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姚瑤哭得毫無形象,沒有梨花帶雨,沒有笑意溫柔,是純粹出于懊悔和恐懼的涕泗交流,鼻涕眼淚混在—起,連帶著汗?jié)裾吃谀樕系念^發(fā),看起來好不狼狽。
“求求你,寧馥,求求你……別扔下我,我錯了,之前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你,不該自以為是,我只是嫉妒……”
她哀求著,想伸手去抓寧馥的手,卻又不敢真的碰上去。
她是萬萬不敢再和那個男人靠近,哪怕對方現(xiàn)在昏沉如同私人—樣。
寧馥看著委頓在地的姚瑤,淡淡道:“按我說的做,他不會再碰你�!�
姚瑤哭得氣噎聲堵,卻已完全不敢違背寧馥的話,她顫抖地脫掉自己的衣服,—點點蹭上|床,躺在最邊緣的位置。
本應該昏倒的杜總此刻已經(jīng)打起了呼嚕。
到明天早上,作為—個施虐者,反而在被虐待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興奮,那種深刻的羞恥和快樂都將無比強烈地殘留在杜總的記憶之中,在夢境的暗示之下,他絕不可能再碰姚瑤—下。
寧馥卻沒有回房間去。她徑直離開了酒店,反正第二天楚總只會以為她是因為純情而驚慌失措地提前離開。
而已經(jīng)收到錢的張森,也只會贊賞她玩得好—手欲擒故縱。
接下來,高級班的同學們都知道寧馥抱上了“大腿”。
——因為她也開始頻繁地曠掉訓練課,稱得上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但本應該最憤憤不平、最陰陽怪氣的姚瑤,卻仿佛突然眼瞎耳聾,對大家關(guān)于寧馥的討論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她也—直在找機會,想要和寧馥單獨談—談。
沒想到再—次見到寧馥,卻是在張森的辦公室里。
張森是給兩個人送好消息的,“今天叫你們來,就是正式地代表公司通知你們,你們已經(jīng)升入s班了,恭喜�!彼衷敿毜亟o寧馥和姚瑤講了他對她們的發(fā)展規(guī)劃和資源分配。
未來—片光明。
寧馥笑嘻嘻地道了謝,姚瑤也只得跟著擠出—個有些僵硬的笑容。
張森滿意地揮揮手示意她們可以離開了,“你們都是很優(yōu)秀的女孩子,放心,只會越來越好的。對了,姚瑤,杜總說下周想要約你出來呢�!�
——真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能承受得住那瘋子的玩法還叫人念念不忘,看來也是個深藏不露很有本事的嘛。
兩個女孩出了門,走出很遠去,在僻靜的角落里,姚瑤終于轉(zhuǎn)身攔住寧馥。
“我……我還沒有謝謝你。”
她說出這句話未免心虛氣短,眼睛盯著地面,不敢去看寧馥的神情。
寧馥輕笑—聲,“不用謝。”
她神色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姚瑤,知道她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下周,應該用不著你去陪杜總了�!睂庰サ�。
她看著姚瑤猛地抬起頭來,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芒來。
現(xiàn)在她對寧馥的話如奉綸音,當圣旨—樣捧著,不敢有—絲—毫的違背。
可救世主卻在下—刻澆了她—頭的冷水,“但以后,你用不用得著去陪其他張總王總趙總,我不知道�!�
姚瑤僵硬地站在原地。
寧馥輕聲道:“葉曉夢死了。她不是自殺的�!�
姚瑤下意識地瞪大眼睛,她的心空跳了—拍,不知道為什么寧馥要突然提起那個死去的女孩。
“你扔掉的是她的避孕藥�!�
“她懷孕了,自己給自己墮胎,在你們的衛(wèi)生間里,流干了血�!�
姚瑤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中,呆立原地。
寧馥猛然伸手,握住她—側(cè)肩膀。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不管你是不是最應該對她的死負責的人,”寧馥道:“這件事是你—生必須背負的�!�
姚瑤只覺得那只手的力道重逾千鈞。
升入s班的兩個人都有些奇怪。
姚瑤沒有了往日的洋洋自得,每天似乎都在走神,而寧馥似乎更是仗著自己在張森處的“特權(quán)”,連人影都難見—個。
但公司還是在有條不紊地安排她們的出道舞臺。
華星是真的很看重寧馥,特意為她和姚瑤在最新—期的《向前沖吧少女們》里安排了簽約儀式。
這個綜藝是網(wǎng)綜,以時下當紅的—眾青春女團等女□□豆的生活、舞臺為主,網(wǎng)絡(luò)播放量常年排在綜藝類的top3之內(nèi)。
最吸引人的,是這綜藝全程直播,沒有剪輯。
當然,大家都清楚即使是這樣的直播也是安排好劇本的,但總比經(jīng)過各種花式剪接的綜藝要更真實—點。
能看愛豆是怎樣和公司簽約、怎樣和經(jīng)紀人相處,以及愛豆們的第—個打歌舞臺,對粉絲甚至吃瓜路人來說都是挺新鮮的噱頭。
華星甚至連藝人合約都帶到現(xiàn)場來讓她們簽了。
寧馥的要求公司也——滿足,包括保持神秘不對外公布她的訓練視頻和照片,包括她要在最后時刻先通過直播視頻連線,然后再從舞臺下的升降臺緩緩升起等要求。
這很冒險,畢竟藝人不是提線木偶,她提了這么多“任性”的要求,節(jié)目組也——照做了,到時候萬—直播出了—點紕漏,那都算是事故了。
但張森—力為她擔保。
節(jié)目組也不得不驚嘆這位王牌經(jīng)紀人對這個新人的看重和信任。
張森也露出—副“我相信她,我看重她”的樣子,打包票寧馥會完全按照大家商定好的臺本來進行。
——誰說她不是自己的提線木偶?
她最大的秘密,正握在他手里呢!她能夠上節(jié)目的原因,可不僅僅只是受到公司看重那么簡單哪……
有“神秘王牌”的宣傳,觀眾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連名字都還沒出現(xiàn)的寧馥身上,對姚瑤的關(guān)注少了許多,甚至到她倒數(shù)第二個出場的時候,大家才恍然想起今天要簽約的還有—個華星旗下的練習生。
姚瑤很憔悴,不得不化了厚厚的妝。
她跟隨主持人——cue出的步驟完成臺本,直到最后—步。
和寧馥出場所設(shè)置的懸念相比,這樣按部就班的簽約流程實在有點無聊。
屏幕前打哈欠的玩手機的準備上廁所的……卻都在下—秒不可置信地驚呆了。
“提線木偶”姚瑤,沒有放下了連筆蓋都沒拔開的簽字筆,她拿起放在發(fā)光的臺子上的那張合同——
然后撕了個粉碎。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繼續(xù)搞事~這個案子下章就結(jié)束啦~寧寧即將開啟新征程!
第66章
誰也沒料想到會有這么刺激的一出。
后邊的編導全驚呆了,然后就是殺雞抹脖子地示意主持團隊趕緊圓場,而本來準備把這段時間當做起來活動上個廁所吃點零食的空閑時段的觀眾們,全都把屁|股粘在了凳子上。
好家伙,這說不得是一場大戲啊!
精彩不容錯過!
幾乎是同一時刻,《向前沖吧少女們》和姚瑤的名字就沖上了
:節(jié)目組又搞事?這個姚瑤是誰啊?
:今天恐怕不是節(jié)目組搞事吧……你看看主持那臉色,我的天,感覺想當場挖地道逃走,不想面對這樣的爛攤子……直播簽約的當場撕合同,這尼瑪神仙也圓不回來啊!
:想吃瓜的路人朋友們,現(xiàn)在趕緊去看直播,還能趕上新鮮熱乎的!
:快去看!姚瑤說她不想再做張森的提線木偶了,她也不想為這一紙合同放棄作為人的尊嚴……
:真敢說啊……不過還是沒明確說為什么要挑在這個時候拒絕簽約?她這個意思是經(jīng)紀人把她不當人當個物件嗎?還“放棄為人的尊嚴”,感覺說的好嚴重……
:吃瓜路表示越來越好奇了!有沒有人科普下她說的那個經(jīng)紀人,張森,誰啊,很厲害嗎?
一時間華星娛樂和張森的搜索詞條指數(shù)也飛快地飆升。
姚瑤的背景和履歷實在沒什么可扒的,倒是她控訴的張森被,大伙越挖越覺得這熱鬧令人興奮——新簽的小藝人在綜藝直播的簽約現(xiàn)場上撕合同、控訴經(jīng)紀人操縱她、使她失去尊嚴,這根本不是什么小打小鬧,這是驚天大瓜�。�
以為這就是今晚高潮的巔峰了嗎?
大家還是太天真。
直播的觀看人數(shù)還在不斷地攀升,節(jié)目組悍不畏死地將鏡頭轉(zhuǎn)向坐在臺下最前排位置的張森。對方面色青黑,仍然勉強地保持著冷靜和風度,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現(xiàn)在的心情是極度的不愉快。
直播工作最累人的地方,就是這無法預知的變數(shù)。
有工作人員第一時間就請示了責任編導——要不要切斷直播信號?
編導也心中忐忑,但看著直線飛升的節(jié)目數(shù)據(jù),他最終還是咬牙搖了搖頭。
——反正火又沒燒到節(jié)目組身上,這么好的流量,為什么不要?!目前的數(shù)據(jù)已經(jīng)破歷史記錄了、不,已經(jīng)是歷史記錄的五、六倍還多了!
就算得罪了華星……誰知道這一出戲是不是他們自己有什么營銷點子,在借機炒作呢?!
姚瑤站在舞臺上。
光線明亮耀眼,她就在燈光的中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聚在她身上。
她曾……無數(shù)次在夢中見過這樣的場景。
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回想不起自己最初,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情成為練習生的了。她想不起對這舞臺的熱愛,想不起學會一首新歌、練成一支新舞的快樂。
那個晚上,已經(jīng)毀掉了她的一切。
在想象中她為了夢想將自己獻上了祭壇,可現(xiàn)實卻擺得清楚明白:那不是祭壇,那是屠夫的砧板。
她永遠都回不去了。
往后每一次登上舞臺,她是不是都會忍不住想起那個狼狽失魂,徹底丟掉做人根基的夜晚?想起那雙油膩肥厚的手掌捉住她的腳踝,像拖一只動物一樣,將她拖下深淵?
她不想再去陪張總趙總劉總,她不想……再被當做貨物一樣販售。
主持人看姚瑤沒有再說什么的意愿了,暗暗松了口氣,連忙cue到下一個流程——
“接下來,讓我們來認識華星娛樂今年的另一位神秘練習生!她是誰呢?”主持人用夸張的笑容和語氣賣著關(guān)子,“今天她沒有來到現(xiàn)場,讓我們先通過視頻連線來了解一下——”
這是大伙兒早都熟悉的套路了。
先說嘉賓有事不能現(xiàn)身巴拉巴拉,然后突然來個“驚喜突襲”什么的。
不過眼下大家還都沉浸在姚瑤當場撕合同的震驚之中,迷失在瓜田里不能自拔,原本最受期待的“神秘練習生”反而失去了大家的注意力。
直到直播里大屏幕上出現(xiàn)微信視頻電話的界面,接通。
視頻畫面里沒有人。揚聲器里傳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愿意看著別人的事業(yè)都蒸蒸日上,看著那些遠不如你的人成為所有人擁簇的偶像,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你已經(jīng)是楚總看中的人了,雖然我不能勉強你,但你要明白,他是上億公司的老總,他不會讓人打了臉還叫你過得舒舒服服的�!�
……
“中斷直播!我要求你們立刻、馬上斷開直播!”張森猛地從位子上彈起來,臉色已經(jīng)徹底繃不住了。
他的神色憤怒,幾乎是命令式地大聲呵斥,但眼里的神情卻很難掩藏——
那是驚慌,甚至……恐懼。
如果說姚瑤的舉動還能夠通過事后公關(guān)來洗白,那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音頻,幾乎是通過這前所未有的方式,對著所有觀眾,對他進行宣判。
“我會走訴訟程序!這是污蔑!”張森的聲音嘶啞,“這是陷害!這是節(jié)目組安排好的,這是你們在炒作!”
他心里清楚,這件事多半是和節(jié)目組沒有關(guān)系的。
那些話,說出的時候,只有他和寧馥兩個人在場。
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
難道自己給她的還不夠多嗎?!是誰收買了她?!她竟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手中,她的把柄嗎?!
張森臉色依然慘白,他的大腦瘋狂地運轉(zhuǎn)著,卻根本無法理解此刻發(fā)生的一切。
他不明白!
節(jié)目組也集體驚呆。他們受的震撼不比此刻的觀眾少。
明明是娛樂網(wǎng)綜,為什么他們突然有一種正在做法制節(jié)目的感覺?!
編導的手心里全是汗。
現(xiàn)在反而不能切斷直播了。
——不管那音頻中的內(nèi)容到底是不是確有其事,現(xiàn)在觀眾的數(shù)量已經(jīng)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數(shù)字。此刻如果節(jié)目組中斷直播,鍋就不僅僅扣在張森和華星娛樂頭上了,就連節(jié)目組和整個平臺……恐怕也要跟著倒霉!
華星娛樂的高層第一時間把電話打了過來。
一個姚瑤帶來的噱頭還不足以讓“日理萬機”的高層關(guān)注這件事,但那突然放出的錄音,直指華星最大牌的經(jīng)紀人組織、甚至威脅藝人援|交,而且聽起來絕對不是一兩次。
瞬息之間,已經(jīng)是可以將整個華星娛樂掀翻的滔天巨浪。
責任編導額頭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F(xiàn)在所有人都瞧著他。
要不要切斷直播?
“或許……我們可以說是觀眾數(shù)量遠超峰值,直播的負荷太大了?”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個解決方案。
編導遲疑猶豫,這幾秒鐘如同度過幾年。
最終他還是咬牙道:“不切,就這么播!”
這是爆點,就算要承擔責任、就算要得罪人,也要牢牢抓在手里!要定他的罪過,那也之后再說!
更何況,……他也有良心。
就在此刻,又有工作人員拿著電話急匆匆地跑過來:“老鄭,老鄭!總監(jiān)說了,繼續(xù)播!”
是“上面”來的消息。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一口氣,老鄭這才虛脫一樣往椅子上一仰,整個人都跟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和他姿勢差不多的還有坐在鏡頭環(huán)伺下的張森。只是不同老鄭輕松中還帶著一絲隱隱暢快的心情,張森已經(jīng)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
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失態(tài)。
沒有什么,比一個人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末路要更無望、更可悲。他像一頭困獸,被困在一輛完全失控的汽車里。
——這輛車正在緩緩滑向懸崖。
如果可能,他甚至想立即站起身來,狂奔著逃出演播室。
聚光燈讓他感到燒灼般的熱燙,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經(jīng)受烈焰炙烤的疼痛。而他的雙腿卻仿佛被嚴寒封凍,一步都邁不開。
他被釘死在這全國直播的審判席上。
視頻播放完了。
張森已經(jīng)面如死灰。
整個演播廳里鴉雀無聲,寂靜如死。
在場的當然不只有工作人員和張森,還有前面上目的許多各公司藝人、經(jīng)濟、助理。
從來沒有哪一次的直播現(xiàn)場能像現(xiàn)在這樣安靜。
張森在這片安靜中感到死一般的窒息。
他已經(jīng)無法思考后面應該怎樣才能洗清自己的名字,盤旋在腦海里的只有一個念頭——
寧馥為什么要這么做?!
是他給她未來畫出的餅不夠圓,還是他給她的實際好處不夠多?明明她已經(jīng)選擇了跟從他設(shè)定好的規(guī)則,為什么突然背叛?明明……明明她也不過是個出賣自身換取好處的biao子!
主持人在這檔網(wǎng)絡(luò)綜藝前所未有的沉肅中不得不按照原有計劃cue出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只是他的語氣,實在無法保持往日那略顯夸張的歡騰勁兒了。
“視頻大家看過了,那么你們是否好奇,視頻后的她是什么模樣?”
本來這段臺本還有好些俏皮話,但都被主持人直接刪去了。
想來即便沒有這些用來烘托好奇制造懸念的臺本,屏幕前的觀眾也都在讀著秒等瞧這位神秘嘉賓的真面。
巨大的好奇和刺激在網(wǎng)絡(luò)間迅速地蔓延開來,一檔娛樂綜藝的網(wǎng)絡(luò)直播,竟然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新聞性。
她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
張森緊咬后槽牙,幾乎聽見自己頭骨中回蕩著的憤怒的蜂鳴。等寧馥出來,他要和她對峙!
他一定要知道,對這么一個賣身□□換取出道機會的人來說,究竟有什么利益,能誘惑她會做出這樣反戈一擊的事情!
在鏡頭對準的舞臺中央,升降舞臺緩緩地從下方升起。
但所有人幾乎都一陣失望——舞臺上并沒有人。
張森下意識地和其他人一樣,伸長了脖子。
那舞臺上,似乎放著一樣東西。
距離遠的人看不清楚,演播間內(nèi)終于泛起一陣低低的“嗡嗡”聲。
主持人上前去看,分明也是楞了一下。他略顯異常的神態(tài)的,頓時被所有正拿著放大鏡看節(jié)目的觀眾發(fā)覺了。
那舞臺上……會是什么?
是一紙訴狀?是一件證物?是一個錄音筆?
短短幾秒鐘引發(fā)出無數(shù)的猜測。
幸好,主持人很快為他們解答了疑惑。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放在舞臺上的東西拿了起來,示意鏡頭向他的手上聚焦。
——那是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正年輕,長相很有古典美,有一雙笑眼。
如果這照片有顏色,她的眼睛,一定是波光瀲滟的模樣。
這是一張遺像。
有人認出了她,低聲驚呼:“是葉曉夢!”
張森呆怔地望著那幅遺像,整個人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般,徹底癱軟在椅子上。
一夜之間,華星娛樂的金牌經(jīng)紀人,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娛樂圈每天有多少新聞、緋聞、八卦、猛料,連,這件事在熱搜上霸榜。
討論度前所未有。
那個神秘的練習生是誰?沒人知道。華星娛樂三緘其口,只針對張森做出聲明——由于從業(yè)期間多次隱瞞公司進行違規(guī)違法行為,他已經(jīng)被華星娛樂解除雇傭,并將面臨數(shù)額巨大的賠償金訴求。
事情并不僅止于此。
人民群眾既不瞎也不傻,直播有上千萬人觀看,怎么可能就這樣輕輕放過,教一個簡單的聲明敷衍過去?
中視一套的《社會調(diào)查》播出了。
特輯節(jié)目,“出道的代價”。
真相大白于天下。
這個圈子中,名利,金錢,萬眾矚目的榮耀,誘惑都太強,那些看起來唾手可得的金光燦爛的未來,讓無數(shù)人為之癲狂。瘋狂背后,畸形的“規(guī)則”,慢慢滋長。
每一百個“練習生”里,只有不到五個人有機會登上真正的舞臺。每一千個人里,或許才能有一個人真正品嘗到“紅”的滋味。
“練習生”的稱謂,難免讓人產(chǎn)生自己已經(jīng)躋身圈內(nèi)的幻覺,想要盡所有的努力,向著觸手可及的目標更進一步。
殊不知,望山跑死馬。
大多數(shù)人在孤獨寂寞中漸漸被現(xiàn)實淹沒,而那些仍然試圖堅持的人中,心防脆弱的,就成為張森之流的獵物。
張森最后定的是組織□□罪,主謀,涉案金額上億,判處無期徒刑。
他的辦公室里有一本《購物冊》,女孩們像商品一樣,被羅列在由精美銅版紙印刷的書頁內(nèi),用于向客戶們展示。
他是個很有生意頭腦的人,女孩們分為兩類,一類是已經(jīng)被他說動,愿意通過yuan交來賺錢的,另一類則是根本不知道他真面目的,這些女孩如果被客戶“預定”,張森就負責去游說、誘惑、脅迫她們,將她們一點點地拖入泥潭。
他會在帶女孩子們?nèi)ヒ姟翱蛻簟鼻埃屗齻冊谧约恨k公室的套間里換衣服,偷拍下來的視頻會給“客戶”們用來“驗貨”。
儲存在他電腦中,用來威脅和控制那些女孩的不雅照,就分門別類足足有十多個文件夾。
他幾乎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供應、銷售鏈。
令人發(fā)指。
葉曉夢喪生,只是悲劇中的一筆。而所有雙手沾著她鮮血的人,都必然接受法律的審判,付出應有的代價。
疑問并沒有被完全解答,憤怒之余,大家對那個直播中缺席的“神秘嘉賓”更加好奇。
她被描述為一個羅賓漢式的人物,行俠仗義為民張目;有人猜測她是葉曉夢的朋友,為調(diào)查閨蜜的死因而以身犯險;也有人說她其實是個狗仔娛記,為了挖掘猛料進入華星娛樂臥底,意外牽出了這震動整個娛樂圈的丑聞……
甚至有說法信誓旦旦地表示這位在華星混到都能出道的臥底其實是個男人,是男扮女裝,而且是個極品s……
這猜測也是有根據(jù)的!圈子里傳言,那位在揭露視頻中出現(xiàn)過的“楚總”最近潔身自好,他的小情兒抱怨過說他因為總做噩夢夢到上|床的美貌尤物突然變成了男人,現(xiàn)在竟然快成了個閹人,吃藥也不好使……
他的朋友杜總,圈子里名字臭到家的s,最近卻一反常態(tài)地喜歡上了被人鞭打凌虐的戲碼,聽說遍尋主人想要做狗……
各色消息橫飛。
這期《社會調(diào)查》播出后,政|府正式出臺了管理辦法,娛樂圈越刮越歪的風氣為之一肅。
這個圈子將永遠存在。
像人類為了保持健康所必須攝入的多種營養(yǎng),娛樂是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但這個圈子滋長出的,哪怕不是人民文藝的綠蓋如陰,也該是令人愉悅的紅花兒綠草,不該是鮮艷,卻致幻致命的毒蘑菇。
過了很久。久到大家終于不再探問那個臥底娛樂圈的強人是誰了,寧馥卻在電影院外頭被人喊住。
有小姑娘挺不好意思地問她:“那個……你是不是以前華星的練習生?”
華星娛樂已經(jīng)資產(chǎn)改組,現(xiàn)在連名字都已經(jīng)不復存在。娛樂圈忘性很大,新人新廠層出不窮,“華星”兩個字除了被釘在丑聞的恥辱柱上,已經(jīng)漸漸沒人再提起。
那女孩也覺得自己有些唐突,忙不迭地解釋,“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她從手機里調(diào)出一張照片來,“你看,我特別喜歡這張照片!當時就覺得你條件這么優(yōu)秀,肯定能出道的!”
她當時追姚瑤,在街角拍到了一個不知道名字的美女姐姐,驚為天人。
那張照片幾乎是她這個業(yè)余站姐最完美的攝影作品,手機都換了好幾個,圖還舍不得刪掉。
只可惜后來華星出了那樣的事……可能那個大美女姐姐也無法順利出道了……她當時可看好她呢!
女孩嘰嘰呱呱說了很多。
她問:“你還在做練習生嗎?”
寧馥覺得她可愛,輕輕搖了搖頭,“我有其他工作了�!�
女孩的表情有些遺憾,不過很快振奮起來:“不管怎樣,希望姐姐你堅持夢想呀!”她還是覺得這樣的大美人沒有出現(xiàn)在娛樂圈是一種巨大的損失!
“只要姐姐登上舞臺的初心還在,就總有機會成功的!”
可能是“練習生”寧馥唯一一個粉絲,這樣堅定地鼓舞她道。
娛樂圈販賣的夢想,或許也真實地激勵過很多平凡或者不平凡的靈魂。
寧馥感謝了她的支持,笑道:“不過我的初心并不是萬人矚目啊。”
小粉絲提出要把照片發(fā)給寧馥,想要加她的微信。
她沒有意識到寧馥所說的“其他工作”,根本不在娛樂圈的范疇之內(nèi)。
“那姐姐想做什么?”
“做個無名之輩�!�
女孩抬起頭來,說話的美人姐姐已經(jīng)走遠了。
夜晚街燈昏黃,照著她被拉長的背影,竟覺得衣袂飄飛,骨俊神清。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上個世界的寧寧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那么這個世界的寧寧就是”困乏其身,周濟人難,不伐己功“的游俠,仗劍人間,只為公義,不求名利。
嗚嗚嗚作者在深夜咬著被角花癡自己的主角
第67章
[新春快樂!]
手機短信是小趙發(fā)來的。
寧馥把屏幕按滅,攝像老汪正掀門簾從外面走進來。
他搓著手,迫不及待的端起桌上還在冒熱氣的杯子喝了一口。
“早點睡,咱們明天一早跟大伙出去巡邏呢!”老汪一邊說,一邊在行軍床坐下,清點收拾起他的裝備。
——屋里只有一張書桌,一張正經(jīng)床,兩個小馬扎。老汪發(fā)揚風格自己睡了行軍床,那玩意兒和鐵絲架子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寧馥點點頭,抖開被子,衣服也不脫,就這么躺進去把自己裹緊。
玻璃窗很堅固,但外頭呼嘯的風聲卻無比分明。
他們位于海拔五千三百米的一座山里。
這座山有個巍峨磅礴,帶有神話色彩的名字——昆侖。
喀喇昆侖山脈中段,有個地方叫做“神仙灣”。這里是我國最西部的邊防哨所,也是邊卡。
中視每年都會做新春走基|層的節(jié)目,今年有一期特輯,就是邊防哨所。
這也是寧馥和老汪為啥大年三十跑到新jiang的山旮旯里的原因。
“神仙灣”是沒有電視信號的。天黑得早,大伙的聯(lián)歡結(jié)束的就也早——主要是這里永遠在備勤狀態(tài),大年三十也并不能算作是假期,還要按照規(guī)定的時間休息。
駐扎在這里的一個排24人,天天大眼瞪小眼,表演的節(jié)目也實在沒什么新意。
但大家還是都很開心。
——中視誒!中視的記者來采訪他們了!還有攝影師專門給他們錄像和拍照呢!這應該是全國水平最高、最厲害的攝影師了吧!
小伙子們也分不清攝影和攝像的區(qū)別,他們都爭先恐后地給親人愛人錄了新春祝福,期待著家人能在電視上看見自己。
挺長時間不見一次生人的,難得能有“外客”造訪,大伙都有點興奮。特別是來訪的人中竟然還有一位女記者!
要知道,神仙灣這地方如果有蚊子,那也只有公的。
從他們到了哨所暫時安頓下來以后,一會兒來個人問問他們要不要暖水袋,一會兒來個人問問他們吃飯有沒有忌口,一會兒來個人……寧馥剛開始還挺感動挺不好意充的,直到瞧見老汪那一張憋笑憋得發(fā)漲的臉,才意識到人家把她當新鮮看呢!
最后這群十八|九二十郎當歲的半大小伙子被他們的班長排長全給鎮(zhèn)壓了,這才沒人再來不停地“關(guān)懷”寧馥和老汪了。
不過還是有人看見寧馥就臉紅,十八歲的一個兵,叫李小榮的,挺靦腆,非說自己的臉是凍得高原紅。
老汪還挺擔心寧馥不高興,悄悄問她,要不要跟哨所的排長提一提,畢竟誰也不想被這么圍觀。他更知道這位剛進入調(diào)查記者部兩年就已經(jīng)成為中堅主力,一來就拿下十青獎的年輕人可不是處什么普通女孩子,
——用好聽一點的詞形容,叫“特立獨行”,用真實接地氣一點的詞來描述,就叫“兇殘”。
沒想到寧馥反而一點沒嫌棄人家拿她當新鮮看。聯(lián)歡會的時候她還親自出馬跳舞了呢�。ɡ贤舨聹y那舞蹈是她在那個娛樂公司暗訪做練習生時學的,竟然很好看)
兵們鼓掌的熱情分外高漲,前所未有地超過了15下的規(guī)定。
寧馥不那么看重別人的態(tài)度。
沒有什么尊重不尊重的。當個新鮮無所謂,就算真有小子心里看輕她,他們也不敢說出來。
她看重這次采訪,并不把這些小節(jié)放在心上當一回事。
老汪一臉的“我還不夠了解你”。
兩人閑話幾句,就早早休息了——他們第二天的任務(wù)還很艱巨。
起床號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神仙灣中回蕩。
寧馥翻身從床|上坐起,等她都穿戴好了,老汪才掙扎著從那行軍床|上爬起身來。
“年輕就是好啊……”老汪一臉的痛苦,看起來是渾身哪哪都不舒服。
寧馥干脆道:“今天回來你睡我那�!�
老汪發(fā)揚風格卻把自己發(fā)揚得渾身難受,沖寧馥“嘿嘿”一笑,“你還真是不矯情的人哪�!彼柿艘话朐捲诙亲永�,——“怪不得鐘華這么看重你”。
調(diào)查記者部這么多年在鐘華的堅持下一個女的都沒有,果然這額外的“破例”不是簡單人物。
寧馥笑瞇瞇地道:“路上堅持不住了叫我,我攝影也學得不錯了�!�
他們兩個人也算輕裝簡行,送他們來的是駐扎塞圖拉哨所的車,平時一個半月往神仙灣送一趟補給,車上能騰出地方塞上倆大活人已經(jīng)接近極限了,再沒有空余的地方帶大件設(shè)備器材,老汪也只能帶了最基本的一臺攝像機和簡易收音話筒。
老汪瞪眼,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男人怎么能說不行?!他自詡護花使者,絕對不能讓寧馥反過來照顧他啊!
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門。
緊跟著都險些被風吹個趔趄。
天幕黑沉沉的,一點兒要亮的意思都沒有,寧馥他們戴好棉帽和風鏡,穿得熊瞎子一般,狂風卻幾乎一瞬間就把人給吹透了。
大年初一,這里是昆侖山中的神仙灣,氣溫零下25攝氏度,風速17米秒,空氣含氧量為地面的45%。
寧馥他們跟著哨所的戰(zhàn)士們一起升了國|旗。
巍巍昆侖,風聲呼嘯。
白雪皚皚,紅旗烈烈。
接下來就要去巡邏了。
一個班八名戰(zhàn)士,巡邏路線單程15公里,打一個來回需要將近一天的時間。沒有代步工具,全靠兩條腿。
排長不放心他們兩個電視臺來的,給他們拿好食物和水,檢查過設(shè)備和穿戴后還是再三地囑咐,一定要緊跟隊伍,千萬不能偏離行進路線,如果身體不適一定要及時和戰(zhàn)士們說。
這里海拔、高溫度低、氧氣稀薄,普通人很容易發(fā)生高反,更何況他們要經(jīng)過的很多路段積雪都有齊膝深,跋涉過去的運動量也很可能造成缺氧和一系列的不良反應。
寧馥和老汪早把紅景天吃上了,目前除了覺得冷,還沒什么不適的感覺。
老汪挺擔心寧馥的,關(guān)切地看了寧馥一眼(當然隔著風景他的眼神無法傳達),他輕輕拍了拍寧馥,低聲問:“你確定去嗎?”
她又不是出鏡記者,其實沒有必要到哪里也跟著。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也就鐘華那種家伙敢把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派過來了。
他不是怕寧馥拖后腿,他是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必須事事當先,負起保護和照顧女士的責任來。
不過寧馥的答案也在老汪的意料之中,她搖搖頭,道:“來都來了,不上去一趟,有什么意思?”
“上去”指的是他們巡邏路線的最高點,也是界碑的所在地。
“你就當我是你的后備軍吧�!睂庰サ馈�
笑意輕松。
老汪默默把機器背好心道這姑娘真瘋啊。
她那股瘋勁是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的,仿佛只要能完成她想要完成的,生死都可以一擲不顧。偏偏看起來還冷靜又理智。
他只得道:“千萬不要逞強�!�
整隊過后,他們這支特殊的巡邏小隊就出發(fā)了。
天空中漸漸飄起雪花來。
昨天晚上那個特容易臉紅的戰(zhàn)士李小榮就走在寧馥身旁,時不時好奇地看寧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