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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江逾白察覺到林知夏的緊張情緒。

    他擋住林知夏,直面他的爺爺:“我昨天說過,我今晚有客人。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們認識了五年。”

    爺爺格外慈祥和藹:“你愿意招待朋友,自然再好不過。你的好朋友林知夏也在北京念高中嗎?”

    林知夏一時口快:“我沒念高中。”

    爺爺云淡風輕,笑意未減。

    然而,站在爺爺身旁的一位年輕男子接話道:“你初中沒讀完,出來闖社會了?”

    這位年輕男子大概二十歲出頭。他身量頗高,長相俊美,穿著一身休閑居家服,眉宇間頗有英氣。他是江逾白家的一個親戚。

    江逾白為林知夏介紹了兩句,林知夏才搞清楚,這個人是江逾白爺爺?shù)谋淼艿膬鹤拥莫毶�,名叫黃玉霄,今年二十一歲,正在英國蘇格蘭地區(qū)的某一所大學上學,主修“中東與非洲研究”專業(yè)。

    黃玉霄似乎把林知夏當成了一個初中輟學生。

    林知夏攤開雙手:“我沒念高中,因為我……”

    “不想上學。”黃玉霄揶揄道。

    而她輕笑一聲:“因為我正在讀大學,數(shù)學專業(yè)�!�

    江逾白相當?shù)ǖ匮a充道:“她是2007年國內(nèi)奧林匹克數(shù)學競賽冠軍,羅馬尼亞大師賽的冠軍,中考市狀元,在國內(nèi)頂級的物理海洋實驗室學習了三年。她發(fā)表了兩篇SCI論文,都是第一作者�!�

    黃玉霄表情復(fù)雜。他松了松衣領(lǐng),將信將疑,退到了爺爺?shù)谋澈蟆?br />
    爺爺輕拍江逾白的肩膀,囑咐他款待客人。爺爺還和林知夏閑聊了兩句。最后,爺爺叫住黃玉霄的名字,將他帶走了,餐廳里只剩下林知夏和江逾白兩個人。

    林知夏和江逾白先后落座。

    江逾白考慮得十分周到。他嚴格把控著時間,那些菜品的口感剛剛好,既不燙嘴,也未發(fā)冷,每一道菜都很新鮮美味。

    林知夏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北京烤鴨。真的太好吃了,鴨肉、面皮、黃瓜和甜面醬交融,激發(fā)她的味蕾,帶來非同一般的體驗。

    桌上還有嫩滑可口的魚子醬布丁,香氣撲鼻的膏蟹釀香橙,林知夏都快吃不過來了,江逾白還在慢條斯理地細品。

    林知夏的飲料是鮮榨葡萄汁——這個果汁的配比,堪稱一絕,既有的香甜,又有葡萄的清爽。

    林知夏忍不住評價道:“太好喝了,我想給它取名叫‘美妙’,我只要喝一口,就能感受到人生的美妙�!�

    江逾白說,他會準備一份菜單。往后,林知夏來他家做客,可以提前報出菜名和飲料名。

    “你真體貼�!绷种陌l(fā)自內(nèi)心地夸贊他。

    飯后,江逾白依照他的“待客之道”,堅持把林知夏送回學校。

    夜里九點多鐘,林知夏和江逾白在大學的校門外揮手告別。江逾白扶著車門,目送林知夏的背影消失在大學校園里,方才轉(zhuǎn)身進入轎車。

    *

    從這天起,大學生活正式開始。

    林知夏和寢室里的三位女生混熟了。她們相處得十分融洽,每天早晨在同一時段起床,結(jié)伴去食堂吃早餐,再去教室上課。

    林知夏的室友們都喜歡坐在第一排,而林知夏自己覺得坐在哪里都無所謂。大一年級上學期的課程比較基礎(chǔ),還沒觸及到林知夏的知識盲區(qū),林知夏覺得大學生活好輕松。

    不過,很快,她收到了谷立凱教授的郵件。

    谷立凱是沈昭華教授的大學同班同學,也是目前國內(nèi)量子計算領(lǐng)域的知名學者。他是林知夏的本科導(dǎo)師,他邀請林知夏來和他面談。

    谷立凱任職于物理學院,而林知夏隸屬于數(shù)學學院,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們之間進行學術(shù)交流。林知夏知道谷立凱特別忙。在他們約定見面的那一天,林知夏提前十分鐘就到了谷老師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還有幾位博士生。

    原來,谷老師正在開一場簡短的組會。

    林知夏站在門口,等了十幾秒鐘,谷老師就說:“是林知夏嗎?你進來吧�!�

    第67章

    實驗物理

    林知夏踏進辦公室,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谷老師你好,我是林知夏�!�

    谷老師兩鬢斑白,神色平和,朝她點了點頭,請她坐到沙發(fā)上。

    林知夏立刻落座,安靜地聽著教授和博士們的學術(shù)討論。

    今天在場的兩位博士生正在合作一篇論文,他們產(chǎn)生了意見分歧,谷老師讓他們概括各自的方法,再把要點寫到白板上。

    谷老師的辦公室里有一面巨大的白板。

    某一位博士撿起馬克筆,在白板上奮筆疾書,谷老師出聲喊住他:“楊術(shù)文,不用寫太多。你正在給我們做展示,用你自個兒的語言去解釋現(xiàn)象�!�

    楊術(shù)文是一名博士一年級的新生。他和林知夏一樣,剛來北京不久。他性格內(nèi)向,不善交際,常年泡在圖書館,一坐就是一天。

    楊術(shù)文的碩士課題與谷立凱組內(nèi)的研究方向有交叉。他本身也是一名十分優(yōu)秀的學生。他畢業(yè)于一所重點大學,本科和碩士階段的平均分都達到了90分以上。他天資聰穎,勤奮刻苦,舍得下功夫,谷立凱組內(nèi)的幾位學姐學長都很欣賞他。

    然而,楊術(shù)文卻覺得,谷立凱對他并不滿意。

    楊術(shù)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朗聲說道:“比特數(shù)增加到4,量子糾纏的類別有無數(shù)種……老師你上周給我的論文,我看過了,那篇文章寫的是‘糾纏多面體’,糾纏多面體劃分了糾纏狀態(tài)的體系。我回過頭去重讀了兩遍Jean-Bernard

    Zuber和Cude

    Itzykson寫的那本《Quantum

    Field

    Theory》�!�

    林知夏舉起右手,想提一個問題。

    谷老師指了指楊術(shù)文:“我們聽他講完,你再來問�!�

    林知夏保持安靜,凝視著楊術(shù)文。

    楊術(shù)文繼續(xù)他的長篇大論。

    谷老師等到楊術(shù)文講完最后一個字,才點評道:“你說得非常好,角度全面,但是啊,那都是別人的工作,像一篇文獻綜述,沒有概括你自己的方法。為什么你師兄和你的意見不同?你師兄的看法是對的。你還沒接觸到實驗的層面。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同你提過,做科研不是讓你埋頭讀書,讓你閉門造車。我們做實驗物理,要培養(yǎng)你的科學素養(yǎng)和動手能力。論文要看,實驗要做,這里頭,有一個平衡點,有一個trade-off……你讀書讀得出色,實驗也得跟上。我前兩周太忙,沒空帶你們,聽你的師兄說,你打卡來實驗室,就在桌子上讀書、抄筆記,沒做你師兄給你準備的基礎(chǔ)練習�!�

    辦公室的房門大敞,通風順暢,冷風灌進楊術(shù)文的衣領(lǐng),激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一下子站得筆直,字正腔圓地解釋:“我這兩個禮拜都在復(fù)習……學過的內(nèi)容,容易忘了�!�

    谷老師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文件袋,緩聲說:“溫故而知新,好啊,實驗物理也是一樣。你的眼睛,書本,你的大腦海馬體,存儲長期記憶,你的雙手,存儲神經(jīng)—肌肉記憶……這些都是基本功,靈感和創(chuàng)新才是你發(fā)展的前景。”

    楊術(shù)文連忙說:“對,是的�!�

    谷老師扶著桌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書籍是學習的媒介,不是學習的目標�!�

    林知夏頻頻點頭。她像是領(lǐng)悟了一個禪機,感嘆道:“對呀,書籍是學習的媒介,不是學習的目標。對你本人來說,你自己的思想最重要。”

    谷老師遞給林知夏一個文件袋。袋子里裝著幾份打印版的學術(shù)論文、實驗須知、實驗操作流程,谷老師讓林知夏把這些東西帶回去,仔細看一遍,下個月再來實驗室報到。

    林知夏捧住文件袋,連聲道謝。

    楊術(shù)文插了一句:“林知夏,你剛才是不是……要和我講話?”

    林知夏跑到楊術(shù)文的面前,問他有關(guān)“糾纏多面體”的嵌套問題。他愣了一下,讓她再說詳細點,語速再快一點,因為谷老師待會兒還有事,他們不能耽誤谷老師的時間。

    楊術(shù)文并不知道,幾分鐘以前,谷老師之所以自稱“待會兒還有事”,是因為,谷老師要幫林知夏確定她的具體研究方向。

    林知夏沒料到,楊術(shù)文會讓她提高語速。

    她雙手背后,就像個連珠炮一樣,飛快地說出一長串話,楊術(shù)文只聽懂了一句“量子比特光子態(tài)”。

    楊術(shù)文恍惚了幾秒鐘,他的學長卻笑了一聲。那位學長站起身來,走到林知夏的面前,告訴她:“我是省立一中的譚千澈�!�

    譚千澈!

    聽到他的名字,林知夏伸出右手:“我初一就知道你!譚千澈學長!你拿到了國際奧林匹克競賽的獎牌,你是我們省立一中培養(yǎng)過的最優(yōu)秀的學生之一,你的名字,被放在了省立一中檔案館的優(yōu)秀校友名單上。”

    譚千澈和林知夏握手。他回答了林知夏的幾個疑問,還說:“你要不要找個筆記本,記一下?”

    林知夏搖頭:“不,我一般不記筆記。”

    谷老師正在泡茶。他聽見林知夏的話,若有所思,隨即笑了笑:“哦,沈昭華同我提過,你的記憶力特別好啊�!�

    熱氣蒸發(fā),茶香四溢,谷老師端著茶杯,坐回他的座位。他讓林知夏留下來,確定一個大致的研究課題。

    其他幾位博士生相繼離開了辦公室。

    楊術(shù)文臨走之前,順手關(guān)上了辦公室的門,谷老師卻喊了他一聲:“楊術(shù)文,你把我的門打開……”

    譚千澈小聲提醒楊術(shù)文:“谷老師很注意避嫌。只要他的辦公室有學生,他必定要開著門�!�

    楊術(shù)文喃喃自語:“好老師啊�!庇终f:“你的學妹,林知夏,真的來了�!�

    譚千澈忽然伸出手,摟住楊術(shù)文的肩膀。他們并排前行,漫長的走廊仿佛沒有盡頭。

    *

    這天中午,林知夏見完谷立凱,就抱著文件袋,高高興興地走回寢室。

    校園的景色比平時更美。林知夏一邊賞景,一邊回想谷老師的話。谷老師博學多識,思維敏捷,簡短的交流都讓她獲益匪淺。

    想當年,沈昭華曾經(jīng)對林知夏說過“學術(shù)需要交流,學術(shù)思維需要鍛煉”。如今,五年過去了,林知夏十四歲了,她終于明白了沈昭華的深意。

    林知夏花了幾天的時間,讀完谷老師交給她的資料,又上網(wǎng)找了一些相關(guān)的專著。整個九月份,她都在認真學習,為即將到來的實驗工作做準備。

    林知夏在省城的時候,已經(jīng)跟著沈昭華學習了三年。沈昭華被她的學生們尊稱為“大老板”,組里還有一名學術(shù)成果豐富的年輕女老師,被大家尊稱為“小老板”。這名小老板,以及組內(nèi)的朱嬋學姐,經(jīng)常手把手地輔導(dǎo)林知夏。

    這一路走來,林知夏收到了好多人的幫助。

    林知夏不會辜負他們的期待。

    她一定會開創(chuàng)自己的領(lǐng)域。

    在積極心態(tài)的影響下,林知夏的日常生活極有規(guī)律。她每天早起,堅持鍛煉身體,完成學習任務(wù),晚上八點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九點給江逾白打電話,十一點前熄燈睡覺。

    九月底的某一天夜里,林知夏躺在宿舍的床上,懷里抱著小企鵝玩具,身上蓋著柔軟的被子,握著手機和江逾白進行通話。

    他們聊了一會兒,談到了即將到來的國慶假期,江逾白隨口問她:“國慶節(jié)快到了,你想去哪里玩?”

    林知夏反問:“你想去哪里玩?”

    江逾白思考兩秒,答道:“暫時沒有計劃�!�

    “我們?nèi)ス蕦m好不好?”林知夏興沖沖地提議,“我從來沒有去過故宮,我還想看一下頤和園。”

    江逾白說:“假期的游客太多,不用等到十一,我們可以明天去�!�

    明天是禮拜六。林知夏沒課。她開心地鉆進被子里,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悄悄地說:“好的,明天早晨,我去你家門口找你,然后我們一起游覽故宮、頤和園�!�

    江逾白告訴她:“明天上午九點到十點,我們學校有個講座。講座結(jié)束以后,我……”

    江逾白還沒講完,林知夏就堅定地說:“好的!明天上午十點,我在你們學校門口等你�!�

    林知夏等了一會兒,江逾白仍然沒有做聲。

    江逾白就讀的這一所國際高中,管理嚴格,老師負責,但是,學校并不在意學生的“早戀問題”。

    因此,江逾白認識的同學里,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正在談戀愛。他在國際高中的這一年多來,收到過一些女同學或委婉或直接的表情達意,全部被他當場拒絕。

    如果林知夏跑到江逾白的校門口,等著他放學……江逾白懷疑,林知夏和他的關(guān)系會被一小部分同學誤解。但他說不出拒絕林知夏的話,因為林知夏的語氣很高興,而他作為林知夏最好的朋友,絕不應(yīng)該讓她感到失落。

    于是,他說:“可以。”

    林知夏點頭:“嗯嗯!明天見!”

    江逾白回答:“明天見�!�

    天公作美,禮拜六是個陽光明媚的晴朗日子。上午十點左右,林知夏準時出現(xiàn)在江逾白的學校門口。她背著雙肩包,站在國際高中的校門外,耐心地等候江逾白。

    第68章

    游記(上)

    林知夏今天穿了一條月白色的長袖連衣裙,裙擺如荷葉,衣領(lǐng)帶著花瓣扣,風格清新又雅致,格外合襯她的氣質(zhì)。

    她還特意做了個發(fā)型。她從發(fā)鬢的左右兩側(cè)各取一縷長發(fā),編成一束麻花辮,輕輕地固定到腦后,再綁上一朵深藍色的綢緞蝴蝶結(jié)。她的發(fā)絲濃密又柔順,在太陽的照耀下,綻放出烏黑的光澤。

    林知夏的膚質(zhì)白皙,五官精致,看起來非常漂亮清純。她在路邊站了一會兒,經(jīng)常有路人回頭看她,而她完全不介意,滿心都在想著量子糾錯的穩(wěn)定子編碼和表面編碼。穩(wěn)定子編碼受限于類似“經(jīng)典線性編碼”的簡單結(jié)構(gòu),需要高精度的量子邏輯門[1],表面編碼的精度要求低于穩(wěn)定子編碼,大概是目前量子計算進化方向的最優(yōu)選。

    路邊長著幾棵粗壯的梧桐樹,樹影正在風中搖曳,林知夏踩著影子,來回走了幾步,忽然聽見有人和她說:“哎?你好,方便交個朋友嗎”

    林知夏轉(zhuǎn)過身,見到一位膚色偏黑的男生。這名男生年約十六七歲,穿著國際高中的校服,他的發(fā)頂堆得很高,抹了定型啫喱,渾身洋溢著一種像是杜松子酒一樣的男士香水味。

    他靠得太近了,林知夏被他嗆得打了一個噴嚏。

    他笑著說:“我叫劉蒲,蒲公英的那個蒲�!�

    劉蒲的背后還站著兩個男同學。那兩人喊了劉蒲一聲,劉蒲卻沖他們擺了擺手:“沒見我在這兒聊著嗎?”

    林知夏皺了一下眉頭:“我不認識你。”

    不少學生陸續(xù)走出校門,附近響起吵鬧的交談聲,混雜著英語、韓語、泰語和中文。劉蒲環(huán)視四周,向后退了一步,搓了搓手掌,又問:“你在等人?你是我們學校的嗎?我怎么沒見過你�!�

    劉蒲暗暗地猜測,林知夏是剛?cè)雽W不久的新生。她的普通話很標準,沒有一丁點本地口音,很可能來自外地。他單手揣進校服褲子,很友善地建議道:“你剛轉(zhuǎn)過來吧?留個手機號,有事兒找我你就打……”

    劉蒲還沒說完,江逾白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劉蒲�!�

    劉蒲穿著一件校服襯衫,外套原本被他擱在胳膊上。當他見到江逾白,他很自覺地退到一旁,還用校服搭住了肩膀。他問:“你們認識?”

    江逾白直接從他面前走過。

    說來慚愧,劉蒲的年紀比江逾白大了兩歲,但他的身高卻比不上江逾白。江逾白高達一米八一,劉蒲約有一米六八。劉蒲倔強地揚起下巴,默默地仰視著江逾白。

    江逾白告訴林知夏:“劉蒲是我隔壁班的同學�!�

    林知夏沒有反應(yīng)。

    劉蒲出聲問道:“她是你家的親戚?她好美啊,在咱們學校上學?”

    江逾白的神色如常,話卻說得不耐煩:“她和我一樣大,剛滿十四歲,你放尊重點,別亂打主意�!�

    劉蒲面露驚訝之色:“十四歲?你表妹?”隨后又輕笑道:“正式介紹一下?”

    江逾白忽然靠近劉蒲,兩人間隔二十厘米的距離,江逾白壓低嗓音問他:“我剛才那句話,講得不夠清楚嗎?”

    但凡一個長了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江逾白的每一個字里都暗含一股威脅的意味。

    劉蒲局促地“哈”了一口氣。他伸出左右手的拇指,手掌的虎口卡在褲兜的邊上,往后退了一步。他和江逾白對視片刻,又往后退了一步。

    林知夏好奇地觀望著他們僵持的戰(zhàn)局。她注意到,劉蒲根本沒有一絲斗志。他漸漸融入了涌動的人群。他張開雙臂,摟住了兩位男生的肩膀,三人說說笑笑地離開了此地。

    這個時候,江逾白拉住林知夏的書包帶子,牽了不到兩秒鐘,他就松開手,低聲說:“跟我來。”

    林知夏興高采烈地跟著江逾白。她扯了扯江逾白的袖子,他沒回頭。她覺得好玩,又扯了他一下,他開口說:“司機給我打過電話,車停在對面,我們先過馬路�!�

    “你能不能回頭看我,”林知夏問他,“我今天好看嗎?”

    正如她預(yù)料的那樣,江逾白悶不吭聲。

    林知夏又說:“今天早晨,我花了半個小時編頭發(fā)�!�

    江逾白背對著林知夏,林知夏見不到他的表情。她只能根據(jù)細節(jié)來推敲他的心理活動。比如,她發(fā)現(xiàn),他的雙手原本處于完全放松的狀態(tài),可是現(xiàn)在,他的手指虛握在掌中,顯出手背上的青筋。

    林知夏低著頭,審視他的左手。

    她鬼使神差的探出指尖,按住他拳峰處凸起的骨節(jié)。

    這一回,江逾白終于不再沉默。他拉長袖子,擋住自己的手背,才說:“林知夏……”

    林知夏理直氣壯地問他:“我怎么了?”

    江逾白像是剛剛完成了自我突破。他克服一切約束感,勇敢地宣告:“你很好看。”

    林知夏愣了一瞬。她垂首盯著地面,臉頰漲紅,腦袋有些空白。為了盡快冷靜下來,她開始思考量子場論,然而,她的腦海里始終飄浮著江逾白的那句“你很好看”,這使得她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江逾白的聲音。

    江逾白還提醒她:“綠燈了,我們走吧。”

    林知夏和江逾白沿著斑馬線走到對面。他們坐上同一輛汽車,司機和林知夏打了個招呼:“你好,林同學�!�

    林知夏把書包放到腿上。她抱緊書包,回應(yīng)道:“你好,司機叔叔。”

    司機握著方向盤,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

    這輛轎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捡Y在寬闊的路面上,直達北京故宮博物院的附近——那是林知夏第一次親眼見到大名鼎鼎的故宮。她看到巍峨宮闕拔地而起,紅墻黃瓦,華偉壯觀,她不禁催促道:“快點,我們下車,我想進去玩�!�

    江逾白拿出兩張門票,其中一張被他遞到了林知夏的手中。

    林知夏立刻說:“我?guī)Я肆沐X,你等我一下,我把門票的錢還給你�!�

    林知夏向江逾白展示了她的粉紅色塑料錢夾。錢夾的側(cè)邊印著兩顆,的色澤鮮亮、形狀飽滿,還帶著翠綠的萼片,江逾白就問她:“你到底有多喜歡?”

    林知夏簡短地概括:“很喜歡很喜歡�!�

    江逾白深入挖掘她的喜好:“為什么?”

    她還沒回答,江逾白幫她想出一個理由:“的味道挺不錯�!�

    “可能不只是這個原因,”林知夏思考道,“我四五歲的時候,爸爸媽媽工作最辛苦。我家的超市賣水果……有時候,媽媽會多進一些貨,在小區(qū)門口擺攤,那樣賣得更快。如果那一天的生意很好,媽媽掙得錢比較多,她就會給我買�!�

    江逾白看著她:“原來是這樣�!�

    林知夏回憶往昔:“媽媽會把洗得干干凈凈,揪掉每一顆的萼片,再把一整盤都端給我。哥哥總是說他討厭,我以前不懂,后來,我知道了,從小到大,他一直讓著我,凡是我喜歡的,他會假裝不喜歡�!�

    在江逾白看來,林澤秋的形象忽然變好了一點——但也只有那么一點,大部分還是負面的。畢竟,林澤秋不能控制他的脾氣,他的性格不夠成熟穩(wěn)重,可能會在家里對林知夏大呼小叫。

    江逾白甚至可以想象,年僅四歲的林知夏端著一盤找到林澤秋,奶聲奶氣地問他,哥哥,吃嗎?林澤秋惡聲惡氣地吼她一句:我不吃!你快滾!我討厭!

    諸如此類的情景。

    江逾白有所觸動。他不假思索道:“以后,你的,我全包了�!�

    林知夏有些驚訝:“你全包了?”

    江逾白剛才沒有細想,直接講出了大腦中的原話。他覺得有些不妥,還有些唐突和冒犯,但他更不愿意收回那句話……他干脆找了個理由:“我是你永遠的最好的朋友,請你吃點水果,很正常�!苯又�,又舉了一個類似的例子:“我去你家做客,你會用一盆水果招待我�!�

    林知夏沒有被他繞進去。她說:“我總覺得哪里不對�!�

    江逾白轉(zhuǎn)移話題:“走吧,先進故宮。”

    林知夏沒忘記還錢的事。她手中的故宮門票上注明了“六十元”的標志,于是,她給了江逾白60塊的紙幣,江逾白拒不收錢。他說:“朋友之間不用談錢�!�

    林知夏卻說:“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林知夏認為,她似乎占了江逾白很多便宜。她有話直說:“我和你出來玩,你總是不讓我花錢,這樣不好……當然我不是說你不好,你真的特別好。你比我有錢多了,也沒嫌我窮……”

    江逾白接話:“你比我聰明多了,也沒嫌我笨�!�

    林知夏恍然發(fā)覺,江逾白其實是一個反應(yīng)迅速、能言善辯的人。那么,在什么情況下,江逾白會一言不發(fā)呢?

    ——在他害羞的時候。

    林知夏“哈哈哈哈”地笑道:“你真的好有意思�!�

    此時此刻,來往游人如織,氣氛喧鬧。

    遠處的白云浸染了藍天,藍天籠罩著宏偉的宮殿。林知夏心情愉悅地說:“我看過很多和故宮有關(guān)的紀錄片。今天,我做你的導(dǎo)游,我?guī)銋⒂^故宮。”

    江逾白配合地喊道:“林導(dǎo)游。”

    林導(dǎo)游拍了一下手掌:“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我的腦子里包含了紀錄片的每一幀畫面,我正在用自己的眼睛取景,那兩種畫面,可以重合�!�

    江逾白完全入戲:“林導(dǎo)游挺敬業(yè),把故宮的構(gòu)造記得這么清楚�!�

    林知夏牽起江逾白的衣袖:“是的,我要開始工作了,你是我唯一的游客�!�

    第69章

    游記(下)

    江逾白以為,林知夏會和他一起沿著中軸線往前走,但是,林知夏帶著他拐向了左側(cè)。她介紹道:“你看那邊……那是武英殿,從去年的4月21號開始,武英殿成了故宮的書畫館。”

    江逾白有他自己的角色定位——他是一個對故宮一無所知的游客,今天撞上好運,找到了像林知夏這樣認真負責的導(dǎo)游。他嚴格遵循著設(shè)定,提出很多問題。他問武英殿從什么時候開始建立,有什么用,書畫又是從哪里來的,他可不可以拍照……等等。

    江逾白說完,林知夏扭頭看他。她的眼睛里滿含笑意,語氣輕快地說:“明朝皇帝朱棣從公元1415年開始修建故宮,武英殿和其他宮殿一樣,大概在公元1420年落成。那個時候,皇帝召見大臣,基本都是在武英殿,后來挪到了文華殿。至于書畫嘛,基本都是大臣們上貢的。你想拍照,當然可以拍,不過,你不能開閃光燈�!�

    江逾白找出一只數(shù)碼相機。他把相機的帶子掛在脖子上,又在心里醞釀了幾秒鐘,才問她:“我可以給你拍照嗎?”

    林知夏斬釘截鐵地答應(yīng):“當然可以�!�

    江逾白沒說話,就這么看著她。

    她眨了一下眼睛,偏開視線:“我……我們拍合照吧�!�

    江逾白握緊相機:“能不能多拍幾張?”

    林知夏小聲說:“好的。”她扯住江逾白的書包帶子,拽著他踏進武英殿的大門。

    周圍還有別的游客正在觀賞字畫,林知夏的嗓音變得更輕:“你看這幅畫,叫做《禪機畫趣圖軸》。清朝順治年間,髡殘的作品。髡殘畫這幅畫的時候,差不多有五十歲�!�

    江逾白做出思考的樣子:“為什么這幅畫的名字里,有‘禪機’兩個字?”

    “因為……”林知夏答不上來。

    作者髡殘在畫中自題了一句“出山、儒理、禪機、畫趣都在此中參透”,而林知夏完全領(lǐng)悟不到。那肯定不是因為她沒有慧根,只是因為她不太懂得書畫鑒賞之道。

    江逾白把林知夏問住了,林知夏覺得自己有一點沒面子。她伸出兩根食指,指腹對碰幾回,忽然反問他:“你看出禪機了嗎?”

    江逾白點了一下頭。

    林知夏馬上催促他:“你快點告訴我,我想聽�!�

    江逾白卻說:“禪機是一個佛教用詞�!�

    “對的,”林知夏附和道,“它暗示了很多道理�!�

    江逾白顯得高深莫測:“這些道理,不能直接講出口�!�

    林知夏歪頭:“你的語氣聽起來好成熟�!�

    在江逾白看來,“成熟穩(wěn)重”都是褒義詞。他想在林知夏的面前繼續(xù)展現(xiàn)他成熟的一面。于是,他挖空心思地編出一大段書畫鑒賞的腹稿。但他隨即又想到,他今天扮演的角色是林知夏的游客,對書畫古玩一竅不通,他應(yīng)該忠實地遵從于他的人設(shè)。

    經(jīng)過這樣一番思考,江逾白改口說:“你帶我看看別的字畫吧。”

    林知夏把他領(lǐng)到《墨醉雜畫圖冊》的正前方。

    這幅畫上,有蓮藕、蓮蓬、池塘,以及作者的題字。江逾白觀賞片刻,問道:“你喜歡吃蓮藕嗎?”

    林知夏噗嗤一笑。她輕易地洞穿了他的內(nèi)心世界:“你在看畫的時候,心里還想著我嗎?”

    江逾白默不作聲。他雙手揣進褲子口袋,微微抬頭,看向一副掛在墻上的字畫。他嘗試擯棄一切雜緒,沉浸在明清兩代的文化海洋中,但他失敗了。他總會有意無意地念起林知夏的名字。

    林知夏攥著江逾白的書包帶子,始終沒有松手。她故意晃了晃手腕,江逾白能感到她的牽拉力,他不禁說道:“你好像很高興。”

    林知夏大大方方地承認:“對呀,我就是很高興。”

    江逾白問她:“你在高興什么?”

    林知夏一步跨到他的身邊,與他的距離只剩十厘米。

    她原本以為,江逾白會慌張地躲開,或者抬起一只手擋住她,反復(fù)強調(diào)“界限,注意界限”之類的東西,可是他沒有。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自言自語道:“你高興,我也覺得高興�!�

    林知夏覺得,她了解很多哲理。但她突然發(fā)現(xiàn),她連自己的狀況都搞不清……心底像是突然開出一朵花,她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江逾白講完那句話,偏過臉去看林知夏。

    林知夏感嘆道:“我明白什么是‘畫趣’了,觸景生情就是畫趣�!�

    江逾白不假思索道:“初中上文言文課,總有‘觸景生情、景隨情移’這些詞�!�

    林知夏平靜地回復(fù):“對的�!�

    她和江逾白在武英殿待了十幾分鐘,就離開此地,繼續(xù)向外走。

    江逾白走在林知夏的前方,林知夏拖著他的書包帶子,感覺別有一番樂趣。但她沒有料到,江逾白的方向感不太行,他把林知夏帶回了他們的出發(fā)點——故宮午門。

    見到熟悉的大門,江逾白稍顯尷尬:“對不起,我記錯了方位�!�

    林知夏好奇地問他:“你在自己家里會迷路嗎?”

    江逾白說:“小時候迷過路�!�

    林知夏哈哈一笑。她說:“沒關(guān)系的,我們可以去參觀午門展館。”

    她指著一座告示牌,模仿工作人員的語氣說:“今天的午門展館主題是卡地亞珍寶藝術(shù),共計展出卡地亞的346件精美珍寶[1],你有興趣了解嗎?”

    江逾白卻說:“巧了,卡地亞……”

    林知夏疑惑道:“怎么了?”

    江逾白打開書包,取出一個盒子,遞到林知夏的手里。他說:“我準備的十四歲生日禮物�!�

    那是一只卡地亞的女式機械手表,表盤直徑33毫米,藍寶石鏡面,玫瑰金表殼,深色皮制手帶,外表十分簡潔美觀。

    江逾白注意到林知夏一直沒有手表。雖然她現(xiàn)在有了手機,但是,她的手機還是諾基亞九宮格按鍵款,沒有手腕上的一塊表來得方便。

    林知夏握緊包裝盒,站立了十幾秒鐘,仍然不說話。江逾白低聲問她:“不喜歡嗎?”

    林知夏搖頭。她喃喃自語:“太貴重了�!�

    江逾白早就把發(fā)。票扔了。不過他記得這塊表的價錢。他誠實地告訴她:“今年的這份禮物,沒有那一艘宇宙飛船模型貴�!�

    林知夏好震驚:“飛船模型那么值錢嗎?比我們做的機器人還要貴?”

    江逾白點頭:“飛船是定做款,收了加急費�!�

    江逾白站在她的面前,他們兩人都立在城樓的影子中,秋日的天空格外高遠,像是另一副水墨風景畫。林知夏遙望遠方,鎮(zhèn)定片刻,推辭道:“不行,我不能收。”

    今年九月初,林知夏送了江逾白一個手工八音盒。江逾白每年都能收到林知夏親手做出的工藝品,江逾白認為,他的回禮并不比林知夏送出的東西更珍貴。

    江逾白說:“你送我的禮物,純手工制作,全球限量,只有一件。我的數(shù)學老師見過你送我的競賽筆記,他說,那本筆記要是能出版,肯定會很暢銷,我正準備問你的意見,你愿不愿意出版一本競賽輔導(dǎo)書?”

    林知夏猶豫不決:“可是,那是我專門寫給你一個人的……”

    “好,”江逾白回應(yīng)她,“光是那一本書的版稅,就和這塊手表差不多。”

    “真的嗎?”林知夏狐疑地問。

    江逾白目視她的雙眼:“真的。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今日天氣晴朗,天光清冽,林知夏站在巍峨的城樓之下,思維比平時遲鈍了一拍。她辨認出江逾白的瞳色,還在心里暗暗地想,陽光和星星,都在他的眼睛里。

    林知夏左手的手掌托住盒子,江逾白干脆把那塊表拿了出來。

    他低著頭,神情專注,親手為她戴表,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手腕,這一瞬間,她的心尖若有似無地微微一顫,她終于搞清楚了為什么江逾白總是把“界限”兩個字掛在嘴邊。

    林知夏打算豪爽地笑一笑,再像哥們一樣猛拍江逾白的肩膀——但她做不到。事實上,她說話的聲音又輕又軟:“謝……謝謝�!�

    江逾白欣然道:“你不用跟我客氣�!�

    旅游團的喧鬧聲在附近響起,展館內(nèi)的游客越來越多。林知夏帶著江逾白徑直走向了文華殿。她時不時地低頭,看一眼她的手表,表盤熠熠生光,而她的腦海中涌現(xiàn)思緒萬千。

    林知夏記得,上一次去江逾白的家里做客時,她就打算深刻地剖析一遍自己的想法。后來因為學校有很多事情要忙,她就把“自我思想剖析”的工作給暫停了。

    她深吸一口氣。為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毫無征兆地出聲說:“去年的7月15日,故宮向公眾開放文華殿,作為陶瓷展館。”

    江逾白說:“你連開放的日期都記得�!�

    “對,”林知夏充滿底氣,“我的記憶就是這樣!”

    江逾白夸獎她:“很聰明�!�

    文華殿展出的陶瓷古董都是精品,其中有好幾件堪稱“巧奪天工”。

    林知夏近距離觀察地一件名為“青花釉里紅圣主得賢臣頌文筆筒”的文物,筒身的毛筆字美極了,一撇一捺盡顯風骨。她說:“這是康熙年間的東西�!�

    江逾白評價道:“工藝精湛�!�

    林知夏又拉著江逾白去看琺瑯彩的瓷器。

    有些琺瑯彩花瓶的配色比較鮮艷,盛放的花朵湊到一起,開得姹紫嫣紅。

    比如,有一件名為“紅地開光琺瑯彩牡丹紋杯”上面就有牡丹、菊花和蘭草的紋理[2],工匠的筆觸依舊細膩生動。

    林知夏和江逾白在文華殿內(nèi)走走停停,又轉(zhuǎn)了一圈文淵閣,才從側(cè)門走向中軸線。

    中軸線附近,游客眾多,遍布各個國家的旅行團。林知夏發(fā)現(xiàn)了日本和澳大利亞的團隊,她分神聽了一會兒日語和澳式英語,就像在做聽力練習。

    穿過中和殿、保和殿,林知夏一眼望見一塊丹陛石。據(jù)說,那是故宮最大的丹陛石,被稱為“云龍石雕”。

    林知夏自顧自地說:“這塊石頭是一萬多個民工和六千多個士兵從云南運過來的�!�

    江逾白會意。他把相機遞給林知夏,林知夏先拍了丹陛石,又轉(zhuǎn)身拍了江逾白。他猝不及防,只聽見林知夏的笑聲。她問:“今天是不是我第一次把你一個人照進相機里?”

    江逾白不太確定:“好像是的�!�

    “不要刪,”林知夏叮囑他,“回家把照片發(fā)給我。”

    江逾白點頭。

    林知夏笑意盎然:“我會把照片保存在我的筆記本電腦里�!�

    “你記得我的長相,”江逾白問她,“為什么還要保存照片?”

    林知夏含糊不清地形容道:“那是不一樣的感覺。你腦袋里的東西,和眼睛看到的東西……你明白嗎?”

    江逾白假裝他明白了。正如他無法想象林知夏的記憶模式,他懷疑,林知夏也不清楚普通人的思維構(gòu)造。而他作為一個普通人,應(yīng)該多為林知夏考慮。

    江逾白認為,像林知夏那樣的聰明人,比較罕見,而像他自己這樣的普通人,遍地都是。

    他遵守今天的游客人設(shè),又問道:“林導(dǎo)游,我們接下來去哪里玩?”

    “去后宮吧!”林知夏開心地說,“你跟我去看皇帝的老婆們住的地方�!�

    提起“皇帝的老婆們”,林知夏似乎格外興奮。

    他們先去了坤寧宮,隨后繞到東六宮。東六宮的承乾宮是青銅器館,鐘粹宮則是玉器館,林知夏心心念念著皇帝老婆們的起居室,不知不覺就和江逾白談起了清朝的后妃們。

    林知夏試探他:“你羨慕古代的皇帝嗎?他們有好多老婆,坐擁全天下的美女�!�

    江逾白淡淡地說:“不羨慕。”

    承乾宮內(nèi),游人的腳步聲此起彼伏。林知夏輕輕地邁出一步,謹慎地踩在地板上,又說:“我以為大部分男生都會羨慕皇帝。”

    “皇帝必須生一堆孩子……”講到這里,江逾白停住了。他原本想說,皇帝肩負著任務(wù),整天被文武百官們監(jiān)視著,傳召后宮嬪妃,像個被操控的機器,但他不能在林知夏的面前談?wù)撨@些東西。

    父親和江逾白講過“男生應(yīng)該知道的幾件事”,從那之后,江逾白看待事物的角度變得更多樣化。他沒有小時候那么天真單純,但他依然注意維持自己的形象。

    他委婉而誠實地表達道:“我不能理解皇帝。如果是我,有一個皇后就夠了。”

    林知夏像哥們一樣拍了他的肩膀:“好皇帝�!�

    江逾白笑了:“清朝和現(xiàn)代不一樣�!�

    他被青銅器展品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想做皇后嗎?”

    話剛出口,他當場凝固。

    江逾白方才假設(shè)了自己是皇帝,只要一個皇后,而現(xiàn)在,他又向林知夏問出這種問題,確實引發(fā)了很大的歧義。他看見一座巨大的青銅爐,甚至想蹲進爐子里冷靜一下。

    好在林知夏沒察覺他犯的錯誤,她認真地說:“我才不要當皇后,我要做女皇�!�

    “很好,”江逾白贊賞道,“不愧是你,林知夏船長。”

    林知夏和他分析:“在古代,當了皇后,做什么事都要以皇帝為先,根本沒有自由。平常和皇帝講話,也要小心翼翼,一點都不公平�,F(xiàn)代的皇室……我聽說,日本皇室,規(guī)矩特別嚴格,太子妃雅子得了抑郁癥,她嫁到皇室的第九年,才有機會回到娘家探親�!�

    江逾白一邊青銅器的簡介,一邊應(yīng)聲道:“你說得對。”

    林知夏忽然沉默了幾秒鐘。她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耳根,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又害羞了?我哪里說得不對嗎?”

    江逾白謊稱:“這座宮殿有些熱。”

    “真的嗎?”林知夏拆穿他,“保存古文物的宮殿,溫度會持續(xù)升高嗎?”

    江逾白沒有應(yīng)答。

    林知夏重新梳理一遍剛才的對話,馬上發(fā)現(xiàn)了關(guān)鍵點。她把江逾白的書包帶子打了個卷,卷成甜甜圈的形狀,然后,她直言不諱:“你扮演皇帝,我扮演皇后,復(fù)習一遍歷史,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江逾白接連否認:“不是,沒有,你想多了,我們?nèi)ハ乱粋宮殿�!�

    “不是,沒有……”林知夏重復(fù)他的話,又提醒他,“初中語文課上,老師教過我們,雙重否定等于肯定。”

    江逾白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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