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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韋樹直接干脆:“殿下,我從隔壁來�!�

    暮晚搖走進正堂,沒好氣:“我知道。剛才不還在巷子里遇到了么?”

    韋樹看著公主走進來:“言二哥不在府上�!�

    暮晚搖腳步一頓,說:“那就大約還在弘文館吧。大概是天下雨,他忘了帶傘,被困在弘文館里了吧�!�

    韋樹說:“可是言二哥與我約好了今晚同宿,一起讀書。”

    暮晚搖:“……”

    她深深凝視著韋樹,詫異了:“你們還有這么好的交情呢?”

    韋樹奇怪看她一眼,不知她為什么關注這么偏的地方。韋樹要說的,顯然不是這個:“殿下也許不了解言二哥,但是我知道,他不是會隨便爽約的人。哪怕真有事,他也一定會托人告訴我。

    “我在他府上等了半個時辰,都沒等到他回來。殿下,言二哥說不定出了意外。我只能來求助殿下!”

    暮晚搖臉上奚落的表情收了,若有所思。

    不錯,言尚那種謹慎到極致的人,他與誰若是約好,一定不會爽約。

    上次他和暮晚搖約著去佛誕日看佛骨,暮晚搖故意使壞,既不和他約具體時間,也沒有約具體地點。就那樣,暮晚搖下午姍姍來遲的時候,言尚都沒有遲到多少。

    如果他爽約,說不定是大事……

    暮晚搖抿了唇,說著不再管言尚的事,但是現(xiàn)在察覺他大約出了事,她還是忍不住焦躁,在堂中踱步。

    而韋樹直接道:“殿下,哪怕是我多心,也求您幫我這一次。上次你雖然拒婚言二哥,但殿下誤會了他,他并不是殿下口中那般……”

    暮晚搖望向韋樹,默然。

    她認識韋樹這么久,知道這個人有多冷淡,平時根本不管別人的事。韋樹卻因為言尚來求她幫忙……言尚的好人緣,再次讓暮晚搖心情古怪。

    暮晚搖美目盯著韋樹,輕聲:“你希望我如何幫你?”

    韋樹道:“請殿下與我一同出府一趟,現(xiàn)今皇城已經開始宮禁,只有殿下的腰牌能進去。我想求殿下與我走一趟,進入皇城門下省,去弘文館看看言二哥在不在�!�

    暮晚搖踟躕。

    韋樹拱手,語氣微急:“殿下,事不宜遲,不可拖延!”

    暮晚搖:“你為何這般對言尚?”

    韋樹愣一下,道:“若是今日是我出事,言二哥也一定會為我這般奔波�!�

    暮晚搖煩躁。

    但她被韋樹請求,身邊跟隨的侍女們中,慫恿她遠離言尚的春華不在,而其他侍女顯然都被言二郎的風采折服,很關心言二郎。此時聽到言二郎不妥,眾人一起請求暮晚搖。

    暮晚搖本就搖搖欲墜的決心,很快被摧毀了。

    她也確實、真的、可能、也許、有點兒……擔心言尚。

    暮晚搖當機立斷:“走!與我出門!”

    -----

    既然下定決心,自然是一定要在今夜見到完好無缺的言尚。

    暮晚搖和韋樹坐車進了皇城,到弘文館前,發(fā)現(xiàn)弘文館早已閉館。暮晚搖坐在車上,派人與外頭撐傘的韋樹一起去打聽情況。

    一會兒,韋樹立在車外:“據(jù)說言二哥上了長公主的馬車。”

    暮晚搖一愣,然后道:“……這樣啊�!�

    馬車門開著,韋樹聽暮晚搖語氣古怪,驀地抬眼看去。

    暮晚搖看著上方虛空,發(fā)著呆:“我姑姑嘛……喜好美少年。你現(xiàn)在可放心,他不會出事。大約言二郎得她喜歡,說不定二人現(xiàn)在正春風一度,我們就不去打擾了吧?”

    韋樹目有怒意。

    他難得有些生氣,向前一步,手扶車轅,反問:“殿下認為言二哥是那種會攀附長公主的人么?殿下認為言二哥若是受到羞辱,也沒關系么?”

    暮晚搖一愣,然后神色一緊。想到言尚……哪怕不想管他,可只要想到他那般萬事在握的人會被人這般羞辱,想到他會凄然,暮晚搖心中就涌起怒火來……這是她提拔的人,長公主憑什么碰她的人!

    她心中生起寒冰,一下子握緊手,脫口而出:“不、不行……我不能讓他出事!”

    她寒了眉目,當機立斷:“巨源,上車!我們去長公主府上要人!”

    韋樹心中一松。

    卻又道:“殿下若與長公主交惡……”

    暮晚搖沉思片刻。

    她搖了搖頭,道:“我不會與姑姑交惡的。我已經不是那夜只會傻傻去要人的人了……”

    她是一個一點點學著政治的公主。馮獻遇那晚發(fā)生的事,言尚的手段,教會了暮晚搖另一種可能。很多時候,她不必將事情做絕,她可以用更平衡的方式來對付敵人。

    風雨催車,馬車重行。

    暮晚搖對外頭的衛(wèi)士吩咐:“在進長公主府門前,幫我找到一個貓�!�

    她要去姑姑府上找自己丟了的一只貓,用這種借口進長公主的宮觀!

    -----

    夜雨繁密,馬車在街巷中飛快奔馳。

    爭時奪刻!

    暮晚搖聲音在寒雨中急促:“快些!再快些!”

    因馬車行的快,車中不穩(wěn),連韋樹都要扶著案木才能平衡身體。燈籠光照入車中,照在女郎冰雪寒霜一般的臉上。

    韋樹看著公主擰著眉思考、不斷地擰著袖子……他有些愣,沒想到暮晚搖會表現(xiàn)得比他還擔憂。

    此時長公主的宮觀寢宮中,言尚悠悠轉醒。

    帷幔委地,紅燭高燒。他睡在一張床上,撐臂起身時,已覺得口干舌燥,身體起了變化。

    模模糊糊的,帷帳后傳來長公主的笑聲:“言郎醒了?”

    殿中再沒有他人了。

    長公主掀來帷幔,手捧一杯茶,向言尚裊裊走來。此時的長公主與方才馬車上的已經不同了。

    那時長公主還有點兒端莊典雅的樣子,如今她散著發(fā)、披著輕薄紗衣,香肩雪乳半露,向言尚走來時,眉眼間盡是勾人魂魄的風情。

    她坐于床畔,將手中的茶遞過去。

    言尚不語。

    長公主眼睛盯著他腰腹下,笑道:“沒下藥。到了這里,你覺得我還需要下藥么?”

    言尚自然無比地曲起了腿,用衣料擋住自己的變化。他神色不動,接過長公主手里的茶,借茶水來平復自己狂跳的心聲。

    當長公主坐在他身邊時,身體本能的感覺讓他凜然僵硬,他目中生暗,竟產生了不合時宜的幻想……言尚別目,不讓自己多看長公主一眼,專心地喝茶。

    他腦中飛快轉著念頭。

    廬陵長公主觀察著他,心中疑惑,想怎么到了這個地步,言尚還沒有向她撲過來?他看到她,怎么反應這么平淡?難道藥沒有起作用?

    然而廬陵長公主觀察著言尚,一瞬間就笑了。

    見言尚握著茶盞的動作雖盡力平穩(wěn),可他修長的手指在微微發(fā)顫,他連杯子都要握不住了。

    他呼吸平穩(wěn),可他頸上已經滲了汗;他一言不發(fā),可他連看她一眼都不敢。

    廬陵長公主一下子握住言尚捧著茶盞的手。

    言尚手一顫,手指的顫抖瞞不住人,茶盞從他手中摔出,茶漬淋濕了衣袍。茶水落在衣裳上,折出了烏黑的痕跡。

    長公主呼吸加快,聲音沙�。骸袄删愕氖衷趺催@么涼?郎君,我?guī)湍闩职��!?br />
    低頭吻上他的手指。

    言尚快速將手向外抽:“殿下!”

    長公主冷笑,呼吸拂上他的耳。她輕輕一推,就將他本就不穩(wěn)的身體壓倒,撲在了帷幔間。她握著他的手,看他額上汗?jié)n落下、張開喘氣的唇瓣微干,她看得心旌搖曳。

    仰臉就要親上他的唇。

    被他一把捂住嘴。

    言尚喘息難忍:“殿下自重�!�

    長公主道:“到這個時候,你還不懂么?要我自重什么?郎君,你還是不要辜負了良辰美景才是。”

    帳子搖落。

    里面男女如搏殺一般爭斗。

    長公主漸不耐,語氣帶著警告:“言二郎,我是看著你有意識,與你有個趣味而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與你又沒有什么損失,你就不要裝出這副清高的樣子拒絕我了……”

    她笑著,呼吸拂在他頸上:“你若是伺候的好,明日我就找皇帝陛下,給你推官……”

    言尚驀地睜開了眼。

    長公主已經不能控,言尚卻忽然有了力氣,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從自己身上拖起。他情緒不穩(wěn),隨時都游走在失控的地步,只簡單一個動作,額上汗落得更多,神智都一瞬昏然。

    長公主摔在床褥上,大怒:“言二郎你……”

    言尚打斷她的聲音:“殿下一味享樂,如此辱臣,就斷定臣沒有日后與殿下算賬的可能么?”

    長公主瞇眼,覺得好笑:“你與我算什么賬?難道你指的是搖搖那個小丫頭片子?她怎么可能……”

    言尚道:“十年讀書,一日為臣。殿下這么肆無忌憚,難道阻我官路,能阻我一輩子?殿下可知,你今日所有依附于皇帝陛下,而一旦皇帝陛下不再庇護你,你要因為今日的一念之差,將自己推入深淵么?”

    長公主:“我兄長怎么可能因為這種小事……”

    言尚冷目看她:“殿下就斷定陛下長命百歲,庇護你一輩子?陛下百年之后,殿下難道決定一頭撞死在陛下的棺槨上,跟隨陛下一起走?殿下就不為自己留一條后路?就不想著殿下今日的風光……日后還能繼續(xù)么?”

    長公主臉色驀地一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言尚不知道皇帝的身體,身為皇帝的妹妹,廬陵長公主最清楚自己那位皇兄的身體,恐怕?lián)尾涣藥啄炅恕G皟扇章犝f還吐血,還出現(xiàn)了癔癥……長公主的一切依附于皇帝,她費盡心思推薦名醫(yī)給皇兄治病,然而……

    長公主收了自己的欲,聲音沙�。骸澳闶裁匆馑�?難道你能幫我?”

    言尚:“我可為殿下獻策�!�

    長公主煩躁:“不行……我不能碰政治。我若是碰了,皇兄現(xiàn)在許我的寬容都不會有了。你懂什么……我還是今日有酒吧�!�

    言尚語氣飛快:“不是讓殿下碰政治,難道不碰就沒有其它法子么?難道殿下日常和政治就一點關系都沒有么?殿下難道求的是什么永世長存,大富大貴么?那我?guī)筒涣说钕�,我只能幫殿下在陛下百年后,不會清算……殿下,三思!�?br />
    言尚靠著床柱,她再次迎上,他握住她的手腕。推拒時,手又一松,失了力氣。

    言尚心中生起慘敗之意,他已經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難道今夜注定……

    他閉目忍耐,方才那段話耗盡了他的力氣,言尚現(xiàn)在連推開的力氣都沒有。但是長公主伏在他身前半晌,又忽的抬頭:“你且說說你如何助我�!�

    言尚一下子抬目看向她。

    他道:“殿下容我起來,我寫給殿下。再請殿下,給我解藥�!�

    長公主悠悠看著他。

    揶揄一般笑:“言郎,我可以容你起來,可以容你寫字,可以容你與我好好說話。但是言郎,哪來的解藥?這世間男歡女愛,哪有什么解藥?”

    她唇貼他耳,誘惑道:“今夜之情,是本宮許你的賞賜。你可以不要,但本宮不會收回。”

    -----

    雨水瓢潑。

    暮晚搖和韋樹一前一后下了馬車,暮晚搖帶著幕離、懷中抱著一只貓,韋樹撐著傘。他二人站在廬陵長公主府邸的后門。

    暮晚搖蹲在地上,讓懷里的貓鉆出去。那貓自然要躲雨,左右張望一番,貓爬上了墻,鉆入了長公主的府邸中。

    暮晚搖松口氣,然后高聲:“我的貓丟了!與我登長公主府門,找回我的貓!”

    韋樹跟在暮晚搖身后,暮晚搖卻將他一攔,說:“你現(xiàn)在不要跟我進去。我要你幫忙撒個謊,一會兒瞅準時間,你進公主府找我。”

    韋樹道:“我平日不撒謊。”

    但他頓了一下:“但今夜為了言二哥,說謊也無妨�!�

    -----

    長公主坐在榻上,看言尚強撐著坐起,伏在案上寫字。

    汗水淋漓,他一邊寫,一邊向她解釋。

    期間,他不斷地停筆,不斷地閉目,握著狼毫的手也一直在顫抖。

    藥效始終在侵蝕他的意志。

    讓他經常大腦空白,經常忍不住綺念……

    長公主欣賞著他這般狼狽模樣,漸漸的,變得神色凝重起來。

    這么多年來,言尚是第一個被她下了藥、還能強撐著與她談條件的人。言尚心性之強,起初讓她更加喜歡他、垂涎他,后來便讓她開始覺得可怕了。

    若有選擇,最好不要與這種人成為敵人。

    言尚低聲:“……就是此般,如此行事,可保殿下平安�!�

    他回頭看她,扶著墻起身,勉強地向她拱手。

    長公主看著他蒼白憔悴、身體微微發(fā)抖的樣子,心生憐惜,道:“……我不碰你便是,我看你實在撐不住,不如我借你我府上的美婢吧。”

    言尚搖頭,說:“臣歸家心切,殿下的好意,臣領了�!�

    言尚離開數(shù)息后,長公主拿著言尚留給她的字條,反復看后,心生遲疑。覺得言尚太過可怕,是不是該將此人追回來,干脆殺了……

    她舉棋不定時,得到外面通報:“殿下,丹陽公主來找她的貓。”

    長公主愕然,一下子想到丹陽公主曾拒婚言尚,而丹陽公主在這時候上門……長公主興致盎然,讓人開門,看看這個侄女要什么。

    第41章

    暮晚搖踏入廬陵長公主府上。

    夜雨綿綿,長公主這座宮觀的其他人都歇了。只有廬陵長公主重新?lián)Q了衣,

    看著戴著幕離的暮晚搖領著她的衛(wèi)士們,

    大步走入正廳。

    長公主府上的衛(wèi)士們嚴陣以待,

    暮晚搖帶來的衛(wèi)士們手按在腰間刀柄上。雙方隔雨對峙,緊張局勢一觸即發(fā)。

    廬陵長公主端詳著自己這個侄女。

    昔年也是千寵百愛哄著長大的少年公主,

    那時候誰笑話暮晚搖一句,

    暮晚搖都能紅著眼圈哭鼻子……那時候長公主怎么想得到,

    有朝一日,暮晚搖腰背挺直、大步流星,毫不畏懼地進入自己的府邸。

    長公主:“搖搖,你帶著兵闖入我的府邸,

    這是要做什么?”

    暮晚搖下巴尖銳,向上翹一點。幕離掀起一角,露出她掩在紗簾后的面容。

    暮晚搖黑岑岑的眼睛盯著長公主:“姑姑,我的貓丟了,

    我是來找貓的。這貓是我新得的,最近十分寵愛。姑姑自小疼愛我,也請姑姑再多疼我一次,

    讓我將我的貓找到�!�

    長公主盯著她,

    若有所思地笑:“你的貓,怎么能跑到我的地盤呢?搖搖看不好自己的東西,事后找尋,好像沒些意思�!�

    暮晚搖說:“我不管其他的,也沒那個本事。我只是要找我的貓而已,

    我與姑姑是一家人,血濃于水,我既不想讓姑姑難堪,也請姑姑顧忌我的面子一些。

    “大動干戈不必,舞刀弄槍也不必。我與姑姑二人私下將此事解決,最好不要驚動他人。不過是一只小貓兒,姑姑說呢?”

    長公主盯她半晌,目光微微閃。

    她們說著貓,但姑侄二人心知肚明,不只是貓。

    暮晚搖不愿和長公主硬碰硬,長公主又哪里愿意和暮晚搖硬碰硬呢?她的恩寵是皇兄給的,而暮晚搖曾是皇兄最愛的小女兒,現(xiàn)今嘛……太子對暮晚搖似乎也不錯。

    原本廬陵長公主也沒太在意,但今夜言尚與她說的那些話,讓她驚懼后怕,不禁擔心皇兄若是沒了,自己的后路在哪里……

    這種躊躇,讓長公主的氣勢比往日要收斂很多。

    她一時間竟慶幸,言尚已經離開了,自己沒有釀成大錯。

    長公主問暮晚搖:“只是找貓么?”

    暮晚搖肯定:“只是找貓�!�

    長公主深深凝視侄女片刻,向自己的衛(wèi)士點了頭:“你們配合搖搖的衛(wèi)士們,領著他們一起去找貓,務必要找到。我要看看,我府上什么時候多出一只貓兒了�!�

    她看著暮晚搖笑:“搖搖與我去正廳吃酒,等等你的貓?”

    暮晚搖觀察姑姑的神色,看姑姑老神在在,一時間,她也判斷不出姑姑將言尚藏在了哪里。

    然而無妨。只要她的衛(wèi)士去搜,總會有蛛絲馬跡。她不指望能在長公主這里搜出言尚來,她就算想,廬陵長公主也不會讓她如愿。

    暮晚搖這么大張旗鼓,其實是要逼著長公主,讓長公主自己放過言尚。讓長公主投鼠忌器,今夜、日后,都不能再對言尚動心思。

    府上兩方人馬去搜一只貓,暮晚搖則跟著長公主去正廳吃酒去了。說是吃酒,姑侄二人卻都不說話,氣氛僵冷。

    長公主是心不在焉,一會兒想言尚給她出的主意,為何是那種主意;一會兒又想言尚現(xiàn)在在哪里,會不會跟暮晚搖配合,反將自己一軍。她坐立不安,時不時地看眼外面的雨,幾次問貓兒有沒有找到。

    暮晚搖比長公主淡定些。哪怕她心中焦慮,她也穩(wěn)穩(wěn)地坐在這里牽制著姑姑,好讓自己的衛(wèi)士哪怕找不到言尚,也能找到其他蛛絲馬跡。

    正這般煎熬之時,深夜大雨中,又有侍女通報,說有人求見。

    長公主厭煩:“不見!”

    侍女怯怯道:“是韋七郎,來尋丹陽公主的。”

    長公主一愕,想不通韋七郎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暮晚搖已經驚詫地開了口:“巨源怎么到這里來找我了?快讓他進來�!�

    暮晚搖扭頭向長公主解釋:“今夜我請巨源來府上用晚膳,不巧我的貓兒丟了,我就出門找貓。我囑咐巨源留在府上等我的,不知他怎么來了�!�

    廬陵長公主盯著暮晚搖,本能覺得不對,但她無話可說。

    片刻間,冷風裹雨入室,廳中燈火微微一晃。

    韋樹已經踏入長公主府上的正廳。

    這清雪一樣的美少年讓廬陵長公主緊盯著他,倒不是看上韋樹的美色,畢竟……韋樹太小了。廬陵長公主看的,是這個韋樹和丹陽在玩什么把戲。

    韋樹向長公主請了安后,告訴暮晚搖:“殿下怎么還不回去?太子殿下派人接殿下進宮,有些政務和殿下相商�!�

    太子殿下。

    廬陵長公主眼皮一跳,心里有點慌,換了個坐姿。

    暮晚搖奇怪看韋樹:“現(xiàn)在正宮禁著呢,太子殿下怎么叫我深夜進宮?什么政務這般著急?”

    韋樹答:“大約是上次說的戶部缺錢一事。殿下不是問太子緣故么,太子殿下大約臨時想起來一些重要的信息,要殿下親自去聽�!�

    暮晚搖長眉擰起:“可是我還在找貓……”

    廬陵長公主打斷:“搖搖,一只貓兒有什么重要的?太子既然找你,你就進宮去吧。不要讓太子久等了�!�

    廬陵長公主是忌諱太子的。

    因為她為了讓皇帝安心,自己是一點兒不碰政務。但同時,對儲君,因為對方可能在未來掌控自己的命運,廬陵長公主本能是有些怕的。何況太子這個人,心眼多,謀算多……廬陵長公主從來不敢和太子對上。

    暮晚搖還未說話。

    韋樹又想起一事:“殿下快跟我走吧,太子也要言二郎進宮,但我方才去隔壁敲門,言二郎竟然不在。好奇怪。”

    暮晚搖訝然:“這么大的雨,他不在家待著,難道出門閑晃么?找找吧。太子要見他,我也沒辦法。”

    言二郎!

    廬陵長公主眼皮再次一跳。

    方才暮晚搖說起太子已經讓她心慌,現(xiàn)在言二郎都跟太子扯上關系了……長公主不安地手撫茶盞,干笑一聲:“言二郎?是那個探花郎么?”

    暮晚搖望來:“姑姑記得他?”

    廬陵長公主含糊道:“那日宴上匆匆一瞥,你又拒了那人的婚……言二風采誰人能忘�!�

    暮晚搖說:“那日拒婚時,我也沒想到他會搬來做鄰居……太子要見他,我也不能阻攔�!�

    廬陵長公主笑得很勉強。

    她看出暮晚搖和言尚關系恐怕不淺,不只是什么拒婚的關系。今夜暮晚搖說是找貓,可是自己前腳才帶走言尚……暮晚搖這找貓的時間,實在卡得太巧。

    然而很多事說破就沒意思了。

    廬陵長公主已經開始催促:“既然太子找你們,我這里就不留了。”

    暮晚搖似不情愿,還在沉思,外頭衛(wèi)士冒雨進來。方衛(wèi)士懷里抱著一只雪白的小貓,向里面兩位公主說道:“殿下,貓找到了!”

    暮晚搖歡喜,從方桐懷里抱過自己的貓,高興地親了半天。她這才回頭面向臉色陰晴不定的廬陵長公主,向長公主道別,說自己要進宮去見太子了。

    暮晚搖走得毫不猶豫,好似她今晚就是來找貓的。

    廬陵長公主喊住她:“搖搖�!�

    暮晚搖回頭,面容明艷,眼神冷淡,漫不經心地:“嗯?”

    廬陵長公主緩緩道:“你我姑侄一場,到底是血親。姑姑問你一句話,希望你據(jù)實相告。你和言二郎,到底是何關系?”

    暮晚搖眼睛微微睜大,她貓兒一樣嫵媚的眼睛,與懷中抱著的那只慵懶小貓,簡直一模一樣。

    而她好似極為驚訝長公主為什么這么問,想了半天后,暮晚搖道:“我和他沒關系,太子喜歡他�!�

    長公主追問:“太子真的喜歡他?”

    暮晚搖一頓,心想難道言尚和長公主聊過天,言尚跟長公主說過什么嗎?

    暮晚搖不能判斷,便只是含糊地點了下頭。

    看長公主若有所思,揮手放行。

    -----

    暮晚搖和韋樹出了長公主的宮觀,一出去,暮晚搖就將自己懷里的貓丟給了方衛(wèi)士。

    她咬牙切齒:“這貓竟然撓了我好幾下,氣死我了�!�

    抱怨這么一句,也沒忘記正事。

    暮晚搖邊走向馬車,邊小聲囑咐韋樹:“不管言尚如何,經過我方才那一鬧,姑姑肯定是不敢讓言尚再呆在她府上。我又把太子這個人拉出來強調了好多遍,言尚的危機得到解決了。”

    韋樹點頭,卻道:“但是殿下豈不是讓言二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站了隊?”

    暮晚搖搖頭,輕蔑道:“沒事,我姑姑膽子小的很。她也就玩玩男人,根本不敢碰任何政治有關的事。她沒有地方去證實我話中真假的�!�

    頓一下,暮晚搖道:“不過為了防止她生疑,為了讓她下定決心放過言尚,你坐上我的馬車,拿上我的腰牌,去宮門前走一趟。也不用真的進宮去見太子,繞那么一圈,讓我姑姑覺得太子確實在今夜召見我,就可以了�!�

    韋樹問:“那殿下去哪里?”

    暮晚搖咬下唇,她輕聲:“我回公主府守著去。姑姑若是放言尚回去,我得回公主府,看看是真是假。”

    說著,暮晚搖向方桐看一眼,示意方桐將馬牽來給自己。立在大雨中,她的肩膀、衣裳已經沾了很多雨水,只有幕離擋著,臉上沒有水而已。

    暮晚搖要上馬而走時,韋樹輕輕拉了她的手一下。

    暮晚搖看他。

    韋樹看著她,輕聲:“殿下比之前,性情冷靜了很多�!�

    暮晚搖一怔,想到她今夜這般冷靜,也是跟某人學的……暮晚搖卻只是道:“我會長大的啊。”

    她上了馬,向韋樹再次確認一下。韋樹上了她的馬車,馬車和衛(wèi)士們離開長公主的府邸。到半途,找個機會,暮晚搖和韋樹兵分兩路,各自行動。

    為了麻痹長公主,暮晚搖將所有的人留給韋樹,讓她的人浩浩蕩蕩地去宮門前走一圈。自己則只是獨自騎馬,快速返回公主府。

    哪怕心中覺得廬陵長公主被這么一鬧,會放過言尚……但暮晚搖總要親自確認一下,才能放心。

    -----

    快馬入巷,雨如刀霜,傾覆襲來!

    “駕——”暮晚搖伏在馬背上,忽勒緊馬韁。

    她已騎馬入了公主府所在的巷子,雨水嘩嘩下,她隱約看到前方有一個人在走。

    那人走在雨中,長發(fā)半束,袍袖盡濕。他袖子委垂在地,似十分艱難,他走得很慢。細看之下,他腳步虛浮,背脊甚至輕輕顫抖,料峭孤硬……

    暮晚搖立刻下馬:“言尚!”

    那人好像沒聽到她的聲音一般,仍在走路。

    暮晚搖詫異,她從馬上跳下,也不用去牽自己的馬,快步就向背對著自己的人走過去。她從后迎上,一把拽住這人的手,將人拉住:“言尚!”

    他回了頭。

    果真是言尚。

    但是……暮晚搖吃了一驚。

    因言尚垂著眼,濃黑的長睫滴滴答答向下落著雨水。他整個人衣衫都濕透了,長發(fā)也不如往常那般好好束著,而是一半散下,幾綹發(fā)絲貼著臉。他平時端正有禮,進度有度,但此時暮晚搖拉住他的手,他才回了神。

    他撩起眼皮,漆黑如墨的眼睛這會兒才看過來,眼底滲著細微血絲。就連唇瓣,都微微顫抖,蒼白無比。

    他憔悴無比,狀況看著很不對。

    他定了一下神,好像才認出暮晚搖。

    雨幕下,言尚定定看著暮晚搖半天,勉強笑了一下,聲音干�。骸啊钕�?”

    暮晚搖蹙眉怔忡,察覺她握著的少年的手,極為滾燙。

    她抿了下唇,簡單說下情況:“韋樹說你出事,我和他去長公主府上找你。但看來你比我們更有手段,你自己先出來了。你好手段�!�

    言尚盯著她,怔忡詫異。

    他的狀態(tài)已經很不好了,憔悴虛弱,可是暮晚搖站在他面前,她只看出他好像在走神,看不出他到底如何了。

    半晌后,她才聽到他輕聲:“你去長公主府上找我?你去那里找我干什么?”

    暮晚搖說:“……自然是因為長公主對你有企圖啊。難道你甘愿落在她手中?”

    言尚俯眼看她。

    他怔然:“然而這和你有什么關系?”

    暮晚搖:“……”

    她一下子覺得他太不對了,他居然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正常時候,他不應該是感謝她救他么?為什么他的語氣,聽起來這么質疑?脫去了客套的、禮貌的那層表皮,言尚好像不懂,她為什么要多管閑事一樣。

    明明這是他的事,她何必蹚渾水?

    言尚說:“你還得罪不起長公主,你忘了我說的了么?”

    暮晚搖淡下了臉。

    說:“是韋樹要管你,不是我�!�

    言尚站在雨中,雨水淋在他臉上,他靜靜的,又開始出神。

    暮晚搖開始惱羞成怒,開始不自在。好像她做了好事,他不領情,他反而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看也就罷了,他看著看著還走神了……

    暮晚搖忍怒,心想反正我今晚是聽韋樹的話這么做的,放在平時,我才不會管你。

    暮晚搖甩開自己拉著言尚的手,背過身,面向自己的公主府大門。

    她非常冷淡的:“既然你沒事了,就回去休息吧。我讓人通知韋樹……”

    她向前走,要進去自己的府邸。身后卻伸來一手,將她手腕拉住。她被扯得轉過了身,重新面對言尚。

    暮晚搖怒:“你干什么……言尚!”

    他向她跌了過來。

    暮晚搖驚駭下張臂摟他,卻和他一起跌坐在地,抱著他坐在了雨水中。而他身子向下滑,灼灼的唇擦過她的脖頸。暮晚搖渾身激靈,他額頭貼著她的頸,閉上了眼。

    他只來得及喃聲:“我不行了……搖搖。”

    暮晚搖坐在地上,茫然地接住他僵到極致、崩潰到極致的身體。他額頭抵著她的頸,睫毛刷著她頸間柔細的肌膚,刷得她跟著面紅耳赤,迷惘無措。

    暮晚搖怒,又著急:“誰讓你叫我‘搖搖’的?你……你到底怎么了?!姑姑對你做了什么,為什么你身體這么燙……言尚,言尚!”

    雨水澆灌,四野漆黑。寂靜的巷子里,言尚已經靠著她,徹底暈了過去。

    嘴唇蒼白,閉上的眼里藏有明顯的紅血絲。他倒在她懷里,又冰冷,又滾燙。

    第42章

    言尚的問題,其實不難發(fā)現(xiàn)。

    起初暮晚搖被他壓下來、兩人一起坐在雨中時,

    因為他昏迷不醒,

    她才茫然無措。但是等公主府的人將言尚帶回府上,言二郎奄奄一息地臥在床上,暮晚搖立在床邊瞅了幾眼,

    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身體那般熱,

    整張俊秀的臉被紅得不成樣了。暮晚搖掀開褥子,

    向他腰腹下瞥兩眼,唇角輕輕勾了勾。

    站在公主身后的其他侍女一邊被言二郎的狀態(tài)駭?shù)眯呒t了臉,

    一邊也很著急。

    侍女們跟在公主身后出了屋舍,

    關上門后,就憂心與公主說:“殿下,

    那長公主太狠毒了吧?怎么對二郎下這么重的藥?”

    她們憤憤不平:“二郎這般清正守禮,

    要是真順了那位殿下的意思,清譽就真被毀掉了�!�

    她們巴巴看著暮晚搖:“殿下,怎么辦��?”

    暮晚搖眼睛看虛空,道:“韋樹不是去宮城轉悠了么?快馬加鞭讓人去通知他,讓他別轉了,干脆直接進宮,

    找尚藥局的醫(yī)司來。就說、就說……嗯,

    我身體不適,

    要他們快點派人。”

    一個侍女屈膝行禮,聽公主的吩咐匆匆出門去了。

    暮晚搖行在廊間。

    她剛從外面回來,摘了遮擋發(fā)容的幕離,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換衣裳。此時的暮晚搖,衣衫仍有些濕,不如平日所穿的衣裳那般華麗,勝在輕便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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