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開始對她語氣熱情也是為了女兒的婚事。
葉大富還記得安慰女兒：“沒事，以后爹娘給你們姐妹攢豐厚嫁妝，給你尋更好人家。”
家里人這是在安慰自己，
葉盞心頭暖流涌過，反過來寬慰他們：
“王家三人，貪小便宜的奸猾當(dāng)家人、懦弱貪利的婆母、窩囊藏在爹媽背后的兒子，哪個是好相與的？倒不如沒了這些人更清凈�！�
她是真心不想要這門婚事。
“不過……萬一他家兒子真被貴人榜下捉婿走了呢？”
葉大富素來心大，此時卻對著掛在大相國寺檐角的夕陽難得惆悵了起來，
“咱家眼看著是不景氣了，頂著個賤民的名頭，以后孩子們不好婚配呢�！�
“不會，我們以后肯定過得比他家好�！比~盞握起拳頭，“那起子踩低捧高的小人，我還不信比不過他們！”
宓鳳娘撿起掉落地上的酒盅笑了起來：“還是我家女兒能耐，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的小娘子！以后啊就承你吉言，我們家在三十三天上，甩那王家在九十九地下！”
撿起酒盅后她也不消停，轉(zhuǎn)而去哄走那些圍著看熱鬧的街坊路人：“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一個個挾著□□趕緊撒開！”
第6章
不過，要用什么途徑才能致富呢？
葉盞思忖著：自己在穿越前是個廚子，手上的技藝還在。
大宋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汴京是當(dāng)今世界最繁華的都市，
所以古代比較稀缺的豬油、調(diào)料在城里也處處可見，不愁沒有調(diào)料。
宋朝普及了鐵鍋，炒、煎炸等炒菜方式出現(xiàn)，做現(xiàn)代菜不至于太突兀，
再者，汴京市民有下館子的習(xí)慣，
綜上，開一家食肆最好。
打定了主意，葉盞就起身往外面市集上逛了一圈。
這一趟大開眼界。
街面上煎炸炒烹多種烹飪手法都有，
食材也從荔枝到腰子一應(yīng)俱全，
甜點(diǎn)冰飲火鍋川菜都能尋到，
穿越女最愛三板斧：豬雜下水、鹵菜、火鍋，在這里全部都有！
市井熱鬧，到處叫賣各色美食：果脯、蜜餞，
爆米花、湯圓、
餛飩、面條、疙瘩湯，
煎肉、炸貨、炒菜。
葉盞看得瞠目結(jié)舌。
就連街邊小攤也都盤盒器皿講究，甚至店面還有外賣服務(wù)，
想借穿越者的身份嶄露頭角只怕是難！
葉盞逛完一圈已經(jīng)放平了心態(tài)：
看來不能靠穿越者身份致富了。
制玻璃、找辣椒，對她而言更是難上加難。
脫離了現(xiàn)代工業(yè)體系，她的生存能力不一定勝過古人。
思來想去，最后葉盞還是給自己打氣：
只要自己放下穿越者的傲慢，將飯食做得精致可口些，想必也能招攬顧客。
想通了這一點(diǎn)，葉盞便專心致志思索做什么。
大酒樓，也就是民間所說“正店”，賣酒需要官方許可，還要大價錢年檢，更別提打點(diǎn)各處關(guān)系、購置家產(chǎn)花費(fèi)，據(jù)說一天租金便要兩貫！
開個小點(diǎn)的腳店，租金一個月15貫，每天就是500文。
“拍戶”②更便宜點(diǎn)，但價格從一個月五貫到一貫不等。
還要去“商稅院”進(jìn)行登記，獲得官方認(rèn)可。
看來在古代施展拳腳，也有諸多煩惱。
葉盞決定先擺個流動小攤。
這種流動小攤只要在街道司備個案，經(jīng)營不占道不過表木就能開張。因此城里百姓有要臨時補(bǔ)貼家用的便都做流動攤販。
主營業(yè)務(wù)是炒面，客戶嘛，就以市井平民為目標(biāo)群體。
此時大宋已經(jīng)發(fā)明了面條，各種澆頭豐盛，不過葉盞轉(zhuǎn)了一圈沒有看見炒面。
因此她的小攤主營業(yè)務(wù)便是——炒面。
當(dāng)然為了保底，小攤經(jīng)營湯面和炒面兩種，以免客人們吃不慣。
“炒面？”玉姐兒琢磨，“是將面粉炒熟當(dāng)干糧？”
葉盞莞爾一笑:“你嘗嘗便知�！�
她決定先做給家人們嘗嘗滋味，畢竟他們更熟悉汴京市民的口味。
白面活成團(tuán)后手搟成薄薄圓片，再卷起來拿刀切條，切完后單手抖開，撒一把金黃雜糧面便做成了手搟面。
手搟面煮熟后過涼水，沖刷得干凈清爽。
白凈面條一綹一綹撈在陶盤里整整齊齊，玉姐兒經(jīng)過忍不住抽了一根送進(jìn)嘴里：“真香��！”
被宓鳳娘聽見，念叨一句：“玉姐兒你這饞病可得改改，小娘子不能嘴饞，不然饒是你親娘是媒婆都不好給你說親事……”
“嗯嗯�！庇窠銉汉鷣y應(yīng)兩聲，小聲問葉盞，眼睛亮晶晶的，“妹妹，這就是炒面？”
妹妹第一天回家做的菜肴那叫一個美味，讓她對接下來的菜品充滿期待。
“還沒呢�！比~盞撈出了水盆里養(yǎng)著的大鯉魚。
汴京城內(nèi)水系眾多，魚也便宜，大大小小的碼頭都有人賣魚，她在碼頭上找了位漁翁花費(fèi)十幾文錢買了條鯉魚。
先把鯉魚大刀劈成小塊，用淀粉上糊煎好，可惜家窮柴火和油要珍惜著用，不然這鯉魚最好是切塊油炸過才香。
玉姐兒在旁繞著鍋轉(zhuǎn)圈：“甚時候能吃？”
“再等些時候�！比~盞隨手將剃掉的魚骨拿來熬湯，隨后準(zhǔn)備再次起鍋燒油，
她從櫥柜翻出上回?zé)捄玫呢i油：“曖？”
雪白的豬油已然凝固，上面一個大洞，形狀正好是油渣模樣。
玉姐兒撓撓后腦勺：“是我嘴饞，偷吃了一回�！�
葉盞這幾天相處已經(jīng)知道雙胞胎姐姐有個嘴巴饞的毛病，抿嘴笑笑，從碗里又夾出一塊油渣給她。
玉姐兒眼前一亮，珍而重之送進(jìn)嘴里，專心致志看葉盞做菜。
葉盞拿勺挖一小勺豬油放進(jìn)鍋里。很快豬油就開始滋滋作響，在烏黑鐵鍋里慢慢融化成液體。
隨后葉盞投入荊芥和紫蘇、蘿卜籽、蒜苗等開炒，
昂貴的調(diào)味料她買不起，只能拿這些調(diào)味香料來替代，好在宓鳳娘在死胡同的角落撿了不少別人丟棄的陶盆陶缸，里面填滿土種滿了各種蔬菜。
香料在鍋里煸炒后漸漸散發(fā)出好聞的氣息，玉姐兒吸吸鼻子：“香！”
葉盞又將備好的豬肉末倒進(jìn)鍋里開炒，
豬肉在城里不算昂貴，算是尋常百姓吃得起的肉類。如今劁豬技藝也算完備，因此豬肉并無膻味。
看著鍋里豬肉末慢慢變色，微黃色水樣的油脂融化出來，投入豆醬，
再在炒好的佐料里倒入面條翻炒，
很快雪白的面條就沾染上了鍋里的醬汁變得金黃，
“香！”玉姐兒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葉盞起鍋，將魚排鋪在上面笑道：“這道魚排臊子炒面做好了�！�
油亮褐紅色的紅燒汁，已經(jīng)全部被雪白的手搟面吸收，變得微焦褐黃。
再撒上嫩綠芫荽、雪白的小蔥段，混合炒制后微深綠的荊芥和紫蘇、蒜苗，
讓玉姐兒喉頭動了好幾下：“我來盛飯端碗！”
她是個急性子，早冒冒失失開始熄火舀菜端碗。
葉盞也將沒用完的柴火拿出灶房，放回墻角的柴火堆，卻被宓鳳娘叫�。骸氨K姐兒，怎么每日都吃得過年一樣講究？”
女兒往柴火堆前拿了兩回柴火，宓鳳娘覺得這事不簡單。什么飯這么耗柴火？
“孩子愛吃是福�！比~大富開口，可在瞥見渾家臉色后立刻改口，“盞姐兒，過日子可不能這般大手大腳�！�
“你若是饞，不如就讓玉姐兒帶你去酒肆也做個焌糟娘子，每日里也能蹭點(diǎn)好吃好喝�！卞跌P娘疼女兒是疼，但全家的日子要過啊。
“爹娘，我做這是為了擺攤，先試試菜�！比~盞趕緊出言解釋。
“擺攤？”二老果然捧場，“敢情好，孩子如今也長大了�！�
可葉盞去室內(nèi)搬矮凳出來早了，就聽見爹娘在樹下嘀咕：“孩子萬一不是這塊料呢？”
葉盞一笑：“爹娘，吃飯了！”
鮮美醇厚的魚香，再加軟滑面條。家人吃完后都說好。
“拋開浪費(fèi)不提，這碗索餅的滋味不錯�！比~大富剔剔牙，給妻子倒一盅濁酒。
“還有嗎？”就連平日里靦腆懂事的二哥都忍不住加了一碗。
玉姐兒吃得連聲稱贊：“這比我常出沒那幾個酒樓的東西都好。”
玉姐兒慣常出沒各色酒樓兜售小菜，見識不少，葉盞放下心來。
“這煎魚排臊子炒面便是我店里的主打菜了�！比~盞定下菜單，為防止有人不愛吃魚有人吃素又設(shè)定了其余兩種澆頭：一種是紅燒肉，一種是炒素丁。
魚骨熬燉的魚湯便是贈品，以免客人吃著炒面太干。
當(dāng)然，若是客人吃不慣炒面，她也能做這三種澆頭的湯面。
選好了菜品，接下來便是采購擺攤用品。
講究些的小攤會推個木車，車上砌著泥瓦灶，灶上煮著大鍋，即使是流動攤販仍然不失熱氣騰騰，
大哥聽了葉盞的構(gòu)思后胸膛拍得震天響：“這個容易。”
他出去了一趟，不知從哪里推過來一輛車：“先前陳大有小舅子賣羊頭肚肺賠了本，妹妹拿著用便是�！�
那輛太平車四輪，平板上鋪一層泥土，上砌了一個灶臺，旁邊還能放置個紅泥土爐。
四周的車圍可以放下，兩角有立柱豎起可以支撐住太平車。車子本身有兩道牛皮加固的麻繩，方便拉車。
“每日妹妹出攤，便由我們兄弟幫她推拉到街巷，到晚上收攤時我們再去，也免了不懷好意的宵小�！苯鸶鐑洪_口出主意。
“這敢情好。”玉姐兒拍手，“我每日下工也能去幫忙�！边�能順便吃點(diǎn)剩下的邊角料。
“大哥，不知這車多少錢？”葉盞看著車倒很滿意，也沒忘了問價。
宓鳳娘先敲打兒子：“你這撒漫使錢的怪行貨子！不知哪里又使錢？可問了價不曾？”
“不要錢啊娘�！苯鸶鐑何桶�，“我那些兄弟們最講義氣，說好了是白給我使的。再說了，您別把我的衣裳弄臟，這捆邊可是銷金的呢！”
“家里窮成這樣你穿銷金？”宓鳳娘氣得又敲兒子一記，“你這好穿美衣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你妹妹們的妝奩還沒有著落呢！”
“我這不也是為了體面嘛。再說衣裳是鄭家大官人喝醉了酒贈予我的�！苯鸶鐑黑s緊把衣角折進(jìn)去，“至于妹妹們……”
他一笑：“包在我身上！我保管給妹妹們豐厚妝奩，光是那裝衣服的箱子就好幾個，滿當(dāng)?shù)绞侄疾宀贿M(jìn)去！”胸膛拍得震天響。
第7章
宓鳳娘被兒子逗得“噗嗤”一聲要笑，卻生生憋了回去：“就憑你給外頭那些幫閑們大手大腳花錢的勁頭，只怕也難�！�
“娘，我今晚又不回來了。”
金哥兒一看娘又要翻起陳年舊賬，腳底抹油就想要開溜。
宓鳳娘眼疾手快拉住兒子搖搖頭：“幾個子女里要數(shù)你最講究穿衣，又愛結(jié)交那些幫閑抹嘴不本分的人，我是擔(dān)心你啊……”
“老大好穿，玉姐兒好吃，小幺又好學(xué)，這幾子女當(dāng)真是什么脾氣都有�！闭诳赃昕赃旰湍嘈扪a(bǔ)掉了角土灶的葉大富趕緊寬慰妻子，“俗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
宓鳳娘哼了一聲沒說話，繼續(xù)喝酒。
金哥兒逃過一劫，摸摸鼻子坐在一邊做了個大喘氣的動作。
葉盞在旁邊打下手，給爹遞過去一個小鐵鏟，一邊小聲問：“我記得那天王員外……”
“呸！什么王員外，叫他王四！”宓鳳娘酒盅拍桌上。
“我記得那天王四說大哥以前在私塾里讀書被夫子稱贊……”葉盞想起王家退親時說大哥從前是神童。
“可不就是。來是四里八鄉(xiāng)出名的神童，因著家里這些事……”說起這個宓鳳娘就心痛，“要不是家里敗落沒錢給你大哥讀書，說不得他現(xiàn)在也是秀才了。”
“都是因?yàn)槲摇比~盞和泥的手一停，家人散盡家產(chǎn)尋她才側(cè)面導(dǎo)致了大哥的悲劇。
“妹妹別這么想�！苯鸶鐑洪_口，“當(dāng)初全家每個人都想尋你，再說了，夫子也就是客套話，我真一直念書說不定屢試不中，現(xiàn)在家里傾家蕩產(chǎn)給我湊考資呢。哪里有現(xiàn)在快活恣肆？”
“別渾說�！卞跌P娘佯裝白兒子一眼，轉(zhuǎn)頭寬慰女兒，“盞兒你莫往自己身上攬，你哥沒進(jìn)學(xué)固然可惜，可你流落他鄉(xiāng)更可憐？”萬一被領(lǐng)去當(dāng)童妓，被打斷骨頭乞討，被活剮祭祀，被雜耍的養(yǎng)在花瓶里做花瓶美人，每一樣可能都讓她心驚肉跳。
“就是�！弊炖锝乐Ｓ圄~排的玉姐兒在旁邊插話，“那時候我們?nèi)胰诵睦镱^都不好受，銀哥兒覺得他不該拉肚子，金哥兒覺得他不該頑皮，我又恨自己跟金哥兒吵架，娘怨自己分神，人人都覺得是自己的錯，所以散盡家財大伙兒都愿意。”
“說到底都是人販子可惡！”葉大富狠狠將泥土拍在土灶上，“上回衙差說旬日長公主要在大相國寺做道場，我們也去燒香，答謝答謝菩薩�！�
葉盞含糊“嗯”了一聲，鼻音有點(diǎn)重。隨后就低頭猛刮膩?zhàn)�，仔仔�?xì)細(xì)連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等她做生意有起色，一定要好好彌補(bǔ)家人。
家人齊心合力，太平車上缺角的土灶很快就被補(bǔ)齊。
接下來就是買鍋了，葉盞想定制一口大鐵鍋炒面，再買一個小砂鍋煲湯。
到巷子口米鐵匠店里問了一圈，葉盞才發(fā)現(xiàn)這個時代鐵鍋這么貴！
一口最普通的鐵鍋也要300文，更別提定制了。
不過想想就明白了，此時開采和冶煉技術(shù)有限，金屬自然是稀缺品。
像碗、杯算是老百姓為數(shù)不多家當(dāng)里的金貴物件，就是因?yàn)槔锩婧薪饘佟?br />
“米老板啊，街坊鄰居的，你張口說個合適價。”葉大富當(dāng)仁不讓幫女兒講價。
“葉家兄弟，光是生鐵就要賣40文一斤呢�！泵阻F匠訴苦，“再說剛來了一批販子收購，清了我存貨，聽說這鐵鍋要是販運(yùn)到草原上足足值百兩銀子！能再勻出點(diǎn)給你我可是咬著牙少賺呢！”
最后在葉大富的唇槍舌戰(zhàn)下，說定了300文幫葉盞定制一口大鐵鍋。
買砂鍋便宜，只要40文就可。
買了鍋后便要布置食攤。汴京講究些的攤販都用青布傘撐開遮陽遮雨，攤旁邊床凳堆垛。
葉盞暫時買不起青布傘，只打算買點(diǎn)供食客吃飯的長桌并凳子。
但被宓鳳娘攔�。骸凹依镉鞋F(xiàn)成的桌凳，你拿來去便是。”
葉大富趕緊點(diǎn)點(diǎn)頭：“你娘說得對，我蹲著吃飯便是。蹲著吃更香哩！”
其余便是鍋碗瓢盆。
一個大木桶用來放煮好的面條，三個大陶盆用來盛放炒好的澆頭。
再就是粗陶碗和筷子。
這些簡單，銀哥兒尋到陶坊，撿人家燒壞有瑕疵的碗低價買了五十個，用稻草一捆拎回家。
炊具準(zhǔn)備停當(dāng)，宓鳳娘還特意洗了一個面口袋：“盞姐兒，開店可不能沒幌子�！�
幌子便是招牌，
來到大宋葉盞才發(fā)現(xiàn)街上并不是千篇一律的簡單招牌，
各家商鋪爭奇斗艷，用盡巧思吸引顧客：
鏡子店門口一串小鏡片做成寶塔風(fēng)鈴狀，太陽一照，鏡片到處反射波光粼粼；
賣剪子的門口掛一柄一米高布包縫制的剪子造型，黑色大剪子栩栩如生，讓人兩里地都能看到這就是剪子店；
大酒樓門樓用五顏六色的彩紙?jiān)筛魃G葉鮮花，講究些的直接用綢緞扎成牡丹花，讓人移不開眼睛；
鞋子店“各色鞋履”下畫一雙大靴子；
屠夫家門口豬尿泡像一串透明氣球一樣飄滿半個天空，風(fēng)一吹便隨風(fēng)飄動。
葉盞這小小的攤位也免不了要做些營銷手段。
大哥提筆幫忙在幌子上寫字：“葉二姐炒面”。
再請葉璃畫了一張碩大的畫，共有三碗面，
面上分別鋪陳臊子、紅燒肉、和魚排，
各種鮮艷顏色五彩繽紛，吸引眼球。
宓鳳娘還特意幫女兒用明礬漂洗一遍，防止褪色。
葉璃跟著巫醫(yī)學(xué)畫符學(xué)得不錯，這招牌畫下來栩栩如生，讓人口中饞蟲大生。
即使家人處處幫自己省錢，全套擺攤用品準(zhǔn)備下來也足足花了五百文。
還好當(dāng)初娘給葉盞留了一貫錢的私房錢，不然葉盞還真支付不起。
葉大富想要拿家里的錢給女兒花，卻被宓鳳娘攔�。骸靶值芙忝脦讉�，誰也不偏幫�！�
葉盞覺得娘親這法子好，不然家里就那點(diǎn)錢，給誰呢？
倒是葉璃和玉姐兒翻出私房錢給葉盞：“處處要花錢，你先拿去使�！�
銀哥兒掏掏衣袖不好意思舔嘴唇，他賺的每一分錢都交給家里了。
金哥兒掏出扇子：“我沒錢，可這扇子能抵不少錢呢�！�
卻被葉盞攔住了:“我如今自己有錢，若是不夠再跟兄弟姐妹們開口。”
購置食材倒不太花錢，葉盞采購了許多再加上肉魚也不過一百多文。
“怎的買了這許多？”宓鳳娘看著那些備菜嘖嘖稱奇。
除去炒菜用的蔥姜，還買了薄荷葉、荊芥、香菜、小蔥、紫蘇、茱萸、花椒、黃姜等各色蘸料。
葉盞買這些味道濃厚的調(diào)料，為的就是滿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葉大富看得一陣肉痛：“這也忒貴了些！居然還有胡椒粉？你可知道這一指甲蓋胡椒有多貴嗎？”
“京中飲食各有心機(jī)，有的拿銀器盛放，有的放入羊骨熬湯，還有的拿糟海蟹做澆頭�！比~盞跟爹娘解釋，“我要脫穎而出就須得有自己新意�！�
葉家爹娘雖然節(jié)儉，卻也知道做飯省料就不會好吃的道理，便悻悻然不再反對。
準(zhǔn)備好菜式便是給各色菜品定價。
葉盞決定，魚肉臊子澆頭是八文錢，紅燒肉澆頭七文錢，素面澆頭五文錢。
城中百姓日賺一百文到三百文左右，當(dāng)然更高的上不封頂，只不過葉盞所住這片平民區(qū)平日里消費(fèi)不高，葉盞定價便也往經(jīng)濟(jì)實(shí)惠里定。
定好價又請大哥幫她在幌子上每副畫下面標(biāo)注了價格。
一切收拾停當(dāng)，葉璃便用所學(xué)翻閱黃歷，挑了明天開張的上好時辰，單等著開張。
玉姐兒感慨：“先前聽說書先生講古說開店只輕描淡寫一句，可妹妹這置辦個小攤都用了足足兩天，可見盡信書不如無書。”
第二天開張。
葉家人早早起床，哥哥們幫葉盞將太平車推過去，姐妹們則特意繞路送她過去，爹娘更是左右?guī)兔α嘀魃枧韫薰蕖?br />
這倒不是偏疼葉盞，而是葉家每個孩子第一天做工都有這待遇，聽說二哥第一天在軍巡鋪上工葉家人就擋了個嚴(yán)實(shí)，還被他上司勸了回來呢。
等擺好東西，爹娘更是提出今天不做旁的就給女兒作伴，被葉盞趕走才作罷。
不過家人過來一趟還是有好處，葉盞余光瞥見對面也有個賣面的攤子，老板白了她好幾眼，看見家人眾多這才沒過來找茬。
她定的攤位在朱雀門外龍津橋，這里晚上就是汴京城鼎鼎有名的州橋夜市，白天行人也不少，小攤小販更是多如牛毛。
等家人走了，葉盞便起鍋燒火，煮好面條放入早盛滿涼水的大木桶，
隨后將一口大鐵鍋洗涮干凈，開始爆炒澆頭，想散發(fā)香味吸引路過百姓。
小砂鍋上煨著的魚湯咕嘟咕嘟，漸漸變得奶白。
鐵鍋里肉臊子混合著各種香料的香味也隨著東風(fēng)散開，惹得路人頻頻矚目。
果然就有人站住，問葉盞：“這炒面是怎回事？是將面粉加入澆頭么？”
“不是。”葉盞趕緊指著幌子上的圖畫給他解釋，“炒面將索餅煮完后翻炒，沒有汁水更利落些�！�
“有趣�！蹦侨丝戳丝床籍�，“那給我來一碗魚排臊子面吧。”
第8章
“好嘞！”葉盞樂呵呵招呼他，麻利給客人盛了一碗魚湯，“這是贈送的魚湯你先喝著，您少坐片刻，我馬上炒好。”
隨后便起鍋燒油，鏟一勺臊子放進(jìn)鍋里，隨后從涼水桶里撈了一份涼面加入一起炒。
“還真是炒面��！”客人吸溜喝著魚湯，一邊嘖嘖稱奇，“倒干爽。”
魚湯的滋味很是醇厚，奶白的魚湯里面有胡椒粉，讓人喝下去鼻竅為之一通。
一看食攤用心了，并沒有因?yàn)槭敲赓M(fèi)提供就胡亂敷衍。
隨著鍋中翻炒，原本雪白的面條變得焦黃，焦香味也漸漸溢出，惹得客人不住咽口水：這炒面看著就香��！
等臊子炒面九成熟后，葉盞又夾一塊早就煎好的魚排放在面里，稍微熱了熱便拿了出來：“做好了！”
她端到客人桌前，笑瞇瞇請他品嘗：“您慢慢品嘗，對了，要小心魚刺�！�
“對了，還能搭配配菜，您想吃點(diǎn)什么？”葉盞笑瞇瞇指點(diǎn)客人看配菜。
客人掃了下配菜，眼前各色小木盒裝著不同的配菜：薄荷還帶著水珠呢，散發(fā)出淡淡的氣息，荊芥被堆放得整整齊齊，嫩綠芫荽，雪白小蔥段，混合炒制后微深綠的荊芥和圓鼓鼓整片疊著的紫蘇、蒜苗水靈靈。
里頭荊芥、薄荷還特意燙過。
整個配菜盤綠是綠，白是白，紫是紫，看著就如一幅畫面一樣讓人心曠神怡。
客人挑了挑，選擇：“除了芫荽都要，荊芥和小蔥多加點(diǎn)。”他不愛吃芫荽。
“好嘞！”葉盞拿起竹夾子夾菜，手腳麻利，兩下就把備菜全都端過來。
客人把配菜攪動了攪動，讓它們和炒面拌在一起，隨后打量著眼前的面：微扁圓的面條根根分明，裹上了各色調(diào)料，焦黃面條配著淡綠菜蔬、雪白豆芽，看著品相不錯。
可是這炒面條能好吃嗎？
以前沒吃過炒面，不會是什么奇葩飯食吧？
他挑起一筷頭面，謹(jǐn)慎送進(jìn)嘴里。
面條“吸溜”一口進(jìn)嘴，咀嚼了一口立刻覺得筋道爽滑，
客人自己也在家做飯，當(dāng)然知道區(qū)別：別看這面條平平無奇，要做好卻麻煩呢。好多店里大廚偷懶，面團(tuán)揉得不到位，那手搟面做出來就差點(diǎn)意思，不夠筋道。
眼前這碗面顯然是老板用了心，揉面的時間很長確保了面團(tuán)揉到味。
他還是第一次吃炒面呢！炒制過的面條干爽利落，沒有尋常索餅的湯湯水水。
他立刻想到，那些平日里是急性子、很煩傳統(tǒng)索餅湯湯水水的人，應(yīng)當(dāng)很快會喜歡上這種炒面。
而且別看這炒面干爽，其實(shí)上面都裹滿了醬汁，吃起來香氣十足。
那個醬汁滋味很符合，有肉香、有各色香料的香氣，層層疊疊在口里鋪墊。
肥瘦相間的豬肉臊子原本常見，可這食攤不知道怎么炒制的，居然沒有半點(diǎn)膻味，只覺肥香滿口。
要是覺得膩，還有各色佐料搭配。
客人連著塞了好幾口。
煸炒后被逼出了肥油肥肉丁，呈現(xiàn)出微微褐黃色，整個肥肉有點(diǎn)半透明，油滋滋往外冒油，還沾染著一星半點(diǎn)的微褐色，那是沾染在上面的一丁點(diǎn)瘦肉。
瘦肉丁已經(jīng)微微發(fā)緊，吃進(jìn)去口感正好。
一旦開始咀嚼，肥肉丁和瘦肉丁，還有筋道的面條立刻在嘴里融合到一起，肥肉變得不膩，瘦肉丁變得豐腴，面條筋道得有嚼勁，幾種食材碰撞，滋味恰到好處。
“痛快！”他幾口就吃完，放下飯碗還覺意猶未盡，“老板，再來一碗！”
隨著葉盞炒面，路過幾個行人被這種新奇的食材處理方法吸引，也紛紛點(diǎn)了單。
葉盞一一炒面，接連忙到了中午。
可到了中午就沒什么人了。
汴京市民大都習(xí)慣了一天吃兩頓，早上和下午，這中午一頓大家是盡量吃小吃。
所以這回賣辣腳子、冰雪冷元子、金絲黨梅這樣的零食小攤生意要好得多。
葉盞的食攤重新又變得空蕩蕩。
正在發(fā)呆就聽得一句：“老板，你這面怎么賣？”
葉盞抬頭看，咦，大哥？
她剛要出聲喊大哥就見葉金沖自己眨眨眼，大手一揮：“弟兄們，都來看看這是甚吃食�！�
他身后冒出七八個破皮幫閑，各個衣冠楚楚，搖著小扇，瞬間就把小食攤圍得團(tuán)團(tuán)。
葉盞懵逼：怎么大哥帶來這么些人過來？
葉金在一個勁沖她使眼色。
葉盞只好暈乎乎回答：“客……客官�！�
“我這有三種面，魚肉臊子澆頭是八文錢，紅燒肉澆頭是七文錢，素面澆頭是五文錢，您要哪種？”
葉金豪氣一收扇面，空氣撞擊出“啪”一聲：“每樣都給我來一份！”
“恐怕您吃不完�！比~盞硬著頭皮答，“不如您嘗嘗紅燒肉炒面和素什錦炒面？”
“好�！比~金應(yīng)下，又吩咐自己兄弟們，“你們要吃什么，多點(diǎn)點(diǎn)。”
那些破皮幫閑便跟著一人點(diǎn)了一份面。
葉盞數(shù)清楚每種炒面的份數(shù)，分成三鍋炒完再遞了過去。
面條炒好后加入冬菜末和蔥花，再撒上綠色芫荽、雪白的小蔥段，荊芥和紫蘇、蘿卜丁、蒜苗，本身就像一幅畫面賞心悅目。
“真香！”葉金瞥一眼停留在旁邊看熱鬧的路人，故意大聲說，“聞你家這面的香氣就知道味道錯不了�！�
說完大幅度用筷頭將炒面挑起，務(wù)必讓周圍人都看到琥珀色的炒面，焦香四溢的味道也隨之散開。
送一口進(jìn)嘴里，面條筋道爽滑。
毫不夸張說，光是就著白湯他都能將那碗面條全吃完。
“哇！好吃！真好吃！”金哥兒這回可不是當(dāng)托兒，而是真心覺得好吃。
而用作面鹵子的紅燒肉滋味更是好吃：
豬肉價格低廉，老百姓也慣常吃用。
不過葉金卻覺妹妹這燉的豬肉滋味完全不同。
首先賣相就漂亮：豬皮都被燉成半透明，五花三層的小塊肉呈現(xiàn)出琥珀色，肥肉變得剔透，瘦肉變成了淺醬色，一口就很入味。
上面的醬汁厚厚一層，也不知是不是糖汁。
筷子一夾，那肉有彈性一般在筷頭顫巍巍晃了幾下，真是晃得人心旌搖蕩。
葉金迫不及待將五花肉送進(jìn)嘴里。
吃進(jìn)嘴里才知道，裹在外面的醬汁不是糖汁，但是吃起來甜甜的。
而肉幾乎要在嘴里化了。
肥肉的豐腴、瘦肉的飽滿，一下就裹挾著甜咸適中的滋味一起在口中迸發(fā)，爆炸。
香�。�
葉金又吃了一口面條，炒面在翻炒過程中沾染裹滿了五花肉的汁水，既能沖散紅燒肉的肥膩還能彰顯出面條的柔韌有嚼勁。
在吃面間隙還能嘗到里面夾雜的酸辣蘿卜丁碎，這葉金知道，是妹妹前兩天腌制的泡酸蘿卜，此時簡直是解膩神器，搭配得紅燒肉炒面更加引人入勝。
當(dāng)真厲害，一定要大夸特夸。
葉金非但這么想，還這么做了，他大聲將每種的滋味都說給身邊人聽：“這紅燒肉肥而不膩，肥香滿口！”
“酸蘿卜碎末畫龍點(diǎn)睛之筆�！�
旁邊路過的街坊們停下腳步，似乎還不錯？
看價格也不貴，五文到八文，而汴京城里的小食攤一般一個肉包子、腰腎雞碎這樣內(nèi)臟都要十五文一個，一碗面只有一半價格卻有肉有魚。
只花一半的價格就能吃飽，而且那些貴的是小吃，這是正餐呢！
雖然汴京市民大手大腳，但老百姓過日子哪個不講究實(shí)惠呢？
不過……這家是家新店，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因此都打量了一下現(xiàn)有的食客，想知道滋味到底如何。
葉金動作浮夸，旁邊那邊潑皮兄弟們絲毫沒覺得夸張，因?yàn)樗麄円灿X得好吃！
就看一份素什錦炒面都有講究。
玉蘭片、筍片、香簞丁、豆干丁、木耳等各種素菜雜燴，用大醬和醬油炒制后，還特意勾了芡。
再撒上嫩綠芫荽、雪白的小蔥段，混合炒制后微深綠的荊芥和紫蘇、蒜苗，看著就不錯。
吃起來也是讓人眼前一亮：
玉蘭片脆爽、筍片鮮美、豆干丁柔韌、木耳滑溜，
各種素菜不同的口感讓人迷醉。
滋味更是濃郁香氣，有人贊嘆：“這比吃肉還香�！�
繁復(fù)工藝做完的芡汁帶著鮮香，將各色素菜的優(yōu)點(diǎn)更大程度放大。
吃完后唇頰留香，滿心滿足。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稱贊：
“汴京不缺面食店，可這家店自有其鮮美之處�！�
“還有免費(fèi)魚湯可以喝，乳白色的魚湯浸潤了魚的鮮味�！�
原本只是來幫兄弟家人捧個場，可吃完后人人都光了盤，有人意猶未盡再要一份。更有甚者還問葉盞：“可以打包叫人外送嗎？”
汴京城不少酒樓是可以點(diǎn)好菜由伙計(jì)拎著提籃上菜上門的，有些講究的店還會用銀盤銀筷子呢。
葉盞只好歉意擺手：“小本經(jīng)營，沒有那么多鍋碗�！�
說話間橋頭路過的人們紛紛圍住葉盞，他們看這小食攤坐滿了人，食客又吃得津津有味，再看炒面色澤誘人，聞著陣陣紅燒肉的香氣，早就按捺不住了：
“我要一份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