了些帶鹽分的血液,然后在離此不遠(yuǎn)的一處長滿高草的避風(fēng)山谷,終于找到地圖上標(biāo)注的“威虜鎮(zhèn)”——原來不是他走錯方向,而是這個部落在冬季進(jìn)行遷徙,連同成片穹帳一起搬去了較為溫暖的山谷內(nèi)。
他用剝下來的完整狼皮與狼頭,連比帶劃地與一個牧羊小孩交換了消息:前幾日,有騎兵大軍從此經(jīng)過,收走一些牧草后,往北去王都了。
王都……果然是去殺胡城。荊紅追并不能完全肯定,蘇大人就是被這支騎兵軍隊擄走的,但這是他與靖北軍的兩名斥候分道揚鑣之后,所獲得的最清晰的線索。
喂飽馬匹,他決定日夜兼程,直奔數(shù)百里外的旗樂和林,繼續(xù)打探蘇大人的行蹤。
-
蘇彥是在宮宴后的第二天發(fā)現(xiàn)異樣的——王宮內(nèi)無論侍女還是守衛(wèi),對他的恭敬程度都遠(yuǎn)勝之前。幾乎每走一小段路,都有宮人向他欠身行禮,口稱:“可敦萬安�!�
這個什么“可敦”有點耳熟,似乎昨夜在宮宴上,阿勒坦的發(fā)言與眾首領(lǐng)舉杯高呼中也都提到過……蘇彥正努力回憶著,一句許諾陡然躍出腦海:
我會向整個北漠宣告你是阿勒坦汗唯一的可敦,我會給你一個草原上最隆重的婚禮。
可敦……是對可汗正妻的敬稱,類似于王后與皇后!蘇彥終于意識到阿勒坦昨夜?fàn)恐氖�,對諸部首領(lǐng)都宣布了什么,頓時五雷轟頂。
這個阿勒坦先是以解毒為借口騙婚,繼而用輿論倒迫的方式逼婚,每次都把他蒙在鼓里,還有沒有天理了!合著就逮住他語言不通的這個痛腳拼命薅羊毛?蘇彥氣得直咬牙。
雖說與霍惇談及接來下的計劃時,他鬼使神差地自問了一句要不要答應(yīng)阿勒坦的求婚。但籌謀歸籌謀,還沒想清楚怎么使兩國休戰(zhàn),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感覺實在令人很不爽好嗎?
反正婚是不可能真結(jié)的,可也不能坐視阿勒坦被老夜與老霍的詐降計弄死,或是過幾年被什么不詳原因弄死。
蘇彥認(rèn)定,這位圣汗是有銘一朝的北漠諸多首領(lǐng)中,最為開化、最具前瞻性的一個。據(jù)后世研究,稱其對中原文化頗為向往,還留下不少仿作漢文的歌詞,照理說與他和平談判的成功概率應(yīng)該是最高的。
如果阿勒坦長命百歲,又野心勃勃想要入主中原,大銘必然平添一個毗鄰勁敵,恐國祚不穩(wěn)。
可如果阿勒坦像歷史上一樣英年早逝,北漠諸部再次陷入混亂與貧敝,為求活路將會更加頻繁地騷擾大銘。此后百余年,大銘都要把大量軍力、財力耗費在長城邊防與自然災(zāi)害上,對遼東女直一部的掌控逐漸變得力不從心,以至于最后被馴不熟的野豬反咬了喉嚨。
既要讓阿勒坦好好活著,又要避免他侵略大銘……這個挑戰(zhàn)有點艱巨啊,蘇彥無聲地嘆口氣。
他一時有些無從下手,想來想去,決定先去找阿勒坦聊聊,找個合適契機,把自己初步規(guī)劃的北漠未來發(fā)展路線呈獻(xiàn)給對方,看看能否得到采納,后續(xù)再一起商議與完善具體實施策略。
誰知阿勒坦不在王宮,也不在城內(nèi)。
只事先安排了一位曾在韃靼王室的文書房任職的漢人官員,來當(dāng)他的先生,教習(xí)北漠語與文字書寫。
他從這位文書官口中了解到,圣汗昨夜下了調(diào)兵遣將的敕令,今晨與一眾將領(lǐng)各率一支人馬出發(fā),前去迎擊近日頻繁襲燒各大草場的靖北軍。
“‘烏尼格,你放心,我定會在婚禮前兩日趕回來,以最隆重的典禮迎娶我的可敦’——圣汗命下臣將這句話原原本本帶到�!蔽臅僬f道。
蘇彥臉都要被臊紅了,擺擺手道:“不說這個了,先生,第一課我們學(xué)什么?”
文書官道:“不如先學(xué)北漠婚俗?以免可敦到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
蘇彥:……
就繞不開催婚這個不管哪朝哪代都硌硬人的話題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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斡丹這次沒有與阿勒坦同行,因為一來大軍沒有盡數(shù)開撥,只派出了數(shù)萬人馬,剩下的依然駐守在旗樂和林城外。阿勒坦把蘇彥的人身安全交給了他。二來,在南面副城,還以“做客”的名義扣押著一個居心叵測的鶴先生,以及他的侍衛(wèi)、車馬仆共計數(shù)百人,須得有人監(jiān)管。
鶴先生那邊派人催問過兩次,希望阿勒坦給個明確的答復(fù),是否與弈者結(jié)盟。斡丹代阿勒坦答:“圣汗大婚在即,暫顧不上此事,待十日后典禮結(jié)束,再行回復(fù)先生�!�
阿勒坦要大婚?怎么七殺營提供的情報里沒有這一項?鶴先生有些意外,詢問同行的紅袍人——七殺營主連青寒。
營主冷冷道:“因為本來就沒有。他一夜之間突然想娶誰,難道還會向我卜個吉日不成?”
鶴先生運功、調(diào)息,告訴自己養(yǎng)氣很重要,然后微笑:“那么還請營主去打探一下,阿勒坦要娶的這位可敦是什么人物?”
“他娶貓娶狗與我何干?”營主反問,“弈者派我來是為確保北漠此行順利,還是為滿足你的好奇心與窺隱癖?”
鶴先生運功、調(diào)息,告訴自己養(yǎng)氣真的很重要,繼續(xù)保持微笑:“此言差矣。阿勒坦收了賀禮,對于結(jié)盟一事卻態(tài)度曖昧,婚禮或許亦只是托詞。我們先一步探清內(nèi)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
營主略作沉默,一聲不吭地轉(zhuǎn)身離開大堂。
鶴先生知道這是接受了他的說法,并打算去行動的意思�!半m說比前兩任聰明得多,從不多管閑事,但也更難相處�!彼麚u頭說著,徑自落座,將桌面一盤殘局用左手與右手互相對下起來。
營主吩咐手下兩名血瞳刺客去主城打聽阿勒坦的婚事,自己實在不愿與鶴先生同處一室,便去后院查看回程物資的補充情況。
正好遇上負(fù)責(zé)采買的一名真空教香主拎著酒瓶回來,將一個綴著銀鏈子、嵌滿寶石的物件兒在手中上下拋甩,嘴里得意地哼著小曲。
——那是個火鐮。在看清火鐮模樣的瞬間,營主面色遽變,只被青銅面具覆蓋著,旁人看不出端倪。
身形一閃,他掠至那名香主面前,直直擋住對方去路。
香主陡然見眼前一片血紅,自己險些撞上去,嚇得連連后退,甩了手中火鐮,去摸腰間劍柄。
營主乘機伸出戴著黑色革套的右手,將火鐮接住,緊緊握在掌心,聲音冷厲而嘶啞地問:“這火鐮你從哪里得來的?!”
別說七殺營了,即便是鶴先生的直屬手下們,哪個不怕這紅衣如鮮血、手段如惡鬼的七殺營主?香主打著磕巴說道:“買、買來的……”
“誰賣給你的?人在何處?”
“是這城中集市上的一個地頭蛇,叫張三。”
“把人拎過來——立刻!”
這聲“立刻”帶出了刀鋒般的銳利,香主摸了摸脖子還在,連忙出門去找人。沒過多久便將那個罵罵咧咧的漢人中年男子拽了過來。
營主抽出了腰側(cè)新?lián)Q的摩挲刀,霜刃從紅斜皮鞘間寸寸亮起,一帶寒光照出滿院殺氣。
張三很快就慫了,往他面前噗通一跪,一五一十交代,說自己平日豢養(yǎng)了不少專門行竊的小鬼,前兩日在集市上從一名少年身上偷來的。他見雖只是個火鐮,卻裹玉鑲珠華麗得很,知道是好貨,便想著找個闊綽買家,能多賺點錢。
一送禮就是五百輛車的豪賈鶴先生就這么被惦記上了。張三來到他們的居住地,被守衛(wèi)攔住進(jìn)不了,徘徊時遇到那香主見物心喜,與對方討價還價后,用這個火鐮交換了七十斤茶葉。
“那少年生得什么模樣?作何打扮?”營主打斷他,峻聲逼問。
“這、這個不太清楚啊,畢竟都是些七八歲的小鬼……”眼見刀光乍起,張三當(dāng)即叫起來,“對了對了,有個小鬼說那人有些奇怪,明明是個漢人,卻一頭古怪的短發(fā),身穿窄袖胡服,外罩狐裘披風(fēng),打扮得比韃靼首領(lǐng)們還貴氣,還有阿速衛(wèi)做為侍從,不知是什么人物。”
短發(fā)……是受了髡刑的中原逃犯?錦衣華服,也許是哪個韃靼貴族鐘愛的奴隸。
按說清河此刻應(yīng)在山西太原軍鎮(zhèn)一帶擔(dān)任監(jiān)軍,所佩的火鐮為何會出現(xiàn)在北漠王城一名逃犯或者奴隸的身上?是在大銘邊境偶遇時,被對方偷走的?還是另有什么蹊蹺……營主想得頭疼,從心肝到手指亦仿佛在極度饑渴的疼痛中痙攣顫抖,死死握緊了摩挲刀的刀柄。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如陰云籠罩在他心口,促使他必須找出這名短發(fā)少年,弄清楚內(nèi)情真相。
第388章
斡丹帶隊巡視了一圈南面副城,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回到主城宮門附近時,剛好遇上從王宮里出來的文書官。他知道這個漢人官員是阿勒坦指派去教習(xí)北漠語的,便隨口問了句可敦的狀況。
對方回答,可敦雖從未學(xué)過北漠語,但領(lǐng)悟力與識記能力都極好,照這個勢頭估計,要不了三五個月就能熟練地使用北漠語言與文字了。不過,可敦似乎對成婚一事有些抵觸,并不愿聽他講述婚俗儀式,聽說婚禮大典定在九日后還變了臉色,險些打翻手邊的茶杯。
文書官離開后,斡丹仍在琢磨蘇彥此人:阿勒坦遲遲沒法解毒,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烏尼格的不肯配合?阿勒坦是草原的英雄,是天神也似的存在,他若是連阿勒坦都不中意,這天底下還有能看得上的人么?而且阿勒坦對他有多著迷,哪怕瞎子都能看出來,他烏尼格對此可有過感恩與回報之心?又是否知道他若這么一味地排斥拒絕,而阿勒坦又一味地遷就他不肯用強,最后他會把阿勒坦害死?
斡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與義憤填膺,很想直接找蘇彥理論一番。
但他并不會說漢話,于是忽然想到了手下的王帳親衛(wèi)中,有個叫“赫司”的混血阿速衛(wèi),因為母親是漢女而精通漢語,與那個烏尼格應(yīng)該可以溝通。
他問左右:“赫司呢?近日怎么都沒看見那小子?”
左右紛紛露出吃瓜看戲的神色,有個親衛(wèi)笑道:“斡丹大人還不知道么,赫司被圣汗貶去看守俘虜了�!�
“他犯了什么事?”
“據(jù)說是因為天賜可敦對他有點……那個意思,這小子狗膽包天竟然沒有拒絕,惹怒了圣汗。”
斡丹臉色一綠:“只罰他去當(dāng)獄卒?阿勒坦若是覺得有損顏面,不愿親自動手處置,我可以代勞!”
畢竟是同袍,那名親衛(wèi)不想壞人性命,連忙補充:“其實也沒那么嚴(yán)重,據(jù)說就是被可敦摸了兩下。也許是中原的風(fēng)俗?也許可敦看他有一半漢人血統(tǒng),生出親切感�!�
摸兩下而已。斡丹這才緩和了臉色,又想著赫司倘若能與烏尼格說得上話,正好可以給他當(dāng)個傳聲筒。
想到就做,斡丹當(dāng)即前往城外營帳,沒找到赫司,又去了關(guān)押俘虜?shù)睦畏�,依然不見人。詢問過其他守衛(wèi)才知道,赫司昨日暴怒之下與一名俘虜對毆,把人打成重傷。那名俘虜是靖北軍的諜探頭目,圣汗親自交代過要好生看管、勸其歸降,結(jié)果被赫司捅了這么個大婁子。
現(xiàn)如今,俘虜被抬出牢房,安置在有炭盆取暖的氈帳,因為死活不肯接受行軍薩滿的治療,他們不得不去副城中請了個漢人郎中來治傷。
而赫司因為犯律被抽了二十鞭子,被罰去喂馬。
斡丹皺眉問:“赫司平日里性情還算溫和,怎么這回突然暴躁起來,下手這般不知輕重?”
守衛(wèi)道:“也怪不得他發(fā)怒,那俘虜不僅一口一個北蠻子,還罵他狗雜種。呸,活該挨揍�!�
的確活該!難怪只罰了輕飄飄的二十鞭子,想是負(fù)責(zé)處理此事的軍正也不愿為一個漢人俘虜,而太過委屈了草原勇士。
斡丹在牧場找到赫司時,對方正給戰(zhàn)馬梳洗鬃毛,鼻梁與嘴角各有一塊明顯的淤青破口,估計是對毆時掛的彩。
看到斡丹專門來找他,赫司很高興,以為圣汗有什么任務(wù)要交代,不料對方卻說,是來找他當(dāng)翻譯兼說客的,對象是即將成為可敦的烏尼格。
赫司臉色都綠了:“我不去,你另找人�!�
斡丹一愣:“為什么不去?只要勸動了烏尼格,讓他順利與阿勒坦完婚,你就算立下大功一件�!�
赫司連連搖頭:“這功勞給別人。全軍又不是只我一個會說漢話�!�
斡丹發(fā)火了:“可全軍只你一個被烏尼格摸過!連對阿勒坦他都沒這么親近!你不去,就是心里有鬼,是不是真做過什么對不起阿勒坦的事?”
赫司一時倔起來,侍衛(wèi)長的面子也不給,轉(zhuǎn)頭繼續(xù)刷毛:“那你就去跟圣汗說我對不起他,請圣汗親口下令砍我的腦袋�!�
斡丹沒轍了,只好對他透露了幾分實情:“當(dāng)年,老巫用神樹果實解了銘國人給阿勒坦下的白毛毒,但因為他身上刺青被人血污染,與果實藥力相互作用后又形成一種慢性奇毒,須得與血源之人結(jié)合才能解毒,否則會危及性命�!�
赫司嚇一跳:“那人就是烏尼格?也就是說,三年前圣汗就見過他?在哪里?”
斡丹道:“阿勒坦毒性未解,忘了許多往事,但他肯定烏尼格就是那個能給他解毒的人�!�
赫司琢磨來琢磨去,還是覺得匪夷所思:“那小子傻乎乎的,真能解了圣汗身上的毒?”
斡丹非但不覺得烏尼格傻,甚至認(rèn)為對方聰明到近乎狡猾,才能把阿勒坦的心牢牢攥在手中。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確保阿勒坦安然無恙,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使一切手段,哪怕最后被阿勒坦怪罪也甘愿。
“你要是不幫我做這事,就別想再保住阿速衛(wèi)的身份,”斡丹威脅赫司,“阿勒坦如果毒發(fā),我第一個殺烏尼格,第二個殺的就是你�!�
赫司不怕他來殺,但也希望圣汗能平安,短暫地躊躇后,說道:“我答應(yīng)你。過兩三日就去找烏尼格說這事。他若完全不在乎圣汗的生死……那我就幫不上忙了。之后你想做什么,我也管不了,攔不住。”
“為什么還要等兩三天?”斡丹不滿地問。
“……等我把受罰的差事做完,臉上的傷也沒那么丟人了再去。再說,圣汗領(lǐng)軍未歸,離婚禮不是還有九天?烏尼格情不情愿救圣汗,其實是一念之間的事,也不急著這兩天吧?弄不好說得越早,他東想西想考慮得越多�!焙账菊f。
倒也沒什么可反駁的,斡丹用刀柄蹭了蹭鬢角癢處,說:“那我過兩日再來找你,帶你去見他。”
赫司朝斡丹撫胸欠了欠身,繼續(xù)刷馬鬃毛。聽見腳步聲消失在身后,他停下動作,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忽然握拳用力按了一下嘴角的淤青與破口,在疼痛中抽了口氣。
與此同時,身處南面副城的七殺營主,等來了手下血瞳刺客的回報:北漠圣汗要娶的可敦是個中原男子,姓烏,名霓閣,云游天下時被瓦剌一族信奉的神明選中,于是駕著暴風(fēng)雪從天而降,落在了圣汗的馬背上……
“可以了!”營主冷聲道,“我沒問你他二人的情史!我想知道的是,這個烏霓閣究竟是什么底細(xì),會不會是哪方勢力安插在阿勒坦身邊的棋子,用以影響對方的判斷與決策?”
“這……更詳細(xì)的屬下就打聽不出來了。阿勒坦將其護(hù)得很緊,王宮也是戒備森嚴(yán),難以潛入,只能拐彎抹角探聽到這些�!�
營主思忖道:又是個中原人……這個姓烏的可敦,出現(xiàn)在阿勒坦身邊的方式與時機都很有些離奇微妙,會不會是“夜不收”那一伙人設(shè)的局?還有,他與那個拿了清河火鐮的短發(fā)少年是否有關(guān)系?
一念至此,他對那名打探情況的刺客吩咐道:“你就潛伏在主城繼續(xù)打探,若是發(fā)現(xiàn)烏霓閣出了王宮,速來報我。還有,多派幾個人手在兩城市集暗中尋問一名衣著華麗的短發(fā)中原少年的下落,要不露痕跡�!�
那名刺客應(yīng)聲而去。
他離開副城時,與一名匆匆回城的中原郎中擦肩而過。
郎中背著藥箱回到小小的藥鋪醫(yī)館,進(jìn)入內(nèi)室關(guān)緊門戶后,執(zhí)筆寫了一張小紙條塞進(jìn)木筒里,搬開床板露出一個黑黝黝的空洞,把木筒丟下去。
骨碌碌一串輕響,木筒不知落入什么容器中,郎中蓋上床板,重新鋪好被褥,拿著寫好的藥方去前面鋪子抓藥,準(zhǔn)備煎給那名受傷的俘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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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翎帶領(lǐng)黑云突騎在襲擊一支作為誘餌的輜重車隊時,遭遇敵軍埋伏,被瓦剌大將胡古雁所率三萬騎兵包抄,吃了個敗仗,險些丟了性命。
所幸豫王帶兵及時趕到接應(yīng),擊潰了胡古雁一部。敵軍傷亡不重,但似乎并不戀戰(zhàn),而是一擊未中便很快撤逃。
華翎身中一箭,好在沒傷到要害。他邊從自己的肩窩挖箭簇,邊齜牙咧嘴:“多虧將軍搭救,否則今日末將便要陰溝翻船,交代在這里了�!�
豫王用槊尾輕抽了一下他的后背:“我是不是提醒過你,北漠騎兵擅長誘敵,追擊時切不可貪功冒進(jìn),以免中計陷入包圍圈?”
華翎慚愧道:“是末將輕敵了,以后絕不再犯�!�
突騎們快速打掃戰(zhàn)場,清點繳獲的馬匹與糧草,將抓獲的北漠士兵綁成一串,日后拿來交換戰(zhàn)俘。其中一名突騎在綁繩子時忽然愣住,隨后丟下那名俘虜,來到華翎與豫王面前,呈上一枚小木筒:“將軍、突騎長,俘虜中一人自稱是夜不收諜探,托卑職將此物上呈將軍�!�
豫王接過那枚木筒擰開封口,抽出一卷裹得緊緊的紙條,展開看后,臉色大變。
華翎從未在主將臉上看到這么震愕的神色,簡直可以稱為驚顫了,連忙起身湊近問道:“出了什么事?”
豫王掌心攥著紙條,面色鐵青,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半晌后方才從齒縫里擠出一聲怒斥:“混賬!一群混賬!”
華翎大驚,又問了句:“將軍,出了什么大事?”
豫王咬牙道:“清河果然落在阿勒坦手上,如今人正在旗樂和林。阿勒坦要娶他做可敦,他頗得對方信任,并冒險與霍惇接觸�;魫c樓夜雪合計,要他將計就計答應(yīng)下來,在婚禮前尋個機會對阿勒坦下毒,說事成之后,潛伏在城內(nèi)外的所有夜不收會合力協(xié)助清河逃離王宮,望我?guī)П诔峭饨討?yīng)�!�
華翎聽得瞠目結(jié)舌:“蘇大人竟把北漠之主玩弄于股掌之間,這也太厲害……不是,這也太危險了吧!萬一下毒不成,被對方發(fā)現(xiàn)身份,或是無法順利逃離,豈不是身陷絕境?”
豫王惱火道:“我擔(dān)心的正是這個!樓夜雪與霍惇太過膽大妄為,這種冒死的刺殺也敢攛掇著清河去做,簡直是瘋了!清河萬一有個閃失,他們還想活命?”
華翎對夜不收那位新管事的風(fēng)評也有所耳聞,搖頭道:“那個樓千總想必根本就不顧惜自身性命,只要能完成任務(wù),可以不擇手段。”
豫王將情報往懷中一塞,當(dāng)即上馬整兵。華翎追過去問:“將軍有何打算?”
“你帶余部回程,三千黑云突騎交給我。我打算晝伏夜行,潛入殺胡城附近,趕在婚禮開始前把清河救出來。就讓那個阿勒坦在戰(zhàn)場上與我一決勝負(fù),無需靠一介書生冒險行刺來助我取勝!”
華翎腦子一抽,問:“將軍這是要搶親?”
豫王瞪他:“搶親又怎的?阿勒坦想與清河成婚,有沒有問過他的男人同不同意?”
第389章
營主派出的血瞳刺客在王宮附近守了三天,沒等到出宮的天賜可敦,更沒能在市集上尋到那名短發(fā)中原少年的下落。
直到第三日入夜,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一名錦袍華裘、頭戴狐皮帽的中原男子從王宮出來,在十幾名阿速衛(wèi)的護(hù)從下,騎馬前往城外營帳,想必這就是眾人口中的可敦烏霓閣,當(dāng)即回去稟報給營主。
營主聽他們說對方是一副風(fēng)流俊美的少年人模樣,又問:“長發(fā)還是短發(fā)?”
手下答:“戴著皮毛帽子,看不出來。”
營主皺了皺眉,懷疑兩人或許就是同一個人。打發(fā)走手下后,他決定親自去一趟城外駐軍營地,找機會見見這個烏霓閣,看對方認(rèn)不認(rèn)得火鐮,與清河究竟有何關(guān)系。
一念及此,他脫下象征營主身份的血紅長袍與黑色皮革手套,換上一身藏青色云海紋曳撒,摘去那張遮擋了一切神情與心緒的青銅面具。
——此刻,他不再是七殺營主連青寒,而是前錦衣衛(wèi)指揮使,如今已叛出朝廷的沈柒。
話說蘇彥這兩日一心二用,邊跟著文書官學(xué)習(xí)語言文字,邊盤算著眼下各種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小到自己與阿勒坦,大到大銘與北漠之間,該如何收場?
還沒琢磨出個門道來,王庭侍衛(wèi)長斡丹就帶著老熟人赫司來見他了。
擯退了所有宮人,兩個年輕的北漠漢子往他面前一站,尤其是赫司,神態(tài)欲言又止,臉色半尷不尬,蘇彥就知道這小子八成是被抓來當(dāng)中間人的,一會兒狗嘴里怕是吐不出象牙。
果然,赫司憋了半晌,憋出一句:“烏尼格,你要是不盡快與圣汗圓房,他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