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洛櫻心底的旖旎情絲在這一剎那間煙消云散。而她甚至無法判斷林知夏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熱茶，又說：“我們來聊聊你的研究小組吧�！�

    “好的，學(xué)姐！”林知夏歡快地答應(yīng)道。

    從這天起，洛櫻正式加入林知夏的團隊——那是洛櫻見過的氛圍最好的研究團隊。他們彼此尊重，相處融洽，哪怕有不同意見，也能心平氣和地交流。

    林知夏是團隊的技術(shù)領(lǐng)導(dǎo)者，而江逾白負(fù)責(zé)各方協(xié)調(diào)，擴大團隊的規(guī)模。他待人接物十分周到，性情與涵養(yǎng)都很好，他大概是林知夏最得力的合作伙伴。

    洛櫻愿意加入林知夏的公司，不僅是因為她敬佩林知夏的能力，更是因為她信任整個初創(chuàng)團隊。

    回國工作一年以后，洛櫻越來越適應(yīng)自己的辦公室生活，也能從工作中獲取愉悅感和滿足感，美中不足的一點是，父母經(jīng)常催促她找一個男朋友。

    她快三十歲了。

    父母要給她安排相親。

    媽媽沒征詢過洛櫻的意見，就把她的微信名片推給了一位家境富裕、外表俊朗的年輕小伙。

    媽媽語重心長地說：“阿櫻，你瞧瞧吧，媽媽千挑萬選，給你選出來的小伙。他從美國留學(xué)回來，身高一米八五，家里條件不錯，比你小五歲，和你般配，有共同語言。”

    洛櫻聞言一怔。

    因為林知夏也比洛櫻小五歲。

    當(dāng)天夜里，這位小伙給洛櫻發(fā)微信：“姐姐，你還沒睡？”

    洛櫻保持禮貌的態(tài)度：“快睡了，�！�

    小伙就說：“的拼音是wanan，我愛你愛你的首字母拼音也是wanan，嘻嘻�！�

    洛櫻沒回復(fù)。

    小伙忙問：“姐姐在想什么呢？”

    洛櫻答道：“想女人。”

    小伙：“臥槽？”

    洛櫻盯著漆黑的天花板，忽然下定了決心。她快三十歲了，古人常說“三十而立”，她應(yīng)該把人生完整地掌握在自己手里，誰也無法操控她的意志。無論后果如何，她都自愿承擔(dān)。

    想通這一點之后，洛櫻直說道：“我很喜歡女孩子。”

    小伙一言不發(fā)。

    洛櫻擺正自己的立場：“‘’是客氣話，和‘再見’一樣�！薄�—這條消息沒發(fā)出去，因為小伙已經(jīng)把她刪除了。

    她很高興，當(dāng)夜睡了個好覺。

    *

    第二天早晨，洛櫻的家里卻炸開了鍋。

    原來，小伙把聊天記錄截屏，發(fā)給了洛櫻的媽媽。

    爸爸媽媽如臨大敵一般質(zhì)問洛櫻，她所說的“我很喜歡女孩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櫻穿戴整齊，端正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誠懇而嚴(yán)肅地回答：“你們可能沒有辦法接受。但你們是我最親的人，如果你們都不接受我，我能從哪里找到認(rèn)同呢？我真的喜歡女孩子，很喜歡。我想找一個女朋友。”

    媽媽吃驚到無話可說，爸爸雙手扶額，鎮(zhèn)定良久。

    洛櫻依然不慌不亂：“你們總是催我相親，浪費了你們和那些男生的時間�！�

    爸爸懷著最后一絲希望問她：“你不想相親，編出來一個借口？爸爸媽媽都不會逼你……”

    “爸爸，”洛櫻打斷了他的話，“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說謊嗎？我很認(rèn)真啊，你們能感覺到吧。”

    爸爸啞口無言。

    媽媽拍了拍爸爸的后背。她用另一只手抓住洛櫻的手腕，雖然媽媽一句話都沒說，但是，洛櫻從媽媽的眼中看到了理解與支持——這一瞬間，洛櫻眼眶微潮。她很感激媽媽的體諒。不過，媽媽為她所做的遠(yuǎn)不止這些。

    又過了幾天，媽媽在微信上告訴洛櫻：“媽媽最近在替你物色女朋友�！�

    洛櫻：“？”

    媽媽：“你得有個伴，女伴也好，媽同意了�！�

    洛櫻：“隨緣吧，我不急的�！�

    “那不行的，”媽媽卻說，“晚了就被人搶光了，你以后多寂寞啊�！�

    洛櫻復(fù)制粘貼林知夏之前發(fā)給她的那句話：“愛情沒有那么重要，它不是一種穩(wěn)定而長久的狀態(tài)，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

    良久后，媽媽才回答：“哎，你隨緣吧�！�

    洛櫻躺在床上，順手發(fā)送一條朋友圈，只包含兩個字“隨緣”——她幾乎不發(fā)朋友圈，這是她半年以來的第一條動態(tài)。

    不過片刻的工夫，孟連思就通過微信向她提問：“成為戀人是善緣嗎？”

    洛櫻坐了起來，半靠著床頭。

    洛櫻對孟連思印象深刻。

    孟連思是一位年輕的副教授，也是林知夏的同事。半年前，她加上洛櫻的微信，此后她經(jīng)常找洛櫻聊天，但她們的談話內(nèi)容僅限于工作。

    現(xiàn)在，孟連思突然冒出這樣的問題，洛櫻只能順著她的意思說：“是啊。”

    孟連思又問：“你想修善緣嗎？”

    她七拐八拐地繞了幾個彎，其實就是在問洛櫻：“你想不想談戀愛？”

    洛櫻含蓄地說：“有一點呢�！�

    孟連思約她周六見面。

    周六就是明天。

    洛櫻答應(yīng)了。

    隨后，洛櫻刷新朋友圈，又見孟連思發(fā)了一組自拍照，照片中的孟連思烏發(fā)雪膚，紅唇皓齒，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她，她不由得手指一頓。

    孟連思配了一行字：“剛才我約到了暗戀的人�！�

    洛櫻緩緩地抱緊枕頭。

    第二天早上，洛櫻八點起床化妝。她打扮一新，提前十分鐘抵達目的地，孟連思竟然已經(jīng)來了。

    孟連思緩步靠近洛櫻，還遞給她一束嬌艷的玫瑰。深紅色的花瓣開得絢麗，就像孟連思唇邊綻放的笑意。

    洛櫻收下了她的花，淺聲說：“很漂亮的一束玫瑰，好香啊，謝謝你�！�

    孟連思莞爾一笑。她抬起手，將烏黑長發(fā)挽到耳后，洛櫻注意到了她的耳飾——那是一對精致的粉色櫻花耳飾。

    洛櫻的視線停留了兩三秒鐘，孟連思就把頭發(fā)放下來了。她們走進街角的一家咖啡店，落座在光線晦暗的角落里。

    洛櫻打開菜單，很溫柔地問：“孟老師，你愛吃什么呢？隨便點吧，我來請客就好�！�

    孟連思卻說：“只有學(xué)生才叫我孟老師，你不是我的學(xué)生啊�！�

    洛櫻把玫瑰花放在腿上：“你的小名是什么？”

    孟連思低頭不語，洛櫻猜測道：“思思？”

    洛櫻的聲調(diào)婉轉(zhuǎn)悅耳，尾音上揚，還含著幾分笑。她只念了一次“思思”，就讓孟連思喝下一口冰鎮(zhèn)檸檬水，以求澆滅內(nèi)心的旺盛火苗。

    洛櫻不再喊她的小名。

    孟連思借口上廁所，抓著手機去了衛(wèi)生間。她偷偷給林知夏發(fā)了一條消息：“林老師，下周你們公司組織團建，你學(xué)姐會去嗎？”

    林知夏反問：“我有好多學(xué)姐，你說的是哪一個？”

    “你知道的那個�！泵线B思含糊地說。

    林知夏充滿熱情地鼓勵她：“孟老師！你直接問洛櫻學(xué)姐吧！不要慫！大膽地向前走！我相信你可以的！你是我們四校研究組的重要成員！我熱烈歡迎你和學(xué)姐一起參加我們公司的團建！”

    第179章

    陰差陽錯！手到擒來！

    段啟言從小就是一個有抱負(fù)的人。

    小學(xué)一年級時，

    他立下一個宏偉的志向——他要成為全校最高貴的大隊長。

    眾所周知，大隊長要在手臂上掛一塊小牌子，牌子白底紅線地標(biāo)明三道杠，

    每一道杠都是身份與實力的雙重象征。

    周一早晨，

    大隊長還要站在學(xué)校門口，檢查每一位踏進校門的同學(xué)是否佩戴了紅領(lǐng)巾。課間做眼保健操時，

    大隊長更是要帶領(lǐng)全年級的中隊長，

    視察各個班級，記錄每一位不認(rèn)真做眼保健操的同學(xué)的名字。

    每一名合格的大隊長，都應(yīng)該貫徹落實“舍己為人，大公無私”的方針，堅持“從同學(xué)中來，到同學(xué)中去”的行動準(zhǔn)則，

    把“服務(wù)同學(xué)，

    保護同學(xué)”當(dāng)作自身的信念。

    段啟言深刻地領(lǐng)悟了大隊長的工作職責(zé)、工作意義。再加上他的成績十分優(yōu)秀，號稱“師范附小第一戰(zhàn)神”，

    各科老師們都對他贊不絕口。終于，他在升入小學(xué)三年級的那一年，從年級組辦公室領(lǐng)到了大隊長的任命書和標(biāo)志牌。

    那是段啟言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每逢周一早晨，

    段啟言總是早早地出現(xiàn)在師范附小的門口，

    像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老師一樣雙手背后，

    微微挺著肚子——他根本沒有肚腩，

    但他有意識地模仿班主任的站姿。

    有病吧這個人——這就是湯婷婷對段啟言的第一印象。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日，隆冬臘月的寒風(fēng)像鋼刀一樣往湯婷婷的臉上刮。她穿著厚實的棉衣，仍在冷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而段啟言跟個沒事人一樣待在校門之外，

    連跑帶跳，

    精力充沛。

    三年級的同學(xué)們見到段啟言，都要和他打一聲招呼，“段隊長”、“段戰(zhàn)神”、“段哥”、“段老大”之類的稱呼不絕于耳，充斥著一股拉幫結(jié)派的不良氛圍。

    湯婷婷也在師范附小念書。她和段啟言同年級，卻不同班。她高傲地?fù)P起腦袋，目不斜視地從段啟言身邊路過，卻被段啟言叫住了：“二班的湯婷婷！”

    年僅十歲的湯婷婷把下巴仰得更高，簡直快要撅到天上去了。她暗暗心想，老娘絕對不會跟你打招呼！

    怎料，段啟言卻說：“二班的湯婷婷！你沒戴紅領(lǐng)巾！今天周一升旗，你要么去學(xué)校門口買，要么回家！”

    段啟言的語氣中透著一股身居高位者的威嚴(yán)和狂狷。

    湯婷婷都聽愣了。

    段啟言拉了拉自己的大隊長標(biāo)志牌，又重申了一遍學(xué)校的規(guī)定。

    標(biāo)志牌上色彩鮮明的三道杠，就像三把紅色飛箭，插入湯婷婷的雙眼。湯婷婷走投無路，只能拉開書包拉鏈，妄圖從書包里找出五角錢——學(xué)校門口小賣部的紅領(lǐng)巾售價五角錢一條。

    可惜湯婷婷身無分文。

    她忘帶錢了。

    湯婷婷在冷風(fēng)中與段啟言面面相覷。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湯婷婷和他打起商量：“你讓我進去吧，凍死人了，我在班上借一條紅領(lǐng)巾，借不到我就不去升旗儀式�！�

    她甚至屈尊降貴地喊了一聲：“段隊長�！�

    段啟言卻用一聲怒吼結(jié)束了他們之間的友好談話：“不行！你這個混子！學(xué)校有學(xué)校的規(guī)定！”

    湯婷婷差點被他震得耳聾。

    她破口大罵道：“你嗓門大了不起啊？叫什么叫！公雞打鳴��！”

    蹲在保安室里烤火的年級主任聽見響動，端著保溫杯出門了。他朝著段啟言和湯婷婷走來，湯婷婷暗道“大事不妙”，甚至準(zhǔn)備掉頭跑回家了。

    年級主任是全年級最兇殘的老師，他經(jīng)常把學(xué)生拉到相應(yīng)班級的門口，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大聲斥責(zé)學(xué)生，直到把學(xué)生罵哭為止——他的這套教育方針，對男生女生一視同仁，殺遍全校各個年級，讓無數(shù)英雄好漢落下一把辛酸淚。

    湯婷婷絕不能被年級主任逮到！

    因為她不會乖乖聽訓(xùn)。她一定會和主任頂嘴，演變?yōu)橐粓隽R戰(zhàn)，那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湯婷婷最慌張的那一刻，段啟言從口袋里掏出五角錢，塞進湯婷婷的手心：“你嚇得臉都白了。缺錢嗎？我借你。你去買一條紅領(lǐng)巾�！�

    這是段啟言對湯婷婷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他講話時，也沒有看她。

    他還在審查路過的學(xué)生們。

    忽然之間，冬日的光束仿佛凝聚在他的頭頂。他挑剔、嘴毒、傲慢、愛裝大人的毛病都成了他能吃苦、負(fù)責(zé)任的證明。

    他摘下手套，骨節(jié)被凍得發(fā)紅。

    湯婷婷甩給他一管凍瘡膏：“別凍死了。”

    她扭頭直奔小賣部。

    年級主任姍姍來遲。他問段啟言：“二班的湯婷婷怎么了？”

    段啟言亮出那一管凍瘡膏：“她給我拿藥�！�

    年級主任拍了拍段啟言的肩膀。他把段啟言帶到了保安室烤火。雖然全校學(xué)生都討厭這位老師，段啟言卻對他印象不錯。

    年級主任還把自己的塑料保溫杯拿給段啟言捂手。他向保安們隆重介紹道：“這孩子叫段啟言，我們年級成績最好、最聰明的學(xué)生！回回考試都是滿分。他才三年級，就開始學(xué)奧數(shù)了，奧數(shù)老師都說他是好苗子，這么冷的天，這孩子在外面站崗，都不叫一聲苦，不偷一點懶，多守規(guī)矩！將來肯定是人才里的人才，能為國爭光。”

    保安叔叔們紛紛附和。

    段啟言聽見了“好厲害啊”，“真是一表人才”，“這孩子的父母讓咱們做家長的羨慕死了”之類的話。

    年僅十歲的段啟言早已學(xué)會如何應(yīng)對大人們的夸贊。他淡然地點了一下頭，雙手卻握緊了年級主任的保溫杯。

    年級主任囑咐他：“段啟言，你以后有了大出息，別忘了回到你的母校師范附小看看。”

    段啟言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了。

    他要讓“師范附小第一戰(zhàn)神”的美名傳遍全世界！

    他就是下一代的華羅庚、陳景潤、愛因斯坦、居里夫人！

    *

    由于湯婷婷的好心援助，這個冬天，段啟言沒長凍瘡。

    段啟言第一次發(fā)現(xiàn)那么好用的凍瘡膏，就讓爸爸帶著他去藥店咨詢專業(yè)人士。那藥店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們：“啊，這凍瘡膏是從東北進的貨，十四塊錢一管，你們要新的嗎？”

    十四塊錢！

    段啟言震驚了。

    他原本以為，那藥膏最多一塊錢一支，他借給湯婷婷五角錢，相當(dāng)于兩不相欠。萬萬沒想到凍瘡膏也能售價十四元！湯婷婷真是深藏不露。

    這么一算，他竟然倒欠湯婷婷一筆巨款。

    而他身為師范附小第一戰(zhàn)神，鼎鼎有名的“段大隊長”，自從上任以來，始終堅持“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工作原則。他的同桌曾經(jīng)用皮卡丘的玩偶、四驅(qū)兄弟的玩具小汽車賄賂他，都被他嚴(yán)詞拒絕，他怎么能栽在湯婷婷的手上？

    于是，段啟言和爸爸媽媽說明了情況。

    爸爸媽媽差點笑岔氣，都說他好憨，他心生一股不被理解的苦悶與悲壯。幸好，爸爸媽媽嘴上說他憨，實際上還是給了他十四塊錢，讓他把錢還給人家二班的湯婷婷。

    那是三年級下學(xué)期的一個早晨，三年級的同學(xué)們都在班級門口排隊，等著班主任帶領(lǐng)他們?nèi)ゲ賵鲎鲈绮佟?br />
    段啟言瞅準(zhǔn)時機，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二班的湯婷婷。

    湯婷婷是二班的班長。她好不容易排好隊形，段啟言就出現(xiàn)了，她緊緊地皺著眉頭：“你干嘛？”

    段啟言遞給她一張黃皮紙信封，封面寫著一行字：“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湯婷婷趕緊把信封塞進她的書桌抽屜。周圍同學(xué)問她：“一班的段啟言給你什么？”

    湯婷婷嚴(yán)肅道：“年級組的東西。我是二班的班長，年級的中隊長，我都跟你們說過了！你們做眼保健操，不能睜眼，不然我要告老師了！”

    湯婷婷這一招“禍水東引”大法，成功地轉(zhuǎn)移同學(xué)們的焦點。眾人都在反思自己做眼保健操時，有沒有睜眼，有沒有給班級拖后腿，給湯婷婷的工作造成負(fù)擔(dān)，自然不會再關(guān)注一班的段啟言。

    湯婷婷昂首挺胸，跟隨班主任，把她的同學(xué)們帶向操場。

    熟悉的音樂聲響起，全校同學(xué)開始做廣播體操。湯婷婷不經(jīng)意地瞥向一班的區(qū)域，呼吸頓時凝滯——她忽然發(fā)現(xiàn)，段啟言做廣播體操好認(rèn)真！

    他比前方帶操的那位同學(xué)還要認(rèn)真。

    他深蹲、彈跳、高舉雙手，表情莊嚴(yán)，仿佛不是在做廣播體操，而是在參加世界奧林匹克體操比賽。他的體育精神也影響了周圍幾個男生——那一圈男生就像男子體操隊成員一樣，高標(biāo)準(zhǔn)、高姿態(tài)地完成每一個廣播體操動作。

    果然，段啟言的腦回路與普通人不一樣。

    但他在師范附小的地位一直很高。

    沒有一個學(xué)生能打敗他。

    從三年級到六年級，每一次考試，段啟言都是年級第一，從來沒有一次例外。他還獲得了華羅庚競賽的獎狀，被校長和副校長表揚，省立一中的競賽班聽聞他的威名，也向他伸出了橄欖枝，誠懇地邀請他參加2004年競賽班的選拔考試。

    他在六年級（一）班放話：“我去了省立一中也是年級第一！永遠(yuǎn)的師范附小第一戰(zhàn)神！”

    全班男生高呼回應(yīng)：“第一戰(zhàn)神！第一戰(zhàn)神！”

    此時，湯婷婷剛好從一班的窗外路過。她抱著一沓試卷，側(cè)目看向段啟言，兩人的目光交匯，段啟言坐在桌子上，而她照例揚起下巴，就有一個男生說：“二班的湯婷婷那么傲，那么狂，真看不慣她那小樣，她比我們段哥不是差遠(yuǎn)了？”

    湯婷婷停下腳步。

    段啟言心臟一緊，立刻圓場：“她是她，你是你，我是我……”

    段啟言還沒講完，湯婷婷一把推開窗戶，沖著剛才嘴碎的那個男生罵道：“你他媽才狂什么狂！你有幾個哥哥啊，認(rèn)同學(xué)做哥？狗仗人勢還罵我小樣，看不慣我就把自己眼睛摳下來！”

    湯婷婷長相甜美，愛穿粉色和粉藍的衣服，罵人卻極端兇狠，像個沒輕沒重的暴徒——最恐怖的是，她的外公在省城開了一家武館。她是二班的班長兼文藝委員，因為她常說“武藝也是一門藝術(shù)”，班主任認(rèn)可她的說法，就讓她在二班獨攬大權(quán)，可謂權(quán)傾朝野。

    段啟言覺得湯婷婷很囂張、很暴躁，做事幾乎不經(jīng)大腦思考。

    他們二人懷揣著對雙方的偏見，考上了省立一中的競賽班，自此開始了長達六年的同班同學(xué)生涯。

    *

    在省立一中，段啟言折戟沉沙。

    他遇見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存在——此人名為林知夏。她外表單純漂亮，內(nèi)心狂暴兇殘，每次考試穩(wěn)居年級第一。她與同學(xué)下圍棋時，風(fēng)格窮兇極惡，從未手下留情，總要把同學(xué)殺到片甲不留，才肯罷休。

    為了戰(zhàn)勝林知夏，段啟言每晚挑燈夜讀，可惜收效甚微，他的班級排名甚至下降了不少。

    就連隔壁班的金百慧都能把段啟言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背后。

    省立一中的中學(xué)生活，并沒有段啟言想象中的榮耀，只有一把灑不盡的辛酸淚。

    段啟言的爸爸卻說：“你們學(xué)校的競賽教練總跟我和你媽講，別把你逼得太緊，我的乖乖，打從你上了初中，我和你媽都不敢管你，知道你在學(xué)校壓力大。你爸沒念過大學(xué)，你媽上過大專，就你爸媽這基礎(chǔ)，你能考上本科，那就是咱家的大喜訊，曉得了嗎，乖兒子？”

    段啟言卻說：“林知夏的爸媽學(xué)歷也不高。”

    “哎，”爸爸敲了他的腦殼，“你跟人家比比啥，沒啥好比的，爸爸開著奧拓上下班，領(lǐng)導(dǎo)開奧迪，爸爸在家說什么了嗎？那不一樣的道理嗎？”

    段啟言就像爸爸的哥們一樣與他稱兄道弟：“等咱將來發(fā)達了，給爸換一輛大奔馳……”他想起江逾白家的各式豪車，又說：“悍馬，路虎，賓利，勞斯萊斯各來一輛！”

    爸爸不僅沒有絲毫感動，還敲了一次段啟言的腦殼：“燒的你！敗家子，還沒掙錢就開始��！爸不要你的車，爸就喜歡開奧拓�！�

    段啟言“呵呵”地笑了。他和爸爸互相拍過肩膀，從媽媽手里接過書包，就騎上自行車，不緊不慢地趕往省立一中。

    從家到學(xué)校的那條路上，到處都是段啟言的校友。段啟言聽見校友們說：“學(xué)校的百年校慶要來了，你們班準(zhǔn)備什么節(jié)目……”

    百年校慶！

    段啟言的心思活絡(luò)起來。

    他無法在學(xué)校的成績光榮榜上名列前茅，卻可以在校慶典禮上大放異彩。如果他成功地表演了一個超級搞笑的小品，那他豈不就能獲得“省立一中趙本山”的美譽？

    段啟言越想越高興，騎車速度都變快了。

    他跑進初二（十七）班的教室，生怕自己來遲了，“省立一中趙本山”的美譽就被江逾白搶走了。據(jù)他觀察，江逾白是全班最有心機的男生，他簡直不屑與江逾白為伍。

    不過，江逾白對班級的貢獻堪稱巨大，他為初二（十七）班的《變遷》劇組提供了完美的服裝和道具，就連段啟言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江逾白送給段啟言的那件衣服像極了清末民初的老學(xué)究，他把衣裳一穿，眼鏡一戴，就在排練室里走起了六親不認(rèn)的步伐。

    導(dǎo)演沈負(fù)暄用大喇叭喊道：“段啟言！段啟言！請你過來！和你戲里的老婆培養(yǎng)一下默契！”

    全班頓時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聲。

    段啟言正處于青春期，他當(dāng)然明白那些笑聲意味著什么。他站在原地，不肯過去，湯婷婷就在對面吼他：“你害什么臊啊，段啟言，你能演就演，不能演把角色讓給別人！我們班好不容易借到排練室，時間很緊張！”

    林知夏附和道：“真的很緊張。”

    江逾白一針見血：“假如我們演得不好，過不了初選，就沒有上臺的機會，浪費了同學(xué)熬夜寫出的劇本�！�

    “天吶，”林知夏與江逾白一唱一和，“那十八班會不會嘲笑我們？”

    江逾白看著段啟言：“這還用說？”

    段啟言被他激將了，風(fēng)一般地沖向湯婷婷，朝她喊道：“老婆！”

    角落里的幾個男生還在調(diào)笑。

    林知夏搶走導(dǎo)演的喇叭，大聲造勢道：“各位同學(xué)，我們是一個團隊，我們的這一出戲，能拍出來不容易，每一個角色都被編劇組仔細(xì)打磨過，他們熬夜熬了一周。班主任信任我們，編劇組、導(dǎo)演組、道具組都在忙前跑后，我希望大家不要笑話劇本里的角色。這一出戲的最終效果，是我們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段啟言的認(rèn)真，我們有目共睹，尊重每一位同學(xué)，不僅是為了這出戲，也是為了我們自己�！�

    江逾白忽然察覺，林知夏協(xié)調(diào)團隊的核心思想不外乎兩點：第一點，人人平等，第二點，他人即是自我——這是一種很高的思想境界，江逾白目前還達不到。他靜靜地看著林知夏，林知夏扭頭回望他，他又移開了目光。

    他穿著一套民國時期的西裝，領(lǐng)口稍微有點緊，他拉了拉領(lǐng)帶，站在對面的段啟言又對著湯婷婷喊道：“老婆！”

    這一次，全班鴉雀無聲。

    湯婷婷臉色漲紅。她穿著旗袍，進退不得，她剛要張嘴，又忘記臺詞，導(dǎo)演沈負(fù)暄就看不下去了：“湯婷婷，你和段啟言去旁邊對劇本，我來給江逾白他們講戲�！�

    江逾白是本劇的男主角，也是全劇的靈魂人物，地位相當(dāng)重要。沈負(fù)暄和江逾白討論人物時，湯婷婷和段啟言就坐在一旁“對劇本”。

    湯婷婷第一次穿旗袍，段啟言也是第一次看她穿旗袍。他簡直不知道雙眼該往哪里瞟。他和湯婷婷講話，不能不看她，可是看著她，他就覺得好不對勁！仿佛同學(xué)們起哄的聲音又響在耳邊。

    他和湯婷婷是清清白白的。

    更何況，湯婷婷多恐怖！

    湯婷婷一腳踩上長椅的橫梁，從書包里掏出一袋辣條，“嘩啦”一聲撕開辣條，咬了一口，偏頭看他：“你臺詞背完了嗎？”

    “還差一頁�！倍螁⒀哉f。

    湯婷婷把辣條遞到他面前。起初他還扭捏作態(tài)不肯吃，湯婷婷正要把其他同學(xué)喊來，他又伸手拽了好幾根，塞進自己的嘴里，越嚼越香。

    “小心點，”湯婷婷提醒他，“別搞到衣服上了�！�

    他伸長脖子，像長勁鹿低頭喝水一樣繼續(xù)吃辣條。

    湯婷婷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還蠻好玩的。上小學(xué)的那幾年，你飛在天上，初中碰見林知夏，你回到地面了�！�

    “你跟林知夏很熟？”段啟言問她。

    “那當(dāng)然，”湯婷婷自稱，“我是林知夏玩得最好的女同學(xué)�！�

    “男同學(xué)呢？”

    “廢話，當(dāng)然是江逾白。”

    段啟言不耐煩道：“你干嘛這么兇？我戲里的老婆是溫柔賢惠型的，你就不能學(xué)學(xué)萬春蕾和林知夏？”

    湯婷婷嗤笑道：“你他媽還蹬鼻子上臉了，我跟你八竿子打不著，和你對戲都是看在沈負(fù)暄和江逾白的面子上，懂嗎？還有你哪只眼看到萬春蕾和林知夏溫柔賢惠了，她倆也不是好惹的，管好你自己吧，死鬼。”

    “死鬼”是劇本里的臺詞，湯婷婷順嘴就說出來了。但她并沒有打情罵俏的意思，就是單純地想諷刺一下段啟言。

    段啟言果然被她諷刺到了。他攥著辣條，坐在原位，像石像一樣紋絲不動。

    沈負(fù)暄還在安排場次：“湯婷婷，段啟言，準(zhǔn)備開場！”

    湯婷婷火速跑向沈負(fù)暄，工作態(tài)度認(rèn)真負(fù)責(zé)，而段啟言卻仿佛在耍大牌，對沈負(fù)暄的話充耳不聞。

    “段啟言，最后一次通知你！準(zhǔn)備開場！”沈負(fù)暄下達最后通牒。

    段啟言方才走向了排練廳的正中央。他閉著眼睛，想象自己是個老學(xué)究，緩緩地踱步，無意中撞到了湯婷婷，湯婷婷小聲威脅他：“你再撞我一次，我把你胳膊擰了�！�

    段啟言有些出戲，又有些入戲。

    他找到了其中的規(guī)律，不負(fù)眾望地演出了老學(xué)究的感覺，沈負(fù)暄頻頻稱贊他，就連江逾白的演技都被他吊打——江逾白經(jīng)常在課間和林知夏玩角色扮演，玩遍了歷史書上的人物，沒想到江逾白的演技不過爾爾，真是不可思議！

    段啟言主動找到林知夏，毛遂自薦：“你別跟江逾白玩角色扮演了，跟我和湯婷婷玩唄，我倆的演技不比江逾白好多了？”

    話音剛落，段啟言察覺江逾白就在一旁注視著他。他汗毛倒豎，江逾白還要拉他去教室外面聊聊，段啟言馬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此后再也沒有和林知夏提過“演技”二字。

    湯婷婷聽聞此事，卻說：“你別在林知夏和江逾白中間橫插一杠，無不無聊？”

    彼時正是下午五點，他們并排走出省立一中的大門。紅色落霞映襯著廣闊校園，成了他們背后的景色，湯婷婷抱著筆記本，走了幾步路，又問：“你最近怎么不騎自行車了？”

    段啟言實話實說：“我在《變遷》劇組里不是有一個下跪的劇情嗎？臺上演出那天，跪得太狠，膝蓋摔壞了，這兩周都不能騎車，我就坐公交車了�！�

    他沒心沒肺的語氣里聽不出一絲痛感。

    湯婷婷卻愣住了。

    她記起了段啟言小學(xué)時在校門口站崗，寒風(fēng)再冷，他都不偷懶，雙手凍紅，他也沒抱怨。還有，初一那年，他和江逾白打賭，輸了就愿賭服輸，哪怕再丟臉，他都沒有耍賴。

    這一次《變遷》校慶演出，他跪了那么多回，從未和編劇組提過意見，也沒在排練時，或者退場后，叫過一聲苦，他明明都不能騎自行車了。

    湯婷婷眼眶泛紅。但她用筆記本擋了一下，霞光又灑了她滿身，除了她自己以外，無人發(fā)現(xiàn)她的秘密，無人猜到她此時的混亂心境。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他：“那么嚴(yán)重��？你摔成什么樣了，去過醫(yī)院了嗎？”

    “我靠，”段啟言卻說，“這點小傷用得著去醫(yī)院？”

    湯婷婷沒來由地賭氣道：“不去就不去！”

    她甩下段啟言，獨自走向公交車站牌。

    段啟言站在原地，不解其意。

    湯婷婷的言行舉止經(jīng)常讓段啟言感到匪夷所思——湯婷婷是班上的文藝委員，除了在林知夏的面前比較甜美，在其他人看來她都是一副很兇悍的粗魯形象。你說湯婷婷不夠溫柔細(xì)膩吧，她的淚點又很低，班級組織觀看《貓狗大戰(zhàn)》、《放牛班的春天》等一系列電影時，湯婷婷哭得嗷嗷的。

    總之，湯婷婷的身上迷霧重重。

    段啟言正在思索，江逾白從他背后經(jīng)過，喊了他一聲：“段啟言�！�

    段啟言驚慌失色：“��？”

    江逾白盯著他的神色看了一會兒，就說：“你的臉和耳朵一樣紅。”又問：“你在想什么？”

    段啟言說：“女同學(xué)�！�

    話音未落，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他中午在學(xué)校食堂吃了飯，沒吃飽，下午自然餓得快。江逾白就從書包里拿出一只面包遞給他：“我只有這個，你嘗嘗。”

    段啟言拆開包裝袋，剛咬一口，就覺得這是最好吃的面包。他狼吞虎咽地啃完，滿嘴都是香，他立馬問道：“這是不是你給林知夏帶的？”

    江逾白雙手揣兜：“你吃了就是給你帶的�！�

    呦呵，還挺瀟灑！

    段啟言不再說話。

    江逾白又說：“出校門那會兒，我走在你和湯婷婷背后，正好聽見你們聊天……”

    “你偷聽！”段啟言伸出食指，指向他。

    江逾白握住他的食指，朝他自己的方向輕輕彎折：“膝蓋問題不是小事，能去醫(yī)院還是去一趟，或者你把癥狀告訴我，用QQ給我傳照片，我找家里的醫(yī)生給你看看，明天給你帶點藥�！�

    段啟言卻說：“得了得了，你別這么關(guān)心我，我和你不算很熟�！�

    “這不是熟不熟的問題，”江逾白給他分析道，“我是《變遷》演員組的人，也寫了一天劇本，最后劇本定稿，我是一審，負(fù)責(zé)安排道具和服裝。我沒在你的褲子上加棉墊，考慮得不周全，我現(xiàn)在就是馬后炮，彌補自己沒盡到的責(zé)任，你別有壓力�！�

    段啟言被江逾白唬得一愣一愣的。

    當(dāng)天晚上，段啟言就用家里的數(shù)碼相機給自己的膝蓋拍照，再把照片通過QQ傳給江逾白。好家伙，江逾白直接帶著醫(yī)生來給他開了一場現(xiàn)場問診，把他爸媽都搞得好緊張，以為他得了什么絕癥，幸好醫(yī)生說，沒啥大礙，噴點藥就行。

    第二天下午，江逾白果然給段啟言帶來兩盒藥。

    段啟言用了幾天，傷勢好得極快，不到一周，他就痊愈了，又在走廊上和男生打打鬧鬧，勾肩搭背，彈跳奔跑，好不快活。

    他還特意對湯婷婷說：“我好了！”

    湯婷婷繞開他：“好了就好了唄�！�

    湯婷婷往前走，段啟言往后退：“哎，你那天是不是哭了？”

    湯婷婷的內(nèi)心升起不詳預(yù)感。她問他：“哪天？”

    段啟言老老實實地說：“我跟你講我膝蓋有傷的那天，因公受傷！”

    湯婷婷面色大變，瘋狂辱罵他：“哭你個鬼！你哪只眼看到我哭了！讓開！別擋我往老師辦公室送作業(yè)！”

    她可真兇，段啟言心想。

    段啟言飛快地跑開了。

    此后他和湯婷婷沒什么交集。兩人雖然是同班同學(xué)，卻有可能從早到晚也不說一句話，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同學(xué)們一天一天地長大。從初中升入高中的那一年，江逾白轉(zhuǎn)學(xué)離開了。從高一升入高二的那一年，林知夏又跳級上大學(xué)去了。

    班級不再是他們熟悉的班級，歡笑聲越來越少，競賽的壓力逐漸增大，課間休息時，教室里至少有一半學(xué)生沉迷于做題。

    湯婷婷想出門透氣。

    她抓著一張試卷，站在走廊上，背靠欄桿。她抬頭望天，天空藍得刺眼，她微微瞇眼，淚水從眼角劃過——這都是因為她用眼疲勞，剛剛又點了幾滴眼藥水。

    段啟言卻在她面前駐足。

    “你哭了？”他問。

    湯婷婷不耐煩道：“哭個鬼�！�

    段啟言就很肯定：“你真哭了。”

    湯婷婷抿唇不語。她把手中試卷一甩，轉(zhuǎn)身走回教室，段啟言瞥見她卷子上鮮紅的“七十一分”。這是本周的物理段考試卷，難度極大，段啟言自己也才考了七十三分。

    段啟言沉思片刻，就坐回座位，從卷子的第一題開始訂正，寫下最簡便的解法。遇到不懂的題目，段啟言會請教沈負(fù)暄，或者去辦公室找老師，經(jīng)過半天的努力，他把一份寫滿了最簡單思路的草稿紙扔到了湯婷婷的面前。

    “賞你了！”段啟言說。

    湯婷婷正要把紙張撕碎，段啟言撲過來攔她：“我靠，你這個混子，起碼看一眼再撕！”

    湯婷婷看得很清楚。她收回雙手，擠出一句：“謝謝�！�

    “不謝，”段啟言說，“林知夏走了，你得靠自己了，你就找沈負(fù)暄、老師問問題唄。我剛跟沈負(fù)暄打了招呼，他愿意給你講題。我數(shù)學(xué)和化學(xué)挺好，這兩科你不懂可以來問我�！�

    湯婷婷小聲嘟囔一句話。

    段啟言問她：“講什么啊，大點聲？”

    湯婷婷抬頭看他：“大哥，我數(shù)學(xué)和化學(xué)分?jǐn)?shù)都比你高�！�

    “我靠，真的假的？”段啟言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這簡直比他初中連喊三聲“江逾白陛下”還要尷尬，而湯婷婷卻忽然笑了出來：“假的，我誆你的，你真好誆。”

    段啟言仿佛死而復(fù)生。

    他高傲地扭頭就走。

    湯婷婷望著他的背影發(fā)呆。

    她記得他的忠告：“林知夏走了，你得靠自己了�！�

    *

    湯婷婷依靠自身的努力，考上了清華大學(xué)。其實她本來報了北大的數(shù)學(xué)系，奈何分?jǐn)?shù)不夠，就只能與段啟言等人失之交臂。她要面子，當(dāng)然不能直說，對外一律宣稱，她從未考慮過北大。

    湯婷婷還說，她選擇另一所學(xué)校，是因為那里的男生多，男生越多的地方，脫單的幾率就越高。她要在大學(xué)里好好談一場戀愛，讓青春浸泡在愛情的海洋里。

    段啟言被她氣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