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把眼睛移向其他方向,又問:“潘大力怎么死的?”
“他喝農藥�!边@回換了個男人的聲音,同樣緩慢而遲鈍。
“潘大力的媳婦去哪了?”我問。
“生完孩子,回娘家了。”那男聲答道。
孩子?潘大力還有個孩子?我訝異道:“那個孩子在哪?”
“留在了,潘家。”
我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問:“潘二陽是不是潘大力媳婦生的孩子?!”
“應該,是這樣。”
“潘二陽的爹是潘大力嗎?”我焦急道。
沒有回答。
我又問:“潘二陽的爹是誰?”
“這個,村里人都說潘二陽是潘大力的媳婦偷人生的孩子,把潘大力氣得喝藥自殺了。不過嘛……”
紙卷里忽然傳出個年輕姑娘的聲音。她說話比前兩個流暢許多,也更有邏輯性,聲音雖然不大,卻婉轉開朗。
“不過什么?”我一愣。在鬼氣森森的夜晚里,耳邊出現這樣干凈悅耳的聲音,讓人有種和心動女孩說悄悄話的感覺。
“不過后面的我不告訴你!你們要是想知道潘立軍家的事,就去問他家隔壁那個老劉太太吧。他家的秘密啊,老劉太太知道得最多!”
“哦……”我答應道。
“你有沒有對象啊?老劉太太家主屋門口掛的照片里面,最大的那張彩色照片就是我。”那姑娘接著說。
二爺在旁邊噗嗤一聲。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大妹子也太開放了,都這時候了還調戲我呢。
“……咱倆是不是……不太合適啊�!蔽覠o奈。
紙卷里傳來一陣笑聲,她道:“我就逗逗你,你還當真了。你們就跟老劉太太說,小紅想吃白糖拌大米飯了,吃完這頓以后就不回來了。讓她多保重身體,好好照顧自己。錢留著自己花,別總給三叔他們禍害了。老太太聽了以后會相信你們的�!�
我點頭,又問了一些問題。發(fā)現除了這個小紅,確實沒有更了解內情的鬼了。
二爺最后點了四支香犒勞眾鬼,隨后遣散了他們,和我一起進村找那位老劉太太。
其實就算那女孩不說,我也大致猜到真相了。
潘大力的媳婦生了不屬于潘大力的孩子,這事連外人都知道了,他們自家人肯定更清楚。潘家人不可能接納一個與潘家毫無血緣關系、甚至因此要了潘大力命的孩子,所以潘二陽肯定與潘家人有血緣關系。
他的生父如果不是潘大力,且潘大力也沒有其他兄弟的話,恐怕只能是那個人了。
潘大力的親爹,潘立軍。
老劉太太家已熄了燈。聽見夜里有陌生人敲門,老太太警惕極了。
二爺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態(tài),隔著門重復了那位自稱小紅的女鬼讓我們轉述的話。老太太聽完大驚,連忙回屋穿好了衣服,開門請我們進去。
老劉太太八十多歲了,身體還硬朗著。她說小紅是她的曾孫女,大名叫潘雨紅。說完還笑瞇瞇地詢問二爺,她家小紅現在看起來啥樣兒。
令我意外的是,二爺說潘雨紅是個二十出頭的光頭女孩,穿著件綠色的毛外套,看起來十分開朗。
老太太聽完連連稱是,抹著眼淚告訴我們:她家小紅因癌癥去世,走的時候頭發(fā)都掉光了。而且潘雨紅確實是穿著她最喜歡的綠色羊毛外套下葬的。這事只有在場的親戚們知道,二爺確實是個高人。
我看老太太的表情比剛剛柔軟許多才明白。要不怎么說人活到老都是人精呢,合著這老太太剛才在試探我們呢。
見她正傷心,我也不好在這時候問她二陽的事,便耐著性子聽她回憶了一會往事。
二爺倒不著急,還故意對老太太指指我道:“你家小紅看上他了�!�
老劉太太聞言當即住了話頭,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仔細打量我。看那架勢,今晚就要給我配陰婚了。
可她看著看著忽然驚訝道:“誒?你不是前些日子,被那幫狐貍從潘立軍家?guī)ё叩男∽�?�?br />
見我點頭,老太太更興奮了,忙倒了一大盤花生瓜子果丹皮放炕上。她說那晚她就在隔壁看熱鬧,目睹了狐貍聚集到最后跟著我離開的全過程,問我那天到底發(fā)生啥事了。
我說這事和潘立軍有關,而我們今天來,就是想打聽點他家過去的事。
老劉太太拍拍胸脯,讓我們有啥問啥,但凡她知道的都會告訴我們。
本著簡單直接的原則,我單刀直入問道:“潘二陽是不是潘立軍和他兒媳婦生的孩子?”
老劉太太一愣,被我直接了當的問話驚住了,半天才說:“你怎么知道?”
我也學著二爺高深莫測的樣子,壓低聲音道:“天機不可泄露!”
老劉太太這回更相信我和二爺是啥厲害人物了,幾乎把她知道的從頭到尾全招了。
潘大力是個憨厚上進的年輕人。
他十八歲就進城當洗車工,因為憨頭虎腦的總被同事欺負。每次有那種灰頭土臉、滿是泥巴的臟車就被人安排給他洗。潘大力也不吭聲,讓他洗他就洗,還給洗得像新車似的。
一來二去,洗臟車就成了他的專職。他洗一輛的時間是別人洗三輛的時間,掙得錢卻最少。因為洗車店的老板欺負他是村里來的,從顧客那收三倍價錢,卻只付給他一輛的工資。
但皇天不負有心人,巧就巧在潘大力總洗的一輛臟大奔,其實屬于一個搞地產建材的大老板。
奔馳轎車八六年才進入中國。那老板幾乎是國內第一批開上大奔的人,那么貴的車往工地里開也不心疼,回回造得跟泥巴里滾出來的才去洗車。
因為工作性質,他的大奔在各地的洗車店都洗過澡。但只有一次他去取車時,竟然沒認出車店門前那輛溜光锃亮的奔馳是自己的車。
從那以后,無論他開車去哪,都會等回城以后去那家店洗車。一來二去,這老板就好奇了:到底是誰把自己的車里里外外洗得跟新的似的?會干活的人不少,但能把活兒干得仔細漂亮、讓人一看心里賊舒服的……稀罕。
次日下午,潘大力就被那蹲點的老板一鏟子連皮帶餡挖走了。
潘大力被那老板分配給手下的瓦匠當學徒。雖然工資不多,但包吃包住,一個月下來比洗車時攢的還多。潘大力也學得認真,活兒干得和他洗得車一樣干凈漂亮。出師后,就跟著師父專門給老板干那種高端復雜、非他倆不可的活兒。以至于到后來,這老板每逢應酬就要把自己慧眼識珠、挖掘到潘大力這把好手的事拿出來吹牛逼。
那時候潘大力每個月都能掙一千多,老板還包吃包住。所以除了一點煙錢,每年回家他都能帶回來一萬多塊錢,是他們潘家村的風云人物,很快就娶了個漂亮媳婦。
潘大力的媳婦曾經提議過,干脆兩個人一起到城里去務工,先租個小單間湊合住,等有錢了直接在城里買個房!
但潘大力不同意。在他眼里,城里就是個賺錢的地方,他的家始終都是這個村子。他自己在城里掙,夠他們一家在鄉(xiāng)下隨便花,何必搬到城里去呢?再說城里租房還要花錢,他住宿舍一分錢都不花。所以最后,他媳婦也沒跟他進城,就留在了鄉(xiāng)下照顧公婆。
然而等潘大力再回家,如往年那樣把自己掙的錢從包里掏出來時,并沒有聽到應有的贊美和歡笑。
不知為何,全家人都在強顏歡笑,他媳婦更是佝僂著身子躲他。直到當天晚上,潘大力才終于發(fā)現了一個震驚的事實:他媳婦的肚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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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情人偶10:討封
潘大力進城半年多剛歸家,媳婦懷的當然不是他的孩子。
在潘大力的質問下,媳婦只得哭著告訴他:是公公喝多了欺負她。她發(fā)現自己的肚子鼓起來時,怕婆婆知道后生氣也不敢坦白。等肚子越藏越大,到最后紙包不住火時,孩子已經拿不掉了。他們本打算等孩子生出來后,告訴潘大力那是他爹媽生的老二,卻沒想到今年潘大力回來的這么早……
潘大力一聽還得了,當即去主屋問他爹媽咋回事。潘立軍夫妻見事情敗露,一口咬定是媳婦在外面偷人了,但偷的是誰他們還說不清楚。
潘大力也不傻,等第二天天亮就來隔壁找了老劉太太。言笑晏晏地問老太太自己的媳婦平時在家干啥,有沒有出去玩啥的。
老太太眼睛都尖,早就留意到潘大力媳婦的肚子鼓了。但她確實沒見過這小媳婦出門到處玩或者勾搭漢子啥的,便如實說了:媳婦在家還能干啥,干活唄。
潘大力沒再進城干活,天天在家瞪眼睛看著家里的三口人。自己的老爹給自己戴綠帽子,比陌生人給戴帽子還難受。因為嫌丟人,小媳婦生孩子時都沒送醫(yī)院,找老劉太太給在家里接生的。
生孩子太疼,小媳婦還以為自己要死在家里了。這要是一命嗚呼了,公婆肯定得說是她偷漢子,以后自己的娘家都抬不起頭。于是小媳婦就趁生產時屋里沒別人,委屈地告訴老劉太太。說自己沒偷人,是讓公公欺負了。要是她今天真死在炕上了,一定要讓大家知道是公公欺負的她,不是她偷人了!
潘二陽被生下來的那天,只有老劉太太抱過,家里其他人碰都沒碰。潘大力天天一言不發(fā)地盯著那小孩看,一直看到第七天,孩子睜開眼睛的時候。
他終于確定小孩除了眼睛和自己媳婦像,其余的鼻子嘴巴眉毛完完全全就是他們潘家的種,當天晚上就喝藥自殺了。
“唉……”
老劉太太說到這,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和二爺也沉默良久,不知作何反應。
其實我能理解潘大力的心理。
他是個耿直,是非曲直分明,相信美好生活靠奮斗的人。但與此同時,他也有著不知變通的一面。這樣的人其實很適合當兵,在軍營那種純白色的環(huán)境里,再給他一個崇高的目標,他絕對是集體中相當優(yōu)秀耀眼的一員。
對這種人而言,白色是目標,黑色是敵人,污點是難以容忍的。
當潘大力發(fā)現事實確實如媳婦所說的那一刻,在強烈的被背叛感的裹挾下,他的胸中燃起了難以澆滅的憤怒。
但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讓他既無法對親爹出手,又無法對無辜的媳婦和嬰兒出手。最后只能將怒火對準自己,用自我毀滅的方式,將他爹的罪行提升了幾個層次。讓一個原本會被所有人刻意忽視,最終不了了之的污點,變成了一個再也碰不得的血窟窿。
而潘家夫妻倆留下二陽的理由就十分顯而易見了。一是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媳婦也跑了,必須有人來給他們養(yǎng)老送終。二是他們已經對外宣稱二陽是自己的孩子,不得不養(yǎng)。
一切真相大白,我和二爺也準備告辭回村。
老劉太太見狀連忙從襪子里摸出五十塊錢遞給我,說她也有事要麻煩我們。我以為她想給曾孫女帶話,卻沒想到老太太說她最近碰到黃皮子討封了。
所謂的討封,就是一些修煉幾百年、已小有成就的妖精,需要通過人口的肯定突破畜身的限制,以達到‘化形為人’甚至‘羽化成仙’的境界。
如果你在田野邊被穿著小衣服,頭戴草帽的動物攔住,且對方身體直立,一邊對你作揖一邊張口吐人言問道:你看我像個人兒,還是像個神兒?
那就是被妖精討口封了。
就像人成仙需要現任仙人的肯定,動物要化人也要經由人言肯定。
如果人說它像人,這只妖便可化形為人,繼續(xù)修煉到更高的層次。如果人說它不像,妖精就要損失幾十年的修行,幾十年后重新來過。如果人說它像個神……那就不得了了,這妖精會直接省下從人形修煉成仙的幾百年,借由人口直接成仙。
因此,討封對修煉的精怪而言,是最難也是最簡單的一關。簡單在只需要一問一答即可完成。難在結果完全不可控,成敗皆在此一舉。
不過這么多年下來,動物們也學聰明了,都會在自己討封前精挑細選個老太太,子孫滿堂的更好。你要敢說我不像,我就天天禍害你們。你說像,我就好好報答你。
因為老人見多識廣,大多知道討封是怎么回事,為了家宅安寧至少會給動物封個人身。不像年輕人啥也不懂,不知道被討封的后果隨意給封。碰到個傻大莽的還可能隨口就回:我看你像個雞巴。
不過,給口封這事對人來說,并不是件好事。因為人本沒有允許畜類化人成仙的權力,只因借著動物討封這段時間,臨時獲得了這樣的能力。一旦給封,就要承擔封人封神給自己帶來的業(yè)力。
老劉太太是上個月碰到的黃皮子討封。那小黃皮子穿個青花小襖子,頂著片向日葵葉子就來找她了。張嘴就問:姑姑,你看我像不像個神兒?
封神的業(yè)力比封人大得多,她一個老太太可經不起。但這小黃皮子如此心急,只想直接成仙,老太太怕被禍害也不敢說不像。
封也不成,不封也不成。老太太最后只能裝沒聽見,到現在還啥也沒說。那黃皮子隔三差五就來一趟,敲敲窗戶給老太太送幾個果子順便討封。有時晚上還入夢來找她,永遠穿著件青花襖子,問那句:姑姑,你看我像不像個神兒?
老太太說到這嘆了口氣,問我們有沒有什么辦法化解,或者讓那黃皮子再等兩年,等她真要咽氣時再來。
這事我還真沒碰上過。只知道如果黃皮子纏上某個人討封,在得到答案前是不能換人的,這是它們的規(guī)矩。二爺也說除非給那黃皮子宰了,不然它都會一直纏下去。因為討不到口封,黃皮子也沒法繼續(xù)修煉,只能在山林間無所事事。
老太太說她雖想多活兩年,但也不至于為此要了那小黃皮子的命。
二爺想了想,說回去以后可以給老太太寫道符塞在枕頭里。能抵擋黃鼠狼侵擾夢境,讓人晚上睡個好覺。但也僅此而已。
老劉太太連連點頭,說這樣也行,千恩萬謝地將我們送到了村口。
次日清晨,二爺將寫好的符送到我家,讓我有空去潘家村給老太太送去,他懶得再跑一趟。
我則讓爺爺請來了胡小五,厚顏無恥地將胡小五允諾給二爺的小愿望給用了。胡小五見二爺沒有異議,就讓我說說看。
我將潘立軍當年的所作所為講述給胡小五,請他幫忙給這人一個深刻的教訓。噩夢也好,半夜鬼敲門也好,最好讓潘立軍這輩子都牢記自己的舉動害了兩個兒子的事。
即便二陽的魂魄已經散了,我也要讓傷害過他的人牢記他一輩子。這是我這個當師父的最后能為他做的事了。
胡小五眼睛轉了轉,笑嘻嘻地說沒問題,正好今天是潘二陽的四七,讓我晚上八點去潘家村看戲。
按老傳統(tǒng),人死后每隔七天為一個忌日,一共要祭奠七個七天。也就是直到亡者過世的第四十九天,家屬對其的祭拜才結束。其中第一個忌日最重要,叫做頭七。四七則是七個忌日中的第四個。
我算了算,二陽是這個月二號沒的,而今天是二十九號,可不就是他的四七。正好今晚去看個熱鬧,順便把二爺的符給老劉太太送去。
解決了二陽的事,我心里舒服多了,看見站在樹枝上嘰嘰喳喳的麻雀都莫名愉悅。
“柯嵐,來接一下!”院門外有人喊我。
我回頭,接住同村鄉(xiāng)親從院門外拋給我的包裹。只看包裹上的字跡,就知道這又是杜奉予寄來的東西。我一愣,向院門外的人道謝后,就拿著包裹回屋,心情忐忑地拆了包。
杜奉予上次的信我沒回,也沒給他寄蘑菇。他憋了一周忽然寄來新的包裹,總讓我有種這包里裝著炸彈的惴惴不安感……
好在杜奉予并沒有我想的那么憤怒,那包裹里只是兩盒月餅。我納悶地翻了翻日歷,發(fā)現離中秋節(jié)還有一個月呢,便拆開包裹里附帶的信看看杜奉予是何用意。
然而這次的信更怪,里面只有五個力透紙背的大字。
——你滿意了嗎?
“?”我倒了倒信封,又將信紙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遍,沒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啥玩意,我滿意啥?月餅?這小妖精往月餅里下毒了?
我連忙將月餅全部拿出來檢查。但杜奉予買的月餅是精裝的,每個餅都有自己單獨的塑封包裝,且包裝上連個孔都沒有。我挨個看了一遍,還不放心地舀了盆水泡月餅。
沒有氣泡浮上來。
我撓了撓頭,看著這堆月餅猶豫半晌,把它們全部拆開用刀切成八瓣檢查里面的月餅餡,仍一無所獲。
奇怪,我居然被杜奉予難倒了。
不會是他忘記把關鍵的東西裝進郵包了吧。
我將兩瓣月餅搗碎,扔進雞圈里試毒。隨后一邊等待雞群的反應,一邊思考杜奉予的信。
我滿意什么?
他覺得這個郵包里有能讓我滿意的東西?
我沒說過我愛吃月餅啊?
半個小時后,雞群仍活蹦亂跳。我轉身回屋把月餅端給我爺,自己則一邊拆月餅盒的紙殼子,一邊琢磨杜奉予的動機。
如果我是杜奉予。我給鄉(xiāng)下的表哥寄了三個包裹,甚至拉下臉求對方回信。然而這個表哥非常有節(jié)操和底線,一點回應都不給我。即便這事是我活該,我也不相信他就這樣輕易放下我了。畢竟,我們一起經歷了那么多點點滴滴,我還、我還給他睡了……這一定是在欲擒故縱。他只是氣我自己回城,實際上根本忘不了這么火辣性感的我。哼,讓我給他一點猛料……
正想著,我忽然留意到這月餅盒薄薄的紙殼中間,似乎夾著一張白色的東西。
“?”
我將紙殼撕開,抽出中間的白色卡紙一看——赫然是杜奉予的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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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情人偶11:打電話
我借了二爺的摩托殺到鎮(zhèn)上。將一元硬幣拍到王海龍面前后,我怒氣沖沖地拿起話筒,按下那串被杜奉予寫在第三封信背面,如今我已經能倒背如流的數字。
「喂?」電話里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你好,是杜奉予家嗎?我找杜奉予�!蔽夜郧傻�。
「杜奉予在睡覺呢,你是誰呀?等他睡醒我讓他打給你�!古藴厝岬�。
“我是柯嵐。”
「…………」
對面沉默了半晌。
「……那個你,你別著急啊,我去叫杜奉予起來�!�
半分鐘后,我聽到話筒被重新拿起來,杜奉予的聲音在遠離話筒處模糊地響起:「媽,幫我洗點葡萄……」
等話筒另一側的腳步聲遠去,杜奉予才開口低聲急促道:「喂?你還知道給我回電話?」
“你知不知道洗照片的人能看見你拍的是啥?!”我怒道,“沒事閑的發(fā)什么騷拍那種照片?也不怕被人留了底片?”
「你管我拍什么?」杜奉予道。
“我草還敢犟嘴?你再敢拍我報警給你抓起來聽見沒?”我咬牙切齒道,“你耍流氓的證據都在我手上,到時候人贓并獲,讓警察把你關起來!”
「……村炮�!苟欧钣璩聊毯筻洁熘R我,「那是拍立得照的,不用洗底片。」
“嗯?”我眨眨眼,懷疑道,“真的假的?還有這種相機?”
「你愛信不信。」
“哦……那、那沒別的事了,我掛了!”我撓撓鼻子,內心后悔極了。這電話一打過去簡直正中杜奉予的下懷啊。
「等會�!苟欧钣韬鋈坏�。
“干嘛�!�
他在聽筒另一側微微喘息了會才道:「我最近,身子不太對勁�!�
“咋了?懷上了?”我緊張道。難道杜奉予已經被童子煞影響了?
「就是前段時間,有一天晚上開始,忽然控制不住地特別想你�!苟欧钣璧吐暲Щ蟮�,「我也不清楚我怎么了,好像從七夕那天晚上開始就這樣了�!�
“……”
「我這些天就像著了什么東西的魔一樣,天天想你,控制不住才拍了那些照片……你說,我該怎么辦?」杜奉予低聲問我,聲音低啞得像個小勾子。
“呃——”
胡小五那魅惑術不是對你不好使嗎?跟我裝什么受害者呢?
“……特別難受��?”我道。
「難受,晚上都睡不著覺�!�
那肯定的,你都白天睡覺啊。
“這樣,你要是實在難受,就趕緊去找個大夫看看。要是真不小心懷上了,就直接給孩子流了吧,我是肯定不會負責的�!蔽艺\懇道,“要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啊,白白!”
說完,我不等杜奉予反應就掛斷了電話。
王海龍還張著嘴在柜臺后看著我。直到我掛斷電話,他才反應過來,忙低頭去撿柜臺上的一元硬幣。
我也低頭,默默伸手捏住硬幣的另一半往回拽,不讓王海龍將其收進抽屜。
“……”王海龍咽了咽唾沫,捏著硬幣的手指頭都發(fā)白了就是不松手,非要收下這一塊錢電話費不可。
就在我倆爭奪這一枚硬幣的檔口,柜臺上的座機電話鈴聲大作。
我瞟了眼電話屏幕上熟悉的號碼,沒接。
王海龍伸手接起電話放到耳邊。
「柯嵐�。�!」杜奉予的咆哮聲連柜臺另一側的我都聽見了。
“杜、杜哥,我是海龍。”王海龍被嚇得一哆嗦,即便如此也沒松開手上的硬幣。
「柯嵐走了嗎?讓他接電話!」話筒里的杜奉予怒道。
不接!我不接!
我沖王海龍連連搖頭。
“…………”王海龍幽怨地看了我一眼道,“他沒走!我這就把電話給他!”
好小子。
我咬牙不情愿地接過話筒道:“喂?”
「你什么意思?連兄弟都不做了?」?杜奉予氣沖沖道。
我捏著硬幣悶聲道:“不好意思,我姓柯,你姓杜,我剛認識你一個多月,你咋就跟我稱兄道弟了?”
「我現在連你表弟都不算了?」
“要談血緣關系,你不過是我爸爸的爸爸的女兒的兒子,這血緣還挺稀薄的。你看你二十多年沒回來,本來我和你就沒什么兄弟情。你回來玩一趟,我給你吃給你住,不讓你死,也算對得起這點血緣關系了吧?”
杜奉予半天沒吭聲,足足沉默了快一分鐘才沉聲道:「我一拒絕你,就從表弟變成爸爸的爸爸的女兒的兒子了?之前那些……就一筆勾銷了?」
我笑道:“不是,之前不是你說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嗎?那狐貍不樂意跟你走,你也不能賴我啊,我又沒攔著你倆背著我私奔。”
「……你想怎么樣?」
“我想掛電話�!�
「我說我很想你!」杜奉予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我不想你!”
「你不想我干什么讓胡小五來迷我?」
“那是胡小五自作主張,可不是我讓的�!�
「你不想我干什么打電話來罵我?」
“我、我打什么打電話、我打我我打電話是因為你發(fā)騷你賤得慌你欠罵!人家不搭理你你還要犯賤!衣服太丑我扔了!月餅難吃我喂雞了!以后別再給我寄東西了!煩死了!”
「柯嵐!」
“叫你爹干什么!略略略!氣死你!”
「你給我等著!!」
伴隨著電話另一頭杜奉予的咆哮,我先一步摔了電話跳上摩托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哈!
我騎在摩托上大口喘息著,一邊飛馳在鄉(xiāng)間小道上,一邊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