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賭就賭,我怕你個黑娃子?”
“—――”嬴駟臉如豬肝色,一時無言。
臥槽,寡人設(shè)計出來的手扶播種機,為的是造福百姓,是讓你們拿來賭的?
狗東西!玷污了寡人共建新農(nóng)村的夢想!見這群人七嘴八舌,嬴駟頓時大怒,吩咐道:“去,把那群狗東西給寡人揍一頓!”
然后,便見到方才在討論如何賭博之人,被黑甲護衛(wèi)揍得人仰馬翻,鼻青臉腫。
秦王出巡,毆打百姓!無數(shù)人心中憤慨,但大多敢怒不敢言,要是敢做出頭鳥,下一個挨揍的就是你。
嬴駟在轎子里大喊:“方才那幾個狗東西,污蔑寡人,寡人對他們施以小懲,爾等不要放在心上�!�
百姓之中不敢有怨言。
關(guān)于手扶播種機的試驗要開始了,嬴駟心中頗有幾分感慨,他這是在改善民生。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當(dāng)了秦王才知道,這世上最難的事情,其實就是和百姓打交道。
無數(shù)咸陽百姓,在這剎那之間全部聚集到咸陽城西,將那塊沃土給包圍起來。
然后,便見到有人將手扶播種機放在地面之上!“有沒有人愿意上去試一試?”
嬴駟站在人前鋪著紅毯的地面上,笑瞇瞇的對著百姓喊道。
無人應(yīng)答!嬴駟又道:“這便是寡人研制的手扶播種機,操作簡單,效率極高,別怕,寡人又不殺了你們�!�
眾百姓身軀一震!不要說得這么嚇人好不好?
嬴駟本想用個激將法,沒想到他這么一說,一個個更如縮頭烏龜一樣,不敢上前。
既然都不愿意,也好!嬴駟一腳蹬在張懋的屁股上,淡然道:“那就讓你們的百工大人,給你們示范一下�!�
張懋差點摔了個狗吃屎,灰頭土臉上前。
因為田壟已經(jīng)更好,張懋便先打開播種機的蓋子,將一粒粒種子放入其中。
然后,從一條田壟的盡頭開始推著手扶播種機前行!因為都是木質(zhì)的原因,所用到的力度并不算特別大,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一畝地便全部播種完畢。
眾人傻眼了!
第252章哄抬物價
播種均勻,間距相等,沒想到這小小的手扶播種機竟然有如此奇效。
一畝地雖然不多,但是想要在一刻鐘的時間播種完畢,顯然放在以前也是不可能的。
以前勞心費力,早出晚歸,面朝黃土背朝天,曬黑了臉,壓玩了腰。
到頭來,竟然不如人家一個小小的手扶播種機!此物之神奇,不言而喻!真乃種地之神器!張懋將地播種完畢,竟然是神清氣爽,沒有一絲的乏累,而且心情舒暢。
今日,可真算得上是大展神威,在人前出盡了風(fēng)頭!可百姓心里卻開心不起來。
因為落差簡直是太大了!往日耕種,要付出百倍的努力,可王上的手扶播種機,大大改善了這種情況。
若是每一戶農(nóng)家都配備一個這樣的播種機,那豈不是可為秦國節(jié)省人力?
有人沉默片刻,隨機一笑,問道:“王上,這手扶播種機是否量產(chǎn),若是售賣,價格幾許?”
見有人率先發(fā)問,其余的人也一個接著一個上來湊熱鬧。
“是啊,王上,這等神器,可否用于造福百姓?”
古人是懂禮的,就算是生氣,也會表現(xiàn)的心平氣和。
可嬴駟是個記仇的人!現(xiàn)在看出來寡人的手扶播種機好了,方才都誰在那嗚嗚咋咋的說寡人的播種機不行?
于是乎,嬴駟想也沒想,道:“不賣!”
不賣?
這二字一出,頓時在場的所有農(nóng)夫都僵在原地,如喪考妣一般,不能理解嬴駟所說。
既然不賣,那研究出這東西有何用處?
嬴駟轉(zhuǎn)過身,看著這群百姓的丑惡嘴臉,冷冷一笑,繼續(xù)道:“寡人就是將這播種機放在風(fēng)雨中,被風(fēng)吹爛了,被雨打碎了,也不賣給你們這些賤民!”
“—――”無數(shù)百姓,心灰意冷!好像在這秦國,都是王上在欺負(fù)百姓,他們似乎,沒做過什么對不起秦國的事。
可王上態(tài)度堅決,不容商量,顯然是正在氣頭上!丟下這兩個字之后,嬴駟竟然直接上了轎子,讓人拿起手扶播種機,回新宮去了。
望著那轎夫蹣跚的背影,無數(shù)百姓想不通啊。
“究竟是何人招惹王上了?”
“不知道啊,總之是造孽,王上研制出的手扶播種機,簡直就是百余年來的神物�!�
“是啊,就因為咱們這些賤民的愚蠢,王上竟然都不售賣,這對于我們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一群人咬牙切齒,眼中閃過怒火,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只能垂頭喪氣的回家去了。
回城途中,張懋一直跟在嬴駟身后,寸步不離,竟然是惋惜起來:“王上,這么好的東西,卻不能物有所用,簡直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以為種地就沒有門道?
寡人給他們方便,他們卻在質(zhì)疑寡人。”
張懋又笑了笑,眨了眨眼睛,低聲道:“受到質(zhì)疑是應(yīng)該的,這至少說明百姓們還是相信王上,只是有些懷疑而已�!�
“懷疑也不行�!�
嬴駟在轎子里,身子跟著上下顛簸,冷聲道:“寡人要他們無條件的相信寡人�!�
若想要百姓無條件的相信君王,除了君王真的愛國愛民、勵精圖治之外,還要八面玲瓏。
要說出好話,讓百姓們沉浸其中,五體投地!這就好像你管理一個銷售團隊,除了收買人心,也要讓他們得到相應(yīng)的利益。
利益與人心相輔相成,則民心歸附,他們才會無條件的選擇相信你!當(dāng)然,這個過程是艱辛的!嬴駟想了想,道:“其實,寡人方才說的只是氣話而已,這手扶播種機,最終還是要賣給他們的。”
張懋松了口氣。
王上果然還是有那么一點良知的。
張懋捂著臉,不解的問道:“既然王上已經(jīng)決定售賣,方才在百姓面前,為何表現(xiàn)的那般絕情,要知道王上只要略微松口,便會讓他們感激涕零�!�
身為秦國的百工之長,張懋不是個灑脫之人,也想學(xué)習(xí)張儀的圓滑之道,可始終學(xué)不來。
畢竟,下臣與王上對話,要講究說話之道,也就是傳說中的奉承和拍馬屁。
不然,便會有唐突之感,甚至,哪句話萬一說錯了,腦袋可就要搬家。
嬴駟眉梢挑了挑,沒瞞著張懋道:“寡人那是為了讓手扶播種機賣更高的價格�!�
我靠,哄抬物價嗎?
嬴駟這么一說,張懋瞬間便是明白了。
今日,咸陽百姓已經(jīng)見識到了手扶播種機的神奇之處,并且心中產(chǎn)生強烈的落差。
但他們內(nèi)心愧疚,因為他們的無知,王上選擇寧愿讓手扶播種機爛掉,也不售賣。
若是忽然宣布售賣,就算是以高價售賣,那百姓得知,會怎么想?
他們第一時間去想的,肯定不是價格問題,而是再不買的話,不知道什么時候,嬴駟又不賣了。
所以你就是賣一百兩銀子一臺,他們也會照買不誤!這便是人心!張懋后怕,王上心機深沉,城府完全不是一般人能比,論起做買賣,他自愧不如。
不要說他,就是漪蔚又怎樣?
從沒在我秦國討過便宜!嬴駟靠在車?yán)�,怡然自樂:“其實,一輛手扶播種機的成本并不是很高,寡人便想定價二十兩銀子,看看售賣情況如何,如果不好的話,可以降價處理�!�
處理個屁?
張懋黑著臉,你如此拿捏人心,那些百姓巴不得播種機一出來就一搶而空,還會等降價?
陰險!不過說起這件事,張懋又想起了嬴駟的許諾,笑瞇瞇的問道:“王上說話,算話否?”
嬴駟皺眉:“你說哪句話?”
“王上曾說過,若是手扶播種機成功了,就把頭功記在我身上,不知道將來若是賺錢的話,我能分多少?”
“寡人說過這話?”
嬴駟老神在在的樣子,面部表情卻是極其無辜,完全想不起來。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張懋就怕嬴駟言而無信,他為秦國賣力多年,可至今,連個像樣的賞賜都沒有。
氣不氣人?
“王上如此,老人心寒!”
嬴駟皺眉,啞然失笑:“心寒是吧,那寡人給你一些關(guān)愛,打是親,罵是愛,這句話聽說過沒,來人啊—――”
第253章瘋狂仰臥起坐
“王上,微臣想了想,還是不必了.”張懋苦笑著,心底深處油然而生一股恐懼感,強烈而又寒冷,讓人不由自主的開始哆嗦。
他為秦國做了多少貢獻(xiàn),就挨了多少次揍!每每想到此處,連藏在心底深處那一丁點的傲氣,也漸漸的被消磨殆盡。
嬴駟不禁失笑:“那怎么行?
百工大人是我秦國的功臣,是寡人依仗的心腹,若不賞,你這狗東西會不服的�!�
張懋沉吟片刻:“微臣不敢,王上讓老臣掌管工坊,已經(jīng)是最大的恩賜,微臣不敢多要�!�
他一面赫顏解釋,一面用袖子輕輕擦著額頭冷汗,臉色瞬間蠟黃,不知所以。
有些事,關(guān)心則亂!嬴駟面色古怪起來。
你這狗東西可真是有意思,要賞賜的是你,推遲的也是你,天天做一些狗屁倒灶的事。
“真不要了?”
“微臣為王上肝腦涂地,都是應(yīng)當(dāng)做的,不敢貪功!”
張懋苦笑:“王上若日后還有吩咐,微臣依舊不敢怠慢,賞賜什么的,王上愛給就給,不給的話,微臣也不挑。”
張懋心里,竟有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越是謙讓,嬴駟便越是會看重于他。
于張懋而言,家財萬貫又能怎樣,財富又不能下崽,相比于周身富貴,他更喜歡青史留名。
身邊跟著一堆歪瓜裂棗的弟兄們,如何讓世人瞧不起,那就是王上給咱機會多制造點東西。
于世間揚名,萬古不朽!嬴駟放下轎簾,不看外面,只是一個人自言自語:“行了,你的努力寡人看在眼里,自不會虧待你,手扶播種機你抓緊量產(chǎn),農(nóng)耕時節(jié)就要到了,今年要多屯糧,寡人料定,來年秦楚之間必有一戰(zhàn),寡人要一戰(zhàn)若其國力,讓楚國成為偏安一隅的小國。”
張懋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躬身道:“微臣領(lǐng)命!”
回到工坊之后,工人采取兩班倒的制度,日夜不休,工坊生產(chǎn)越來越趨于規(guī)范化。
自打成立以來,工坊不斷的擴大規(guī)模,招收工人,甚至解決了一些游民無工作的問題。
百姓存活于世,無非就是為了混口飯吃。
吃飽穿暖,便不會造反!所以工坊也算是為社會安定做貢獻(xiàn)。
忙碌了半個月,春耕時節(jié)真的要到了,張懋也晝夜不停的打造出了近千副手扶播種機,拿到西市售賣。
當(dāng)咸陽城西市的農(nóng)副市場出現(xiàn)手扶播種機的時候,百姓們的心態(tài)是爆炸的。
臥槽,什么情況?
王上不是說不賣嗎,現(xiàn)在怎么擺出了近千個?
看來手扶播種機的數(shù)量很多嗎,如此便看看形勢,不著急購買入手。
所有人都秉承著這個態(tài)度,所以即便賣坊前面人流擁擠,水泄不通卻無人購買。
場面很是尷尬。
“這便是手扶播種機?”
“是啊,半月之前,我秦國還只有一副,可如今再看,竟然已經(jīng)是上千副,看來,這東西制作起來并不難�!�
“這價格是王上定的吧?
20兩,這也太貴了!”
“先別著急入手,觀望觀望,反正還剩下這么多,怎們也不著急�!�
話音未落,便見賣坊之內(nèi)走出來一個人,將20兩的牌子摘了下去,換成了30兩。
納尼?
就這么一盞茶的功夫,物價便如此飛漲,這是哄抬物價,會導(dǎo)致通貨膨脹的。
這下子,所有人都不鎮(zhèn)定了,甚至方才那些勸百姓觀望的人還被埋怨。
“都怪你,讓我多花了十兩銀子!”
“趕緊入手,說不定一會兒又漲價了�!�
“你可真是睿智啊�!�
不少人的內(nèi)心深處,開始瘋狂仰臥起坐!一時之間,烏泱泱的人向著賣坊之內(nèi)涌進(jìn),搶奪數(shù)量有限的手扶播種機。
沒到一天的時間,便賣出了數(shù)百臺,而且,除咸陽之外的其他郡縣也有人在來購買的路上。
令張懋沒想到的是,手扶播種機竟然是如此風(fēng)靡。
場面一發(fā)不可收拾,賣坊之前造成了哄搶。
有兩個坐在酒肆之中喝酒的年輕人,見到眼前發(fā)生的一幕,心緒煩亂。
“怎么辦?
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老爺?”
他是個瘦子,面色蠟黃,又穿著一身褐色常服,整個人就像是剛從坭坑里走出來一樣,毫無精神。
在他對面,則是坐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光著上半個身子,臉上有一刀疤。
頷下胡須,根根粗如鋼絲。
他大口大口嚼著羊肉,將一口秦酒灌進(jìn)腹中,因為嘴里塞得太滿,差點噴出來。
良久,將手頭羊腿啃的干凈,這才道:“老爺說了,讓咱們盯得仔細(xì),說這秦王就跟個狐貍一樣,特別能算計人。”
“你小點聲?
腦子有病是不是?”
瘦臉男子左顧右盼,渾身后怕,在咸陽城說秦王像狐貍,你可真是膽大。
“你說俺干啥?
這不是老爺說的嗎?”
刀疤臉大漢一臉不忿,明明就是實話,干嘛不讓說,他這個人最煩的就是說假話。
瘦臉男子很鐵不成鋼的道:“老爺說的你也不能亂說,你知不知道,你再這樣口無遮攔下去,老爺會被你搞死的。”
刀疤臉大漢不以為意,哈哈一笑道:“不怕,咱家老爺乃是戰(zhàn)國第一巨富,家財萬貫�!�
瘦臉男子覺得腦袋瓜子被驢踢了一腳。
就這刀疤臉,這輩子就只配當(dāng)個打手,完全沒腦子,智障一樣。
沒錯,他們口中所說,就是戰(zhàn)國第一富商,漪蔚。
漪蔚已經(jīng)很久沒來咸陽,他覺得自己與咸陽八字不合,只要出現(xiàn)在咸陽,就一定遭殃。
所以,他才派兩個下人前來咸陽打探消息!雖然購買宣紙被雨水打爛、購買煤石被一把火焚燒殆盡,可咸陽就是這么神奇的地方,老是有新鮮的事物層出不窮。
漪蔚心里還是放不下這個商機!最近又聽聞秦王設(shè)計了一個名叫手扶播種機的東西,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瘦臉男子道:“你看,方才買這播種機的人極多,這么一會的功夫,就賣出了幾十輛,而且都是農(nóng)民,足以說明,此物對于農(nóng)工很有幫助,你速去將此事報知老爺,讓他入咸陽找秦王洽談�!�
大漢擦了擦手上的油,笑瞇瞇的起身走了。
第254章我王乃梟雄
卻說嬴駟在酒池肉林享樂幾日過后,倍感心情壓抑,就好像有一股怨氣積聚在心中,釋放不出來。
有些時候太閑了,反而會蛋疼!嬴駟就是典型的暴發(fā)戶心態(tài),憋得時間太久了,難受復(fù)難受,又無處發(fā)泄。
一來二去,他便想要出去散散心透透氣。
手扶播種機已經(jīng)售賣有一段時間,也不知道那些購買的百姓反響如何。
干脆,這一日嬴駟走出很遠(yuǎn),大約是咸陽城外幾十里,有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小村落。
因為相比于其他郡縣,小村落到咸陽還算是近的,近水樓臺先得月,他們便也購買了播種機。
嬴駟便裝出行,隨行只帶了白起一人,穿戴打扮稀松平常,看起來像是商人。
想要探聽到百姓的心里話,就不該讓百姓知道自己的身份。
要不然,說出來的話就都會昧著良心,沒有任何的參考價值。
在村口田前,有一僻靜茶肆,裝扮簡陋,不過是幾根漆黑的木柱,頂起一個草棚。
城外開茶肆,人流稀少,生意自不如城內(nèi)。
可老板賺的就是閑錢,田間立肆,為的就是那些干累了活的百姓休息的時候討杯茶喝。
今日,茶肆的生意格外冷清。
據(jù)說不少百姓都購買了王上研制出來的手扶播種機,這玩意有魔力一般。
即便是七八十歲的老叟,用其在田壟之間播種,整個上午,竟不覺得累。
雖說茶肆不起眼,但嬴駟喜歡這種‘古道西風(fēng)瘦馬’的意境,便進(jìn)入其中落座。
坐下后,嬴駟只是簡單的要了一壺?zé)岵琛?br />
在隔壁桌,坐著個老瞎子,衣衫襤褸,腳上的草鞋,也已經(jīng)破了幾個大洞。
他面前擺放著一碗濁酒,光看樣子,就有些滑稽可笑。
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朗聲道:“今日老朽不說那兒女纏綿,不說那無雙智謀,只說我王千里入楚,殺人放火之后全身而退�!�
啪!話音未落,老者手中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了一塊青石,狠狠的拍擊在桌面上。
原來是說書人!嬴駟一怔,拿起一碗涼茶喝下,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就不能說點寡人的豐功偉績?
在楚國那裝逼打臉,說出來簡直是太不過癮!四維靜謐,老先生也不管有沒有人互動,將那根已經(jīng)磨得光滑生亮的木棍抱在懷里,繼續(xù)道:“時勢造英雄,一個時代,怎么可能沒有一兩個梟雄出現(xiàn),我王,便是這世上唯一的梟雄!”
“—――”老先生閉目而談,口若懸河,一氣呵成,猶如小橋流水婉轉(zhuǎn),不聞鏗鏘之音。
嬴駟有些佩服這老年說書人,如今的咸陽城外方圓百里,別說議論嬴駟,敢提名字的都沒有幾個。
這個時代,胡亂抨擊朝政,因言獲罪的可是并不在少數(shù)。
可老人不怕,他如今孑然一身,只能靠著這點手藝謀生。
他口中說的這段事跡,也是道聽途說,與真像大有出入,老先生也稍作潤色了一般。
可是這些百姓,消息并不靈通,加上故事的主角是秦王,噱頭不小。
哪管真假,閑暇之余,便都聽得津津有味。
因此這老先生一開講,頓時吸引來一群人,他們竟然是連手上的農(nóng)活都給放下。
茶肆的生意也跟著好了起來,這也是為什么不管說書人多臟多亂,老板就是不趕他走的原因。
老先生講到嬴駟入了楚國郢都之后,因為有人說秦國的壞話,竟然當(dāng)街拔劍殺之!這一番英雄氣魄,讓所有茶客們都入了神,原本想要去干活的農(nóng)夫也故意停下了動作。
故事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鍵時刻“楚國左徒屈原得知我王入楚之后,派出大量章華臺護衛(wèi),意欲捉拿我王,以簽訂城下之盟,你們猜怎么著?”
他這一問,根本就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倒是驚‘咦’聲鋪天蓋地。
老先生微微一笑,不再賣關(guān)子,繼續(xù)娓娓道來:“我王恰巧碰見了外出的鄭妃,竟然挾持鄭妃,出的楚國都城。”
這一番話下來,迎來了無數(shù)的喝彩之音,也為老者帶來了淺薄的收入。
“明日,老朽將講述我王入韓國,將那武安侯韓鵬一家滿門滅掉,又追殺敵軍百里的故事,咱們不見不散�!�
百姓們美滋滋的,雖然都沒回應(yīng),但明日的故事想來是要比今日的更加刺激。
來就來了,也沒有多少錢,農(nóng)耕之余聽聽書,也不啻為一種好的消遣。
嬴駟聽完,茶肆之內(nèi)的百姓們也消散了不少,對白起示意了個眼神,輕聲道:“去,跟那老先生說寡人要請他哈酒�!�
白起會心一笑,匆忙向著那老人走去,老人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準(zhǔn)備離開。
卻不知白起忽然攔住了他的去路,輕聲說道:‘老先生,我家掌柜的想要和您共飲一杯。
’老瞎子思來想去,考慮了有半盞茶的功夫,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他已經(jīng)是半截入土的年紀(jì),老骨頭一把,應(yīng)該沒有人會謀害他。
再說了,他只靠說書賺點碎銀子,沒招誰沒惹誰,世人自然也沒有濫殺無辜的道理。
老瞎子走到嬴駟身前,坐下,滿是老繭的手在桌面摸了摸,碰到了酒碗,一飲而盡,這才道:“謝官家賜酒,老朽就只會說書,無以為報,改日官家若想聽哪段故事,直接說便是�!�
“都是些小錢,老人家不必掛記在心,請人喝酒,人之常情�!�
話說到一半,嬴駟忽然倒抽一口冷氣,問道:“你看不見,卻又為何知道我是當(dāng)官的?”
“小人不但知道公子是當(dāng)官的,還知道公子是個大官。”
“哦?
這是為何?”
老瞎子用木棍點了點地,不疾不徐的說道:“是方才請我吃酒的年輕人,他雖然年紀(jì)不大,可言語之中帶著濃重的殺氣,若小人所料不錯,應(yīng)該是一位將軍,能讓軍營的將軍言聽計從,還不是大官嗎?”
嬴駟爽朗笑道:“沒錯,是這個理,跟老先生說話,真是暢快,來來來,我敬先生一杯�!�
說完,兩個人竟然是一飲而盡。
第255章草民叩謝我王
老叟靠說書為生,收入淺薄,自然也沒什么積蓄。
平日來這田間茶肆,都是喝劣茶濁酒,沒想到眼前這位公子格外大方,要了一壺好茶,一壺好酒。
老叟意猶未盡,自斟了一杯,嘶了一口,慢慢回味,滄桑的面龐露出一個會心的笑意:“公子出手闊綽,想必是有話要問老朽吧?”
嬴駟一愣,心情倒是輕松閑適,他微笑道:“老先生所講的,可是秦王的劣跡?”
年過花甲的說書人搖頭道:‘非劣跡,老朽倒是更認(rèn)為這是我王在向天下展示我秦國國力呢。
’嬴駟一時間不解,竟然沒領(lǐng)會到這句話的意思,問道:“那不知在老先生眼中,秦王是個怎樣的人?”
“老朽不敢妄議我王,但若是中肯的評價,老朽認(rèn)為我王乃是天下第一王;我秦國自打立國,經(jīng)歷數(shù)代君王,到了惠文王這一代,舉步維艱的情況方才好轉(zhuǎn)不少,如今,我王又用能將、興工業(yè)、促農(nóng)興、開煤礦,秦國安詳,百姓富足,這都是我王的功勞啊�!�
嬴駟喃喃道:“老先生說話就是中聽,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秦王不僅愛民,還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簡直萬人迷!”
“—――”“對了老先生,你已這般年邁,該在家養(yǎng)老的,為何還要如此辛苦賺錢?
對了,家中還有何人�。俊�
老先生伸手摸了摸手背上的刀傷,想到了一段往事,唏噓道:“犬子18歲的時候就死在了戰(zhàn)場上,我為了救他,被魏軍射傷了雙眼,也成了瞎子�!�
想想往事,猶在昨昔。
嬴駟心頭一震。
他這才注意到,老叟那漆黑如干柴一般的枯枝手背上,有一道不起眼卻也無法掩蓋的刀傷。
看起來,似乎是不輕。
想必也是當(dāng)年救兒子的時候被魏軍所傷,而這雙眼睛,竟也是瞎在了戰(zhàn)場上。
嬴駟聲音低沉,眼中流露出關(guān)懷的情感,苦澀問道:“令郎男子漢,為保秦國山河而亡,老先生心疼否?”
老叟似乎也被觸動心弦,說話再沒半點顧忌,直爽笑道:“說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當(dāng)年他第一次從軍營回來,滿身是傷,就差沒痛的哭爹喊娘�!�
“可是,他總是面帶笑意,說在軍營中誰若是哭了,便會被身邊的兄弟們當(dāng)成娘們�!�
“咬咬牙也就忍下來,老朽當(dāng)時想罵他、又想揍他,可回頭想想還是下不去手�!�
“老朽放心不下,便和他一起參軍,本想保護他不被敵人所迫害,沒想到,還是拗不過天命�!�
“秦魏河西一戰(zhàn),在趙云將軍的帶領(lǐng)下,我軍大勝,可我兒卻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回不來了�!�
嬴駟喝了口酒,臉色陰沉,又低聲問道:“老先生怪不怪秦王?
恨不恨秦王?”
老先生苦笑,搖了搖頭。
憎恨秦王?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王上身居高位,就該為秦國多想多做,若沒有身后這幫人前赴后繼的拼命,秦國必不能長久。
“王有王的苦,臣有臣的怨,我兒雖為秦國犧牲,可是王上并無過錯,若我王蒙難,老朽依舊義無反顧,將再次提起兵戈,為我王拼命!”
嬴駟聲淚俱下。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出來不過是想看看手扶播種機的影響,卻是碰見了秦國老卒。
老叟喝了口酒,猶豫了一下,又喝一口,緩緩開口道:“秦國多戰(zhàn),這是難以避免的,山東六國虎視眈眈啊,王上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的策略是正確的,秦國這輛戰(zhàn)車,從來都是碾壓他國的;哼,我秦國的鐵軍可是不好欺負(fù),有我王執(zhí)掌秦國,那些賊國休想踏入我秦國一步!”
嬴駟心情這才好了點,他問道:“老先生,我秦國有規(guī)定,但凡是因為戰(zhàn)事身體有恙的,可去朝廷領(lǐng)銀子,每個月三兩呢,雖然不能吃大魚大肉,但是活下去沒問題�!�
“我這把老骨頭,就不給秦國添麻煩了,靠著手藝賺點,也能養(yǎng)活自己,要打仗了,秦國需要的銀子也不少�。 �
嬴駟沒說話,舉起了酒,輕聲道了一句:“來來來,老先生,咱們喝酒!”
目盲說書人也舉起了碗:“來,喝喝喝!”
老叟說的盡興,有點口無遮攔,自言自語道:“說實在話我們這些老家伙都該死了,活在這世上,需要吃喝不說,還需要人照顧,這是給我秦國增加負(fù)擔(dān),要不是舍不得我秦國的風(fēng)土人情,老朽早就自盡了。”
嬴駟回過神,愧疚說道:“千萬不可這么說,老先生一聲為了秦國,秦國不會忘記老先生的。”
老叟搖了搖頭,用秦國的腔調(diào)道:“說什么忘與不忘?
老朽做事,都是為了對得起良心,只要秦國能夠安定,就算是被百姓誤解又能怎樣?”
他雖然聲音很低,但是這些話明顯是發(fā)自肺腑。
“就好像世人看待我王,都說我王是暴君,殺人如麻,可對百姓呢?
我王是格外的好,秦王愛民皂、香水,還有如今這手扶播種機,在其他國,這都是沒有的福利。”
嬴駟再也沒打斷老叟的說話。
兩個人,一個說,一個聽。
就這樣安逸的坐在茶肆里,淺飲慢酌,優(yōu)哉游哉。
哪有不散的席?
黃昏時分,嬴駟起身,結(jié)了酒錢,起身告辭之后,背著手又再一次悄然而去。
此次出行,沒有引起任何風(fēng)波,甚至很多秦廷的大臣都不知。
那茶肆的老板接過嬴駟給的銀子,見嬴駟遠(yuǎn)去,這才湊到說書人身邊,道:“老先生,你可真是我的貴人�!�
“賺錢了?”
老叟道。
茶肆老板嘿嘿一笑:“不多,但剛才這位公子這一擲千金,夠我平時忙活半個月的了�!�
老叟將最后一口酒咽下,臉色紅潤。
“對了,老先生,你可認(rèn)識方才那位公子?”
茶肆老板問道。
目盲說書人搖了搖頭。
茶肆老板道:“我也不認(rèn)識,只是他身后的那位侍從,有點眼熟,怎么看怎么像白起將軍。”
白起?
說書人如遭雷劈。
能讓白起將軍作護衛(wèi)的,會是誰?
“快,快告訴我,剛才那公子往哪個方向去了?”
茶肆老板拉著說書人的手指了個方向。
卻見那說書人熱淚盈眶,五體投地的嘶吼道:“草民叩謝我王!”
只留下茶肆老板一臉懵逼。
第256章路見不平
嬴駟離開了小山村,目盲說書人的話卻在他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消散。
他總是抱怨百姓不能理解他,總是對他有誤解。
卻不曾想,目盲說書人的兒子因戰(zhàn)爭而死,而在這位老人心中,最崇拜的人依然是秦王。
一路上嬴駟和白起都沒怎么相互聊天。
進(jìn)了咸陽城后,天色已晚,嬴駟有些饑餓感覺。
咸陽城在梅長蘇的治理之下早就夜不閉戶,夜生活五花八門、多種多樣。
觸目所及便是一家小酒館,大魚大肉吃的膩了,吃一口這民間的風(fēng)味,也是極為愜意的事情。
不曾想!兩個人剛到門口,就看到鬧哄哄的,許多兇神惡煞的青皮無賴在外面叫罵。
聲音不絕于耳,粗話、野話、不堪入耳的污穢之言層出不窮,聽的人直皺眉頭。
酒館掌柜的正彎腰賠笑,在向著為首那流氓賠禮道歉,將一小囊銀子有意無意的遞送過去。
五大三粗的彪悍漢子冷笑著,接過那癟到不能再癟的錢袋,狠狠的摔在地上。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頓時引起一陣驚呼,掌柜的被嚇得夠嗆,身后一個個頭不高的閨女梨花帶雨的哭著。
在嬴駟眼中,拓土是國事,家務(wù)事也是國事!所以既然見到了,就不能坐視不理。
一家不治,安治一國?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嬴駟與身邊的百姓相互詢問,總算是知道了一個大概。
市井并不像嬴駟想的那樣平穩(wěn)安逸,在梅長蘇照顧不到的地方,還是會有星點摩擦。
這掌柜的姓劉,只靠經(jīng)營這小酒館為生,不說大富大貴,溫飽不是問題。
而他身后那個梨花帶雨的小姑娘,就是他的獨生女,叫劉巧娘!古代取名字就是這樣,父母自以為有文化,實際上土到掉渣。
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一事無成的壯漢趙念人群中見到了劉巧娘,見模樣長得不錯,就上去摸了吧屁股。
別說,手感好到驚人!本想揩完油就走,沒曾想這小丫頭性子火辣,上去就是一記耳光抽在了趙念的臉上。
這趙念不氣反喜,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小娘們一見鐘情了,從此朝思暮想。
第二日的時候,自己就曾上門提親。
但掌柜的是體面人,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家女兒嫁給青皮無賴,死活不同意。
來來回回三四次,趙念都是吃了閉門羹,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召集身后弟兄便‘大兵壓境’。
店里的伙計見有人來鬧事,膽子不小,便上去試了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