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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可惜她不是。

    她將離開這里,踏入一個與圖拉嘎旗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他,只是一個像長生天撒謊的罪人。

    牧仁赤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輕輕跟著寧馥的聲音哼唱起來。

    “我愿拋棄了財產(chǎn)

    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著她動人的眼睛

    和那美麗金邊的衣裳

    ……”

    月光真好啊。

    *

    有心事的人人不止牧仁赤那一個。

    不同于他放棄了,有人卻打算付諸于行動。

    梁慧雪坐在人群的外圍,這位置不好,遠離篝火,有點冷。因此人沒那么擠,只有傻子蹲在她旁邊。

    她手里有一把花生,時不時地給傻子一顆。

    但從寧馥上臺唱歌開始,傻子就不纏著她要花生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臺上,完全被寧馥迷住。

    是了。

    她的聲音像鳥兒一樣動聽,她的臉像金盞蓮一樣美。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呢?

    ——即使是智力有問題的男人。

    直到寧馥的節(jié)目結(jié)束,在大家雷鳴般的掌聲中,傻子才戀戀不舍地轉(zhuǎn)開目光,流著口水繼續(xù)伸手和梁慧雪要花生吃。

    梁慧雪的目光冷漠地掠過傻子臟兮兮的下巴。

    她將一�;ㄉ诺缴底拥恼菩睦�,溫聲問道:“她好看嗎?喜歡她嗎?”

    簡單的問題,很容易聽懂。

    傻子這時不傻了。

    他用力地點點頭,“好看!喜歡!”

    一邊忙不迭的地把花生扔進嘴里。

    梁慧雪淡淡道:“那你想寧馥留下來,做你的媳婦兒嗎?”

    第20章

    自命不凡戀愛腦的女知青→導(dǎo)……

    chapter20

    梁慧雪淡淡道:“那你想寧馥留下來,做你的媳婦兒嗎?”

    傻子嚼著花生,愣愣地看著她,聲音含混:“想、想……”

    他神情天真,擔(dān)憂道:“但是她不喜歡和我玩怎么辦?”

    傻子姓劉,大號屯里沒人記得了,都叫他二娃子。

    他家里也這么喊他。

    二娃子今年二十三,但心智還像是四五歲的孩子。

    他生下來就和別的娃娃不一樣,地包天的嘴,仿佛常年蓄著一包口水。

    剛開始他爹娘以為他說話晚、說話說得不清楚,是因為這一口牙的緣故。后來發(fā)現(xiàn)他別的方面也遠不如同齡的孩子機靈,這才知道原來是一生下來腦子里頭就銹了。

    所幸他還有個長成的哥哥,把劉家的門戶頂住了,但這個癡癡傻傻的孩子,始終是他爹娘的一塊心病。

    家里人平時不樂意看見他。

    一看他流著口水話也說不清楚的模樣,他娘就心煩意亂暴跳如雷,著急了少不了拿起燒火的鉗子狠狠抽他一頓。

    ——可他要是在外頭被人欺負了,他那個十里八鄉(xiāng)遠近聞名的潑辣娘絕對要跳著腳讓她的破口大罵回蕩在全村的每一條小土路上。

    因此,雖然傻子很努力地想給村里的小孩們當(dāng)跟屁蟲,孩子們卻都不樂意帶他。

    一是嫌他傻乎乎的個子又大,實在玩不到一起去,二就是嫌他那厲害的媽。

    傻子只能整日孤獨地游蕩在場站的各個角落,試圖融入小朋友們,卻時不時地被人家欺負。

    只有四五歲智商的二娃子對于“媳婦”的理解并不詳細深入。

    ——雖然最近他爹娘總是長吁短嘆地提起這件事。

    二娃子覺得媳婦就是天天和自己玩的那個人。

    還可以住一個屋,睡一個炕,吃一碗飯。

    他從來沒想象過自己能有“媳婦”!而且還是那么、那么好看的仙女!

    小朋友都不喜歡他,躲他遠遠的,仙女會喜歡和他一起玩嗎?

    梁慧雪笑了。

    她抬眼,望向人群的前排。穿著紅毛衣的那個身影窈窕清麗,被眾星捧月般地簇擁著。

    她們明明是一樣的。

    她們本該是一樣的!

    她獎勵式地將手中的花生都給了二娃子。

    “我告訴你一個辦法�!�

    “聽過七仙女的故事嗎?”

    聯(lián)歡的人群散去,二娃子也回家了。

    二娃子他爹娘是少數(shù)今天屯子里沒去聯(lián)歡會的人。

    因為除了正常的下地干活、打草喂豬、砍柴燒火,二娃子他爹娘和哥哥還要做豆腐。

    他媽沒嫁人前是屯子里有名的豆腐西施,當(dāng)了媽以后也沒把這手藝忘了。

    二娃子家有三個頂用的壯勞力,這條件其實在村里不算差。

    而且他爹娘和大哥都是勤快人,按說能過上不錯的日子。

    就因為有二娃子這個累贅,他爹娘生怕將來有一天自個老了,動彈不了了,他大哥要是不念情,二娃子沒人照顧,可得活生生餓死!

    知得趁著現(xiàn)在年紀(jì)不還不大,還干得動,起早貪黑地加把勁。

    只想著怎么也給二娃子蓋棟房子,娶上個媳婦兒,就算將來兄弟倆分家單過了,二娃子也能活。

    當(dāng)然了,自家兒子是個什么模樣、什么人品,他們自己也知道。

    都這樣了,能討著什么樣的媳婦呢?

    只想著是個女娃,和老二能做個伴兒過日子就行了。

    哪怕配個嘴歪眼斜身體上有點殘疾的呢,腦子是個清楚的,別倆人一塊兒叫賣了就燒了高香啦。

    但即使是這要求,也是他們二娃子高攀人家,所以到現(xiàn)在也沒有合適的。

    兩口子剛把豆子泡上,老兒子就美不滋兒的從外頭進屋來了,嘴里還含含糊糊的,仿佛哼著什么歌。

    聽起來是個新曲調(diào)。

    二娃子他娘今天心情還可以,于是便問道:“高興啥呢?”

    二娃子見他娘臉上帶笑,沒有要打罵他的意思,于是也笑嘻嘻地吸了吸口水,說道:“仙女!今天看仙女哩!”

    他媽知道這又是瞧見哪個漂亮的女孩子,又犯了癡了!

    人家各個嫌他臟嫌他惡心,恨不能躲得遠遠的,他怎么就這么賤,天天往別人身邊湊,一點記性都不長!

    二娃子他娘的火氣又上來了,沒好氣地道:“仙女仙女,仙女會看上你嗎?!”

    二娃子嚷道:“仙女就看上牛郎了!嘿嘿!”

    他知道的,凡人也能和仙女結(jié)婚!

    二娃子他娘懶得聽他含混不清的嘟噥,一巴掌扣在他頭上,“睡你的覺去!今兒要是敢尿了炕,就滾外頭凍著去!”

    “還仙女呢……你要真有本事能像牛郎,娶來個七仙女,我跟你爹死都值了!”

    二娃子他爹聽著這大人說話也越來越不像樣了,一瞪眼:“去!瞎說什么呢?凈宣揚一些封建迷信的大毒草!”

    他一腳踢走了二娃子,看婆娘的眉毛都立起來了,趕緊找補道:“不過我這個牛郎,還是娶了你這個織女,是吧,娃他娘?”

    二娃子揉著屁股爬上炕。

    他顧不上委屈自己又挨了爹娘的打,有限的大腦裝滿了無限的對“仙女”的憧憬。

    他要娶仙女!讓仙女天天唱歌給自己聽!他要讓娘看看,他也是有本事的人,大哥都娶不到仙女,但是他能!

    沒錯,他已經(jīng)知道怎么讓仙女嫁給自己了!

    給他花生的小朋友可聰明了,給他出了一個好主意!

    先把仙女帶回家,仙女只要和他睡了一個炕,就會舍不得他了!到時候不回天上去,慢慢地就會也對他好、喜歡他、陪他玩啦。

    他們還可以生好多小娃娃。小娃娃長大了也能陪他一起玩。

    ——這樣他就不用求著狗蛋他們玩捉迷藏了!

    二娃子美美地睡著了。

    *

    過完新年,寧馥回城的事已經(jīng)提到了日程上。

    畜牧排離得路程太遠,一來一回地折騰也不值當(dāng),于是她就留在了場站排,這幾天的工作主要包括幫老鄉(xiāng)們曬曬皮料,看護看護待產(chǎn)的牲畜,以及告別。

    寧馥給每個人都準(zhǔn)備了禮物。

    給杜清泉的是兩冊新抄的化學(xué)課本——原來的課本在她從水泡子里救徐翠翠時弄臟了,所以除了抄好的課本,還加上了從b城大書店買到的考試大綱。這東西小縣城里根本沒有,在大城市也要排著大長隊買。

    杜清泉今年沒考上,他說了,明年還要再試一次。

    給徐翠翠的是一盒新的雪花膏,裝在精致的小圓鐵盒里,桂花味,香得不行。

    徐翠翠嘴都撇到天邊外了,嫌棄的話一個勁兒地往外冒,什么“來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這么長時間了竟然還不改小布爾喬亞習(xí)氣”啦,什么“好看的臉上種不出大米來”啦,什么“我要堅持艱苦樸素的作風(fēng),決不被糖衣炮彈侵蝕”啦……

    但寧馥發(fā)現(xiàn)她非常小心地把那只小圓鐵盒壓在她的鋪蓋底下,用她最干凈最好看的一塊手絹(還是評生產(chǎn)先進時發(fā)給她的獎品)嚴嚴實實地包著,隔上一會兒手就不自覺地往鋪那塊摸摸。

    還有一份禮物是給圖拉嘎旗的。

    交到了書記圖古力手上。

    中年蒙古漢子拿著手上的小本本,非常慎重,非常珍惜,但也非常迷茫地問:“這……我看不懂啊……”

    寧馥:……

    “您不是高小么?”

    念到小學(xué)五、六年級,只要沒有特別難的生僻字,基本的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

    她在抄寫的時候已經(jīng)盡量簡化了。

    圖古力羞赧道:“其實我念的是蒙授……”

    蒙語授課,蒙語書寫。

    寧馥深吸一口氣,“屯子里還有多少蒙授的鄉(xiāng)親?”

    圖古力想了想:“一多半吧�!彼院赖匾慌男馗�,“不過他們都讀了兩三年級就不念了,照我還差得遠!”

    要不是他阿爹病的要死了,家里缺不了頂梁柱,他小學(xué)就畢業(yè)了!

    這就是為什么他能當(dāng)書記!

    寧馥盯著自己在金手指的最后時刻抄下來的農(nóng)業(yè)知識小冊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干瞪眼”。

    圖古力也覺得氣氛有點凝重了,他遲疑地看著寧馥,不知道她為什么看起來像受了打擊。

    但寧馥很快笑起來,讓圖古力書記大松一口氣。

    ——這口氣只松了一半。

    因為他隨即便聽寧馥道:“這樣吧,書記,不如我們辦個漢字掃盲班?”

    *

    自從知道寧馥成了高考狀元,很快就要回城以后,徐翠翠很是離情依依了幾天。又是每晚給寧馥留最甜的烤紅薯,又是怕她上火天天給煮清火茶,——她也暫時沒回畜牧排,因為寧馥盛情邀請她擔(dān)任漢字掃盲班的“助教”。

    左一天寧馥沒走。

    右一天寧馥沒走。

    這一天天過去,徐翠翠當(dāng)那勞什子“助教”當(dāng)?shù)妙^都快炸了,對寧馥的那份依依不舍飛速消耗。

    原因無他——寧馥讓愿意參加掃盲班的所有老鄉(xiāng),有問題都去問徐翠翠!

    翠翠同|志頭一回被叫“老師”,很是受寵若驚了幾天,可后面就受不了了!好多東西她自己還沒學(xué)懂記牢呢!

    可人家問到跟前了,她只好狼狽地搪塞過去,扭頭再跑去寧馥那兒問出答案來,好好地刻在腦子里,轉(zhuǎn)頭給那些用崇拜、贊賞眼神望著她的“同學(xué)們”解答疑問。

    終于,徐翠翠忍不住了。

    “你啥時候走?”

    寧馥正在寫教案,聞言抬起頭來,“你把大伙教會了我就走�!�

    徐翠翠氣得錘床,一下子錘到了她藏起來的雪花膏,心疼得好懸沒跳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小圓鐵盒拿出來反復(fù)看了看,見沒有凹痕,這才松一口氣。

    “你怎么不用?”寧馥問。

    徐翠翠嘴硬,不愿承認自己舍不得,狠狠心咬咬牙,“今天就用!”

    為了人生中第一次抹雪花膏的“神圣時刻”,徐翠翠一拍桌子,“洗澡去!”

    場站排有公共澡堂。

    大多數(shù)人樂意上公共澡堂洗澡,因為自己在家燒水實在是有麻煩又廢柴火。因此,要去洗上一回澡,非得花上好半天排隊才行。

    知青們一般在知青宿舍的公共澡堂洗,其實就是院里的一間小土房,自己在里頭把水燒好,簡單擦洗擦洗就算是洗了澡了。

    因為臨時和寧馥一起住在知青宿舍,兩個人今天就上知青們的洗澡間去洗。

    路上碰見了二娃子。

    他這兩天喜歡來找知青玩,雖然沒人真的搭理他,但他樂此不疲,多數(shù)時候就蹲在知青們的院子里玩螞蟻,時不時地四下張望,看起來很是警覺。

    大家都習(xí)慣了他這副樣子——誰知道他腦子里在和誰過家家、或者玩抓特|務(wù)的游戲呢。

    二娃子朝寧馥和徐翠翠嘿嘿笑。

    徐翠翠罵他:“一邊玩去,叫我看見你還在這轉(zhuǎn),回家叫你娘給你吃掃帚炒屁|股肉!”

    二娃子害怕她,跑開幾步,又固執(zhí)地蹲下了。

    寧馥挑了挑眉。

    她忽然問:“屯里像二娃子一樣的還有幾個?”

    徐翠翠還以為她是掃盲掃得入了魔,搖頭道:“他不成的,他是這里根本不開竅,就是個傻子!”

    她一邊說一邊指指自己的腦袋,“全屯就他這么一個傻人,別人傻,那是老實,二娃子啊,他是真傻!二十多了,玩起泥巴來還往嘴里放呢!”

    寧馥輕輕地“哦”了一聲。

    那么……這就是原書中,寧馥的丈夫了。

    寧馥嫁給他,就是因為叫全村都曉得了傻子瞧見她洗澡。

    其實傻子沒偷看。

    他是被人欺負追打,自己逃到知青院子里來的。見洗澡間的土房門開著,就躲了進去。

    欺負他的小娃們找不到他,四散走了,二娃子卻躲在洗澡間放衣裳的架子后頭睡著了。

    等他在睜開眼的時候,就瞧見了一個赤條條的姑娘。

    二娃子雖然是五歲的智力,卻是真真切切二十多歲大小伙子的身體。

    從來沒人跟他講過那些事兒,但他還是覺得渾身燥熱。

    他撲上去抱住了原主,害怕得大叫,“我病了,我病了!”

    原主驚恐欲死,也尖叫起來,兩個人扭打成一團。洗澡間的門卻被鎖上了。

    在趕來的人眾目睽睽之下,裸著身子的寧馥被一身傻力氣的二娃子撲在地上。

    這件事發(fā)生在高考結(jié)束之后。男主高涵回城,梁慧雪考上大學(xué)。

    原主的心理狀態(tài)本就不穩(wěn)定,遭了這一回事,徹底崩潰。

    她瘋了。

    家里來過三次人,一次是問她為什么不回城,撞上了她的婚禮。

    二娃子的大哥代他拜的堂。

    她渾渾噩噩,一問三不知,全由“婆家”代答。

    第二次是她父親的勤務(wù)兵,說她父親生病,要她回去探親。

    二娃子家人怕她一去就不回來,拿著糞叉把勤務(wù)兵一行打了出去。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哪能看著人家媳婦叫搶走?大伙齊出力,把人擋住了。

    第三次,是她父親去世,家里來人要帶她回去奔喪。

    她正懷孕,流產(chǎn)了。

    走不了,就再也沒走了。

    *

    寧馥像一只掀起颶風(fēng)的蝴蝶,已經(jīng)讓一切改變了模樣。

    就連那些本可能在欺負二娃子的孩童們,現(xiàn)在也都被大人拘著一塊上掃盲班,根本不會出現(xiàn)。

    但二娃子還是出現(xiàn)在了知青們的院子里,而且蹲在洗澡間門口。

    “你先去洗,我一會兒再去。”寧馥對徐翠翠道。

    這是無法對人言明的懷疑,甚至只是她的一個猜測。

    她不得不防,卻又不能憑空污蔑一個智力只有四五歲的“孩子”。

    徐翠翠莫名其妙,但也沒多問,先進去了。

    二娃子蹲在地上,突然看見仙女正朝他招手呢!

    他一下子咧嘴笑起來,朝寧馥跑來。

    結(jié)果別人卻比他跑得快!

    當(dāng)然,用“人”來形容,可能有些不合適。

    因為那是一只狗。

    村頭有只大黃狗,是場站排養(yǎng)的,瘦骨嶙嶙,但卻非常機靈兇惡。

    大黃是一只自由的狗,平時也沒什么站崗守衛(wèi)的任務(wù),只定時去場站排院子里吃上一口剩飯。如果沒有剩飯,他就自己去刨食。

    誰的話也不聽,但通人性,天天臥在村口,見到不善的人會狂吠。

    小孩子們都有點怕大黃,雖然沒人被它咬過,但家長都說他其實是狼變的,吃人呢!

    二娃子自然也害怕。

    他用崇敬摻雜著恐懼的目光看著寧馥和狗。

    只見仙女輕輕拍了拍大黃的腦袋,大黃就像溫順的羊一樣舔舔她的手,不停搖著尾巴,甚至還點頭了!

    二娃子小心翼翼地湊近了一點,“你、你在干啥?”

    寧馥笑摸狗頭,道:“我和大黃說話呢。”

    二娃子:�。�!

    他又問:“你和他說什么?”

    “我和他說,叫他在這里守一會兒門,如果有壞人來,先叫三聲,然后就咬。大黃已經(jīng)答應(yīng)啦�!�

    二娃子一愣,轉(zhuǎn)頭對上大黃一對棕黑色亮幽幽的狗眼,瑟縮一下,趕緊給自己辯解道:“我、我不是壞人哦!”

    他費力地開動腦筋,又反駁寧馥道:“你,你騙我玩!狗怎么會說話呢?”

    寧馥依舊是笑容可掬的樣子,耐心道:“大黃不會說人話,但是我會狗語�!�

    二娃子再一次驚呆了。

    寧馥笑瞇瞇地摸摸大黃,轉(zhuǎn)身進了洗澡間。

    當(dāng)前稱號:動物密語者(已佩戴)

    第21章

    自命不凡戀愛腦的女知青→……

    chapter21

    仙女真的會和狗說話嗎?

    對于二娃子來說,這個問題如“人為何而存在”、“死的盡頭是否是生”般深奧。

    大黃蹲坐在洗澡間的門口,一雙杏仁樣棕黑色的眼睛盯著他。

    這讓二娃子有點害怕。

    他試探道:“大黃,大黃,你……你能聽懂我說話不?”

    大黃狗無動于衷,似乎正在嘲笑著他的愚蠢。

    二娃子將信將疑。

    但是他太想擁有一個新玩伴了,這讓一向膽小的他第一次決定鋌而走險。

    他跑進草叢里,撅著屁股找了半天,終于艱難地搬了好幾塊石頭,壘在洗澡間的墻下。

    窗戶很高,要踩上去才夠得著。

    小朋友的故事里說了,牛郎偷看了七仙女洗澡,還抱走了其中一個仙女的衣服,這樣仙女才會嫁給他!

    他不要那個兇巴巴的。他記住了,他的仙女穿的是紅色的毛衣,可好看了!

    帶著一顆狂跳的心,和滿心的憧憬,二娃子把一只腳放上石塊。

    高度緊張下,找到紅毛衣的念頭已經(jīng)占據(jù)了他的全部心神,他完全忘記了仙女的話。

    “——我和他說,叫他在這里守一會兒門,如果有壞人來,先叫三聲,然后就咬。大黃已經(jīng)答應(yīng)啦�!�

    “——汪汪汪!”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土黃色的影子旋風(fēng)般沖向了二娃子!

    “我的媽�。。�!”

    二娃子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猛地從自己壘好的石頭上摔了下來。

    他來不及查看自己是不是把褲子掛壞了,翻身起來就往院子外跑。

    他想起來了!

    ——仙女說過,大黃先叫三聲,然后就要咬人了!

    人們都說大黃和狼是親戚,是吃人的!

    “娘��!救命��!狼要吃我!”

    “我不要仙女了!不、不要了�。�!”

    二娃子邊跑邊嚎,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連路都看不了,腳下卻半點不敢�!驗榇簏S還在他身后追著!

    “仙女……我錯了……我不做牛郎了……”

    二娃子上氣不接下氣,屁|股蛋子那兒的褲子摔破了,里頭蓄的棉花隨著他動作邊跑邊掉。

    不遠處。

    場站排閑著的知青們正和幾個老鄉(xiāng)們坐在院外頭剝玉米。

    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大喊“仙女……”

    梁慧雪“噌”地一下站起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們大家過去看看吧……”

    坐在一旁的馬二嬸見怪不怪地道:“誒,估計又是二娃子在犯什么癡病呢,莫理他,過一會兒自己就消停了。”

    梁慧雪卻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道:“我聽著不像啊,二娃子別是被人欺負了,在我們知青的院里頭,要是他娘來找事,馬二嬸你可得幫我們說話�!�

    想到二娃子他娘的潑婦罵街,眾人都覺一陣頭痛。

    當(dāng)下,便有幾個人放開手中活計,準(zhǔn)備跟她去看看。

    傻子跌跌撞撞,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拼命奔逃,連方向都顧不上看,埋著頭就撞上了一個人。

    他本就生的傻大憨粗,再加上狂奔的慣性,直接將人撞倒在地。

    大黃頃刻追至,只沖著他狂吠。

    傻子把頭埋在被他撞倒的人身上,大聲哭叫:“我不要仙女了!我不敢了!好大黃,你走吧!”

    眾人一時驚愕,竟都忘了動作,只有被二娃子撞倒的梁慧雪發(fā)出一聲尖叫,拼命地推著身上的人。

    怎奈二娃子人傻力氣大,又是在極度驚恐之下,更是死死抱住梁慧雪不撒手,鴕鳥一樣試圖把她拱到自己身上去,好擋住大黃的攻擊。

    大伙這才都反應(yīng)過來,幾個拿路邊的樹杈子驅(qū)趕大黃,幾個合力把二娃子和梁慧雪從地上拉起來。

    大黃也是神奇,只沖二娃子吠叫片刻,便溜溜達達地小跑著走了。

    他們也嘗試了把二娃子從梁慧雪的身上“撕”下來,但是未果。

    這時候四下里沒事做的人都三三兩兩往過聚了。

    這個冬天人閑熱鬧多,大家都來瞧稀罕。

    梁慧雪已經(jīng)又氣又羞地哭了。

    然而二娃子比她哭得還厲害。

    他已經(jīng)嚇破了膽,勉強認出了梁慧雪,便死死捉住她的手,大叫道:“仙女說這樣是做壞事!”

    “我不做牛郎了!我不看仙女洗澡了!看了要被大黃咬!”

    眾人大驚。

    反應(yīng)快的已經(jīng)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

    好家伙。

    梁慧雪試圖掙脫,慌亂道:“二娃,你在說什么啊!”

    二娃子哭道:“不是你叫我去看仙女洗澡嗎!你說只要、只要二娃拿走了仙女的紅毛衣,仙女就會做二娃的媳婦了!”

    紅毛衣。

    新年聯(lián)歡還沒過去多久,寧馥穿那件紅毛衣的模樣還停留在大家的腦海里。

    人群沉默霎那,頓時又爆發(fā)出一陣竊竊私語。

    “呸!誰教你做這等下賤事!”

    匆忙趕來的二娃子他娘左沖右突擠出人群,嘴里已經(jīng)尖聲罵上了。

    她拿一根挑完豆腐剩下的扁擔(dān),死命往二娃子身上抽去,“你自己看看自己長什么模樣!你什么德行!想娶媳婦也不能做這樣沒廉恥的事情!你個傻子不懂事,最后叫人們說我劉家缺德帶冒煙!”

    “你個沒腦子的東西,別人什么臟爛臭教給你你也學(xué)?!什么牛郎織女,你瞧瞧,狗都知道干這種事不是好玩意!”

    什么狗不狗、神仙不神仙的!他是叫人家發(fā)現(xiàn)了!

    二娃子他媽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平常整天在屯子里逛蕩,除了別人欺負他他從來沒欺負過別人,這么個不爭氣的玩意,還被人教的干出這種事來了?!

    自損八百傷敵一千。

    二娃子他娘確實憤怒,嘴里罵個沒完。

    二娃子哭叫著躲扁擔(dān),不知道他娘這也是為了占個先手,罵的人也不只有他這個被騙了的傻蛋。

    但大家都不傻,大家都明白啊。

    看梁慧雪的眼神都變了。

    人如白璧皆有瑕。

    誰都會嫉妒,貪得,有欲壑。區(qū)別在能克制多少。

    見不得光的想法誰都有,卻不是誰都能付諸行動。

    這一步走出去,越走越遠,泥足深陷,白玉也就變成了糞坑里的石頭。

    寧馥披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走出來,“二娃子,我說對了沒有?”

    二娃子哭叫道:“說對了,說對了!”他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生怕大黃還埋伏在哪,“我知道錯了,你跟大黃說,別叫他咬我啦!”

    寧馥彎起唇角,道:“你錯在哪?”

    二娃子呆愣了一下,“錯、錯在……”他搜腸刮肚絞盡腦汁,“錯在不該想討仙女做老婆?”

    他娘剛剛這樣罵他來著。他的德行配不上仙女。

    寧馥搖頭道:“錯在你只知道生米煮成熟飯,卻不知道人人都有一顆肉長的心。”她言簡意賅道:“假如仙女想回家呢,假如仙女不喜歡你呢?你要將她鎖起來嗎?”

    傻子愣住了。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牛郎……牛郎當(dāng)初問過仙女,要不要留下嗎?

    傻子陷入了人生第二次深入的思考,也沒意識到,寧馥的話并不只說給他一個人聽。

    她的目光對上二娃子他娘|的眼睛。

    二娃子他娘悚然一驚,就像突然被定住了身一樣。

    有那么一瞬間,就那么一瞬間,二娃子他娘也有一個念頭掠過心底。

    ——如果、如果二娃子真看見了女知青洗澡呢?

    ——如果、如果當(dāng)時屋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呢?

    ——如果、如果門給鎖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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