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小黃雞心疼壞了,把之前買的小零食往前拱拱,意識海的食物不頂飽,最多嘗嘗味兒,楚祖含了顆糖,問它太陽數(shù)據(jù)收集得怎么樣。
“之前的數(shù)據(jù)都存好了,相應模型我也建了幾個……但您最好還是在和蟲母連接幾次更新數(shù)據(jù)�!�
隨著人類逼近,蟲族損耗加快,為了構筑最后防線,蟲母必須加速繁衍速度,進一步提取太陽為數(shù)不多的能量。
她衰敗得很快,太陽的變化也很迅速。
問題就在這里。
楚祖嘆氣:“我不能聯(lián)系我媽�!�
之前和蟲母構筑意識聯(lián)系的時候,陸安忌怎么也找不著他,反過來也一樣。
他媽給他打了十二天的電話,愣是沒打通,那個時候楚祖正在和陸安忌勇闖意識海。
意識一斷,蟲母馬上t找上門。
楚祖……依舊沒接。
蟲母可以強制聯(lián)系,但她始終沒有這樣做,頗有種“我倒要看看你能鬧成什么樣”的審視。
“我媽也不傻,可能沒摸透我在干嘛,七七八八也能猜到我悶聲干大事。再連接的話她要是看出點端倪,她能直接殺來把我撈走。”
楚祖絲毫不懷疑蟲母絕對會這么做。
人類總喜歡拿自己的生態(tài)環(huán)緊和社會習慣對其他生物做出闡釋,但楚祖不會。
他依舊不覺得蟲母的行為是“母愛”,跳出固定框架后去思考,或許能得出相當新穎的邏輯。
在這個邏輯框架中,阿祖爾不能死。
“她不想我死,我也不想她死。”
楚祖咽下最后一口看不出原材料的壓縮食物,灌了一大口水潤嗓子,“就看小陸同學上不上道了,選擇權在他手里�!�
系統(tǒng)難得沒嘰嘰喳喳當氣氛組,又在意識里給楚祖塞了顆糖。
“只要您按照原來的劇情來……”
它思索了會兒,認真說,“您能如愿以償�!�
*
陸安忌昏迷的這十二天,阿祖爾一直沒出現(xiàn)在艦橋,副艦長派人去敲過休息室門,沒人應聲,他們也就不再管。
本該是秩序最嚴密的地方,阿祖爾的存在異常格格不入,沒人會喜歡在出生入死的時候見到閑散人士,尤其他還有恃無恐。
而在陸安忌歸位后,阿祖爾也重新出現(xiàn)在了艦橋上。
就像他知道誰能給自己撐腰,所以精準避開對自己不利的陌生場景似的。
副艦長默不作聲遞上去一份聯(lián)名申訴,整個艦橋的人都在上面簽了字。
“您必須對他加以約束�!�
副艦長堅持道,“這艘艦船上全是自愿來到最前線的士兵,我們很少以軍官自居,并試圖用盡畢生所學保障未能接受高等訓練的普通士兵們�!�
副艦長:“我們在聯(lián)盟軍事學院學到的一切都是為了能站在這里,從容赴死�!�
“您也一樣�!�
“可阿祖爾不是,他——”
艦長的表情讓他停了下來。
陸安忌一個字都沒說,只是看著他。
副艦長很少見艦長這幅表情,他做任何決定都雷厲風行,這個人似乎不需要思考,他條件反射般下達命令。
艦員內(nèi)部也有過討論,說他們在其他戰(zhàn)列艦時情況完全不同。
陸安忌把難以捉摸的戰(zhàn)役變成了模擬經(jīng)營游戲,好像雙方的唯一區(qū)別只在于兵力和科技。
他知道蟲族的下一步,下下步,只需要讓合適的人去填上合適的位置,結局或許不算好,但也一定不會差到哪里去。
在他手底下,詭異的安心和不安并存。
但不能否認,陸安忌是一位情緒非常穩(wěn)定,完全能代表希望和光明的優(yōu)秀長官。
現(xiàn)在艦長似乎在思考……就像其他戰(zhàn)列艦上艦長做的那樣。
不同的是,其他艦長大多在戰(zhàn)役中忖度,而陸安忌需要決定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要怎么處理阿祖爾。
“你們厭惡他的不作為,對嗎?”
陸安忌說,“覺得他沒有承擔起該有的責任,作為人類,他無疑是失格的,而我在縱容不正確。”
陸安忌:“你們希望我能公正展開審判?”
副艦長不敢回答。
陸安忌的眼睛很黑,比艦船外被太陽的微弱光芒照亮的宇宙更暗。
他不知道為什么陸安忌總是在阿祖爾的事上表現(xiàn)得“不專業(yè)”,被那雙黑洞般的眼睛盯著,他也不想知道。
“我會處理�!�
像是覺察出了對面的惴惴不安,陸安忌挪開了眼神,平靜看著艦船外的宇宙,“確實,這次他做得太過分�!�
“阿祖爾來自宇宙,很散漫,軍事學院教了他一切事,還有很多事他不明白�!�
他說,“他應該花時間來弄明白……”
陸安忌關掉手環(huán)面板上的聯(lián)名申訴書,拍拍副艦長的肩:“你跟我來。”
*
阿祖爾被關進了禁閉室。
在被房間外突入的士兵帶走前,他剛將之前搜集到的所有太陽的數(shù)據(jù)發(fā)到了陸安忌的手環(huán)上。
下一秒,陸安忌摘下了他的手環(huán),向后退了一步,其他人魚貫而入。
“陸安忌……”阿祖爾眼睛睜大了,“我……”
他急促往前走了一小步,“你——”
“你相信我嗎?”陸安忌垂著視線,聲音非常溫和,“一切都快結束了,那時候我會放你出來。不要聯(lián)系我,阿祖爾,現(xiàn)在是關鍵時期�!�
阿祖爾相信了。
阿祖爾縮在那個很小的鐵盒子里,像是小時候蜷縮在刻有Azul-1的棺材一樣,比休息室更硬的床,靠邊有個小馬桶,照明定時開啟又定時關閉。
當艦員來送食物補給時,阿祖爾問起陸安忌,艦員公事公辦道:“艦長很忙�!�
陸安忌能忙什么呢?
于是阿祖爾收起尾巴,繼續(xù)蜷縮著。
他不記得六歲之前的事了,應該也和現(xiàn)在差不多。
沒辦法和母親說話,不清楚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也沒有能隨時見到的伙伴。
他身處遼闊的宇宙,但屬于他的世界很小,他只需靜靜等著,總有誰來撬開棺材,讓他得償所愿。
這么看來,他其實比大多數(shù)人類都要幸運。
阿祖爾對時間沒什么觀念,這或許是他第一次學著人類那樣,掰著手指數(shù)數(shù)。
一天、兩天、三天……一周,一個月……
一個月,足夠太陽產(chǎn)生新的周期。
陸安忌需要新的數(shù)據(jù),阿祖爾想,可他為什么不來找自己呢?
阿祖爾知道陸安忌滿口謊言,謊言嵌套著謊言,阿祖爾自己也在撒謊,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該不該繼續(xù)道歉。
如果有必要的話,他會的。
如果有誰能來和他說說話就好了。
他會道歉,一直道歉。
在照明未開啟的某刻,禁閉室的門開了。
陸安忌走了進來。
他身上帶著很淺的血腥味,比平時更平靜,來到那張狹窄的鐵床前,很有耐心等阿祖爾醒來。
“親蟲派發(fā)動了武裝政變�!�
用休眠來抵抗虛無的生命緩緩睜開眼,比起光亮環(huán)境,阿祖爾的眼睛更適應昏暗,瞳孔收縮放開幾次調(diào)整焦距,他看向陸安忌,緩慢理解話里的意思。
陸安忌等他坐起來,播放了手環(huán)上的錄音——
“致全人類。”
“這里是地下城人類聯(lián)合政府,聯(lián)合國國際艦隊總部�!�
“我是‘親蟲派’的代表,林星昱,現(xiàn)向全人類發(fā)表此則聲明。”
耳熟的聲音讓阿祖爾瞬間清醒。
錄音還在播放。
“同胞們。”
“我們不需要混亂的可能性,我們要宜居的現(xiàn)實秩序�!�
“我們不需要被蒙騙的天真和無知,我們要接納得知真相后的脆弱,理解存在的局限,以及無法避免的死亡�!�
“我們會主動做出許多犧牲,但一定是有必要的,并創(chuàng)造有價值、有意義的現(xiàn)實�!�
受環(huán)境影響,地下城之間的聯(lián)絡時有時無,斷斷續(xù)續(xù),林星昱用的緊急頻道,最大可能保證通訊不受干擾
她的聲音有點抖,但也很冷靜,一點也不像當初被諸多問題困住的那個林星昱。
“太陽不可避免會走向毀滅,我們沒有時間浪費在無謂的戰(zhàn)爭上�!�
“我們要離開太陽系�!�
“重復一遍,我們要離開太陽系!”
錄音結束,陸安忌的嘆氣中都帶著笑意。
“你的小朋友非常能干,她不信任UIF,但因為你的關系,選擇相信我。把親蟲派在UIF的大部分布置都同步給了我�!�
“我才知道,將雷靜安打成人類的叛徒,隱去塞拉諾背叛行為的總司令居然從一開始就是親蟲派的人——總司令林頓,哦,那個時候他還是副司令�!�
“他們犧牲了很多人,玷污了很多人的尊嚴和榮譽,一個人踩著另一個人的尸體,無數(shù)尸體,爬到高處,只為能徹底踩死UIF的一天�!�
阿祖爾并不在乎那些事。
太久沒說話,他嗓子啞成一片:“太陽……”
“我們想利用他們,他們也在利用我們�!�
陸安忌說,“讓人類對戰(zhàn)爭徹底死心的最偏激方式就是毀掉太陽,你的小朋友完全支持我們的事業(yè),她要把所有人類逼上宇宙�!�
當初林星昱說,她會平分營養(yǎng)劑,現(xiàn)在她見得足夠多,已經(jīng)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阿祖爾并不難過,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的對未來的回應,許多抉擇都必須一意孤行。
他也沒有功夫難過,他只在乎到底有沒有點燃太陽。
陸安忌始終不回應核心問題。
“看在你的份上,我?guī)土怂话��!?br />
陸安忌幫著撥開了阿祖爾有些偏長的頭發(fā),在一如既往蒼白的臉上凝視片刻。
“UIF從高層開始崩潰,艦船上所有試圖抵抗的人都死在了我手里,其中包括要求對你進行處理的副艦長�!�
他t帶著血腥味的嗓音低沉,隱約滲出冷意,“阿祖爾,你自由了。”
“我問你太陽!”阿祖爾暴起。
“哐當”一聲巨響,阿祖爾翻身把陸安忌壓在鐵床上,胳膊抵死在對方脖子。
黑色尾巴在他身后揚起,骨節(jié)嵌合,尖端對準了陸安忌的眼睛。
他很久沒正常進食,也缺乏能源補給,但依舊比尋常人更迅猛,發(fā)難的時候像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困獸。
“你覺得我會讓林星昱如愿以償嗎?”
陸安忌冷冷說,“她干過最蠢的事就是相信我,我甚至不需要篡改數(shù)據(jù)�!b控器’落到了我手里,你猜我會怎么做?”
阿祖爾一頓。
他松開手,尾巴也垂了下去,歪歪斜斜依著墻,猩紅的眼睛空空的,盡力思考。
“我想不明白�!卑⒆鏍栒f,“你不喜歡林林,所以針對她。她給人類找了一條新的路,你不同意,所以絕對不會毀了太陽……”
“你想讓人類繼續(xù)自相殘殺嗎?”
陸安忌沒起來,仰面看著他:“為什么不?”
阿祖爾:“所以你也不需要數(shù)據(jù),你要讓所有生命邁入自我毀滅——你好像從來就不需要我�!�
“我們不是朋友嗎,你為什么要對我這樣?”
阿祖爾的臉上一片空白,之前被稍微整理好的頭發(fā)又亂散開,只露出半遮著的眼睛,瞳孔中滿是茫然。
“你也會在心里對我道歉嗎?”
陸安忌的瞳孔驟然一縮。
也?
“陸安忌�!卑⒆鏍柡傲艘宦�,沒有內(nèi)容,只是低低念他的名字,“陸安忌�!�
……
“他像是要跳起來把您掐死�!�
意識海里,系統(tǒng)剛勾掉關鍵句子,扭頭就看到小陸同學的表情。
在竭力掩飾本人事態(tài),但扣在鐵床上的指甲都快出血。
“看不起誰,他真要跳起來,也是我掐死他�!背嬲f。
系統(tǒng)沒急著找作者咨詢,現(xiàn)在發(fā)展應該和原著一致。
原著里,阿祖爾也是被關了禁閉,禁閉室無法得知一切外部信息,他睡了很久,也沒注意有沒有人來補充應急食品。
親蟲派在這時發(fā)動了政變,代言人變成了林星昱,這不算影響,沒她也有別人。
這個故事就是這樣,每個生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宇宙面前沒有個人英雄主義,一個人死了,也會有相同精神的人去做同樣的事,前仆后繼。
人類歷來如此。
——而阿祖爾不是人類。
楚祖讓系統(tǒng)翻出親蟲派發(fā)動政變前,UIF在宇宙的布置。
之前人類點燃太陽那次,發(fā)射程序相當復雜。
直接從地球發(fā)射氫|彈肯定行不通,為了能誘發(fā)太陽內(nèi)部核聚變,必須將太陽“打個洞”,再用等離子屏障或事自修復金屬等設備將能量注入。
由此可得,氫|彈布置不會離太陽太遠。
之前,最難的其實不是如何點燃,是點燃后如何及時撤離逃生。
UIF不會考慮這么多,戰(zhàn)爭馬上結束,他們巴不得所有佩戴勛章的人都死在宇宙。
在戰(zhàn)時,他們得消除威脅,在戰(zhàn)后,他們就成了威脅。
楚祖站在UIF的立場,稍微一想就能得出結論:
氫|彈絕對被壓在前線。
非�?壳埃WC這批人活不下來,同時不會波及他們所在的司令處。
“臺詞要講完,我媽也得活得好好的。多虧當初叛逆的時候自學了輪機工程,我現(xiàn)在這么也算個頂級輪機總工程師了吧?”
系統(tǒng)為難說:“咱們輪機總工程師是負責艦船總動力的,頂多再加個高級電焊……”
“越過‘遙控器’啟動裝置是另外的學科,術業(yè)有專攻,宿主。”
“要是我們手操艦船,直接撞上太陽呢?”
楚祖說,“我記得我媽在太陽上挖了不少洞,能源越少,她越需要鉆破結晶,也挺深的——直接撞進去�!�
小黃雞愣住。
宿主反應太快了,像是早有準備。
系統(tǒng)沒說不行,楚祖馬上退出意識海,也不管陸安忌了,往禁閉室外走。
往日來來往往的艦船異常安靜,艦橋上全是血,地上躺著數(shù)十具尸體,還有相當多的人不見蹤影,應該是是潛伏的親蟲派,現(xiàn)在已經(jīng)撤離。
艦船開啟了自動航行,為找到合適的鉆井位置,UIF給戰(zhàn)列艦提供了充足的燃料。
楚祖打算讓系統(tǒng)快速接手航行系統(tǒng),最好是駭入目前所有前線最靠近太陽的那些艦船。
大家一起開炸,炸個大的。
“蟲族來了!”系統(tǒng)突然提醒。
聲音剛落,艦船左舷被炮擊,高能等離子酸液泡帶強腐蝕性,自動修復系統(tǒng)在瞬間失靈。
前線的護衛(wèi)艦在政變后失去功能性,沒人的戰(zhàn)列艦就是晃眼的靶子,蟲族隨時能徹底毀了這艘艦船。
“穩(wěn)定住艦船�!�
楚祖飛速說,“按照原先說的,規(guī)劃出沖向太陽的航線——所有你能控制的艦船都保持一致!”
系統(tǒng)按照宿主指令快速接手。
蟲母在試圖聯(lián)系阿祖爾,生物信號相當明顯。
楚祖依舊不回應。
他返回去找陸安忌。
系統(tǒng)愁壞了,它不想劇透,但現(xiàn)在劇情在微妙的節(jié)點卡著。
小黃雞不確定宿主能不能察覺到,并做出相應的反應。
實在不行……還是劇透吧。
小黃雞能承受一切!
正想著,楚祖已經(jīng)回到了禁閉室,陸安忌看上去很疲憊,艦體劇烈的晃動也沒讓他回過神。
如果只有相互需要的才算朋友……并不是他不需要阿祖爾,是阿祖爾不需要他。
當想明白這一點,陸安忌只能涌生出強烈的,無法抑制的恐懼。
他想到阿祖爾過去的許多反應,無法判斷阿祖爾是從什么時候發(fā)生的轉變,這個怪物默不作聲冷眼旁觀。
陸安忌還想起自己做過的事,像極了當初穿著拘束服,在實驗臺上拼命掙扎的時候。
沒誰在乎六歲的陸安忌,也沒誰在乎現(xiàn)在的陸安忌。
在意識海里,阿祖爾始終拉著他的手跑在前面。
其實阿祖爾很少回頭,更多時候是注視著那些極端的自然。
他對此贊嘆不已,又因難以忍受安靜而繼續(xù)奔跑。
他在奔跑,一直在奔跑。
只有陸安忌被留在了手術臺。
晃神間,陸安忌被黑色尾巴圈住腰。
他有些分不清這是現(xiàn)實還是意識,抬眼去看,阿祖爾依舊背對著他,只用尾巴將他提起,快步向外跑去。
直到他被塞進應急逃生倉,陸安忌才終于反應過來。
艦船航行非常不穩(wěn),原本無法在宇宙?zhèn)鞑サ穆曇粼趦?nèi)部發(fā)出轟鳴,許多裂片在艙外飛速掠過,一部分撞上艙體,引發(fā)更強烈的震晃。
阿祖爾的尾巴很長,足夠在給他扣死安全帶后牢牢鎖住他的四肢——就像那套拘束服。
陸安忌的掙扎也像極了從前,阿祖爾沒有能堵住他嘴巴的東西,只是用比實驗室醫(yī)生還平靜的眼神看著他。
“你不需要我了,這是好事�!�
阿祖爾淺淺笑了,說,“我也不需要你了,所以你不用和我一起死在這里,你可以繼續(xù)去報復你想報復的所有東西�!�
“你為什么……”
對上陸安忌黑得發(fā)紅的失措眼睛,阿祖爾耐心說:“你知道蟲族的進化嗎?”
“我們無法在同一恒星停留太長時間,宇宙迫使我們不斷壓縮進化周期�!�
“才幾代,蟲族身體里的基因序列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幾乎像是兩個獨立存在的種確實其實差不多,陸安忌。母親改造我并不是人類那樣的‘親情’,只是為了延續(xù)。”
阿祖爾慢慢說了下去。
“她在人類身上看到了蟲族所需的適應性,我由此誕生。”
“我具備蟲族的生物機能,體型靈巧,不用消耗大量的能源也能存活�!�
“如果蟲族能離開太陽系,我是最大的可能,而她會為了我的生存放棄一切�!�
這也是人類教給蟲母的東西。
每個人類都有獨立意識,他們應該算無數(shù)種群的群居,但他們依舊會將彼此視為自己的同胞——至少大多數(shù)人類是如此。
他們會為了微不足道的東西相互傾軋,也會為了彼此的生存不顧一切,由此迸發(fā)在死寂的地球也能鮮活存在的生命力。
那蟲母為什么不能把阿祖爾視為同胞,并為之付出所有呢?
這或許是生命和生命所聚成社會所具備的通性。
只不過蟲族的社會并不龐大,它們才剛剛嘗試建立新的結構,結構中只有蟲母和阿祖爾。
陸安忌臉上浮現(xiàn)出極端的詫異之色,渾身僵在逃生倉,腦子一片混亂。
他從不懷疑蟲族女皇對阿祖爾的“感情”,一直憎恨這份感情。
而這全是站在人類立場的妄斷。
阿祖爾看得更清楚。
“但我不是蟲族呀�!眛
阿祖爾露出兩顆虎牙,像在意識海中肆意狂奔時那樣,“你的總結更準確,我是連自己都搞不懂的小怪物�!�
阿祖爾踮起腳,毫不吝惜給了陸安忌一個大大的擁抱。
在這個溫暖緊密,甚至有些緊勒窒息的擁抱中,陸安忌聽不到任何心跳的聲音。
在陸安忌有所反應前,阿祖爾抽出尾巴,合上逃脫艙艙門,鎖上保險。
里面?zhèn)鱽磉旬敭斉拇虻穆曇簦懓布煽殳偭恕?br />
“我必須死去,只有我死了,母親才會想要活下來�!�
阿祖爾說,“你不是小怪物的朋友,但你比朋友要親近,我很感激你,陸安忌。”
他把臉貼在透明的艙室外,蹭了蹭。
“你陪了我很久很久,我是想和你一起回到太陽的,至少曾經(jīng)如此�!�
太陽已經(jīng)顯露巨大的外形,超乎尋常的重力開始捕捉艦船。
艦船外,阿祖爾的家鄉(xiāng)近在咫尺,他念了好多年,想回到這里。
這顆暗淡的恒星是他唯一的家,是他從黑色棺材里爬出來后,第一次踩上的故土。
但他不要回去,不能回去。
“別……”
逃生倉中的聲音被蓋去大半,陸安忌撕心裂肺的吼叫落到阿祖爾耳中很輕。
他好像是在說,“別留我一個人……”
阿祖爾愣了愣。
對,他也想說這句話,很多次。
這句話應該跟在“和我一起回太陽”后面,那樣才完整。
不過沒人對他說過,也沒人教他,所以他錯過了準確表達的機會。
“別哭�!�
阿祖爾輕聲說,“你帶著殺意找我,我送你回家�!�
那滴眼淚從陸安忌純黑的眼睛里溢出,跨越的時間比不朽的宇宙還漫長,燙開所有卑劣難堪的過往。
逃生倉彈出,阿祖爾聯(lián)通了與母親的意識。
母蟲詢問:他在哪里?
阿祖爾來到透明艙壁邊,貪婪注視著太陽。
他在心中道歉,這次是對母親。
航線存在些許偏差,但會在接觸太陽前被摧毀的艦船只有這一艘,所以沒關系。
母親不知道上面有足以讓阿祖爾尸骨無存的東西,他也不會讓母親知道。
“他就在我身邊�!�
阿祖爾輕聲說。
去到人類世界學習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人類還是教了他很多東西,足以讓他保護想保護的母親。
來自蟲族生物戰(zhàn)艦的炮擊精準擊中艦船,艙壁發(fā)出刺目的光亮,爆炸和火光在宇宙掀起又清又淺的漣漪。
艦內(nèi)迅速消弭的空氣傳來轟鳴,聲音在極短時間內(nèi)隕滅,和爆炸和火光一同歸于寧靜。
宇宙永遠萬籟俱寂。
接著,太陽下起了火雨。
刺眼的光輝如同無數(shù)的電閃雷鳴,終于點亮了整個漆黑星系。
——那是阿祖爾獻給母親的花束。
*
楚祖回到了意識海。
系統(tǒng)高高興興小跑過去,扒拉住宿主腿往上爬,楚祖把它拎在肩頭。
“對的對的,這個發(fā)展是對的!”
小黃雞嘿嘿嘿笑幾聲,“陸安忌哭得好慘,還在嚎呢。關鍵句子也完成了,沒任何問題!”
“我看你也憋得夠嗆,辛苦你了�!�
楚祖說,“收拾收拾申請結算吧�!�
系統(tǒng)扭扭捏捏說:“可能還得等會兒�!�
楚祖:“……”
楚祖:“我記得在我的POV,我死透了,等不了一點。”
“您的POV是這樣,但您是串聯(lián)起八個關鍵POV的橋梁呀,現(xiàn)在還差一個�!�
“林秋一?”
小黃雞終于可以暢所欲言,終于過了把劇透的癮:“沒錯,您的結局其實在林秋一的POV里~!”
楚祖:“……怪不得我明明死得這么干脆,還被讀者追著罵。原本的人設還搞仰臥起坐,那肯定把人氣得牙癢癢�!�
“今時不同往日!”小黃雞相當自信,“阿祖爾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外!在這部里沒有之一!”
系統(tǒng)將后續(xù)發(fā)展給宿主拖來看。
在原著里,阿祖爾的POV停在陸安忌將他的遺物埋在臨近荒星。
現(xiàn)在沒有遺物,也沒有荒星。
但陸安忌不接受阿祖爾死亡的事實。
在阿祖爾之前的提醒下,蟲母迅速意識到這一切的目的,與太陽的超新星爆發(fā)前瘋狂榨取太陽核心的能源。
她必須足夠快,足夠高效,并且不留余力,才能保證自己的繭能夠存活。
即使在蟲族的生物科技中,這也是瘋狂無比的賭局,但只要能贏,蟲族無疑能得以延續(xù)。
太陽的光輝在閃爍后開始逐步熄滅,太陽風形成的光環(huán)也在流動中變得暗淡,熱量消散開。
太陽被三次點燃的沖擊波掀翻了周圍的所有,陸安忌的逃生倉被燒融大半,好在艙內(nèi)有氧氣頭盔和簡單的氣動推進裝置。
他沒有以此來逃離太陽。
他在殘骸中尋找阿祖爾。
陸安忌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自己耳后的晶體,他一次一次試圖連接阿祖爾的意識,對方?jīng)]有反應,但區(qū)別于死亡。
陸安忌區(qū)分不了,他固執(zhí)的認為這絕對區(qū)別于死亡。
阿祖爾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逃生倉的氧氣儲備按照兩個艦隊間的預設距離設計,氧氣應該相當充足,頭盔的面板故障,顯示不出剩余含量,而氣動推進裝置的燃料即將告急。
宇宙真的并不公平,不回應生命的祈愿。
回應陸安忌的只有他自己。
如果死在孤寂的宇宙,或許也是生命的歸處。
絕望和不甘就這樣相互重疊,陸安忌不相信幸運,但希望自己或有殊榮。
忽然,他看到了安靜漂浮著的黑色尾巴。
蟲族實在是很可怕的種族,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引發(fā)了太陽內(nèi)部的核聚變,它們或許不會死傷慘重,人類的科技做不到這一點。
處于爆炸中心的小怪物被炸掉了半個身體,他的骨架還是完整的,上面焦黑血肉微弱起伏。
陸安忌用力伸出手,試圖去觸碰他的尾巴。
推進器難以靠近半分,他怎么也碰不到。
而下一刻,那條尾巴仿佛有知覺似的,和從前的從前一樣,伸展,拉直,奄奄一息貼上陸安忌指尖。
陸安忌說不出感受,他失去了大多數(shù)反應,漫長尋找使他變得虛弱,被改造的身體又讓他能撐到現(xiàn)在。
并讓他能夠輕輕拉過尾巴,將面目全非的怪物摟住。
尾巴沿著陸安忌的身體向上延伸,纏繞上他的脖子。
沒有之前的力道,尾部的尖刺貼在頭盔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