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元帝手里轉著酒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馮生你有個好女兒�!�
一旁的大仙見了,仙風道骨地揮揮袖子,“陛下只需與此女結為夫婦,即可長生不老�!�
元帝笑著點頭,深以為然,“愛卿們以為如何呢?”
這個大仙不僅是荒謬,提議更是愚不可及了。元帝年近耳順,幾乎可以做馮家女的太爺爺了。
可元帝愿意相信,愿意被一個騙子牽著鼻子走,席間的大臣心思各異,竟無一人當面發(fā)出異議。
馮秉懷也彎著腰,久久不抬起來。
一旁的皇后跟著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阿瑤癱坐在地上,身子發(fā)抖,如至冰窖。
看著這個比自己爺爺都要老態(tài)的男子,眼淚終于沒忍住,泡住了一對烏溜溜的眸子,從濃密的眼睫間滾落,順著香腮滑下。
這時,庭下一個少年不顧父親的阻攔,壯著膽子出來了,“陛下,草民有意見�!�
要是阿瑤方才留意些,就會發(fā)現這個少年方才側頭和同伴說笑了許久,眼神卻一直偷偷地落在她身上。
元帝垂著眼睛瞥他一眼,“你是?”
少年努力挺直了腰桿,不想在心上人面前露怯,“草民是戶部尚書的嫡子�!�
“你有何意見?”
“馮…家女早有婚約,再與陛下結親怕是有違常理�!�
元帝靠在椅子上,臉上喜怒不辨。
一個人壯著膽子出來的,剩下一些蠢蠢欲動的少年也一個一個站出來了。
元帝這兩年早已不是以往的名聲了,這些高門貴子心中有著對天子的敬畏,可對著這個甚至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的元帝,他們反而沒有父輩那么謹慎。
“馮家女年紀尚小,怕是還不宜婚配。”
“草民…覺得不妥�!�
“陛下當配賢淑女子,馮家女并無名聲在外,實乃不配”
“這大仙來路不明,怕是亂說一氣,請陛下三思�!�
……
隨著一個又一個人的站起,元帝的臉色黑的能滴水。
阿瑤原本覺得自己怕是逃不脫了,可是,她看著庭中為她站起來的人,突然就堅強了許多。
這么多人為她出頭,她也不能做個躲在人后的懦夫,阿瑤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抹了把眼淚。
“臣女是鎮(zhèn)南王世子未過門的妻子,鎮(zhèn)南王曾將一枚玉佩贈予臣女做信物,臣女已有婚約在身,且長生本就虛妄,這位大仙所言更是毫無依據,請陛下三思。”一雙水潤的眼睛直視著天子,女孩的聲音還有些顫抖,卻挺直身板非常的堅定。
阿瑤鏗鏘有力的說完后,就緩緩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席間一個文臣猶豫半晌,也站了出來,“陛下,此馮家女與鎮(zhèn)南王世子定親已十幾年了,只待姑娘及笄便結為夫婦,若是再與陛下結為夫婦,怕是……于理不合。”
見有個領頭的出來,席間的聲音慢慢多了起來。
馮秉懷也躬身道:“請陛下三思!”
元帝不知聯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一瞬間的扭曲。
阿瑤閉著眼睛,手在袖子里發(fā)抖。好幾個少年都擔憂地望著她。
就在這時,一個帶刀侍衛(wèi)被急匆匆地領了進來,“參見陛下!”
元帝滿臉不悅,沉聲道:“何事?”
“西方九曲亭疑似有匪患,人數不明,目的不明,臣等希望陛下歸宮,以免誤傷了陛下龍體。”
九曲亭是元帝私庫。
“小小匪寇!不過圖些俗物!”元帝哈哈大笑,癱坐在椅子上,靜了半晌,突然一拍案桌,目露兇光,大喝道:“子安何在!”
鎮(zhèn)南王世子名沈意行,字子安。
席間無人應答。
一個機靈的小太監(jiān)道:“世子正在十里亭附近巡查�!�
“朕命他領兵一千,替朕剿匪!”
元帝忽地輕笑一聲,眉目間閃過一絲輕蔑,“抓活的,朕要剮了他們�!�
“剿匪成功,朕就替子安主婚�!�
“倘若失敗,這樁婚事,就再議吧�!�
9.
沉靜
除了一張花容月貌的臉,還有什么……
這場宴席以元帝的酩酊大醉結束了。
散宴的時候,趙書研看著阿瑤都快哭出來了。恨不得跟著她回去安慰她,只是被趙夫人強行帶走了。
阿瑤強撐著對她安撫地笑了笑,才回到自己住的廂房,院子外面悄無聲息地多了許多帶刀侍衛(wèi)。
亥時,本應該是人定時分,馮家人此時都聚集在阿瑤住的芭蕉院里,院子里的氣氛莫名沉重。
宴席散后,阿瑤就像游魂一樣地飄回了廂房,要不是拂冬攙著她,她差點軟到在地上�;亓藥烤湍敬舸舻刈诖斑叄浑p烏溜溜的眼睛也沒了神采,把幾個丫鬟差點嚇出好歹來。
馮秉懷坐在主位,拍了拍桌子,氣得臉紅脖子粗,用手狠狠地指了一下馮清雅,“你一個女兒家!做事怎么這么毛手毛腳!”
馮清雅趴在王氏懷里,哭得眼睛都腫了。王氏摟著她,也哀哀切切道:“雅姐兒也不是故意的,老爺你快想法子呀,阿瑤怎么能嫁給陛下呢?”
陛下這么大年紀了,說不定就要撒手人寰,阿瑤豈不是年紀輕輕就要做寡婦。
馮秉懷黑著臉,看也不看王氏,他當然知道阿瑤不能嫁給陛下。且不論阿瑤愿不愿意,雖說臣子要對君主忠心,可是這個當口,眼見著人心浮動,他哪里敢表忠心。
三叔的一對龍鳳胎坐在角落里大氣都不敢出,兩個小孩才過十歲,晚膳也沒用,嚇得臉色發(fā)白。
王氏也跟著流眼淚,手里的帕子都濕透了,“我們瑤瑤這可怎么辦?世子那頭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呢!也不遞個信來,這萬一……”
馮秉懷拍了一下桌子,一雙虎目犀利地瞪著王氏,“沒有萬一!這攤渾水我們家一點都不能沾!”
元帝顯然已經不是以往那個精明強干的皇帝了,他身體不好,一個破綻百出的騙子就能讓他言聽計從,誰還敢信他?皇帝昏庸,兩個年輕力壯的皇子在底下虎視眈眈,邊疆還有個手握兵權的鎮(zhèn)南王。
現在又大旱,事情復雜的不是一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馮秉懷也難得與王氏說清楚了。
但是很明顯,站元帝顯然是個最爛的選擇,阿瑤嫁給誰都不能嫁給元帝。
馮秉懷很少發(fā)這樣的脾氣,王氏被他嚇了一跳,自己拍著胸口順氣,沒順一會就和馮清雅哭成了一團。
馮秉懷見了,疲憊地嘆口氣,扭開頭不說話了。
阿瑤盯著窗外,鴉羽似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瓷白的小臉上神色不明,瘦瘦小小的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但顯然沒有去勸慰王氏的意思。
馮璟喻見了,只好自己上前拍拍王氏的肩,沉聲道:“娘和妹妹別哭壞了身子,我這就趕回京城,再從兵部借些人去支援子安。一群沒有組織的匪寇罷了,見點真東西就知道害怕了。”
馮秉懷聞言點點頭,沉著臉道:“你先去,這事估計沒這么簡單,保不齊有人暗中阻攔,要是兵部不借人,你就拿我的名帖去�!�
“行事小心,京城里的這些兵都是些酒囊飯袋,單打獨斗還真不一定有那群土匪厲害。
馮璟喻點點頭,趁著夜色走了。
雙生子也到了睡覺的時候,讓丫鬟們領著回去休息了,馮清雅也抽抽噎噎地去了隔壁廂房。
丫鬟們都退去了屋外,屋里一時只剩下三個人,除了王氏的哭聲,就只剩下沉重的氛圍。
窗前的蠟燭不知何時被點燃了,啪嗒一下炸出一個燈花,馮秉懷的側臉陷在陰影里,他突然道:“這次回去,雅姐兒就暫時不要出門了�!�
這是要把馮清雅禁足了。
王氏本來還在哽咽,聽了哭聲一頓,捏著帕子下意識道:“這怎么行!雅姐兒還得相看……”
阿瑤聽得眉心直跳,突然站了起來,“父親母親今日勞累了,都早些回去休息吧,女兒也要休息了�!彼诖斑呑艘幌挛�,身子都坐木了,站起來時還晃悠了兩下,這是她今晚說的第一句話。
女孩巴掌大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尖尖的下巴看得人心疼。與此同時,神情之中又帶著點拒人千里的冷漠。
王氏吶吶地看著她,心尖像是被擰住似的疼。她想說什么又不敢說,最后也只能同馮秉懷一起離開了。
兩人一走,阿瑤就癱軟下來,踉踉蹌蹌地倒在床上,幾乎是一瞬間就睡著了,她緊緊地抱著被子,面色是說不出的惶恐和疲憊。
拂冬和知夏心疼的沒辦法,又不敢叫醒她,只好輕手輕腳地給她脫了外裳,在一旁的腳踏上打扇守著她。
阿瑤卻睡得不安穩(wěn),好像陷入了一個噩夢里,無聲的掉起眼淚來。
兩個丫鬟差點嚇死,挨在床邊一直守著。
·
九曲亭,野地營帳里。幾個武生打扮的人圍著一張地形圖研究,低聲地討論戰(zhàn)術。
燭光閃爍下,一個高大的青年坐在主位上。青年樣貌俊美,漫不經心地坐著,把這營帳都襯出一股華美來。
青年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手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腰間的玉佩。
一個小兵快速進了營帳,行了禮后,彎腰在青年的耳邊說著什么。
幾個武生見狀立刻止了聲。
青年聽完以后嗯了一聲,手指在玉佩上敲了敲,突然問道:“她睡得好嗎?”
小兵愣了愣,顯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青年笑了笑,“沒事,你下去吧�!�
小兵退下后,一個粗狂武生打趣道:“是世子未過門的夫人傳信來了?”
沈意行看了眼帳外的天色,沒有否認,笑道:“那諸位叔叔可要讓子安傳個好消息回去。”
幾個武生聞言都笑了,“那當然了!這行土匪雖然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但是有吾等在,自然不在話下!”
要是有個兵部的人來這帳中一看,怕是要嚇厥過去。這幾個打扮隨意的武生,竟然都是有名有姓,本應遠在邊疆駐守的將軍。
營帳的燈亮了一夜,外頭的侍衛(wèi)也一絲不動地守了整夜崗。
寂靜的原野上,隱約可以聽見營帳里傳來一個粗狂的聲音,毫無遮掩之意,“這天下,要變了!”
外面一夜未眠的侍衛(wèi)神色平靜,好像并沒有聽到這句大逆不道的話。
而京城外的亂葬崗里,一夜之間多出了幾百具尸體,都是城外活活熱死的百姓。大地干裂,糧食枯死,京城外百里內,百姓跑得寥寥無幾。
京城里依舊是一片繁榮。
·
阿瑤夜里驚醒,滿頭大汗地靠在床頭喘著粗氣。
一直守在一旁的拂冬連忙去了廚房,沒一會就端了碗陽春面回來,擔憂地看著床上的小女孩,“姑娘是不是又魘著了?”睡著了也不安穩(wěn),一直抽抽地掉眼淚,蜷縮在一起,巴掌大的小臉都哭濕了,看著可憐極了。
阿瑤的腦中突然閃現出幾個模糊的片段,沖天的火光里,她被綁在陣前,有人用刀抵住她的脖子……
世子平靜地說:“救我表妹。”
還有一杯紅褐色的毒酒。
阿瑤狠狠地揉了揉額角,兩只水汪汪的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疲憊地嘆口氣,“是沒睡好。”
“我又夢見了上次的東西。”
拂冬給她打扇子,把她摟在懷里安慰,“這夢啊,都是反的,這些匪徒不過一群無知草民,世子帶兵神勇,說不定已經帶著好消息回來了�!�
阿瑤怔怔地想著夢里的事情,心里還是覺得難受得很。
知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姑娘用一點東西吧,不管怎么說,還是身子要緊�!�
阿瑤一點也不餓,她現在精神極度亢奮,太陽穴幾乎是一股一股地在跳,但身子好像跑了很久一樣地發(fā)軟。
但她還是下了床,小口小口的,把這碗面條吃得干干凈凈。
拂冬站在一旁,給她倒了杯溫茶,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阿瑤還未梳洗,發(fā)髻也睡亂了,白瓷似的臉蛋上還有幾道紅印,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面色蒼白地吃著面條。
拂冬看著自家姑娘還是第一次這么狼狽,心疼地眼圈都紅了,“這二姑娘也真是的……”
拂冬忍了又忍,才沒把一句害人精說出口。
阿瑤擦了擦嘴,也懶得教訓她了,認真道:“不關二姑娘的事,有人要選我,怎么著都會是我。”就算有她摔杯子的因素,但要是旁人都這么想,說多了也會帶累阿瑤自己。
惜春還想說什么,阿瑤擺擺手制止了她,對她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撒嬌道:“今日連累你們受累了,都下去休息吧,不用守著我�!�
兩個丫鬟連連搖頭,都不肯走。阿瑤做了幾遍保證,自己絕不會尋短見,最后差點還發(fā)了誓,兩個丫鬟只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兩個丫鬟一走,阿瑤就吹了燈,就著外面的月光開始打包行李。
白天的時候,阿瑤一直在發(fā)呆,除了當時在元帝面前是被嚇著了,其余時候都是在想一個問題。
為什么這個大仙會選她呢?首先可以排除的就是什么上天的旨意,阿瑤也不是三歲的小孩子,她經事少,但是該有的敏銳她也有。
這場大戲,背后籌謀的必定是個人,而不是鬼神。
或許馮清雅碰了杯子是一個因素,但是目標就是她,不管馮清雅碰不碰那個杯子,這個大仙依然會選她。
大仙既然是二皇子送來的,那么背后主使極有可能就是二皇子。阿瑤一個女兒家,除了一張花容月貌的臉,還有什么能讓一個天潢貴胄對她費心思。
無非就是她背后的馮家,或者……是鎮(zhèn)南王府。
阿瑤很有自知之明,她是長得比旁人美一些,但也不至于讓人這么大動干戈。這個目標就是馮家或者是鎮(zhèn)南王府了。
馮秉懷和王氏當初能為了隔房的侄女拋棄她,在這種情況下就更不會保她。
至于鎮(zhèn)南王府,阿瑤系包裹的手頓了頓,月牙似的眼睛停在了腰間的玉佩上……她其實,也沒那么重要。
這不是單單的婚嫁問題,而是事關性命,在這件事情上,阿瑤沒有辦法把自己托付給別人。
如果最壞的情況真的發(fā)生了,她必須避著所有人的耳目,悄無聲息地離開,這樣才不會連累任何人。事后再傳信讓馮家對外聲稱她暴斃,從此她一個人過也可以。
這樣一想,情況也沒有到最壞的時候,起碼她還有機會替自己籌劃一番。
阿瑤過了最難受的那陣時候,現在心里已經平靜多了,認認真真地替自己收拾行囊,漂亮得小臉上滿是沉靜。
阿瑤打包了一些沒有明顯特征的首飾,就把這個小包系在了大腿上,然后躺在床上強迫自己繼續(xù)睡覺。
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她必須養(yǎng)足精神。
·
阿瑤吹熄了燈,院子里就變得黑乎乎的。
夜深了,院子里的下人們也都陸續(xù)睡著了,只有蟬鳴聲一陣一陣的。
一群公子拿帕子捂住臉,推推搡搡地,背著大袋的金銀財寶,艱難地從院子的圍墻外爬了進來。
10.
匪襲
豈不是借做好事之宜行占便宜之事……
領頭的公子穿了一身玄衣,背上的包裹最大。他領著這群做賊似的少年摸到了院子里,幾人望著正中間那個廂房,躊躇半晌沒人敢動。
“我們如何能靠近馮姑娘的閨房,豈不是借做好事之宜行占便宜之事�!蔽舶蜕弦粋略微矮一些的少年小聲道。
玄衣公子面上一紅,他確實挺想湊近些看看,但是被如此點出來也只好作罷,悶聲道:“我們把這些財物留在院子里吧�!�
“要是有貪心的下人昧了東西該如何是好?”
玄衣公子皺了皺眉,“這也不許那也不許,早知道我一個人來了�!币皇桥滤粋人被別人撞見了,污了馮姑娘的名聲,他早就一個人來了。
剩下的少年皆對他怒目而視。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矮些的少年猶疑道:“要不你們蒙了我的眼睛,我把大家的東西從窗戶那里扔進去吧�!�
幾個少年看看對方,也只能這樣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扒了條最粗的腰帶,給小個子系的嚴嚴實實的。
少年摸索著走到了馮姑娘的窗邊,輕輕一推就推開了半扇窗戶,過了一瞬,就有一股熱香襲來。他雖蒙著眼睛,但是卻蒙不住鼻子,頓了好久才開始下一步動作。
剩下的人守在院子里,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止不住地小聲催促,生怕他唐突了屋內的佳人。待少年放好東西后,幾人就一個接一個地爬出了院子。
幾人正準備悄悄分開,玄衣少年解了面上的帕子,“要是馮姑娘不知道我們的意思該怎么辦?”
“不是你不讓我們給馮姑娘寫信嗎?”一個少年怒道:“感情您自個也忘記寫個信交代一番了!”
玄衣少年紅著臉,“我如何敢忘記!”他在房里抓耳撓腮寫了一個下午,只覺得自己文采拙劣,字跡嚇人,送給馮姑娘都是玷污了她的眼睛。染著香的信紙廢了一籮筐,也只寫了個馮姑娘親啟,如何敢送給佳人。
幾個少年雖對他頗有微詞,但也是敢怒不敢言,事已至此,幾人不歡而散。
·
第二天辰時不到阿瑤就醒了,她獨自一人躺在床上,丫鬟們都還沒起來,心里有些煩悶。
阿瑤昨夜又做了那個夢,這次多了更多的細節(jié),但是終究只是幾個畫面,醒來以后想破了腦袋都猜不出夢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連續(xù)幾日都做一樣的夢,這讓阿瑤心里也不免猶疑,難道是上天給的指示嗎?
窗邊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叫著,阿瑤聽著覺得可愛,歪著頭往外瞧。忽然就見原本空空蕩蕩的窗邊小榻上,突然多出了好幾個包袱。
早晨的別院有些涼意,阿瑤披了件外裳,走到窗邊查看。
包裹都是上好的料子,都裝了些沒有標識的小巧貴重物件,單單一件怕是就價值不菲。可這里堆上了接近十個包裹,每一個都是滿滿當當的。
阿瑤挨個翻看,都是些極易帶在身上的物件。
這是哪里來的?昨天夜里睡覺的時候都還沒有,難道是夜里有人偷偷進來過嗎?阿瑤心中害怕,挨個檢查了門窗,都是好好的。
見唯一一個靠著小榻的窗戶也是個只能開半扇的小窗子,連個小兒都進不來,阿瑤才松了口氣。
看著榻上這幾個包裹,阿瑤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猶豫半晌還是決定瞞下來,挨個搬到了床底下。
搬完后又看了會話本,拂冬和知夏才上了職。
阿瑤半閉著眼睛,坐在梳妝鏡前,拂冬拿著牛角梳給她梳頭。
她的頭發(fā)又黑又亮,厚厚的一把,流水一般鋪在背上。
拂冬不識字,說不出什么動聽話。只知道這一把頭發(fā)握在手里,就像是握住了最好的絲綢,滑溜溜地貼在手心,像是在心上撓了兩下,酥酥地癢,叫人想一直梳下去。
正挽著頭發(fā)呢,門衛(wèi)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阿瑤濃密的長睫一顫,張開了眼睛,“外面怎么了?”
拂冬放下梳子,輕聲道:“奴婢出去瞧瞧�!闭f完就輕手輕腳地退下了。
出去沒一會,拂冬就面色為難地回來了,小聲道:“姑娘,是二姑娘,吵著要見您�!�
就是給外面的侍衛(wèi)攔住了,正眼淚汪汪地撒潑呢。
阿瑤眨了眨眼睛,奇道:“她要來見我?”阿瑤睡了一夜,心情也平靜了許多,聽到馮清雅的名字也沒什么感覺,但是心里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馮清雅找她做什么?
阿瑤點點頭,睡了一夜,養(yǎng)得紅撲撲的臉蛋上顯出兩分好奇“把她放進來吧�!笨纯此降滓墒裁�。
拂冬看著自己主子興奮地跟要看猴戲似的,不由無奈地點點頭。
知夏開了門,馮清雅就抽抽噎噎地進來了。
阿瑤半閉著眼睛不搭理她,微抬著下巴讓拂冬給她挽發(fā)。
少女面色紅潤,黛眉輕皺。阿瑤后半夜也沒睡安穩(wěn),因此眼下多了淺淺的兩片青黛,瓷白的臉蛋未施脂粉掩蓋,卻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略微疲憊的神色反而增添了幾分難以言語的楚楚之態(tài)。
馮清雅瑟縮地站在門口,她望著阿瑤玉人似的側臉,原本想要說出口的話,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阿瑤房里的丫鬟們開始出出進進,伺候她凈面梳妝,來來往往的,竟然都沒人搭理她。
自己的丫鬟被攔在了門外,馮清雅一個人站在門前,她看著人來人往的,漸漸地,后知后覺感到了一股難堪。
過了不知多久,阿瑤都收拾好了,丫鬟們開始在裝上擺早食了。
馮清雅終于忍不住了,她抹了把眼淚,恨聲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是嫉妒我得了娘的寵愛,故意用這種辦法來和我爭寵!”
膳食擺好了,拂冬開始給主子布膳,聽到馮清雅這番話,沒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
阿瑤也覺得無語,“你愛怎么想怎么想吧,今天特意來一趟不會就是為了說這個吧?”
馮清雅昨夜顯然沒睡好,面上更顯憔悴,幽幽道:“娘昨天和我發(fā)了好大脾氣,你滿意了吧�!�
阿瑤并沒有替王氏教養(yǎng)她的打算,因此只擺了擺手,“如果你就是來找我發(fā)牢騷的話,現在就請離開。”
“現在好了,所有人都覺得是我害了你�!�
阿瑤吃著早膳不搭理她,只給拂冬遞了個眼神,找機會把二姑娘請出去,拂冬會意地點點頭。
見阿瑤似乎連看她一眼都不屑,馮清雅冷笑一聲,“我最討厭你這般裝模作樣的人,我犯的錯我來承擔,我來替你嫁給元帝!”
此話一出,阿瑤心里就是一咯噔。
早間丫鬟們上任以后,她廂房里的門就大開著,只隔了一塊屏風。門口貼著們守了一圈侍衛(wèi),屋里說句話外邊都聽得清清楚楚。
見門外的侍衛(wèi)已經靠近了幾步以示威懾,顯然是聽到了,阿瑤眉心一跳,素白的手指扶了扶發(fā)髻,突然很想把她扔出去。
馮清雅眼神狠厲,張嘴還想再說什么,阿瑤連忙讓拂冬捂住了她的嘴。
這是哪里來的蠢貨?她看不見外面都是元帝派來的侍衛(wèi)嗎?
外邊的侍衛(wèi)好像聽見了,兩個帶刀侍衛(wèi)靠在一起,看著屋子里低聲說著什么。
阿瑤掐了掐掌心,小臉一下被嚇得煞白,簡直想把她丟出去,這馮清雅是專門來克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