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裴月明忍不住吐槽,是的,她知道外面雨很大騎馬下山很危險,但甘永福你能不能有一點從犯的自覺,換了她,天上下刀子她也走定了。
這胖子沒想裴月明和蕭遲回得這么快,嚇傻了,蕭遲嫌棄瞥一眼,吩咐押下去。
殺豬般的嚎叫聲才開始,就戛然而止,陳云忍他很久了,利索一記手刀,拖下去了。
別院里,山坳農(nóng)戶處,翻出買來瓦盆柴炭干燥衣服還有食材等等,裴月明這才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了,出來屋子里已燒起旺旺的火,湊在火堆旁烤了一會,終于暖和起來了。
還有吃食,粗糙是粗糙了點了,但裴月明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了,抱著碗連吃了兩大碗的面條,她總算活過來了。
兩人靠坐在羅漢榻的圍屏上,蕭遲把小竹筒拆了,展開看信看了看。
裴月明打了個哈欠,問他:“城里怎么樣了?”
“沒事�!庇辛诉@封信,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盹會吧?雨停了我叫你�!�
蕭遲低聲和她說。
裴月明就聽他的。
揉了揉眼睛,她靠圍屏上打瞌睡,打著打著,身子一歪靠在蕭遲的肩膀上。
蕭遲不動,就靜靜讓她靠著。
……
夏天的雨和春天不同,來得兇猛激烈,但也絕對不會拖拖拉拉。
午后找到裴月明的,酉初上下,云收雨歇,烏沉沉的雨云迅速退卻,夕陽重新出現(xiàn),金紅的日暉映在房檐樹梢上,天空一碧如洗。
只有濕漉漉樹木草叢和泥濘一片的黃土路能看出之前暴雨的痕跡。
既然雨停了,那就回去。
一站起身,裴月明“嘶”了一聲。
她情緒其實還亢奮著,但身體是真累了,騎馬奔跑連續(xù)伏擊,放松后再打了個盹,腰酸背痛手足發(fā)軟,走起路來都有種沒踩上實地的感覺。
磨磨蹭蹭出了山莊大門,馮慎牽了馬來,是蕭遲的烏云蓋雪寶駒。
蕭遲翻身上馬,然后把手伸給她。
“……”
這是要共騎?!
好吧,這一路回去還遠(yuǎn)著呢,這暴雨沖刷后的泥濘山路格外難走,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裴月明其實也不大有信心能堅持住。
另外,眾目睽睽,也不能掃他面子。
于是裴月明就把手遞給他了,蕭遲握住,一拉一托,利索將她安置在身前,半圈住。
蕭遲一夾馬腹,膘馬穩(wěn)穩(wěn)小跑。
他多年厭文習(xí)武,這騎術(shù)是相當(dāng)一流的,最起碼比裴月明自己穩(wěn)當(dāng)多了。
她嘖嘖兩句,蕭遲就說:“等回來京,咱們?nèi)デf子騎馬吧,我教你?”
“到時再說吧�!�
“行!”
兩人邊走邊說,蕭遲問她:“你困不困?再睡會吧?”
裴月明搖了搖頭。別扭吧,倒沒多少。畢竟,兩人同床同寢起居共食多時,很熟悉的,開頭有點不大自在,但很快就適應(yīng)過來了。
不別扭,但也沒法睡,這山路的馬背上,就算是她,也是沒法睡著的。
“還行,回去再睡吧�!�
一路走一路聊,兩人還議論了不少鄣州城的事,沒有走得太急,等回到鄣州城時,已經(jīng)次日傍晚了。
太陽重新暴曬,簡直冰火兩重天。
馬隊停在欽差行轅的別院大門前,裴月明才下馬,翹首等在門房的桃紅就哭了沖了出來,“主子,主子!”
之前因為隱在外面客棧的緣故,主仆二人并沒見面,這突然一個意外,又不清楚具體情況,煎熬了好幾天,嚇得她摟著人嗚嗚痛哭。
“沒事沒事,我好著呢,別哭了�!�
裴月明安慰她,沒啥效果,只得說其他轉(zhuǎn)移她注意力,“我跑了很久腰酸腿疼,正等著你給我按按呢,快別哭了。”
說話間,一行人回到后院正房,桃紅連連點頭,忙不迭要給她按摩解乏。
裴月明也不是說笑的,又騎了這么久的馬,她兩腿僵硬都有點走不動道了。
桃紅一輪猛按,她啊啊啊慘嚎,聽得王鑒雞皮疙瘩都出來。
完事以后,她才慢騰騰爬起身吃飯。
吃飯前,蕭遲吩咐人去備熱水,泡澡解乏以及驅(qū)寒,裴月明望了他一眼。
有些怪怪的哈。
這活以前都是她的,蕭遲一貫不愛理會這些生活瑣事。
不過她也沒多在意,她現(xiàn)在約等于七級傷殘狀態(tài),屬于應(yīng)被照顧的人群,正常。
裴月明飛快解決晚餐,泡澡去也。
泡在蒸氣騰騰的熱水里,熱是真熱的,汗流浹背,但真舒服極了,雨水帶來的那些寒意感覺全部骨頭縫子里擠了出去,她舒服得呻.吟了一聲。
太過舒服的結(jié)果就是打了瞌睡,被桃紅叫醒,她困得不行,匆匆擦干穿上寢衣,麻利回去睡覺了。
蕭遲早洗好了,正在案前寫什么,見她回來擱下筆,一起睡了。
放下床帳熄了燈,她卷著薄被滾到床上,沖他一笑:“啦~”
“�!�
聽得多了,他也學(xué)會了這個詞。
裴月明睡眠質(zhì)量一如既往的高,躺下去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今晚,蕭遲沒有吹床廊那個燭臺。
他坐在床沿,靜靜看著她的睡顏。
觸了觸她的手,溫?zé)岬摹?br />
真好。
他上床繞到自己位置上,也躺了下去。
但他一時沒睡著。
靜靜睜開眼,看著帳頂,也不時側(cè)頭看她。
她睡相還是那么不好,一點都不老實,睡著睡著,就滾過來,和上次一樣,半趴在他身上。
蕭遲慢慢側(cè)過身,沒有驚動她。
他伸手,摟住她的腰。
床廊里的留燭靜靜燃燒著,暈黃的燭光從綃紗帳子中濾里進(jìn)來,他低頭,能清晰看見她恬靜的睡顏。
光潔的額頭,彎彎的柳葉眉,一雙靈動的杏眼此時閉著,睫毛烏黑長翹,小巧瓊鼻,紅艷艷的唇。燭光暈黃,她的側(cè)臉白皙柔美。
兩人緊緊貼著,蕭遲心臟怦怦急跳。
懷里的人是很特別的。
其實他一直都很在意她,她很重要,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但在知道她喜歡自己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跟著她轉(zhuǎn)。
那一份濃厚和特別的感情,不知何時就悄然變了質(zhì)。
蕭遲說不出來。
但也沒什么不好的。
他也喜歡她。
經(jīng)歷過這幾天,他已經(jīng)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這個寧靜的夜里,他悄悄擁著她,他心里感覺到無限歡喜。
不知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安寧又激動,心花怒放,心跳如擂鼓,怦怦怦一下接一下得又急又重。
低頭看她,不知看了多久,很久,他悄悄湊上前,親在她的唇上。
淡淡緋粉如花瓣,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桃花香。軟軟的,溫?zé)岬�,難以形容這種觸感,在貼上的那一刻,整個胸腔都要炸開似的。
猛翻身仰躺,蕭遲捂住心臟,他重重喘息著,心臟怦怦怦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似的。
她動了動,蹭蹭枕頭,他屏住呼吸。
然后她滾走了。
一直滾到門圍子那邊去了。
蕭遲忙放置枕頭擋著,防止她直接磕上去了,有點想跟過去,他最后也跟過去。
他就挨著她躺著。
枕頭也和她用一個。
這是蕭遲第一次舍棄了自己軟枕,沒有枕窩,但他枕著也覺得舒服極了。
嗯,是真不錯。
桃紅這枕頭做得好,明兒該賞一賞她。
他如此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遲子你干嘛?!快住嘴��!竟敢偷親!!
第73章
最后,
蕭遲一晚上都沒睡。
不過是興奮,歡喜的。
長夜漫漫,倍覺短暫,
直到天光初放,
察覺她要醒了,
這才趕緊閉上眼睛。
裴月明揉揉眼睛,“唔”一聲伸了伸懶腰和手腳,然后,
她察覺自己貼著一個熱源。
“……”
她一頓,連忙睜開眼。
于是,
就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床中央和蕭遲擠一塊去了。她半趴在他身上,
呃,膝蓋還擱在他大腿上,非�?拷硞不可言說的位置。
“�。。 �
蕭遲動了動。
她“嗖”一聲縮回膝蓋,
然后蕭遲就睜開了眼睛。
裴月明一時也顧不上多想一向長在他那枕頭上的人為毛睡了過來,
她訕訕:“呃,
早啊�!�
“早!”
蕭遲一宿沒睡,
不過精神奕奕的,
睜眼看著她一張睡得紅撲撲的臉蛋,
上面還有一點睡印子。
晨光微熹,從綃紗帳子濾了進(jìn)來,
兩人距離很近,他甚至能清晰看見她臉頰上細(xì)細(xì)的絨毛,心跳飛快,
他故作輕松:“怎么不多睡會兒?”
裴月明扒拉了兩下頭發(fā):“……有點餓了�!�
昨晚吃得不多,有點餓,但主要還是生物鐘原因,差不多這個點她總會醒一會,沒事再睡回去。
今天被嚇醒了。
不著痕跡揉了揉膝蓋,……感覺怪怪的。
說著她坐起身了,蕭遲有點點失落,不過一聽她說餓就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也跟著起身,忙道:“那就起罷!”
不用出聲,守在外頭的王鑒聽到動靜,小叩幾下門扉,推門領(lǐng)著人魚貫而入。蕭遲吩咐傳膳,王鑒忙忙應(yīng)了出門去了。
好吧,起就起吧。
漱口洗臉,穿衣束發(fā),然后裴月明覺得蕭遲今天心情格外地好,神采飛揚,迎著晨曦看過去,一張臉好像會發(fā)光似的。
這家伙還哼了兩句小調(diào)兒。
“誒!”
她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了?”
什么好事兒?
蕭遲睨了她一眼,唇角微翹:“不是餓得慌么?還不走快些?”
兩人正往稍間飯廳行去,提著填漆膳盒的小太監(jiān)正流水價般沿著廊道快步行來。。
切,不說算了。
兩人進(jìn)了飯廳坐下,小太監(jiān)們也到了,王鑒立即指揮布膳。
“快吃吧!”
在山里饑寒交迫滾了幾天,再看著熱氣騰騰的的粥品點心簡直人間天堂,裴月明顧不上多說,沖蕭遲露齒一笑,埋頭苦吃了起來。
蕭遲見了忙道:“留點肚子,等會還得喝姜湯呢!”
這般淋雨法,哪怕是炎夏,驅(qū)寒也是必須的,廚房幾個時辰已熬了一鍋釅釅糖姜湯了。
蕭遲還叫了府醫(yī)來,就候在外面,吃了早膳就診診脈。
他讓她留在家中,喝了湯藥睡個回籠覺,不要走動,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給養(yǎng)回來。
裴月明就不大服氣了:“你不也淋了雨嗎?”
斜了他一眼。
蕭遲挑眉:“你能和我一樣嗎?”
好吧,是不一樣的,他打小騎馬習(xí)武,兩人身體底子根本不是一回事。另外,女孩子確實更容易積寒,也更受不得寒。
裴月明只好同意了。
行,那她就在屋里補(bǔ)覺了。
她微微皺了皺鼻子,不吭聲了,低頭喝粥,抬起眼睛脧視桌子上的點心面糕,如果看到想吃的,眼神就會亮一亮。她微表情十分豐富,一張臉很靈動,正如她的人。
見她聽自己的,蕭遲心里很高興,抬頭在桌上巡了一圈,吩咐王鑒對面桌邊的糯米燒麥籠子端過來。
她很喜歡吃這個,但放得遠(yuǎn)的話,叫夾太多次的話哪怕都是自己人也不好意思,比如今天。
澄皮剔透顫巍巍的糯米燒麥,噴香!裴月明給他一個你小子上道有前途哈的眼神,高高興興地吃起來了。
“喏,給你倆吧!”
這燒麥?zhǔn)掃t也喜歡吃,他照顧自己那裴月明也不好意思獨占了,本著公平的原則,先夾了兩個給他,一人一半!
蕭遲低頭看了看燒麥,翹唇。
這頓早飯兩人都吃得有滋有味,完事了,就把府醫(yī)叫了進(jìn)來。
問安見禮,仔細(xì)聽了脈象,府醫(yī)拱手:“娘娘無大礙,只略見疲乏,休養(yǎng)兩日就好。是有些受寒了,不過只是輕微,喝碗熱姜湯發(fā)發(fā)汗即可,不需要用藥�!�
很好。
蕭遲很滿意:“賞!”
命王鑒去端姜湯,揮手讓府醫(yī)下去,被裴月明叫住,裴月明說,讓給他也診診。
“反正都來了,不差這點功夫�!彼缡钦f。
蕭遲就聽她的,坐下,也讓府醫(yī)給把把脈,結(jié)果很好,一切無恙,他身體果然比他強(qiáng)。
不過這姜湯吧,裴月明讓他也喝:“淋了雨,喝一碗驅(qū)驅(qū)寒,沒什么不好的。”
反正熬都熬好了,王鑒也端上來了。
釅釅的顏色,濃濃糖姜味兒,裴月明遞了一碗給他,自己捧了一碗低頭啜著:“快喝了吧,喝了再出門�!�
實話說,蕭遲是一向不愛這玩意的。老姜辛辣,加入大量紅糖,齁甜齁甜味道十分古怪,往日這姜湯要進(jìn)他嘴里可不容易。
這回被按頭,卻喝出了甜滋味,端著被她塞過來的青花瓷碗,看了她側(cè)臉一眼,低頭啜了口。
甜津津的。
……
喝完了熱騰騰的姜湯,一身汗,兩人不得不去換了一身衣服。
蕭遲換的外出衣裳,而裴月明就直接寢衣上陣。
她繼續(xù)睡大覺。
揮揮手,直接鉆帳子里去了。
蕭遲不舍,但可惜他沒法多留,他還得緊著去處理鄣州的后續(xù)事宜。
天剛大亮,王駕已至鄣州刺史衙門。
鄣州的大小官吏還沒敢散去,忐忑這么多天,人人熬得一臉憔悴兩眼通紅,忙忙迎出中庭。
陳炎一見步履從容神采奕奕的蕭遲,臉色當(dāng)即一沉。
蕭遲與他對視一眼,冷冷令:“將此賊押入大牢,容后再審!”
“看緊他,不許自盡了�!�
寂了一瞬,嘩聲大作,裴月明在南郊州兵營說的一席話已悄悄流傳開了,這意思是,真的?!
震動鄣州乃至朝野皆驚的空心大堤案隨即拉開帷幕。
但其實對于蕭遲來說,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很簡單了。
第一時間,叫人把另尋摸的仵作帶過來,連同刺史衙門本身的仵作一起,在欽差衛(wèi)軍以及監(jiān)察御史賈平夫的監(jiān)視底下,先行給趙之正驗尸。
結(jié)果當(dāng)天就出來了,趙之正是他殺。
被人用了迷藥以后,再灌進(jìn)毒藥的,同時抓獲陳炎放置在趙之正身邊多年的貼身仆役一名。
嚴(yán)刑審訊,最后供認(rèn)不諱,得出口供并人證物證若干,簽字畫押。
與此同時,蕭遲率人直奔東郊大堤。
一聲令下,砸開堤壩,內(nèi)里空空如也。
質(zhì)疑聲憤怒聲戛然而止,聞聲而來的人群死寂幾息,繼而爆發(fā)更大的驚聲怒罵。
群情洶涌,幸好早有準(zhǔn)備有州兵在,這才控制住了。
連續(xù)幾日,官府遣人,民間自發(fā),掘了數(shù)十個位置,空的,全都空心的。
之前有多么擁戴趙之正,現(xiàn)在就有多么地恨,恨不得生啖了肉,活嚼了他的骨頭。
蕭遲站在大堤上,居高而立。
他先宣布了趙之正死訊。
但趙之正死了,并不能抹平老百姓們憤恨和恐懼。
他們的堤壩怎么辦?廢了這么多銀子和時間的新堤是假的,他們就剩下一個已大決過一次修修補(bǔ)補(bǔ)的舊堤壩。沿河都是新堤壩,就剩他們這一塊是老堤,承受的壓力會不會更加巨大?
有沿河居住的鄉(xiāng)民已經(jīng)哭了出聲,悲聲四起,勾起喪親回憶,堤壩之下瞬間哭成一片。
“諸位鄉(xiāng)親們!!”
蕭遲抬手壓了壓,喧嘩和哭聲漸漸停了,他朗聲道:“鄉(xiāng)親們難處本王都知道,本王深有體會,亦憂鄉(xiāng)親們所憂,急鄉(xiāng)親們所急!”
“在此,本王向鄉(xiāng)親們承諾�;鼐┮院�,會全力周旋,爭取能再次撥銀為鄣州重筑大堤!!”
鄣州大堤就這樣肯定是不行的,后續(xù)該怎么解決?蕭遲和裴月明商量過,也和葛賢蔣弘等人開過小會,一致認(rèn)為這樣最合適。
哭聲一下高了,這次是喜悅的哭泣,一陣喜極而泣的歡聲之后,“謝王爺!”
“謝王爺千歲!!”
“寧王殿下千歲�。 �
……
百姓情緒激動,紛紛跪地伏拜,蕭遲叫起,又吩咐衛(wèi)兵去扶人。
他往右下方望了眼
裴月明在那。
六月陽光燦爛,她仰著一張臉正看著他,隱約見到她的笑臉,見他望過來,她翹起大拇指沖他比了比。
意思是說得很好�。�
他心情一下子就飛揚起來了,猶如這暮夏的晴空,一望無云湛藍(lán)湛藍(lán)的,陽光萬里。
他比了個手勢,等等,我馬上就好,待會咱們一起用午膳。
裴月明好笑,指了指邊上的涼粉攤子
行吧,你慢慢來。
我邊吃邊等。
……
涼粉吃了。
就是不大痛快。
因為才吃一半蕭遲就叫人來阻止她。
這路邊攤本來就不衛(wèi)生,平時也就算了,今天人這么多,塵土飛揚的。
人家的涼粉都蓋子蓋著的好不好?
裴月明不聽,要繼續(xù)吃,王鑒苦哈哈,就差跪下抱著大腿哭求了。
雖然他家殿下言簡意賅,但伺候了這么多年,他直覺,這差事辦不好他會遭殃。
至于嗎?
對著這么一張臉,裴月明不怎么能咽下去,才擱下碗打算和王鑒講講道理,不想桃紅吃完自己那碗還不夠,端起她放下的碗問聲“主子不吃了嗎?”
然后快快樂樂把那半碗也干掉了。
“……”
好吧。
那就這樣吧。
裴月明休息了兩日,原地滿血復(fù)活。蕭遲讓她多養(yǎng)養(yǎng)的,她不樂意了,又不是生大病,養(yǎng)什么養(yǎng),整天閑著才難受呢。
接下來,兩人就一起忙碌起來的。
出面的事情蕭遲去做,其余搜集證據(jù)封存賬冊之類的事情就裴月明做。要是恰好換過去也沒關(guān)系,反正彼此都很熟悉對方的工作。
兩人一內(nèi)一外,分工合作,到了六月末,鄣州諸事已經(jīng)理順了。
很快,就十天八天的功夫。
既然妥當(dāng)了,兩人也不久留,下令次日登船,離開鄣州。
在離開的前一夜,蕭遲和裴月明才有空去審審陳炎。
陳炎一直被關(guān)押,嚴(yán)格看守著,受過刑,但治傷和湯藥都很及時,小命好好的。
沿著窄小的青石階梯往下,一股森寒之氣立馬籠罩全身。
這種地方,即便燈火通明也驅(qū)不散陰冷腐朽的氣息,六月炎夏,揮之不去的森森寒意。
蕭遲接過披風(fēng),抖開披在她身上。
裴月明沖他笑笑,系了系銀扣。
二人沿著階梯而下,往大獄里頭而去。
在最里頭的一間獨立牢房,裴月明見到了陳炎。
一身單薄白色囚衣,沉重的手鐐腳銬,半口牙被敲掉了,這是為防他咬舌自盡。
不過,他姿態(tài)卻不見狼狽,閉目盤腿坐在牢房的中間,聽得腳步聲和鎖鏈拉動的嘩啦聲,他睜開眼睛。
這人眼神居然還很清明,很沉著,沒有露出半點事情敗露階下囚的驚慌之色。
陳炎睜眼,看見裴月明,目光掠過蕭遲落在她的臉上,定了片刻,“寧王妃?”
這位就是壞了他事,讓他功敗垂成寧王妃?
沙啞的男聲,很緩慢,有些刺耳,配合著通紅的眼睛有點兒滲人。不過裴月明去不懼,階下囚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笑笑:“是我。”
“有什么要說說的嗎?”
比如,他是怎么受朱伯謙安排潛伏在趙之正身邊的?
他和朱伯謙是怎么聯(lián)絡(luò)的?
想來除了趙之正之外,朱伯謙還有其余地方親信吧?都有誰?
“想見你的家眷老小嗎?她們正在另一邊的牢房待著呢�!�
裴月明問他:“要看看嗎?”
她側(cè)頭,陳云領(lǐng)命兒而去,沒多久,便領(lǐng)著一圈哭哭啼啼的男男女女大人孩子過來了。
哭聲震天,哀哭苦求,陳炎閉上眼睛,不為所動。
嘖嘖,看來,妻妾孩子是沒法打動他了。
裴月明真有點佩服朱伯謙了,這人手底下真夠忠心的,心腹養(yǎng)出來的心腹也忠心,比如搜捕她的那個追兵首領(lǐng)。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上硬的吧。
蕭遲冷冷一揮手。
馮慎立即上前,將陳炎押出,拖上刑架捆上。
蕭遲低聲問她:“要不你先回去?”
裴月明搖了搖頭,既然要審人,那就不回避了,她來之前就有心理準(zhǔn)備。
那只好隨她。
蕭遲吩咐取香爐來,兩把楠木太師椅放在有小窗口的上風(fēng)位置,兩人坐下。
刑拷的過程很血腥,但這個陳炎卻愣是不開口,被打成個血葫蘆一般,他也沒有吐出一字半句。
暈厥過去,蕭遲吩咐潑醒。
嘩啦一盆鹽水下去,陳炎痛醒過來,他身體還在抽搐著,倏地抬眼,死死盯著蕭遲和裴月明。
呸一口濃痰落地,他喘著,冷冷道:“想要從老子嘴里撬出一句話,白日做夢!”
“那你就把話留在肚子吧�!�
看來,今日繼續(xù)審下去也沒什么結(jié)果了。
裴月明拍拍手站起身,微笑對陳炎道:“你不說也無所謂,反正,朱伯謙是死定了�!�
就鄣州這茬,朱伯謙族誅已妥妥的了。
陳炎眼睛一下子紅了,神色猙獰鐐銬鐵鏈哐當(dāng)作響,裴月明不再看他,拉著蕭遲走了。
審問沒什么結(jié)果,裴月明也不影響心情,她嗅了嗅袖子:“咱們回去吧�!�
她感覺身上都沾有牢里的腌臜血腥味兒了,得趕緊洗涮洗涮。
回去就叫桃紅打水,痛痛快快從頭洗到腳,出來蕭遲早就洗好了,賈平夫有事求見他出了去。
裴月明吃了點夜宵,然后趴在美人榻上讓桃紅給她擦頭發(fā)。
趴得舒舒服服的,有點昏昏欲睡,直到身下的墊子沉了沉,她睜開眼,蕭遲回來了。
“賈平夫什么事?”
裴月明坐起身,看看滴漏都亥末了,她讓桃紅先回去睡。
“沒事,就他折子的事,有些情況不清楚的來問問�!�
“哦�!�
桃紅福身,退下了。
裴月明就把她遞過來的棉巾子接過來,蕭遲垂眸,看她一頭烏黑柔潤的長發(fā),這么披著,襯得她臉格外小,也格外柔弱。
“擦頭發(fā)?”
他低聲說:“我給你擦吧�!�
“……”
裴月明被他嚇得棉巾都掉了,驚訝側(cè)頭,見他盯著桃紅遞過來棉巾子。
這是怕她自己難擦要幫忙嗎?
這么長頭發(fā)是挺難的。
裴月明恍然,雖然心里還是覺得那么一點點怪,但兩人同居同寢多時,她也沒多少在意。
“不用,已經(jīng)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