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38章
掉魂11:鴨子鬼
也不知是我天賦異稟,還是杜奉予頓頓三菜一湯伺候得太好。我出院回家后不過十天,肋骨就沒那么疼了。與此同時我這瓜子臉也像吹氣兒似的,眨眼間變成了鵝蛋臉,隔壁二嬸直夸我可愛。
然而看著胖得比我還嚴重的老頭,我心中已然警鐘大作。為了不讓鵝蛋繼續(xù)發(fā)展成冬瓜,我給自己設(shè)定了每天中午一小時的散步時間,順便帶杜奉予四處走走看看風(fēng)景。
算算日子,杜奉予已經(jīng)在這邊住了快一個月。他沒說走,我也沒問他什么時候走,只是每次上炕下炕都故意捂著肋骨沖他哼哼兩聲疼。今天和他出門溜達時,我終于忍不住旁敲側(cè)擊他在城里工作的事。
杜奉予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直說他辭了工作后才回來的。本想著要是爺爺也對他沒辦法,他呆幾天就走了,之后自己一個人去哪旅旅游,等家里的東西散一散再回去。
家里的東西自然指那些纏著杜奉予的鬼。
“那你家是聚了多少了?”我好笑地問道。
杜奉予目光有些閃躲,敷衍道:“也沒多少。”
我信你個鬼,還沒多少……我內(nèi)心嘟囔道。
其實這些天半夜一直不太平。
我雖然跟杜奉予又發(fā)誓又干啥的,可一到晚上倆眼皮就往一起貼,沾枕頭不出五秒人已經(jīng)在做夢了,很難像第一天那樣坐他旁邊守著。
杜奉予顯然也沒指望我這病號為他咋樣,只說在我旁邊睡就不會出什么大事。然而回家的第四天早上,我一睜眼就發(fā)現(xiàn)自己都要趴炕頭墻上了。人家杜奉予舒舒服服地在我被窩里,枕著我的枕頭蓋著我的被,睡得可香了。
我就說昨兒個做夢怎么總有人上來扯我衣服,我還跟那人好一頓撕扯,合著是杜奉予在搶我的被呢。我那可是單人被啊,我從小蓋到大的寶貝兒,一宿就被扯得被面上的花都寬了一寸。但對方是杜奉予,我也只能咬碎一口銀牙往肚里咽。
這還沒完,我下炕去尿尿時又發(fā)現(xiàn)家里死了一只鴨。鴨脖擰了三圈不說,還被吊在我家院子里拉的晾衣繩上,兩只小鴨掌都硬了,氣得我大清早在院子里大罵三字經(jīng)。但我爺說不像人干的,可能昨晚有‘東西’來了,估計是碰不著杜奉予急眼了,沖我們示威呢。
我本想把死鴨子丟給聞聲跑出來的杜奉予出氣。我的被!我的鴨!它們都是無辜的!但猶豫半秒后,又咽了第二口牙,決定先帶著死鴨子給二爺看看。
二爺那變態(tài)看見我手里的死鴨子幾乎興奮地撲了過來。他從柜子里摸出個白色的帆布娃娃和一把匕首,趁我不備就捅了那死鴨子一刀。
我一早上因被面和鴨子接連遭受的打擊已經(jīng)很大,看了二爺?shù)呐e動差點爆炸�?赡遣弊訑Q成麻花的鴨子卻在下一秒睜開血紅的眼睛,晃著腦袋發(fā)出嘶鳴聲,被二爺一娃娃捂住了鴨嘴。
帆布娃娃在幾秒內(nèi)就變黑了,由內(nèi)部透出來的黑。我心里咯噔一聲,直到此時才從死鴨子詐尸的震驚里尋思過味兒來,意識到事情不對。
果然,二爺興奮地告訴我說,剛才有個不錯的鬼東西藏在死鴨子里,碰巧被他逮住了,他這兩天有的玩兒了。
我早知道二爺性子像貓一樣,抓到啥玩意兒要先玩兩天再弄死。就問他什么叫‘不錯的鬼東西’,它藏在鴨子里想干嘛。
二爺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不錯的鬼東西就是值得我多玩一會的鬼東西。至于為啥藏鴨子里……可能你太礙事了,它想找機會跟你家那只硬碰硬。
我直覺他說的‘你家那只’指杜奉予,當(dāng)即把話題轉(zhuǎn)移回‘不錯的鬼東西’身上,問二爺要護鴨圈的東西。二爺說能以陰身碰實物的鬼不多,這一只恐怕已經(jīng)把方圓十幾里的鬼吃了個七零八落才長起來。
我納悶鬼還能吃鬼,就問二爺要是沒逮住,這家伙最后不得長成啥鬼王?二爺卻說鬼也不傻,會趨利避害,多數(shù)會避開同類行動。能喂出一只這種水平的,是在周圍鬼的密度直線上升的特殊情況下才能做到。
我問二爺他咋知道這種事,也是他師父教的?二爺卻沖我陰惻惻地一笑,說有只鬼已經(jīng)被他喂了六年多,吃了差不多一百五十個同類,到現(xiàn)在還沒娃娃里這只的一半好,多虧了你家那只。
我一聽頓時明白過來二爺一直在影射我:這鴨子鬼是在我家成長起來的!因為我家周圍鬼的密度直線上升!
如果吃了一百五十只鬼的鬼都不如這鴨子鬼,那這貨到底在我家附近吃了多少只鬼?我家附近還有多少只鬼?杜奉予才來幾天啊?
我追問二爺:若這些東西越聚越多會不會出事,會不會組成陰兵大軍襲擊我家?
二爺晃晃手里的娃娃說,妖魔鬼怪和人不一樣,它們從來不合作,只靠弱肉強食成長。妖魔道就是只修自己不顧蒼生。這些東西很自私的,不要相信它們。
我看了二爺兩眼,發(fā)現(xiàn)二爺也在看我,就插科打諢地問他早飯吃的啥。
二爺卻認真看著我道,那只他養(yǎng)了六年的鬼,會為了逃走變成他媳婦的樣子大哭。所以他才把家里的相片都藏起來了。那些東西欺人成性,離它們遠點,不要相信它們。
那你還養(yǎng)它六年。我說完這句就帶著鴨子跑了。
我家鴨子是蛋鴨,專門下蛋用的,身上沒幾兩肉。就算吃,被鬼上過身的鴨子我也不敢咽。所以最后,那只死鴨就被我裝進壞掉的鐘表殼里,放大河漂走了。這期間,杜奉予一直在旁觀察我的表情,或許發(fā)生這種事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他想看看我會不會因此對他發(fā)火。
我倒覺得這事也不賴他,甚至慶幸自己沒把死鴨子直接扔給他,不然誰知道會出啥亂子。
杜奉予早說過,鬼折磨人的手段比我想象的多�?芍钡娇匆娔莾芍晦抢镍喺疲牭蕉斦f鬼會變成他媳婦的樣子哭,我才真正明白折磨意味著什么。
可笑的是,折磨我也不過是鴨子鬼設(shè)計靠近杜奉予的附加產(chǎn)物而已。我、不,我的鴨子,只是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上,一只無關(guān)緊要的炮灰罷了。
那天晚上,我夢到自己帶著鴨子們?nèi)ズ舆呁妗?br />
有只鴨子默默離了群,獨自下河向傍晚夕陽的方向游去。我和岸上的鴨子們叫它喊它,讓它別游太遠。它回頭沖我嘎嘎兩聲,身影卻向河水奔流的方向愈漂愈遠,愈來愈小,直到最后只剩一個小點。
次日清晨,杜奉予破天荒地就鴨子的事對我道歉了。搞得我莫名其妙,納悶他這反射弧也太長了。
鴨子鬼被二爺抓住的最初兩天,夜里還挺安靜的,杜奉予也老老實實地在他自己被窩里睡覺�?蓜傁D敲磧商�,晚上就又有東西爬進屋跟杜奉予撲騰起來。給我煩得呀,只能讓杜奉予繼續(xù)和我擠一起睡。
我一開始還想著半夜占他點便宜,兩個人在涼涼的夜晚里擁抱取暖什么的。沒想到杜奉予就像夜班保安似的,我一蹬被他就起身給我蓋上,我一蹬他就蓋上。我本來就體熱,夏天更熱。這下可好,兩天捂了我一身痱子,從醫(yī)院帶回來那盒痱子粉是一點沒浪費。
杜奉予見我不再說話也不繼續(xù)走,開口問道:“想什么呢�!�
“……”我扯了根路邊的狗尾巴草,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提起另一茬:“那包土你還留著呢?”
杜奉予不語。默認了。
“那玩意兒是不是浸過我的血?我的血對你也有用?”我問他,順便調(diào)笑了一句,“你想喝一口嗎?”
杜奉予點頭又搖頭,說道:“有用,但喝的用處不大�!�
“怎么呢?”我在路邊找了塊石頭坐下,身后有兩米多高的玉米遮陽,是個足夠愜意的歇腳處。
杜奉予見狀,也坐到我旁邊道:“喝血進的是胃,走五谷輪回那一道。也就剛喝的時候有點用處,等在胃里消化了就沒了�!�
“那你就消化一次喝一口唄。”我笑,把狗尾巴草穿成圈,套在杜奉予手指上。
杜奉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草圈道:“你還不夠我喝兩天的�!�
“哦~所以你是為了長久打算才不放我血,不然就把我喝干了是吧�!蔽夜室馔崆囊馑嫉馈�
杜奉予懶得搭理我,抬頭望向遠處的田野。兩人之間再次陷入無話可說的境地。
我發(fā)現(xiàn)了,只要我和他單獨在一起,除去必要的討論和撩騷,其余時候都尷尬極了。杜奉予就像個大花瓶,我走到哪,他就給自己放到哪,附帶一定的簡單回復(fù)功能來應(yīng)付我。我們對彼此過往的知之甚少,讓兩個人始終保持在只混了個臉熟的程度。
“回家吧。”
我像個小老頭一樣起身,招呼杜奉予道。心說做人還是要知足,不溫不火也挺好,細水長流唄。
群
主
小
顏
第39章
掉魂12:拘魂碼
我們回去時,老頭正在家整裝待發(fā)地等著我們。他說有個從潘家村來、路過我們村的人捎來信兒:潘家村有個小孩掉魂了,孩子父母想請我們過去一趟,寫個拘魂碼,叫叫魂兒。
“掉魂兒了自己出去喊喊魂兒不就完了�!蔽乙宦犨B連搖頭,表示不想接這個活兒。
潘家村是西邊的村子,離我們這有三十里。走路得走三個多點,就算開蹦蹦單程也得個四十分鐘。我長這么大,一共就去過潘家村三次。
而所謂的掉魂兒,多指小孩受到驚嚇后萎靡不振,夜里夢魘大哭,還哄不好的癥狀。這其實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能用科學(xué)來解釋。
小孩的大腦在發(fā)育階段時,大都喜歡簡單柔和的東西,很難接收復(fù)雜刺激的信息。
所以當(dāng)小朋友們飄滿彩色泡泡,背景重復(fù)著‘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的簡單世界里,忽然出現(xiàn)極其刺激視覺聽覺、超出他們理解范圍的東西——沒見過的場面、沒見過的東西發(fā)出的聲音、一個特別丑的人、五顏六色晃來晃去的光……最直觀的結(jié)果就是孩子嚇呆了。
他們未發(fā)育完整的大腦、稀少的生活經(jīng)驗和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無論哪個都處理不了面前突如其來的怪東西。但他們又不會忘了那些事,反而在心里反復(fù)重演,反復(fù)琢磨……那到底是個啥?是什么動靜?那地方怎么會有那樣的光?那人咋那么丑?
我之前有次跟王海洋去鎮(zhèn)上的臺球館玩,我們?nèi)サ哪翘祓^子里恰好有倆小孩。一個是臺球館老板的五歲女兒,另一個是被舅舅領(lǐng)來看熱鬧的四歲小子。當(dāng)時那個男孩就被嚇著了,在臺球館里哇哇哭。可柜臺上坐著的小女孩卻沒有,她看著大哭的男孩也有點不明所以。
后來我們研究一通終于破案了:那小子竟然是被倆臺球撞擊的聲音嚇哭的。小女孩因為天天在臺球館里呆著,很熟悉臺球,所以沒覺得有啥不對。最后的解決的辦法是給了那小子倆臺球,讓他拿著倆球捏捏扣扣碰碰打打地研究了半天。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人也不哭了。
掉魂多數(shù)都是這類情況。只不過有時小孩被嚇著,家長也不知道孩子到底讓啥給嚇著了,再加上一點迷信心理,逐漸就衍生出掉魂這么個說法。那么為了應(yīng)對掉魂,自然就有大聰明發(fā)明了叫魂。
叫魂有很多種方法,在我看來多數(shù)都是扯淡的,更像一種心理安慰。嚇著小孩的罪魁禍?zhǔn)兹栽诤⒆拥挠洃浝�。不過隨著長大,他們自己會漸漸發(fā)覺那些事物的構(gòu)造、運作方式和發(fā)生緣由。等他們發(fā)現(xiàn)‘這東西不過如此’時,恐怖的記憶就會煙消云散。這是人認識世界的必經(jīng)之路。
不過說實話,在我和我爺出馬這些年,確實碰到過幾個特殊的掉魂案例。真有那種無法溝通、只躺在床上睜眼說胡話的孩子。這時候我爺就會給他們寫一個叫拘魂碼的東西。
拘魂碼是一種民間密術(shù),類似符咒,專門用來給掉魂的孩子搜魂用。不過寫法簡單,農(nóng)村不少老頭老太太都會寫。我只看我爺寫了一遍,就弄明白了大致流程。
首先,在黃表紙上用毛筆寫下拘魂碼的正文。這個正文有幾種不同的寫法,我爺只會最簡單的那個,就四句話:青衣青衣,快走如飛;找著魂靈,速入身體。寫完畫個圈把字框起來,旁邊再畫個打著燈籠的小人當(dāng)青衣,最后填上孩子的乳名就完了。
我第一次看我爺寫這玩意兒時差點笑場。那青衣讓他畫的像個鬼似的,我都怕那家人看完把我們爺倆兒叉出去。
不過笑歸笑,我爺這三腳貓水平的拘魂碼,真的讓三個不太正常的小孩恢復(fù)原狀了�?窟@一手,他這些年從鄉(xiāng)親們家里騙了不少雞蛋。
只有一個孩子,我爺也束手無策。
那是個女孩,我記得她姓李。在我輟學(xué)前,她算我的小小學(xué)妹。我收保護費的時候見過她,還聽到她的同伴叫她李豆包子。也不知道是因為她有點胖,還是愛吃豆包。
不過等我在她家再見到她時,她已經(jīng)瘦了一圈。據(jù)她爹描述,這孩子前幾天晚上在家立筷子玩,讓自己看見打了頓屁股。當(dāng)晚人就不行了,鬼哭狼嚎地喊救命啊、求求你啊、別追我之類的話。白天則像植物人一樣睜眼躺著,誰也不搭理。
我們這有種說法,不能將三根筷子立在桌上。至于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這樣會招靈。一旦三根筷子直愣愣地立起,就說明有邪靈鬼魅被招來了。和在飯碗里插筷子一樣,都是小孩做了就會挨揍的行為。
我爺聽完前因,自然也給這小豆包畫了個青衣,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我現(xiàn)在想起仍覺得瘆得慌。
寫完拘魂碼的第二步,就是等夜里小孩入睡后,在其頭頂把碼紙升了——升就是燒的意思。但‘燒’通常指給死人東西,所以為活人做法要燒掉什么東西時,要改口說升。
當(dāng)晚,在我親眼看著我爺把拘魂碼在女孩頭頂升了以后。不出十分鐘,睜眼啜泣的女孩忽然說話了。
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誰?
屋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作答�?珊芸�,女孩又破涕為笑道:我是��!我是……好��!好�。�
接下來的幾分鐘里,所有人都白著臉望向自言自語的女孩,從她的話語中猜測那個無形中與女孩對話的東西是什么。
我看到這時,心里還沒什么害怕的感覺�?僧�(dāng)那女孩開口說‘柯嵐?我知道,我在學(xué)校見過他’時,我也被嚇傻了。她這句話忽然讓我有了個不著邊際的猜想:這小豆包不會在跟我爺畫的那個青衣說話吧……
我爺也意識到這種可能,立刻打開她家所有門說要給魂魄留路�?膳⒑鸵伤啤嘁隆臇|西說說笑笑半晌,忽然又緊張起來,口中念念有詞道:跑!跑!快跑!
隨著一陣狼狽的哀嚎聲過后,女孩像被忽然抽離了靈魂、只剩一具軀殼留在我們面前般,睜眼直勾勾地看著棚頂再也沒動。
我當(dāng)時心里一涼,一方面覺得孩子可能遭遇了不測。另一方面,她是在我爺畫完青衣后遭遇的不測,那這口大鍋很容易扣到我和我爺頭上啊……想到這,我先一步站起來,不顧自己當(dāng)時正和二爺鬧冷戰(zhàn)的事,轉(zhuǎn)頭就給他老人家抓來了。
二爺?shù)箾]難為我,看我大晚上去找他還挺高興,麻溜地跟我去了那女孩家。查看情況后,他親自動筆重新寫了一張拘魂碼。
嚴格來說,二爺寫的那個不算拘魂碼,是他們道教里的收魂咒。我從沒見過那個,本著替我爺偷師的心思,偷看了那篇收魂咒的全文。
上書:
蕩蕩游魂何處留存、虛驚異怪墳?zāi)股搅?br />
今請山神五道路將軍、當(dāng)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
收回附體、筑起精神
天門開、地門開、千里童子送魂來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勅令
大致意思是:我要找的魂魄遭遇了不該遭遇的事,如今不知游蕩在哪個墳?zāi)古c山林間。我奉太上老君之名,請山神與五道將軍,土地神與此家灶神一同查清此人魂魄去向,并差遣童子護送魂魄歸來,讓此人收回失魂�?炜祜@靈。
山神土地你們都熟,經(jīng)常被孫悟空用棍兒敲出來的那個。灶君就是各家各戶的灶王爺。不過五道路將軍,普通人可能就不怎么認識了。
五道路將軍也叫五道將軍、五道爺、或者五道轉(zhuǎn)輪王。他被認為是道教里東岳泰山大帝的從屬,負責(zé)掌管世人生死輪回,同時監(jiān)督判官審判公平與否,并將審判后的鬼魂發(fā)配至五道的這么個……冥界大督察。
沒錯,道教里也有輪回轉(zhuǎn)世之說。除了沒有佛教中的阿修羅道,且畜生道叫禽獸道之外,剩下的四道兩者完全相同。
不同的是,佛教的輪回說是為了警示開導(dǎo)信徒:不要作惡,否則下輩子當(dāng)畜生。有人欺負你?那他下輩子肯定是畜生咯……你干嘛還對他念念不忘��?
而道教的輪回說則更像是鼓勵信徒:這輩子沒成仙?沒關(guān)系,其實你還有下輩子可以二戰(zhàn),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這就是道教比較好玩的一點。
在大多數(shù)宗教都修來世時,只有道教這朵奇葩奮力追求今生的壽命無窮,只有道教的典籍里能出現(xiàn)‘我命在我,不屬天地。我不聽不視不知,神不出身,與道同久。吾與天地分一氣而治,自守根本也’這種在其他宗教看來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有道教能培養(yǎng)出二爺這樣亦正亦邪,對誰都牛逼轟轟的家伙……
扯太遠了,咱們繼續(xù)嘮正事。
所以收魂咒里特意提到山神土地,五道將軍和灶君這四位的用意不言而喻,是施咒人在提醒他們:
……誒我可告訴你們,現(xiàn)在這個人魂兒丟了。灶王爺,你是她家的灶王爺,出了事你首當(dāng)其沖!還有你土地,別以為你在地底下貓著不出聲我就給你忘了,人在你的地盤上出的事,你是不是玩忽職守了?五道爺啊五道爺,您老可是管這些鬼啊怪啊的,這人陽壽可還沒盡呢,她可不能因為這種事死了啊……!還有山神,啊我不是要罵你,我就想讓你幫忙看看那人魂兒在沒在你附近……
先如此抱怨一通,最后再得意洋洋地補上一句:我可是太上老君的信徒,你們不給我面子,也得給老君面子吧?還不快去辦事?我著急!
看到二爺最后將那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勅令’一筆連下來時,我就深知我爺那兩筆爛字這輩子都學(xué)不會這么高深的技術(shù)。遂放下偷師的想法,安心看起熱鬧。
之后的事沒我想象得那么轟轟烈烈。女孩很快恢復(fù)了神智,我本想問問她到底和誰說話提到了我,她卻什么都不記得了,只說自己做了場記不清的噩夢。
群
主
小
顏
第40章
掉魂13:潘家村
“那家說給多少錢沒?”我往嘴里塞了根煙問老頭。
杜奉予抽出我手中的煙,順帶連我兜里的煙盒也一起收走了。我撓撓鼻子沒敢搶回來。
我爺搓搓手道:“說給五十,不過得我們自己來回�!�
“這么多?”我訝異道。他們要只給十塊二十塊的,我就真不去了。畢竟我這骨頭還沒好,開不了蹦蹦也騎不了倒騎驢。但五十……五十可得去啊,五十能買不少大米呢。
打準(zhǔn)主意,我立刻溜到對門又管二嬸借倒騎驢,回來教杜奉予騎車。杜奉予自己試探著騎了不到十分鐘,拐彎就順暢不少。我和我爺見狀爬上車廂,由我指揮杜奉予慢慢往潘家村騎。
今天除了曬點,還挺風(fēng)和日麗的。杜奉予新手上路,騎了快一個點才騎到離潘家村還有四五里地的小石溪。
小石溪說是溪,其實是個不小的河谷。
我們這雖有山有水,山上植被也茂盛。但大都長得十分野生,很少有能稱得上景的地方。這方圓幾十里,也就這小石溪算得上一景。不但有兩座形狀奇特的山,還有個不高卻很秀麗的小瀑布,水流沿著怪石而下匯聚進河流,河上橫跨一座石橋,整個就像古畫中的一景。即便當(dāng)?shù)厝寺愤^,也忍不住駐足多看兩眼。
杜奉予騎到這也停下了,望著前方的石橋遲遲不動。我以為他喜歡這里的風(fēng)景,想著離潘家村也不遠了,正好下來歇會玩一玩,就招呼老頭下車。
可沒等我和我爺起身,杜奉予忽然腳下用力又騎了起來。
我和老頭一個屁股墩坐回車里,都納悶地回望向他。
他沒說話,腳下騎得飛快,等過了石橋才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這還有瀑布呢……”
潘家村是個大村,村民有近兩千人。因為人多且雜,他們村時常丟雞丟鴨丟東西的,村民的防范意識都賊高。你要是外村的去了,他們都像看賊一樣看你。就好像現(xiàn)在,我們一家三口在倒騎驢上慢慢駛過潘家村的各家各戶,屋里屋外的村民都直勾勾地盯著我們的臉。一時間我都感覺自己是古代游街示眾的囚犯。
但也因為人多,平時沒人敢欺負他們村的人。哪個潘家村的人在外村挨一嘴巴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占不占理,這人都能分分鐘跑回家叫一車人過來。說好聽點是團結(jié),說難聽點就是抱團不講理、拳頭是大哥。
不止在鄉(xiāng)下這樣,他們?nèi)ネ獾卮蚬ひ策@樣�?偸鞘畮讉大小伙子帶幾個小姑娘,走到哪都是一霸。你外村人想搭他們的便車一起進城?不好意思,外村人與狗不得上車。
總之,潘家村這個地方的人就是有外人時一致對外,沒外人時內(nèi)斗不斷,離開村子又會和自己村的人抱團的這么一幫人。很難單純用好壞來形容他們,只能說他們村人屬實難以相處。
找我爺寫拘魂碼的那家坐落于潘家村腹地,這不禁讓我產(chǎn)生了深入虎穴的毛骨悚然感。生怕老頭的拘魂碼不好使,我們幾個被群毆都逃脫無門。
好在當(dāng)我們的倒騎驢停在這家院門口時,戶主兩口子是帶著熱情的笑容出門迎客的。這讓我和爺爺?shù)男奶嵅簧伲B忙笑呵呵地下車和兩口子握握手。
杜奉予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下了車就抱著胳膊,用肢體語言拒人于千里之外。
潘家兩口子仰頭看了眼杜奉予,作為地頭蛇愣是沒敢吱聲。不知是被那張舉世無雙的帥臉征服了,還是被帥臉的高度嚇傻了。
兩口子里的男人叫潘立軍,看年齡四十七八左右。雖然個子比我矮點,人卻挺膀,臉曬得黑紅黑紅的,一雙三角眼炯炯有神。他抱著爺爺?shù)氖质箘盼樟宋�,說了幾聲辛苦大仙后,才將我們仨請進院門。
我一進院門就驚住了。潘立軍家實在太氣派了。
院子地上鋪了石磚,房子外墻還貼了好幾種彩磚。其中有一種紅色帶白紋的、特別漂亮又十分光滑的磚我連見都沒見過。
不僅如此,他家還在窗戶外裝了防盜欄。這玩意兒我只在縣政府的辦公樓窗戶上見過,這還是第一次在村里看見個人家裝。不禁一邊猜測他家到底多有錢,一邊感嘆他家錢多燒手,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事也要干。
就在我艷羨不已地摸著潘家的房子,回頭想讓爺爺和杜奉予也來摸摸時。忽然發(fā)現(xiàn)杜奉予正瞟著一個方向蹙眉,神色中藏著陰霾。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潘家主屋窗戶內(nèi)側(cè)被報紙整個糊得密不透風(fēng)。且看那將窗戶和窗框都糊在一起的封窗手法,是壓根沒為開窗通風(fēng)考慮過。
我困惑地來到主屋窗前,透過玻璃,看見報紙的報眉上寫著:
科技日報
一九九二年五月六日。
四年前的報紙了。
我正歪頭打量著糊滿報紙的窗戶,忽然一個抱著柴禾的小男孩從房后走出,和我打了個照面。
那孩子靦腆極了,發(fā)現(xiàn)家里來了不少生人,面上頓時露出一絲膽怯。
潘立軍介紹說,這就是他兒子潘二陽,今年五歲了。因為這孩子最近總一副有氣無力,昏昏沉沉的樣子,夫妻倆便懷疑他掉魂兒了。
說話間,潘二陽已經(jīng)將柴禾抱進屋放到灶坑邊,又走出來站在院中不起眼處乖巧地看著我們了。我細看了那孩子兩眼,發(fā)現(xiàn)他神色倦倦,眼底青黑,確實符合傳說中小孩掉魂后的癥狀。但看他眼神,我又十分確定這潘二陽神智清醒,不像失魂落魄的樣子。
想必又是個假掉魂的,父母憂慮過度才聯(lián)系了我們。
我見狀,側(cè)頭在爺爺耳邊低語了兩句。老頭一聽就差把‘逃過一劫’四個字寫臉上了,得知自己那點三腳貓的功夫足以應(yīng)付潘家村這事后,頓時一副世外高人的嘴臉就出現(xiàn)了。
我看著好笑,見一旁的杜奉予也好奇地望著我,便湊到他耳邊偷笑道:“那兩口子都快五十歲了,二陽才五歲。他倆這戰(zhàn)斗力說不定還能搞出個三陽開泰,嘻嘻……”
“……”杜奉予聽著聽著就挪開了臉,顯然意識到我不可能跟爺爺嘮這種黃嗑。
我正沖杜奉予嬉皮笑臉,余光卻留意到潘二陽那小子目光悚然地盯著杜奉予偷看,那眼神活像看見獅子老虎了一樣。
杜奉予也注意到對方的目光,還算溫和地回望過去。
“……”
二陽沒動,仍直盯著杜奉予。
靠……都說小孩眼睛能看見不一樣的東西,這小子別是看出杜奉予不對勁了吧?他要反被杜奉予給嚇著了,再跟他爹媽念叨兩句家里來了個怪物,我們祖孫三人怕是少不了一頓胖揍啊……
想到這,我連忙蹲到墻根下沖二陽勾了勾手指道:“二陽過來,我給你變魔術(shù),變棒棒糖吃�!�
二陽聞言眼神一亮,顛顛地沖我小跑過來。
所謂變魔術(shù)。
就是雙手瘋狂摩擦,然后左手猛地往天上一抓,趁小孩注意力跟著左手往上看的時候,右手直接從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來。
這糖村里小賣鋪一毛錢兩根,糖精兌色素,小孩都愛吃。頭兩年我家窮掉底的時候我經(jīng)常以批發(fā)價拿貨,用來從村里小孩家騙雞蛋給我爺蒸雞蛋糕用。近些年家里養(yǎng)雞能自給自足了,但平時還會在兜里揣幾根沒事逗逗小孩。
二陽一見我真會變魔術(shù),收下那根破糖時興奮得都不行了。雞爪子似的小手緊握著糖棍,又大又圓的眼睛崇拜地望著我,激動地都要哭了的樣子。他沒像別的孩子那樣立刻撕開包裝紙將糖塞進嘴里,反而咧開少兩顆門牙的嘴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我:“你、你、你是嵐哥不?”
我驚奇道:“你認識我?小結(jié)巴�!�
“嗯呢,你、你可出名了,姆們都知道你�!彼嬷乜谡f完,又憨憨地解釋道,“我不是結(jié)巴,我就是太、太激動了。”
我被這小孩捧得都找不著北了,露出一個自認為最迷人的笑容,學(xué)著杜奉予深沉的男人嗓音故作無知道:“哦?我……為什么出名?因為外貌還是才華?”
“因為你會變棒棒糖,還會跳大神!”二陽崇拜道。
我差么點沒直接把糖搶回來。要不是這小子嘴甜,開口一聲哥,這糖他今天說什么也吃不著了。趁那家人注意力都在爺爺身上,我悄悄指著杜奉予問二陽,“你剛才盯著他看啥?”
二陽嘴唇抖了抖,小聲說:“那叔叔咋……”
神他媽叔叔。我沉痛地教育二陽,“那是我弟弟,別叫差輩兒了。你說他咋了?”
“他好像有很多手,一會能看見一會又看不見�!倍枔狭藫夏�,有點不會形容自己的所見。
“什么手?什么叫一會能看見一會又看不見�!蔽乙汇叮D時想起王海龍的話。
“就是手……剛才能看見,這會又有點看不清了�!倍栂±锖康�。
“啥樣的手?你能給他畫出來嗎?”
我聽得云里霧里,只得指著杜奉予試探一問。二陽點頭,領(lǐng)我往旁邊沒鋪磚的地方挪了挪,麻利地在地上畫了個火柴人,又在其上加了四筆。
“……”
地上的兒童畫一目了然,甚至不給人誤解的機會,讓我看完陷入沉默。
二陽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畫,忽然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悄悄問我:“他是你的護法吧!你倆一起抓鬼是不!你們今天是來我家抓鬼的不?!”
“……”我回頭打量杜奉予。
他也正望向這邊,似乎想看清我們在地上鼓搗什么。
“二陽,干什么呢?回屋呆著去!”二陽他媽發(fā)現(xiàn)自家小孩正蹲在地上和我說悄悄話,一邊沉著臉走來,一邊出聲呵斥道。
二陽見狀連忙小聲問我:“嵐哥,你要徒弟不?我想去你們村給你當(dāng)徒弟!我吃的不多,會干活!”
我回過神,用腳抹掉地上的畫,沖小孩挑眉壞笑道:“……可以啊,記得帶個雞蛋過來,哥還給你變糖吃。”
二陽被他媽扯走時還急促地問我:“嵐哥,你家在哪?”
我也沒當(dāng)回事,隨手指了個方向答道:“就在你家南面,你們村這條河下游的岸邊就是我家�!�
群
主
小
顏
第41章
掉魂14:矛盾的夫妻
潘氏夫妻將我們請進偏屋,做了一桌好菜招待。有燉雞肉,醬牛肉,倆炒菜,一個拌菜,算是過節(jié)才有的豐盛。潘立軍說不管咋的,我們大老遠跑一趟就是客,要好好招待。十分上道。
“你們家這收拾得太干凈了,老大你看人家這家具!”爺爺看著刮了白墻的偏屋和新款式的被櫥,羨慕地都坐立不安了,“我看那房子外頭都貼了磚,得挺貴吧?”
“……”夫妻倆沉默地笑笑,隨后催促我們多吃肉。
二陽不知被他媽訓(xùn)了還是咋,上了飯桌畏手畏腳的。眼睛看著肉,手卻只夾離自己最近的拌涼菜吃。我看著奇怪,以為孩子太怕生或者太懂事,不敢吃給客人做的肉菜。就夾了兩片牛肉放二陽碗邊,最嫩的雞翅也撕下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