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潘筠一手扛幡,一手拍了它腦袋一下,“你輕點,輕功會不會?教了你這么多次,連這個都不會�!�
潘小黑“喵”了一聲,抬著貓腦袋驕傲的注視前方。
狀元樓在朱雀大街上,兩邊街道的商鋪最矮兩層樓,后面還都帶著后院若干。
街道干凈又寬敞,在門與門之間的圍墻下擺了不少攤位。
潘筠了解過,這些攤位都是商鋪自租或自用。
一來,這些攤販只要不擋大門,不會影響他們生意,還會給他們帶來一定的人流量。
所以他們都喜歡把店外靠墻的空地租給攤販。
還有的店鋪會自己把攤位往外擺,比如布莊就擺布料,書鋪就擺一些通俗和字畫,而飯館酒樓則是清理干凈做停車,停馬之用。
有的大酒樓還要額外租地方給客人停車、停馬,這點地方根本不夠用。
潘筠此刻抄近路,就直接從狀元樓的停車場穿過去。
還未穿過,就見薛韶被人從另一個口子里一把推進(jìn)來。
扛著幡布,肩蹲潘小黑的潘筠停住腳步,和被推進(jìn)來的薛韶面面相覷。
倆人對視的一瞬間,便立刻決定不認(rèn)識對方。
于是薛韶回身,沖身后步步緊逼的人道:“且讓這位道長先出去,我們的事一會兒再議�!�
潘筠也扛緊了幡布道:“你們想干嘛?我可不認(rèn)識你們,無意惹事�!�
圍著薛韶的人是七個青年,看上去也就二十歲上下,但一看氣質(zhì)就知道是街溜子。
為首的一人打量了一下潘筠,懶得計較,直接揮手讓她走。
潘筠扛著幡布,帶上潘小黑就要過去,卻被站在那人身側(cè)的一人攔住。
對方上下打量了一下潘筠,目光就盯在她腰間的錢袋上,“要過去可以,留下買路財!”
其他青年聽了,才讓開的一條小道瞬間被堵住,都抖著腿看潘筠,“對,人走可以,把錢留下�!�
潘筠一聽,整個人都憂郁起來了。
她將幡布啪的一聲插在地上,面無表情道:“要錢沒有,把路讓開!”
“你說讓就讓?把錢袋子交出來。”
薛韶好心勸解道:“諸位讓她走吧,這是為你們好,而且看她幡布上寫的,算命只要一文錢,想來也沒什么錢。”
“你TM廢話怎么這么多?還沒說你呢,你也把錢都拿出來,還有,不許你再在這條街上擺攤給人寫文章,我們以后見一次砸一次!”
“趕緊掏錢!”
見潘筠和薛韶都沒動,一個混子忍不住了,怒氣沖沖的拿著木棍指著倆人喝道:“說你們呢,趕緊掏錢�!�
潘筠面無表情的抬頭看他,“別拿這玩意指著我!”
說罷,她一手抓住指到臉前的木棍狠狠一扯,將人拉過來后一腳將人踹飛。
其他人見狀一驚,都沒多想,抬起手上的木棍就朝潘筠啊啊的沖去。
不一會兒,砰砰砰十幾聲,混子們都倒在了地上,那個最先攔住潘筠要錢的人被潘筠一腳踢出去,飛得最遠(yuǎn),最高,砰的一下砸在了場口,半邊身子都倒在了路上。
把剛騎馬到這里的皇帝嚇得勒緊了馬,馬聲嘶鳴,四腿亂踏,差點踩住地上的人。
混子看到馬腿亂踢,求生的本能瞬間讓腎上腺素拉滿,其他人還倒在地上哀嚎,受傷最重的他卻能在馬腿之下靈活的翻滾躲避,最后從幾匹馬的馬蹄下滾了出來。
他手腳并用,蹬蹬爬進(jìn)場口……
一雙鞋子停在他眼前,他身子一僵,動作也僵住,緩緩的抬頭看上去。
潘筠垂眸,居高臨下的掃了他一眼,冷淡的問道:“還要買路錢嗎?”
他連連搖頭,顫抖的道:“不,不敢了,不敢了�!�
潘筠冷哼一聲,“滾!”
混子雙手一撐想要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爬不起來,于是就再次手腳并用的從潘筠腳邊爬開,路過薛韶時,薛韶特別乖巧的讓開兩步,讓他看到他身后同樣倒在地上的他們老大。
皇帝安撫住馬,這才看到現(xiàn)場。
狀元樓的伙計從不遠(yuǎn)處跑來,先是對皇帝一行人行禮,然后沖潘筠幾人喊道:“你們是干嘛的?這是我們狀元樓停車停馬的地方,走走走,快走,快走�!�
說完對還騎在馬上的人躬身行禮,“貴客是要到狀元樓吃飯嗎?再往前一些,小的自會把馬牽過來�!�
皇帝目光還在薛韶和潘筠之間來回滑動,聞言不在意的道:“不吃飯,這馬就不能放在這兒嗎?”
“自然是可以的,”伙計笑道:“驚擾了幾位貴客,是鄙樓之過,貴客們只管把馬交給小的,小的一定給幾位看緊了�!�
皇帝就下馬,將馬交給他。
他身后的郕王也跳下馬,跑到他身邊低聲道:“陛……大哥,那個書生就是給我寫文章的人,他叫薛韶�!�
皇帝立即看向薛韶,快速的打量過他后才移開目光,好奇的看向潘筠,“這是怎么回事?”
潘筠看著他的臉,默然不語。
薛韶也靜靜地看著皇帝,目光從他臉上滑到郕王臉上,再次回到皇帝臉上時,心中不由感嘆一句。
還真讓潘筠給辦到了,竟真的在宮外見到了皇帝。
潘筠自己都驚訝呢,怎么就這么巧,就這么輕易的碰到了人。
她微微抬頭看向天空,是不是老天爺也站在她這邊,覺得她應(yīng)該這時候為她父兄翻案?
耳邊傳來薛韶解釋的聲音,“他們砸了我的攤位,還要搶我的錢,正巧這位……小道長經(jīng)過,也被索要買路錢,所以大家就動手了。”
地上躺著的人一直在嘶嘶的呼痛,這時候好轉(zhuǎn)了點,終于能爬起來,干脆哎呦哎呦的大聲呻吟,反駁道:“你騙人,分明是你們要搶我們的錢,我們不從,你們就打人。”
他們做混子的,也不全是傻子,這兩個騎馬的一看就非富即貴,后面跟著十多個人呢,個個帶刀,還神氣得很。
薛韶:“你們打砸我的攤位有不少旁觀者,將我推到這停車的場子里來,亦有不少目睹之人,這位小道長一看就是路過,只需沿路查問便能問出她何時經(jīng)過,在做什么,哪有時間來這里打劫你們?”
“倒是你們,你們?yōu)楹纬霈F(xiàn)在此處,而且地上的木棍不多不少,正好七根,持械上街,本就有罪。”
第408章
“你你你,什么持械,這就是一根木棍�!�
薛韶不理他,直接看向皇帝,抱拳行禮道:“還請兄臺幫忙,將這些人扭送官府,讓縣令來懲治他們。”
皇帝很滿意薛韶的處理方法,扭頭看向身后的侍衛(wèi)。
侍衛(wèi)立即帶人上前把人一把揪起來。
混子們不從,奮力掙扎起來,侍衛(wèi)臉色一沉,啪的一聲抽在他們臉上,然后伸手一抽,抽走他們的腰帶就把他們的手綁起來。
幾人發(fā)出驚恐的叫聲,下意識的雙腿并攏夾住褲子。
潘筠一下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看著一身道袍,卻依舊能看出對方是女子的皇帝眾人:……
薛韶默默的走上前幾步,擋住潘筠的視線。
潘筠才不想看呢,辣眼睛,于是被薛韶?fù)踝『笾苯优ゎ^朝另一邊看去,還輕輕哼了一聲。
郕王覺得氣氛有些怪,絞盡腦汁的想找話題,“薛公子,你怎么惹上這些人的?”
薛韶靜靜地看了他一眼后道:“幫人參悟文章,惹了別人的眼�!�
郕王一臉不解:“為何?是文章沒做好嗎?但我看你文章做得很好啊,你給我做的幾篇文章,我都覺得很好。”
潘筠掀起眼皮掃了郕王一眼,直接道:“別人眼紅他賺錢,搶了自己的生意�!�
她問他:“你經(jīng)常找人給你做文章嗎?”
郕王臉一紅,卻還是回答道:“倒也不是經(jīng)常,只是遇到我不會的題目,就會請人幫忙做一篇給我參考參考。”
潘筠才不信只是參考呢。
想想她讀書的時候,要是有人給她寫好了作文,她付了錢,才不會再自己寫一篇呢,一定全文抄上!
郕王是個性格溫和的人,雖然潘筠的問題讓他尷尬,但并不生氣,還主動問她:“道長有沒有被嚇到?要不要他們給你賠償?”
又贊薛韶:“薛兄你真厲害,不僅文章做得好,武功也好,一個打七個,文武雙全�!�
薛韶輕輕一笑,溫和的糾正道:“朱公子,人不是我打的,是她�!�
潘筠也道:“我沒被嚇到,也無須賠償,我是正當(dāng)防衛(wèi),不必賠錢吧?”
潘筠抬頭去看皇帝。
薛韶也看著皇帝,想聽他的回答。
皇帝道:“當(dāng)然,若能證實是他們搶掠錢財,你二人反抗,不僅不需賠錢,他們也會被收監(jiān)�!�
皇帝對這類人也很不喜,和身后的人道:“這樣的人當(dāng)嚴(yán)懲。”
他身后一個面白無須的青年躬身應(yīng)了一聲“是�!�
潘筠將幡布插在腳前,目光炯炯地盯著皇帝看。
皇帝想要裝看不見都難,正巧,他對潘筠也好奇得很。
“剛才這七人真的是你一人打倒的?”
潘筠點頭,“是�!�
“那你功夫不錯啊,你要不要和我的……護(hù)衛(wèi)比一比?”
潘筠:“你算命嗎?”
皇帝一頓,目光掃過她的幡布,歪頭,“一文?”
潘筠點頭:“童叟無欺。”
皇帝也感興趣起來,“好啊,那你就給我算一算�!�
沒人表示反對,郕王還主動道:“我們?nèi)钤獦�,坐下來算吧,我請客。�?br />
薛韶默默地跟上。
狀元樓的人不認(rèn)識皇帝,但認(rèn)識郕王,見他陪著一個年輕公子過來,還讓他走在自己前面,便知道來人身份不簡單,于是立即把人安排到樓上的包房。
潘筠來京城好幾天了,不止一次的從狀元樓門前路過,偶爾也會好奇的往里探頭。
甚至在狀元樓門前拉到過好幾單生意,給考生的書童和家人們算考生的命運,但她從沒進(jìn)來過。
她對狀元樓的烤鴨和煎爛拖齏鵝可是早有耳聞,也在樓外吸了好幾天的香味。
皇帝對這兩道菜也有耳聞,而且他也聞到了香味,一坐下,他直接就點了這兩道菜。
郕王又根據(jù)他的喜好點了幾道狀元樓的招牌菜,讓伙計退下之后,才和皇帝一起看向潘筠,“你真會算命?別是和街上那些算命先生一樣胡謅,只撿好聽的話說,或是見我們有錢,就說我們將有血光之災(zāi)什么的騙錢吧?”
潘筠就沖倆人伸手,“要算命,一人一文錢,絕不多收。”
她道:“就一文錢,還不值當(dāng)我騙吧?”
皇帝就跟曹吉祥要錢。
曹吉祥將錢袋子整個交給皇帝。
皇帝從里面拿出一文錢來,并未給潘筠,而是問道:“一文錢,是可以問有關(guān)于我的無限個問題,還是只能算一個問題?”
“算一個�!�
“好,”皇帝也不扭捏,直接把一文錢放在她手上,卻指著一旁的薛韶問道:“你算算他是什么人?”
潘筠:“他姓薛,河?xùn)|人氏,今年進(jìn)京趕考的考生�!�
郕王驚住了,“你們之前認(rèn)識?”
皇帝也驚了一下,卻很快反應(yīng)過來,道:“傻子,你剛才叫他薛兄了,他又給你寫過文章,她就猜出來了�!�
潘筠:“京城外地的書生很多,文章寫得好的書生也很多,朱大公子不問問薛公子,他真的是河?xùn)|來的考生嗎?”
皇帝就看向薛韶。
薛韶頷首,“薛某的確是河?xùn)|來的考生�!�
皇帝依舊不信,一旁的郕王還在驚嘆,“你怎么知道我大哥是朱大公子?”
潘筠道:“因為你姓朱,而你叫他大哥�!�
郕王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話來,“所以你這不是算的,都是……都是聽出來的?”
潘筠道:“相術(shù),最緊要的就是耳聽目明�!�
“豈不是心思細(xì)膩一些的人都可以給人相面了?”不說郕王,皇帝都有些失望,“看來這相面之術(shù)也不過如此。”
潘筠:“那我們就來談一些不一樣的。”
潘筠目光如電的看向皇帝的臉,幽幽的道:“我要是說公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是貴中之貴,你一定嗤之以鼻,畢竟,這樣的話你聽多了�!�
皇帝不置可否。
“那我們就說點實際的,”潘筠道:“公子你有一份很大的家業(yè),但外憂內(nèi)患,你看似當(dāng)家做主,卻許多事情不能順從心意,眉宇間常見憂愁�!�
“公子,將來,你會失去這份家業(yè)�!�
第409章
都知道
皇帝臉上的笑容慢慢落下,包房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她。
薛韶也很驚訝,欲言又止。
曹吉祥率先喝道:“大膽,你知道我們公子是誰嗎?”
潘筠幽幽地道:“我不知道�!�
曹吉祥被噎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喝道:“不知道就不要瞎說,你連我們主子是誰都算不出來,還有膽子說……說那等大逆不道之言�!�
潘筠心中吐槽:就他這獨具特色的聲音,就他這言語,要不是她和他的確沒有勾結(jié),她都要懷疑他這是在給她提示了。
但……
潘筠就是不點明皇帝的身份。
點開,接下來就不好玩了。
皇帝卻不覺得曹吉祥的話有問題,也不覺得潘筠能通過這番話猜出自己是皇帝。
他只心沉一瞬,就立刻把潘筠打到騙子一列,于是興致缺缺起來,“那你說說,我是怎么失去家業(yè)的?”
他道:“我的家業(yè)可大著呢,可不會輕易失去�!�
潘筠輕蔑的道:“要打造一份家業(yè)艱難,要毀掉一份家業(yè)卻很簡單,何況,這份所謂的家業(yè)真的是公子一人的家業(yè)嗎?”
皇帝臉上的笑容微僵。
“你管理家業(yè)能如臂指使嗎?你的家臣能一心一意只為你和這份家業(yè)著想,沒有私心嗎?而你,能分辨忠奸,選中有利于家業(yè)的話聽從嗎?”
潘筠越說,皇帝臉上的表情越嚴(yán)肅。
“你的家業(yè)沒有外敵嗎?你有能力打敗外敵,守護(hù)家業(yè)嗎?”
皇帝眼睛微瞇,盯著潘筠看。
潘筠目光炯炯地與他對視,身體前傾,看著他一字一頓的問道:“最重要的是,你是真心想打理好這份家業(yè),還是以自己的利益為重?”
皇帝緊抿住嘴角道:“自然是以家業(yè)為主�!�
潘筠定定地看著他,道:“希望公子能一直記得這句話�!�
皇帝亦盯著她看,“你知道我是誰?”
“哎呀,貧道才疏學(xué)淺,還算不到那么精準(zhǔn)的東西,所以不知道�!�
“不知道?”皇帝盯著她嗤笑一聲,倒也不戳破,“那道長就稱呼我朱大公子吧�!�
潘筠順勢而為,“朱大公子�!�
氣氛緩和下來,一旁一直提著心的郕王松了一口氣,正想扯開話題,就見皇帝指郕王道:“你給他算一算�!�
郕王一顆心瞬間提起。
潘筠也去看郕王。
和能與她直視,甚至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與懷疑的皇帝不同,郕王顯得有些怯弱和慌張,只和潘筠對視一眼便不由的移開目光,不敢與她對視。
潘筠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后道:“二公子龍章鳳姿,將來成就不會低,只是有一言想勸公子�!�
郕王好奇的抬頭看她。
潘筠沉吟片刻后道:“心胸寬廣之人不僅能放過別人,也能放過自己�!�
郕王一頭霧水,他自認(rèn)自己心胸尚可,并無狹隘之舉,這算命道士為何這樣說?
皇帝也皺了皺眉,為郕王道:“我弟弟脾氣弱,心胸卻一直很寬廣,我說小道長,你到底會不會算?”
她這樣時準(zhǔn)時不準(zhǔn)的,讓他總在相信和懷疑之間反復(fù)橫跳,他也很難受的好不好?
潘筠笑了笑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兄弟情深,希望將來,兩位也能一直記得這點,不管到什么時候,都要為對方想一想,不辜負(fù)了這段兄弟情才好�!�
皇帝看了眼脾氣溫和,還偏怯弱的弟弟,哼了一聲道:“用不著你點,我只有這一個弟弟,自會對他好�!�
郕王一臉感動的看向皇帝。
潘筠目光在倆人之間流轉(zhuǎn),笑了笑,沒說話。
薛韶則是盯著潘筠看,片刻后垂下眼眸。
他算不出來,但他知道,潘筠一定是算出了什么,而一定不是皇帝和郕王理解的那樣。
潘筠沖皇帝伸手,“算完了,兩文錢,謝謝惠顧�!�
皇帝也從錢袋里拿出兩文錢放在她的手心,這才正式問起她的名字,“你師從何人?”
潘筠道:“貧道潘三竹,師從三清山山神�!�
“山神?”皇帝整個人都興奮起來,好奇的問道:“你見過三清山山神嗎?”
潘筠頷首:“當(dāng)然見過。”
皇帝一臉懷疑,“真的假的?”
皇帝對神鬼之說一直半信半疑,當(dāng)然,對外,他要表現(xiàn)得一臉相信,畢竟,要坐穩(wěn)這個位置,他必須相信。
他,是正統(tǒng)!
大明是很喜歡出祥瑞的一個朝代,基本上每個皇帝都搞過這種事情。
也正因此,皇帝很懷疑,畢竟,祥瑞是可以搞出來的;
但想到皇宮里供奉的道士,皇帝又忍不住相信一點。
所以他還是很痛苦,一直在懷疑和相信之間反復(fù)橫跳。
皇帝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問道:“那你的功法是山神教的?”
“不是,是我大師兄教的。”
皇帝瞬間不感興趣了,這才想起來,“三清山?尹松是你什么人?”
“是我二師兄�!�
皇帝沉默。
潘筠也不問他怎么知道尹松的,她知道他是皇帝,他也知道她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所以有些問題問出來會顯得很蠢。
他們兩個互相知道,但郕王不知道。
他驚訝的道:“你竟是尹松的師妹,那你與尹松誰厲害?”
潘筠為了她二師兄著想,直言不諱的道:“我更厲害�!�
皇帝已經(jīng)想到更多的事了,懷疑的瞇了瞇眼,難道尹松是故意鼓動他出宮的?
不對,他并沒有告訴尹松自己會去找老二出來玩,尹松也沒跟著他,除非他能算到這么準(zhǔn)確的事。
皇帝對此表示懷疑。
尹松要是有這本事,他豈會只做一個夏官正?
皇帝壓下心里的懷疑,正巧來上菜,幾人便先停下不說話。
好吃的菜肴瞬間擺滿了一桌,潘筠瞬間不想說話了,拿起筷子等著。
皇帝見了忍不住一笑。
她這樣子才有點小女孩的樣子。
皇帝拿起筷子,示意大家可以動筷了。
四人顯然都是愛吃之人,一開始,筷子就沒停下來過。
皇帝發(fā)現(xiàn),潘筠和薛韶看上去竟比他二弟還要自在。
潘筠膽子大他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他就忍不住去看薛韶。
“你叫什么名字?”
“姓薛,單名一個韶字,”薛韶淺笑道:“今日多謝朱公子破費,這是薛某來京城后吃得最好的一頓了�!�
“看你衣著,也不像是家貧之人,怎么進(jìn)京趕考還需要買賣字畫?”皇帝蹙眉道:“春闈在即,此時考生們不都在抓緊時間讀書和交流嗎?”
潘筠:“就像現(xiàn)在包房外面高談詩詞的考生?”
皇帝:“他們這是在交流學(xué)習(xí)�!�
潘筠:“但春闈考試,詩詞占比極輕,最重要的不是八股文嗎?”
薛韶也點頭:“大部分有一爭之力的考生此時都在抓緊時間讀書,即便有討論,也不會來這里,而是三兩作伴,互相討論文章。”
“會來這里討論詩詞的,多半是自覺這次考不中,來此結(jié)交人脈的�!�
皇帝皺眉不解,“結(jié)交人脈有什么用?科舉不就是要考出來的嗎?”
“用處還是很大的,”薛韶道:“很少有人能第一次考中進(jìn)士,兩次都是鳳毛麟角,所以很多第一次來考,又自覺學(xué)識比不上別人的考生就會著重發(fā)展人脈�!�
“若運氣好,能拜得名師,或是能交一二好友,互相交流注釋本,三年以后他們考中的幾率就更高了�!�
“再或者,有人自覺今生考中無望,不想再考,這也是一次機會,若能結(jié)交到人脈,可以以舉人的身份求官,未嘗不是一種出路�!�
皇帝第一次聽說這些操作,他想了想后遲疑道:“舉人也能求官?朕……我記得還有很多進(jìn)士和因守孝期滿回來的官員等候,怎么會輪到他們?”
薛韶:“有些貧寒之地的縣令,沒人愿意去,便會選中這些舉人;還有一些縣的縣尉、縣丞等,雖是末品,升官艱難,但也是一個機會�!�
“考中進(jìn)士的天之驕子看不上這些地方,已經(jīng)當(dāng)過官,只是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一段時間后重新回來的官員更看不上,所以便有以舉人入選的先例�!�
皇帝:“這樣聽來也不錯,那這些舉人都是愿意受苦的了?”
薛韶但笑不語。
潘筠則是扯了一只鵝腿后道:“既然有了先例,那舉人就有進(jìn)入選官池子的權(quán)利。一堆魚被丟在池子里,選官的時候用網(wǎng)從池子里一撈,你怎么知道,撈上來的不是一條打扮鮮艷,特別出彩的舉人魚呢?”
郕王驚訝:“道長是說有舉人賄賂官員,以求好的官位?”
潘筠:“我以為這已是常態(tài),但見二公子這樣驚訝,兩位公子是當(dāng)真不知?”
郕王連忙去看皇帝。
他雖然是王爺,但基本不參與朝政,到現(xiàn)在,他每天最頭疼的事還是跟太傅讀書,要寫的作業(yè)呢。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皇帝則是沉著臉道:“是吏部的官員在收受賄賂?”
潘筠笑道:“錢之上還有權(quán),相比于錢,我想他們更像是屈服于權(quán)�!�
“誰有那么大的權(quán)利能讓他們聽從?”
潘筠:“當(dāng)然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大半個朝廷官員的翁父王振了。”
曹吉祥膝蓋一軟,差點軟倒在地,他連忙去看皇帝,一臉驚恐。
果然見他臉色陰沉。
皇帝的確很不悅,目光如炬的盯著潘筠問,“是誰讓你來的?”
潘筠也吃飽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道:“朱公子可敢跟我去幾個地方?去了,你就知道是誰讓我來的了�!�
朱祁鎮(zhèn)定定地看著她,片刻后道:“有何不敢?”
“陛……公子,不可啊,這人看著居心不良,不如讓人將她拿下,讓馬順審問她,您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朱祁鎮(zhèn)瞥了他一眼,直接放下筷子起身,“走吧。”
潘筠就扛著幡布起身,“走�!�
郕王一臉懵,薛韶起身時還拉了他一把,倆人默默地跟在身后。
四人才下樓,伙計立刻熱情的迎上來,“貴客們吃得好嗎?”
潘筠點頭:“挺好的,菜都很好吃,尤其是那道鵝菜,少有人能將鵝做得這么好吃的。”
伙計很高興,“多謝貴客贊賞,承惠三兩四錢�!�
潘筠扭頭看向朱祁鎮(zhèn),朱祁鎮(zhèn)也向后看。
曹吉祥立刻拿著錢袋子上來結(jié)賬。
朱祁鈺慢了一步,但也不跟兄長爭,一臉焦慮的跟在后面。
薛韶很不解,“二公子在擔(dān)心什么?”
朱祁鈺:“我大哥身份貴重,我?guī)麃碇鹘止湟还溥可以,去別的地方,萬一被人沖撞了怎么辦?”
雖然是皇兄自己跑出宮來找他的,但人是他帶到主街上來的呀。
別說出了事他要擔(dān)責(zé),就是不出事,讓朝中的那些老臣知道了,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他壓低聲音道:“薛韶,這潘筠太大膽了,她這是要把我們帶到什么地方去��?”
薛韶?fù)u頭,他也不知道。
潘筠帶皇帝七拐八拐,拐入了城北的一個坊。
這一帶住的人可比城東那片中下等官員與士紳混居的人身份高多了。
普遍五品往上,朝中的重要官員,勛貴都住在這一片。
哦,郕王的王府也在這一片。
離皇宮近嘛,進(jìn)出宮方便。
潘筠扛著幡布,熟門熟路的帶著他們拐進(jìn)一條巷子,然后從巷子彎到另一條巷子上。
朱祁鈺忍不住道:“為何不走大路,而是鉆小巷子?”
皇帝也看潘筠。
潘筠沖他們噓了一聲,帶他們走到墻角,探頭出去看。
曹吉祥率先往外掃了一眼,沒有發(fā)現(xiàn)危險才放下心來,但看清潘筠讓他們看的門戶,臉色卻微變,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朱祁鎮(zhèn)站在后面,連忙問道:“是什么東西,讓我看看。”
朱祁鎮(zhèn)兄弟倆一起拉開潘筠探頭出去看,就見墻外的那條巷子里站滿了人。
個個手上都捧著禮盒,正有序的排隊往側(cè)門里遞。
沒錯,巷子里那道門是一座宅子的側(cè)門,平時是供下人采買,或家人日常進(jìn)出的。
朱祁鎮(zhèn)看見那戶人家在門內(nèi)支了一張桌子,將收進(jìn)去的禮物記冊。
這里離得遠(yuǎn),但他們聲音不低,朱祁鎮(zhèn)聽到門內(nèi)傳來聲音,“南直隸鳳陽曹琦,送銀票三百兩,并一尊金佛……”
朱祁鎮(zhèn)聽了一會兒,眉頭緊皺,“他家這是收什么禮?壽禮?還是婚喪嫁娶?”
第410章
賄賂
潘筠從他旁邊伸出腦袋來,“既不是壽禮,也不是婚喪嫁娶,他這是在收取賄賂啊�!�
朱祁鎮(zhèn)瞬間瞪大了雙眼。
潘筠見了笑嘻嘻,聲音輕快起來,“你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吧?我第一次看到時也是這樣的表情,不過當(dāng)時來的人沒這么多,不知為何,今天來的人這么多�!�
薛韶也探頭出來看,略一沉思便道:“因為春闈在即吧�!�
朱祁鎮(zhèn)臉色更難看,“怎么,難道還有人敢買賣考卷不成?”
他已經(jīng)將這次的考官都在心里過了一遍,但他對京城的街道實在不熟,對手底下的官員家庭住址也不熟,實在想不起來這是誰家。
潘筠猶如惡魔般在他耳邊低語,“這是朝廷翁父王振,王先生的家�!�
朱祁鎮(zhèn)呆滯,他下意識的扭頭去看潘筠。
潘筠沖他笑了笑,又溫和又小聲的道:“放心吧,他不是在買賣考卷�!�
朱祁鎮(zhèn)卻不覺得心里好受,他一把推開潘筠,大步走上前去。
“大哥……”朱祁鈺連忙去追。
薛韶也偏頭看了一眼潘筠,倆人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薛韶也追了出去。
潘筠挑眉,立刻攔住也要追出去的曹吉祥和錦衣衛(wèi),低聲對曹吉祥道:“別讓這些錦衣衛(wèi)跟著。”
哪怕他們沒穿飛魚服,但錦衣衛(wèi)身上都帶有味,尤其是皇帝身邊的錦衣衛(wèi),那身板,那氣質(zhì),一看就是官家的人。
曹吉祥心頭瞬間閃過許多東西,最后還是回頭攔下侍衛(wèi)們,低聲吩咐道:“你們在這兒等著。”
為首的錦衣衛(wèi)目光掃過潘筠,對曹吉祥點了點頭。
曹吉祥腳步輕快迅疾,三兩步就追上了皇帝三人。
潘筠站在后面看見,挑了挑眉,是她想當(dāng)然了,這位公公功夫不錯啊。
潘筠回頭對錦衣衛(wèi)們點點頭,也跟了上去。
朱祁鎮(zhèn)幾人被圍住了。
“你是何人,大家都在老實排隊,你憑什么插隊?”
朱祁鎮(zhèn):“都做賄賂官員這等事了,你們卻想我守排隊這等小事?”
“什么賄賂官員,你說話也忒難聽了,我是王先生的親戚,親戚間人情往來是常事。”
“就是,我們是正常的人情往來,你呢,你是干什么的?來搗亂的?”
朱祁鎮(zhèn)皺眉,目光掃過這一長排的人,問道:“你們也都是親戚?”
“關(guān)你什么事?要送禮到后面排隊去,不送就趕緊滾開�!�
朱祁鈺忍不住道:“你們?nèi)绱嗣髂繌埬�,就不怕御史彈劾嗎?�?br />
有人冷笑:“彈劾?誰敢彈劾王先生?”
“王先生簡在帝心,皇帝是信朝夕相伴的先生,還是信你們這些外三路的阿貓阿狗?”
“滾滾滾,你們就是來搗亂的吧?”
薛韶連忙道:“諸位誤會了,我們也是來送禮的,”
“騙鬼呢,空著手來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