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朱培青要她講一遍,寧馥依言照做。
其中很多思路跳出了力學常規(guī)的邏輯,尋求了最優(yōu)解。
朱培青聽完,問她:“學懂了?”
不就是放下身段打開思路么,她懂了!
但寧馥還是有點不滿,于是加一句:“不管貓放屁有多臭,能抓住老鼠就要養(yǎng)。”
陳蕓那個脾氣實在臭,比徐翠翠都差得遠了!
朱培青大笑,笑到一半趕緊扯紙遞給寧馥,“怎么流鼻血了?”
寧馥堵住鼻子,甕聲道:“上火了�!�
其實是她一點小小的后遺癥,精力透支太多就會流鼻血,這是第二回,她已經能把握好度了。
朱培青打量一遍她的小身板,“你還是太單薄�!�
“明天開始跑步吧。”
老教授大手一揮,“早晚出去鍛煉,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科學家又不是成天只呆在實驗室燃燒大腦。特別是他們這一行,到時候上實驗基地吃沙子搞定位和制導,沒有體力是萬萬不行的。
朱培青年輕時在外留學,就是網球高手,歸國后沒有條件,也堅持打乒乓和游泳。
他的要求看起來都沒什么深意,卻是沖著將璞玉打磨成金剛石去的。
她必須是一個不餒,不驕,不懈的天才。她必須比普通人能鉆研,比普通人能包容,比普通人能堅持,才對得起她的才華。
這是朱培青出給寧馥的第三題。
*
——不就是鍛煉身體么!她可以!
寧馥一口答應,也真的照做了。
體力一直是她在這個世界的短板,眼下沒有任何金手指,僅靠[草原巾幗]的體力加成是不夠的。
每天早上五點,晚上熄燈前,操場上多了一個實驗班的女生,從每次跑一圈,慢慢升級到每次跑十來圈。不論寒暑,從無間斷。
寧馥腿上肌肉都跑出來了。
也再沒流過鼻血。
她的基礎體力值已經從80增加到了100。
肌肉的快樂啊寶貝們!肌肉的快樂就是在圖書館肝題通宵起身不頭暈;就是在金工實習單手拿模具;就是全天24小時大腦無休��!
精力充沛的寧馥覺得她可以靠一身肌肉勇攀科學高峰了!
——當然,作為言情部女配分部的王牌快穿員,僅僅跑步不足以讓她的外形變成金剛芭比。
只是看起來不那么柔弱消瘦一根指頭就戳倒了。
寧馥天天泡圖書館的事在同學之間根本不是秘密,但她天天跑步鍛煉身體的事大家卻并不清楚,也只有天天寢食同步的幾個舍友了解。
寧馥:我要悄悄努力,然后驚艷所有人!
——她報名全校學生運動會。
飛行器設計制造與動力工程班只有四個女生,在校運會的女生單項上很吃虧。
她們這四個女孩也被系里同學戲稱為“四朵金花”,是男生們的重點保護對象,大家都不強求她們參加太多項目,有些實在報不上人的,打算就放棄算了。
萬萬沒想到報名名單一出來,大伙就在各種跑步項目上看到了一連串寧馥的名字。
她一個人就報了三項,400米,800米,還有個5000米長跑。
——走體育系的路,讓體育系無路可走!
“重在參與,重在參與,”班長給寧馥發(fā)參賽的號碼牌,提前安慰她:“你能有這份給集體爭光的心,就是咱們大伙的驕傲!”
誰能想到她居然能跑進前五呢?
哨聲一響,體育系的女生們人高馬大腿長,寧馥居然也死死咬住了!
雖然最后沒拼過專業(yè)同學,但也創(chuàng)造了整個飛行器學院女同學在校運會上取得的最好成績了!
經此“一役”,寧馥在同學間得了個外號,叫“小核|彈頭”。
耐力,有!
體力,有!
意志力,有!
爆發(fā)力,也有!
人中核|彈!
這個外號一直流傳到日后的酒泉基地。
第一次被當著寧馥的面提起,卻是在兩個月后的一場重要會議上。
——重回國|防|部五院的朱培青竟然帶學生參加了。
并且這樣介紹了他日后最得意的門生——
“來來,認識認識,這是以后要和你們做同事的,我們航空大學飛行器學院的小核|彈頭!”
第25章
西
圖
瀾
婭
自命不凡戀愛腦的女知青→導……
時間轉入到1978年的夏天。
杜鵑像只活潑的鳥兒一樣從宿舍外跑進來。
她手中揚著一疊信和明信片,給宋真和錢桂芝一一分發(fā)了,然后把剩下最厚的那一摞遞到寧馥手里。
寧馥忍不住彎起唇角。
她一一看過去,信件大多戳著內蒙的郵戳,有杜清泉的,有徐翠翠的,甚至還有崔國富的。
其中徐翠翠的信來最勤快,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封。
也沒什么特殊的話,就是跟寧馥這個“小老師”匯報匯報她的學習情況啦,講講圖拉嘎旗發(fā)生的新鮮事啦,說說母羊茹娜又新添了一個小崽子啦等等,偶爾也寫些圖拉嘎旗鄉(xiāng)親們和知青們的現狀。
從寧馥考上狀元,離開圖拉嘎旗時起,書記圖古力不但隔三差五地提起她來,還給知青們學習開了方便之門——只要不逃避勞動,人人每周都能有一天看時間,看書、學習、寫字。
他知道,這些城里孩子們都有著更強烈的執(zhí)著和愿望,他知道圖拉嘎旗貧窮落后的鄉(xiāng)村留不住這些年輕人。
——“知識是個好東西啊”,這是圖古力時常掛在嘴邊的話。
高涵和梁慧雪結婚以后過得并不好。
高涵仍然沒有放棄高考回城的夢想,梁慧雪也在通過自己的渠道想法子爭取回城。
但兩個人不像志同道合的愛侶,反而像是互相厭憎的仇敵。
在這不大點兒的地方,幾顆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曾經的大才子居然還沒結婚就鉆了女知青的被窩;而曾經有著“草原之花”美稱的梁慧雪,已經完全被村民們妖魔化了,甚至成了教育家小孩兒的反面典型。
誰家女娃娃要是不聽話,就會有大人嚇唬她——“再不乖就叫梁慧雪抓你去配傻子!”
當然,這話要是被傻子他娘聽見了,少不了又是一通跳腳的大罵。
掃盲班沒有停辦,在寧馥走后就轉交給了仍留在圖拉嘎旗的杜清泉。
他一邊復習,一邊帶著老鄉(xiāng)們學習。
好多老鄉(xiāng)都覺得上這課實在麻煩,他們年紀也大了,腦殼也銹住了,只想著能認識幾個字兒,會寫自己的名字就得了。
于是漸漸的就不去上課了。
不過,他們還是叫自己的娃娃都去聽課。
有哪個敢偷偷跑去玩,不跟著老師好好學的,回家少不了吃上一頓掃帚炒屁|股肉!
圖拉嘎旗平淡的日子在徐翠翠的信里,似乎也透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煙火味道,變得生動活潑起來。
有些事情變了,有些事情,要改變卻并沒有那么容易。
但希望總在生根發(fā)芽。
至于徐翠翠自己……
她驕傲地在信中說,自己現在已經快要趕上初中的文化水平了!
現在她徐翠翠可是圖拉嘎旗少有的、除了知青以外的文化人了!
就連書記他們偶爾要寫個什么東西,都要來問問她的意見呢!
她也問鄉(xiāng)親們有沒有什么話要捎給寧馥的,不過這個時候大家往往顯得很羞澀,只有圖古力書記憋了半天,才說,“讓她好好學習。別忘了咱們大伙”(此處加三個感嘆號,并標紅)。
前段時間縣里頭的衛(wèi)生所組織全旗的衛(wèi)生員技術骨干去做培訓,徐翠翠也被畜牧排推選上去了。
——她到縣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供銷社去給寧馥看那塊燙金梅花的肥皂還有沒有賣。
“售貨員說暫時沒有了,不過總有機會,你放心,只要我到縣里頭去,肯定幫你去看!”
寧馥都能想象出徐翠翠拍著胸脯許諾的樣子。
這次機會很難得。
對于那些文化水平不高的技術骨干,縣里還給他們辦了夜校,白天學技術,晚上學文化。
“——遇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必然要像一塊海綿,如饑似渴地汲取知識,”徐翠翠用整齊工整的方塊字寫道:“不過更千載難逢的,是遇見你�!�
好家伙,真是學習進步了,一下子就用了千載難逢和如饑似渴兩個成語!
平常不見她這樣大方,連贊她一句都不愿意,在信里反倒這樣熱情奔放起來了。
寧馥久經沙場,都被徐翠翠最后一句彩虹屁吹得有點臉紅,趕緊把信折了折,放到專門騰出來的小鐵盒里。
杜鵑忍不住好奇道:“寧馥,你說說唄,你人緣怎么那么好,每次給你的信最多了!”
寧馥笑瞇瞇的,“因為我人好,所以人緣好。”
大家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一旁看書的陳蕓一聲冷笑,甩下書本起身出去了。
別看杜鵑個頭小小,平時說話也溫聲細氣的,但實際上最是個仗義直言,性如烈火的脾氣。
她沖陳蕓的背影狠狠翻了個白眼,大聲道:“有些人就是嫉賢妒能,說別人是偽君子,其實他才是陰陽怪氣的真小人呢!”
她轉而對寧馥道:“你別理她,誰知道她又發(fā)什么瘋呢!來來,吃瓜子!”
每個周末,她們宿舍都要改善一下伙食,美其名曰茶話會。
大伙湊錢買些平時舍不得吃的東西,魚皮花生,五香瓜子,還有奶香味的動物餅干什么的。
除了杜鵑這個自稱沒有故事的女同學以外,就連沉默寡言的宋真,也免不了挑出一兩件當知青時的事給大家講了講。
“唉,好羨慕你們啊……”
杜鵑被寧馥外出找羊遇到狼群的故事震撼得半天才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寧馥拿手指戳戳她腦門兒,“說這么不懂事的話,當心宋真再也不理你了�!�
這也就是錢桂芝和宋真兩個人挎著籃子上公共澡堂洗澡去了,不在屋里。否則杜鵑這話可真要得罪人。
宋真的斷指,她從來不提。
想來也是一塊心結。
那傷口意味著身體上永遠的缺失,意味著她從此不再像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
傷口的背后有多少苦痛辛酸,只有別人自己知道。
宋真絕對不會想自己這樣的經歷,被冠以“羨慕”這兩個字。
杜鵑吐吐舌頭,低聲說:“我只是……我只是覺得……”
只是覺得別人的人生都這樣波瀾壯闊,她自己卻順遂的有些平淡無味。
杜鵑甚至忍不住生出一種羞慚。
——她和寧馥一樣,都是高干家庭的子弟�?扇思覍庰ハ锣l(xiāng)插過隊,給老鄉(xiāng)找過羊,給屯子里開過掃盲班,人家做了那么多事情,還考了個大狀元!
而自己……自己只是按部就班地讀書、高考,然后上大學。
在別人燃燒熱血奉獻青春的時候,她卻什么苦也沒有吃,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寧馥摸了摸杜鵑的頭發(fā)。
有人要經風歷浪披荊斬棘,有的人卻是高枝啼鳥小川游魚——
但從來沒有誰對誰錯。
苦痛只是經歷,并不是值得羨慕或者夸耀的勛章。
不曾經歷,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杜鵑一臉向往和佩服地看著寧馥,“哇,寧馥,我單知道你成績好,不知道你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呢!”
寧馥美了,特意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道:“那我這一套,有沒有說服你呢?”
杜鵑趕緊點點頭,轉眼就見寧馥轉身往宿舍外走去。
“哎,這么晚了你還要去哪?”她在背后叫道。
寧馥語帶笑意地擺了擺手,“記得給我倆留個門就行了”
現在啊,她要拿另一套話去忽悠另一個幼稚的小朋友了。
杜鵑嘀咕,“誰倆啊……”
*
宿舍樓的天臺上,晚風微涼,中和了夏日的炎熱,溫度很舒服。
大家平時晾在樓頂的床單被罩在晚風中輕輕擺動。
寧馥繞過幾根晾衣繩,果然看到坐在天臺邊緣的陳蕓。
陳蕓聽到身后腳步聲,扭頭看見寧馥,冷冷道:“你來做什么?”
“我來給你講道理�!�
寧馥走過去,將陳蕓臉上別扭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唇角一勾,“如果你不喜歡這個說法,那么換一個——”她頓了頓,”我來給你講故事。
寧馥在陳蕓身邊坐下了。
她給陳蕓講了圖拉嘎旗,講了那里人們的貧窮和淳樸,講徐翠翠的努力,講知青們的辛酸。
陳蕓剛開始很不耐煩。
但聽著聽著,她臉上不耐的神情到底消失了,只是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寧馥講完了,陳蕓問道:“你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寧馥反問她,“你為什么要來讀大學?”
為了跨進這遙不可及的象牙塔,宋真在一個月的病假里忍著斷指之痛復習準備;錢桂芝剛出了月子就坐在了考場上,答完卷子乳汁都浸透了秋衣。
她們都有自己的野望,也都有自己執(zhí)著追尋的意義。
那么陳蕓,你是為了什么?
陳蕓笑了笑。
這是她第一次對寧馥露出笑容,這笑容也讓她看起來,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只是覺得,數學很有意思�!�
有的人追求個人成長,有的人追求報效國家,而她追求的,只是那些數字和符號所有復雜背后的單純。
對于陳蕓來說,數學就是她人生追尋的至高殿堂,就是她的藝術。
“那你又是為了什么?”她反問道。
寧馥翹起唇角。
“為了我一腔愛國的熱血灑在最需要它的地方啊�!�
陳蕓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
雖然現在大家說話的風格大多都是這樣,但不知為什么,陳蕓覺得寧馥是一個經歷更多,也更成熟的人。
她不像那種會喊著口號,把豪言壯語宣布給全世界的人。
因此,她覺得寧馥虛偽。
但注視寧馥的眼睛,陳蕓發(fā)現,寧馥竟是認真的。
“你所見越多,就越想要改變�!�
一個人哪怕受時代的磋磨,受命運的顛沛,也該有一顆初心。
該有一顆赤子之心。
——縱使飲冰十年,亦難涼我熱血。
這是愛國者對祖國的真誠。
“那你和我講這些,對你又有什么好處呢?目的何在,意義又何在?”陳蕓忍不住問。
寧馥淡淡道:“其一,因為你是個天才。我不想你心中,我始終是個偽君子。”
“其二,因為你是個天才。我不想你心中只有學術這一件事�!�
“我不想強求你理解我的道路,也不會奢求你改變自己的行事風格和信仰。”
“我的使命是服務于這個國家,服務于大眾的。但我在想,無論一個學科擁有多么高深奧妙的殿堂,它的根基永遠在地上�!�
陳蕓道:“我以為你不是在意別人看法的人�!�
——前不久她還大聲叫她偽君子來著。
寧馥也笑了,“對,我不是。我知道你也不是�!�
“但我想如果這學校里的另一個天才,如果不能理解我,那將會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陳蕓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她許久。
然后默默地朝寧馥伸出了手。
倒是寧馥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兩秒。
在夏夜飄滿各色床單的女生宿舍天臺上。
兩個天才,一個真誠的和一個幼稚的(兩個人可能都顯得有點傻兮兮的),握了握手。
*
隨著那不為人知的“天臺世紀握手”的發(fā)生,403宿舍一直以來因為陳蕓而有些緊張怪異的氣氛為之一松。
甚至她們還五個人一塊兒去書店排隊搶書。
書是最新版,要從半夜里就開始在書店門口排隊,才有可能第一時間買到。
現在是沒有知網、沒有搜索引擎的年代,學生們能獲得的最新資料,只有極少的幾個渠道。除了老師那里的第一手資料和報紙上刊登出的只言片語,就只能靠書店了。
因此,當時的大學生對書店的熱情,和現在大家搶偶像演唱會門票的熱情那是一模一樣的。
——可能還要更身體力行一點。畢竟那會只能親自去排隊,還沒有黃牛這一說。
書店也忙不過來,找了一個學生和一位圖書館的老師來幫忙。
隊伍凌晨就排起來了,到早上8:00書店開門的那一刻,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激動起來。
整條隊伍向一枚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突然往前擠了一大截。
“別擠,大家別擠——”
負責維護秩序的那名男同學正好是寧馥她們實驗班的,沒到中午呢,就已經忙得滿頭大汗,聲嘶力竭了。
喘口氣的功夫,他一抬眼,就看見自己班擠在人群當中的“四朵金花”。
“寧馥,杜鵑,你們也來啦?”
隨著挨挨擠擠的隊伍被推到書店的柜臺前,杜鵑費力地朝男同學揮了揮手。
“誒——我們幾個在這兒呢!”
大家都無比熱切,攥著錢的手臂從四面八方處進窗口里,伸到賣書的人鼻子底下。
那從圖書館過來幫忙的老師想必也已經又累又煩,她緊皺著眉頭,先是大聲訓了實驗班那男同學一句——
“大家都排著隊,你亂喊什么?!”
——其實哪里還有隊呀!
只要擠到窗口前,大伙都生怕買不到似的,一個勁地往前沖,早就沒了隊形。
畢竟架子上面的書眼看著一本少過一本,排在后面的還不知道能不能買上呢!
那男同學即便有點向“四朵金花”獻殷勤的小心思,也被圖書管理員的這一句訓斥給懟的無影無蹤了。
這位火力全開的管理員轉身沖著窗口前用擠的人群喊道:“擠什么擠,擠什么擠,還都是大學生呢,你們就這點素質?!”
“那幾個,就是你們實驗班的女生?”管理員老師問道。
這女老師年級不大,也就三十來歲,一把頭發(fā)緊緊的扎一個小圓髻固定在腦后,梳得半分不亂,額前沒有一絲碎發(fā)。
她長的不丑,但看起來極為嚴肅,一雙眼睛炯炯地放著光,像一只在白天也睜著眼睛的機警的貓頭鷹。
在這樣目光的逼視下,那男同學趕緊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是,是我們班的�!�
“你們四個,往后退!”
圖書管理員厲聲道:“重新排隊!”
明明她們已經排到最前面了,只是隊形略微亂了一些而已,好多本該在她們后邊的人都還擠在窗口前呢!
杜鵑這小暴脾氣當即就要炸。
寧馥息事寧人地拉了她一把,往開讓了讓位置。
“憑什么��?!”杜鵑嘟嘟囔囔的。
大家一見這形勢,趕緊規(guī)規(guī)矩矩的全都恢復成一列縱隊,誰也不敢往前擠了。
大家伙一個個交錢拿書,秩序井然。
只不過這么一來,寧馥他們前面又多出了四五個人。
眼見那管理員不再說話和斥罵他們了,實驗班的男同學總算松了口氣。
杜鵑買了書,氣鼓鼓地從窗口前走開,接下來就是寧馥。
她拿著錢的手伸進窗口,那男同學就扭頭去給她從架子上拿書,一邊道:“寧馥你的運氣可真不錯,這應該是今天的最后一本了�!�
“最后一本不賣!”
——還沒等那男同學把書遞出去把錢接過來,那圖書館的老師突然極為生硬的來了這么一句。
她猛地把窗口上方的栓子一擰,擋窗口的玻璃板“啪”地一聲落了下來。
——那帶框的窗玻璃,正重重砸在寧馥來不及收回的手上。
一陣劇痛襲來。
寧馥忍不住悶哼一聲。
后面還在排隊的眾人哪料想到這一幕,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涼氣,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最后一本為什么不能賣��?!您砸到她手了!”
“最后一本書要做樣書,不賣就是不賣!”
玻璃隔音,只能朦朦朧朧地聽到那男同學和圖書管理員爭辯的聲音。
“寧馥,寧馥,你怎么樣?”
“快給我看看,你的手砸疼了嗎?”
“怎么傷這么重!我們去醫(yī)務室看看吧……”
寧馥疼得生理性眼淚都從眼角淌出來了。
她沒受傷的左手用小臂搭著右手,手掌已經不能自主活動,手背上肉眼可見地腫起一道黑紫色的檁子。
“什么怎么樣?傷的這么厲害沒看到嗎?!”
杜鵑急了,小小的個子嗓門挺尖,已經開始無差別懟人。
懟完宋真,她幾步就沖到書店的窗口前,也顧不得那圖書管理員老師的身份了,徑直大聲道:“怎么回事啊?!不賣就不賣嘛!干什么突然把窗戶放下來!砸到人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圖書管理員似乎也沒有想到窗框會砸中寧馥的手,驚慌了一瞬,看起來就有些色厲內荏。
陳蕓個子高,二話不說,走上來推開正在跳腳的杜鵑。
——猛的一巴掌拍在那扇窗玻璃上。
把圖書館的老師嚇得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跳。
“行了,你們現在別胡鬧了,我們帶寧馥上校醫(yī)院那去,快點!”錢桂芝成熟穩(wěn)重,跳出來主持大局。
“你們別著急,我……我自己過去就行�!睂庰サ�。
“閉嘴吧你,”宋真冷冷道:“我知道有多疼�!�
寧馥額頭上冷汗涔涔,嘴唇都已經發(fā)白了。
四個人一路把她送到醫(yī)務室,瞧著校醫(yī)把寧馥的手包的像個木乃伊。
“切忌沾水,少吃辛辣,不要提重物。注意定期觀察傷處,如果一直不好就要去拍x光了�!�
寧馥乖巧地聽校醫(yī)的囑咐,腦子里卻轉個不停。
“馬上就要去金工實習,她的手該怎么辦?”杜鵑一臉的焦慮擔憂。
陳蕓卻皺眉道:“那老師為什么突然針對寧馥?”
杜鵑因為她剛剛砸玻璃窗的舉動,頭一回對她生出些好感,于是便接道:“誰知道呢,聽說這位高老師是因為教學不行,最近剛剛退居二線被調到圖書館的,也許就是看咱們寧馥不順眼唄�!�
錢桂芝奇道:“那這和寧馥也沒關系啊”
他們說話的當口,寧馥舉著包好好的右手出來了。
眾人跟對待保護動物似的將她團團圍住——
“怎么樣了?還疼得厲害嗎?”
“快快快,回宿舍躺會兒,休息一下�!�
剛剛那股子劇痛過去,寧馥整只手似乎都感覺不到疼了,只覺得一股火燒火燎的熱燙。
那位高老師和她無冤無仇的,或許真是一不小心失了手?
她正想著這件事,就見班上一個同學急匆匆地跑來。
“——寧馥,寧馥,外頭有個人找你!好像很著急,都等在咱們班門口了!”
“她說她叫徐翠翠——”
徐翠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寧馥眉梢微蹙。
她對還不放心的錢桂芝等人道:“我就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你們不用著急先回寢室去吧�!�
*
時隔一年零六個月再見,兩個人都有許多變化。
可見了面卻來不及敘舊,更來不及詢問彼此狀態(tài),徐翠翠看到寧馥就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寧馥,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趕了很遠的路,一路上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此刻見到了寧馥,就仿佛突然見到了自己的依靠,突然間找到了主心骨,忍不住聲音發(fā)顫,說話都帶上了點哭腔。
什么大事,能讓本該在縣里學習的徐翠翠,千里迢迢的跑到b城來找她?
寧馥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第26章
西
圖
瀾婭
自命不凡戀愛腦的女知青→導……
徐翠翠看見寧馥的手,急了,“你的手怎么啦?!”
寧馥搖搖頭道:“你先說,什么事情這樣緊急?”
徐翠翠眼眶一紅,她抓住寧馥沒傷的那邊手臂,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杜清泉出事了!”
寧馥一怔,杜清泉?
在徐翠翠的信里,他不是好好的在圖拉嘎旗帶著鄉(xiāng)親們上掃盲班么?難道是……
徐翠翠的答案正印證了寧馥腦海中猜測。
“——是他高考的事!”
今年這是杜清泉的第三次高考。也是他背水一戰(zhàn)的一次。
前兩次,他都失利了,在心中暗暗發(fā)著狠,誓要這一把就考上的。
而這一回,他真的考上了。
分數足夠錄取分數線,他離夢想中的b城大學化學系,只有一步之遙。
成績出來的時候徐翠翠他們親眼見證了這個平時木訥的書呆子有多么快樂,他甚至抱著院子里的老母雞轉圈跳舞,還狠狠地親了一口。
沒有什么,比一直以來全力想要奔赴的目標終于實現更讓人幸福了。
分數出來后,要做的就是填寫志愿,二次體檢,等待最后的那一張錄取通知書。
這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圖拉嘎旗的老鄉(xiāng)們都已經開始廣泛宣傳“我們旗知青又有一個考上大學啦”的時候,杜清泉的體檢結果出來了。
他被檢出色弱。
色弱,是不能讀化學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