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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只是從避暑山莊離去時,暮晚搖仍將春華從晉王府接到了自己身邊。暮晚搖的說法是,她可以將春華送給晉王。但是晉王要正兒八經(jīng)地納春華進(jìn)王府。

    一個公主的侍女進(jìn)了晉王府,也許做不了貴妾,但能給的尊貴,晉王一定要給。

    這一個月,晉王大約也精疲力盡。再加上暮晚搖剛失去了鄭氏一族,正是心情最差的時候。晉王便不觸她的霉頭,輕松答應(yīng)了認(rèn)真納春華進(jìn)府的要求。

    -----

    七月底,暮晚搖在自己的府巷門口下車。

    倒不是馬車不肯進(jìn)去巷子,而是巷口有人,擋住了馬車的路。馬車還要跟巷口的人協(xié)商、讓人讓路,暮晚搖已經(jīng)不耐煩地下了車,華美裙裾撒在了地上。

    有兩個侍女跟隨公主殿下下車,中間沒有春華。春華躲在另一車中,身體不適,不便下車伺候公主。

    暮晚搖看到了言尚。

    他當(dāng)然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回來,所以在巷口看到,也不過是巧遇。

    暮晚搖見到他在巷子口彎著身,周圍圍了一群稚童幼子。言尚和他的三兩個仆從手中都端著銅碗,在小孩的吵鬧聲中,他們將銅碗中的飴糖分發(fā)給小孩子們。

    言尚聲音清潤:“不要急不要急,每個人都有�!�

    他的貼身小廝云書嗓門比自家郎君大多了:“你們乖一點,不要揪我們郎君的腰帶!”

    丹陽公主一行人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讓這里每個人都怔了一下。暮晚搖扶著侍女的手下了馬車,巷口的人全都來請安。

    言尚背對著她,聽到動靜,他回過身來,看向她。

    剎那轉(zhuǎn)身,他衣袍被風(fēng)掠動,發(fā)帶也跟著飄逸飛揚。而他轉(zhuǎn)頭來看她,手中仍托著銅碗,眼睛卻一瞬不錯地看著她。雙目湛湛,目光明亮如玉。

    暮晚搖靜靜凝視他,目光一寸寸掃過他的眉眼,掠過他的衣領(lǐng)和脖頸,將他全身看了一遍。

    沒人說話,周圍人感覺到空氣中有什么很不一樣。

    言尚半晌才移開與她對視的目光,隨人一同向她彎身作揖,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殿下回來了?”

    暮晚搖移開目光,不看他的眼睛。她俯眼看他身邊圍著的小孩子們,問:“這是怎么回事?你突然開始收養(yǎng)小孩子了?”

    她非常認(rèn)真的:“我不接受一群小孩子和我住同一個巷。你要是日日這么吵我,你就搬出去住�!�

    言尚嘆氣笑。

    笑中又帶著七分歡喜。

    他跟暮晚搖解釋道:“是我家中來了信,我嫂嫂懷子十月,終于給我們家生下了第一個小孩兒。是個男孩子,足足八斤重。我兄長來給我寫信,我心中十分高興,便發(fā)些家中寄來的飴糖給周圍小孩兒,與大家共享我心中歡喜�!�

    他微赧道:“倒是我如此興師動眾,打擾了殿下回府。”

    暮晚搖默然。

    心中想了半天,也只模模糊糊地想起來言尚的大哥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具體長相暮晚搖已經(jīng)記不清,但勉強(qiáng)記得他大哥是個很憨厚好說話的人。

    正是好說話,言家大小事務(wù)才會任由言家二郎操管,大郎根本說不上話。

    不過言尚現(xiàn)在到了長安,言家的事務(wù)重新落到了言家大郎頭上。那個言大郎,現(xiàn)在居然都生兒子了……言尚這是在為他大哥發(fā)糖高興。

    暮晚搖低頭看看言尚周圍的小孩子們,都是貴族小孩兒,衣著精致,面如玉雪,卻一個個都扒著言尚,看似十分喜歡言尚。

    暮晚搖淡聲:“你喜歡小孩兒?”

    言尚笑了笑,低頭看眼自己身邊的小孩子,說道:“誰不喜歡呢?”

    暮晚搖:“我不喜歡。”

    空氣靜一瞬。

    她嘲諷地看著他:“是不是覺得我身為女子卻不喜小孩,很不可理喻?”

    言尚道:“……各人有所偏愛,本也正常。并沒有身為女子就必須喜歡小孩子的說法�!�

    暮晚搖嘴角輕輕勾扯一下,不說話了。

    她再次找到了自己和言尚之間的一道極深鴻溝,在過了一個月,她正喜歡和他重逢的時候。

    現(xiàn)實一遍遍提醒她,她與言尚有多不合適。

    他喜歡小孩子,可她大約永遠(yuǎn)不會有喜不喜歡的機(jī)會。

    暮晚搖不再搭理言尚,抬步向自己的府邸走去。言尚在原地微微停了一會兒,就將手中銅碗遞給仆從,追了上來。

    他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暮晚搖看去,他將一塊飴糖遞過來。

    暮晚搖:“我才不喜歡這種哄小孩子的糖�!�

    然而言尚記得在嶺南時,她生病的時候,那么喜歡吃糖。

    言尚道:“就當(dāng)?shù)钕屡c我一同慶我兄長生子之喜,好不好?我送殿下幾顆糖,殿下給我兄長一分面子,好不好?”

    暮晚搖看他一眼,他抬目看她。她心里微亂,移開了目光,卻沒反駁。

    言尚便微微一笑。

    跟她跟到了公主府,暮晚搖抬步就要登公主府的臺階,她一回頭,見言尚還跟著。

    暮晚搖:“……你還跟著我干什么?你這般閑么?”

    言尚臉微有些紅。

    他低聲:“我夜里去找你,好不好?”

    暮晚搖:“……”

    她心情復(fù)雜。

    心想夜里找她干什么,總不會是蓋棉被純聊天吧?司馬昭之心,未免太明顯!

    暮晚搖卻苦于沒想到自己和言尚之間應(yīng)該怎么辦,而不知怎么回答。

    要她咬牙跟言尚斷了,說自己從來沒對他感興趣過,他不要糾纏她,她狠不下心;要她甜甜蜜蜜無所顧忌地和言尚在一起,她怕情不能禁,也怕言尚被自己所誤。

    她既然給不了他承諾,便只是耽誤他。

    可她終是太過貪戀言尚的好……就如他塞到她手中的這枚糖一般。這般甜而不膩,才剛剛嘗了一口就要扔掉,誰忍心呢?

    暮晚搖發(fā)了一會兒呆,言尚再次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他說:“殿下有什么話,不能進(jìn)去再說么?非要與我在府邸門口這般糾纏么?”

    暮晚搖:“……”

    是她想糾纏么?!

    是他非要說什么夜里找她,讓她很糾結(jié)啊。

    暮晚搖一把將自己的衣袖從他手中扯走,客氣無比:“我十分忙碌,沒空理你。你好好讀書吧,不要整日想些有的沒的,耽誤你自己,也耽誤我的時間�!�

    言尚怔一下,抬目看她,似探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暮晚搖躲開他目光,怕他看出她的猶豫不決,趕緊進(jìn)府。因為動作匆忙,她還被臺階絆了一下,聽身后言尚似嘆了一聲,暮晚搖當(dāng)即回頭,紅著臉惱怒看他。

    他便移開目光,當(dāng)作沒看到她被臺階差點絆倒那一幕。然而他身形蕭肅落拓,唇角掛著一絲笑,讓暮晚搖更是羞惱。

    -----

    夜里,暮晚搖推開客房的門,見春華正伏于案上寫信。

    因明日晉王府會派人來接春華入王府,春華住在侍女房已經(jīng)不合適。暮晚搖專門為她空了一間房,她推門而入看自己昔日的侍女,春華站起來,有些倉促地向公主行禮。

    春華腹中胎兒已經(jīng)兩月有余,尚沒有行動不便,這個胎兒卻時常讓自己的母親孕吐難受。

    然而漸漸的,春華身上也有了母親才有的朦朧美感。

    春華迎公主入座,跪坐在公主裙裾旁邊,低頭:“殿下�!�

    暮晚搖拿過她放在案上那封信,見是一封寫給劉文吉的。

    暮晚搖隨意掃了幾眼,春華輕聲解釋:“我與劉郎說,說我病重,命不久矣。請他不要念著我,在我去后,也不要來找我。我是干干凈凈的,是公主府上的侍女。我不愿在我死后,被人說我與外男糾纏不清,損壞公主府的名譽�!�

    春華靠坐在暮晚搖膝蓋邊,望著虛空,輕聲喃喃:“殿下在我入王府后,劉郎再寫信來問,殿下就將我今日的信送出去吧。告訴他,我已經(jīng)不在了,讓他不要掛念我,好好生活�!�

    她目中噙淚,勉強(qiáng)笑了一下,笑得卻很干:“他之前不是準(zhǔn)備娶我么?不是采納什么都在準(zhǔn)備了么?多好。現(xiàn)在也不用多準(zhǔn)備。再遇上一個好女郎,直接就能提親。我在信中,要他好好待人家女郎,不要跟任何人說起我。

    “就當(dāng)、就當(dāng)……我從來沒有與他好過一樣吧�!�

    暮晚搖拿著信的手指輕輕顫一下,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地被攢住,要喘不上氣一般。

    她難受得要緊,偏了偏頭,啞聲:“我會幫你多照拂一下劉文吉。他明年要是還考不中進(jìn)士,我不會再等著他四處求人,直接會給他安排官做。

    “你放心。他若不和我的利益為敵,我便一直會多護(hù)著他一點�!�

    春華微笑:“那便好�!�

    室中靜謐,主仆二人良久無言。

    好一會兒,暮晚搖低頭看到地衣上,一滴滴,有淚水濺落。

    暮晚搖怔一下,跪在了地上,讓春華抬頭看她。

    春華仰起臉,臉上果然全是淚。

    春華含著淚,笑問暮晚搖:“殿下,我進(jìn)去晉王府,有沒有幫到你?我有沒有耽誤你的事,有沒有做無用功,有沒有讓你為難?”

    這一瞬間,暮晚搖眼中的淚已經(jīng)涌到了眼底。

    她卻咬牙忍住,讓自己堅強(qiáng)。侍女柔弱,她不能弱。她還要撐著這個公主府呢。春華進(jìn)了晉王府后,若是過得不好,還得依靠她呢。

    暮晚搖罵道:“傻子!你當(dāng)然幫到我了。你幫我爭取到了時間,給了我時間去安排。

    “你只是被人算計了。你只是一枚棋子。他們必須要你這枚棋子發(fā)揮作用,他們是一定要你進(jìn)晉王府,才能間離我和太子殿下……你沒有選擇的機(jī)會,你也沒有錯。你沒有做無用功,當(dāng)然也沒有讓我為難。

    “你只是一個侍女,不必考慮太多那些人的算計。不過日后進(jìn)了晉王府,瓜田李下,我便不能多管你了。你要低調(diào)……腹中的孩子若是能活下來,成了晉王府中的第一個孩子,你要緊跟著晉王妃。只有晉王妃能保護(hù)你,只有晉王妃有立場為你做主。

    “你就如服侍我一般去服侍晉王妃……”

    春華哽咽,卻點頭。

    暮晚搖咬牙切齒:“還有,和你的母兄一家斷了!不要再和他們聯(lián)系了!”

    春華目露哀色,慘然道:“自然。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日后我只每年給他們一點錢,卻再不會和他們見面,再不會給他們機(jī)會算計我了。人這一輩子,沒有親人……其實也能過。所以殿下也不要為親人而難過�!�

    暮晚搖道:“我本來就沒有為親人難過。”

    春華無奈一笑,知道公主當(dāng)然不承認(rèn)。她仰頭看著暮晚搖,低聲:“那么殿下,舍了我吧。日后不要再念著我了�!�

    她淚水掛在睫毛上,輕聲重復(fù):“舍了我吧。”

    暮晚搖從手指到心臟,因這句“舍了我吧”,而痛得發(fā)麻。她繃著腮,一把將春華抱入懷中。二女身子都輕輕顫抖,春華想說這不合適,可她到底是顫巍巍地伸手,抱住了公主瘦弱的肩膀。

    她想她還是幫到了公主一點。

    這便好。

    雖只是她一人落淚,公主一滴淚都沒有。但公主心中的難受,春華想自己是知道的。

    -----

    次日,晉王府果然派人來了丹陽公主府,留下了納妾的彩禮,迎春華上了馬車。

    春華穿上她之前從未穿過的華裳,接受她之前從未得到過的主人才有的行禮。進(jìn)了晉王府,從此后她便不是侍女,而是晉王的妾了。從婢女一躍升至主人,大家都應(yīng)該高興。

    公主府也多了些祝福的聲音。

    暮晚搖面無表情地站在公主府門口,到底春華是她的貼身侍女,她這么專程出來看一眼,也算是給春華的面子。

    暮晚搖站在公主府門口,看到對面的言尚也出來了。他立在府門口看著她,目中關(guān)切。

    暮晚搖向他搖搖頭,表示自己無事,他不必?fù)?dān)心。

    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馬車行出巷口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從外面鉆了出來,奔向那馬車,大喊著追去:“春華!春華!”

    坐在車中的春華一下子僵住,手扶在了車門上,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立在巷子里的暮晚搖和言尚也一下子愣住,暮晚搖還沒想起來這是誰,就看對面的言尚臉色一變,言尚下了臺階就向巷口大步奔去。暮晚搖看到這般動靜才猜出來,當(dāng)是劉文吉。

    暮晚搖一下子看向方桐,方桐等人連忙跟上言二郎。

    暮晚搖也心跳砰砰,提起裙裾跟著他們追出,唯恐今日事生變。

    唯恐這件事給春華在晉王府的開局造成誤會。

    劉文吉追著那馬車,他手中拿著一封信,大喊道:“春華!春華!我知道你在車中!你騙我說你生了病,怕染給我讓我不要見你。但是春華,春華!我怎么能不擔(dān)心!怎么能不管你!”

    他追著馬車,嘶聲:“你要去哪里?你沒有生病對不對?春華、春華……相親勿相忘,努力愛春華!你忘了么!你忘了么!”

    周圍衛(wèi)士們堵住他,按住他。他奮力想闖出去,他和那些衛(wèi)士動手,掙出他們的手,向前又奔了兩步,再次被公主府上的衛(wèi)士按住。

    劉文吉摔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馬車遠(yuǎn)離他而去,馬車四周跟隨的衛(wèi)士和侍女有奇怪的,回頭看過來。

    劉文吉大喊:“相親勿相忘,努力愛春華!”

    他被按在地上,衣袍上沾了泥土,他聲音更大更啞。忽然言尚過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言尚擋住那些要將劉文吉打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衛(wèi)士,他將自己這個朋友抱在懷里,只用手捂住劉文吉的嘴,讓他不要發(fā)出聲音。

    衛(wèi)士們:“二郎……”

    言尚聲音微繃:“我來!你們不要動手!”

    衛(wèi)士們卻怕劉文吉再喊出不合時宜的話,看言二郎不肯躲,也只能動手……卻是暮晚搖聲音緊跟而來:“你們瘋了!誰許你們動言尚!都給我住手!”

    言尚從后抱住劉文吉的身體,擋住他的嘴,聲音帶一絲顫,低聲:“文吉,不要出聲,不要出聲!事已至此,事已至此……為了她好,不要毀她名聲!”

    劉文吉目中含著熱淚,他因為被衛(wèi)士打揍,臉上沾了土,眼角也有淤青痕跡。

    他憤怒地看著言尚,掙扎著用眼神質(zhì)問言尚。

    言尚閉目顫聲:“我會告訴你一切的,我會告訴你……但是你不要去打擾她。

    “要讓她好,要讓她去高處,要讓她心無旁騖。對不對?”

    言尚捂住劉文吉的手上,一滴熱淚濺在他手背。

    暮晚搖站在巷口,看到言尚跪在地上,一點也不嫌棄地抱住劉文吉,摟住劉文吉。

    那馬車遠(yuǎn)去,車中哭成淚人的女郎從始到終不曾掀開簾子看一眼。公主府的人壓住了這一切,沒有讓這事的影響擴(kuò)大。到見不到那馬車了,言尚才松開手,他的手已經(jīng)被劉文吉咬得滿是血痕。

    讓暮晚搖看得著急無比。

    劉文吉一下子失去力氣,跌靠在言尚懷里,發(fā)出慘痛哭聲:“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這樣!”

    暮晚搖怔然看著這一切。

    她走過來,蹲在言尚身邊,拉住言尚的手,看他手上被咬出的血。劉文吉崩潰大哭,春華已去王府,暮晚搖只安靜地蹲在這里,看著言尚的手。

    言尚側(cè)臉來看她一眼,目中依然溫潤。

    他低聲與她笑一下:“沒事,別擔(dān)心我。先帶劉兄回去。”

    暮晚搖握著言尚流血的手,一言不發(fā),臉色冷淡,她只是輕輕將額頭抵在他肩上。只有這樣,她才覺得自己能從劉文吉和春華的悲劇中走出來一點。

    她知道,她是不可能放下這個人的。她的理智讓她遠(yuǎn)離,她的心讓她靠近。

    言尚太好了……哪怕他對誰都好,她也不可能會舍得放開他的手。

    第62章

    春華離開公主府入晉王府,

    只是一段極不重要的插曲。因籌謀此事的人的目的沒有達(dá)成,

    沒有達(dá)成目的的籌謀,便也沒有意義。

    如今長安士人中最津津樂道的,

    還是言尚言素臣。

    又有小道消息,劉相公曾想讓言尚直接進(jìn)中書省,

    卻被言尚拒絕了。因言尚仍想試一試十月份的制考。

    眾士人,

    便又是錯愕,

    又是嫉妒,

    又是羨慕,還很惋惜。

    中書省是何等重要的朝廷一部!若是能進(jìn)中書省,日后就算不能為宰為相,也前途光明……士人們百般奮求而求不得的前程,

    被言尚輕易拒絕。哪怕言尚此人人品為人所稱贊,此舉卻到底讓人羨慕嫉妒,

    讓人心情復(fù)雜啊。

    不說寒門子弟嫉妒,就是世家子弟,一時都有些繃不住。

    言尚的風(fēng)采傳遍長安城的時候,

    趙靈妃正在家中小武場提著搶練武。

    趙家公趙野是當(dāng)朝國子祭酒,

    國子祭酒這個官職,

    品級高,但清閑清貴,

    是文臣們非常羨慕的一個官職。

    然而這種沒有實權(quán)的官職不能接觸實政,對于一直努力攀附權(quán)勢、想讓家族更進(jìn)一步的趙公來說,他是非常不喜歡自己這個官職的。

    趙公沉著臉走進(jìn)自家后院,

    又聽到了小武場那邊傳來的舞刀弄槍的聲音。這讓他一下子更為頭痛——想要權(quán)貴沒有,是種痛;自己一個文人有一個喜歡打打殺殺的女兒,也是種痛。

    但是今日再聽到趙五娘在家里練武的動靜,趙公不像往日一般提起女兒就頭疼,反而若有所思。

    趙公問身邊小廝:“五娘最近都在做什么?可有出門?”

    小廝回答:“娘子大部分時候都在練武、讀書,偶爾出門,也不過是去酒肆喝喝酒,聽聽說書�!�

    小廝多嘴一句:“娘子最近沒有惹禍�!�

    趙公瞪眼多嘴的小廝:沒有惹禍都能成了一個女孩子的優(yōu)點了?!

    趙公一甩袖,去了自己家里最不得自己喜歡的地方——小武場。

    日光下,他站在長廊角落,看到少女嬌小,一身騎裝,額上滲著的汗在日光下發(fā)出珍珠般的光。

    她目光明亮專注,手持長槍,在空曠的武場中武得赫赫生風(fēng)。每一掄,都有破空風(fēng)聲,讓圍觀的家中仆從心肝戰(zhàn)栗。

    然而這般暴力的娘子,相貌又嬌俏明媚,她停下來時侍女給她滴汗,她便又笑得無憂無慮了。

    趙公哀嘆口氣。

    心想五娘子說親不易,除了自己的原因,也有這個女兒武力太強(qiáng)的原因。早知今日,以前五娘還小的時候,就不讓五娘總跟著楊嗣那小子混了。好端端一個女孩子,現(xiàn)在成了什么樣子?

    趙公喚道:“靈妃!”

    趙靈妃立在武器架旁擦汗,聽到自己阿父的喚聲,扭頭看到人,她詫異了一下。因自己阿父討厭自己練武,父女二人經(jīng)常為此爭吵。趙公是連回內(nèi)宅都寧可繞遠(yuǎn)路,也不想路過小武場的。

    趙靈妃跑了過去,在趙公眼角直抽的凝視下,廊外的漂亮女兒連路都不好好走,她手在廊外欄桿上輕輕扶了一把,人就靈活無比地跳了過來,跳進(jìn)了長廊里。

    這跳躍的高度和能力……一般郎君也做不到吧?

    趙靈妃笑盈盈:“阿父,你今天怎么來看我來啦?難道是又要我去相看哪家好郎君么?我說了,你挑的那些,我都看不上!”

    趙公說起這個就生氣:“你一個女孩子整天打打殺殺,旁人好郎君還看不上你呢!誰不怕把你娶進(jìn)門,被你打得半身殘廢?”

    趙靈妃踢著腳下石子,漫不經(jīng)心道:“我是講道理的,又不是見誰都打。好好的郎君我打人家干嘛?不做惡事我打人家干嘛?有的郎君自己做的壞事一堆,還嫌我不夠溫柔賢惠……世間卻也有郎君是真的朗如明月,君子風(fēng)范。這種郎君我只會敬佩,才不會打�!�

    她是又想到了言尚,說話間便多了很多惆悵意味。

    又隱有些臉紅。

    趙公看著她這樣,頓一下道:“那個言二郎,你最近沒有再去找過他了么?”

    趙靈妃偏頭,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盯著自己父親:“你不是不喜歡我去找他么?說他貧寒配不上我們?我早就不找他了。”

    趙公咳嗽一聲。

    然后鄭重道:“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是為父太過狹隘了。言二郎是個人物,你若喜歡人家,怎能我說你兩句,你就放棄了?”

    趙靈妃當(dāng)然不是因為自己阿父的兩句話而放棄的。

    她盯著趙公半晌,似笑非笑:“哦,我明白了。你現(xiàn)在是看言二哥的名望在長安傳播,又知道連劉相公都欣賞他……你著急了,覺得這種人物應(yīng)該拉攏。所以你想起我來了,希望我靠舊情,拉攏言二哥,幫你在官場打開局面,幫趙家再上一層樓。”

    聽女兒喚言尚為“言二哥”,趙公心悅女兒和言尚的關(guān)系好。

    又聽女兒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心思,趙公又難免難堪。

    他惱怒道:“我這也是為了家族好!”

    趙靈妃望天,不屑地:“哈!”

    趙公:“總之,我同意你和言二郎的婚事了!”

    趙靈妃手背后:“那又怎樣?我才不會因為你看好言二哥,就去打擾他!”

    趙公:“……你這個小娘子,是不是有什么毛��?以前被我關(guān)起來也喊著要找郎君的勇氣呢?”

    趙靈妃道:“我不是沒有勇氣。只要言二哥喜歡我,刀山火海我都敢闖一闖。言二哥不喜歡我,只要我喜歡他,我便有一腔勇氣付與他。但是現(xiàn)在問題是,言二哥忙著考試,長安中想和他攀交情的人太多了。他已經(jīng)事情很多了,我不想再去麻煩他,讓他煩惱。

    “何況我目前配不上言二哥。我聽說書的講了言二哥殺那鄭氏家主的事,我才明白公主殿下當(dāng)日說的是對的。我聽了言二哥所為,我心中又敬佩,又害怕。敬佩他只是待詔官,卻敢動手殺人;害怕他這般當(dāng)機(jī)立斷,我若是他身邊的人,若是不能理解,恨上他找麻煩,那該如何?”

    趙靈妃垂頭,自嘲一笑:“總之,我現(xiàn)在是不配和言二哥在一起的。待我什么時候能理解他了,那時他若還沒有成親,我便去找他……我希望我早日成長起來,在言二哥娶妻之前我就能理解他!”

    趙公:“……”

    他道:“你這個小娘子,是瘋了吧?整日不知道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趙靈妃擺擺手,反正她和她阿父的思想從來就不一樣。吵是已經(jīng)吵了這么多年,彼此理解不了,也沒必要說太多的。

    趙靈妃:“阿父沒其他事的話我繼續(xù)去練武了!明日我和楊三表哥約了踢蹴鞠,阿父可以讓我阿母也過去看看嘛�!�

    趙公:“一身臭汗,有什么好看的!女孩子要嫻靜優(yōu)雅!”

    說罷怒氣沖沖走了。

    -----

    傍晚的時候,言尚在自己的房舍中,拿藥粉為劉文吉上藥。

    劉文吉呆呆坐了幾個時辰,聽了言尚的說法,又去洗漱了一下。現(xiàn)在劉文吉換下了那身滿是泥土的衣衫,穿著言尚的舊衣,坐在言尚這里,發(fā)呆便發(fā)呆了很久。

    劉文吉眼角、嘴角,都被公主府的衛(wèi)士打出了淤青。言尚幫他上藥時,他卻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好似一點也不疼。

    劉文吉無疑是清雋的少年郎,如此哪怕臉上有傷,也只是多了些可憐無辜的氣質(zhì)。只是平日劉文吉身上那種明亮的、向上的傲氣,此時渾然不見。他整個人,都好似蒙上了一層灰。

    言尚收拾了藥粉后,坐在他對面,低聲:“……總之,就是這樣。春華被人利用成為了棋子,她沒有辦法,只能進(jìn)晉王府。”

    劉文吉垂著眼:“可是她在進(jìn)晉王府前,就懷孕了。如果不是有這個胎兒,不是懷了皇家子嗣,也許還有轉(zhuǎn)圜余地。”

    言尚靜默片刻,道:“有什么轉(zhuǎn)圜余地呢?懷了皇嗣卻想偷偷打掉,這是死罪。不被人發(fā)現(xiàn)還好……但誰能保證一輩子不被發(fā)現(xiàn)呢?何況,公主與我說,春華若是流了這胎,下一胎可能也懷不上了。一個女郎,若是一生沒有自己的孩子,她所遭受的異樣目光,有幾人能夠承受?

    “你怎忍心,春華走到那一步呢?你是家中獨子,你必然要有子嗣。縱使你現(xiàn)在說自己愿意為了春華放棄,可你父親,你母親會同意么?他們會如何看待春華?他們會覺得這個妖女,毀了劉家,會恨你的妻子。

    “春華已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你也該接受才是�!�

    劉文吉捂著臉,慢慢躬身,將臉埋在了手掌中。

    他聲音哽咽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你言二這般講道理,將事情拆碎了分析給我聽,我如何能不明白……可是我與春華的一腔愛戀,誰能賠給我們?我只是委屈,只是不甘。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春華懷了晉王的孩子。在我知道的時候,一切局勢已經(jīng)無法挽回。我直接跳過了生氣、不甘、嫉妒……所有環(huán)節(jié),我直接要接受我愛慕的女郎要給郡王做妾的結(jié)局。我太、太……難受了�!�

    言尚無言,聽到了多年朋友悶在掌心中的哭聲。

    劉文吉肩膀顫抖,言尚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與他坐在一起,用陪伴來安慰他。言尚是個共情極強(qiáng)的人,他輕易就能對旁人的際遇感同身受,所以劉文吉臉悶在掌心哭泣的時候,言尚也感覺到那揪心一般的沉痛感。

    言尚低聲:“別怪春華�!�

    劉文吉哽咽著。

    言尚:“你過好自己的人生,她的離開才有意義。”

    劉文吉肩膀顫得更厲害。

    言尚有些迷惘的,緩緩道:“如今我們勢單力薄,對此無能為力。也許待你入了朝,待你有了官位,才有法子……”

    劉文吉:“有什么法子?”

    他從手掌中抬起了臉,眼圈燙紅,熱淚滾落。

    劉文吉發(fā)著抖:“你是想讓我忍下去,怕我去做傻事,想說服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么?可是素臣,君子報仇,固然十年不晚。可是我該向誰去報仇呢?這整件事……是一個怪圈��!”

    他聲音變得憤恨:“我去向想利用這一切的秦王去報仇么?

    “還是去向要賣了自己妹妹的春華兄長報仇?

    “還是那逼迫春華兄長出賣田舍的鄭氏一族?

    “抑或是強(qiáng)占了春華的晉王?

    “逼著春華入晉王府的晉王妃?

    “再或者是冷眼看著這一切發(fā)展、心知肚明卻出不了力的你們所有人?”

    言尚發(fā)怔。

    看劉文吉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立在屋中。劉文吉凄然的、失望的,向言尚看過來。

    劉文吉慘聲:“那我要報仇的人是不是太多了點?我一介文士,我是要挑戰(zhàn)整個皇權(quán),才能報的了我的仇么?難道他們做的一切事,是為了欺辱春華?素臣,你知道這件事中最悲哀的是什么嗎?是春華和我是被犧牲的,可是我一無所知,春華無能為力。

    “我們是被犧牲的�?墒钦隆⒄隆踔廖液痛喝A是最沒有意義的那個部分!

    “秦王在乎我們么?他這一切籌謀難道是為了對付我和春華?晉王在乎我們么?他只是要一個懷了他孩子的侍女進(jìn)他的府,他并不關(guān)心其他的�;蛘呤堑り柟�,或者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這件事對他們的意義是,整治豪強(qiáng),恢復(fù)天下清明�!�

    劉文吉空空地站在地上,垂著臉落淚。

    他喃聲:“我們才是最不重要的。你說,素臣,我縱是要報仇,我去向誰報仇��?我都找不出一個直接緣故來。”

    言尚靜然。

    他怔怔看著凄涼的劉文吉,第一次在自己的好友身上,意識到了政治的可怕。

    政治是個怪物,它讓所有人變得面目全非,讓所有事變得無能為力。

    這個可怕的怪物,吞噬著他們……悲涼的卻是,無能為力啊。

    -----

    再半個時辰,言尚領(lǐng)著劉文吉到隔壁的公主府請見。

    劉文吉第一次來公主府,不是來見春華,而是拜見公主。

    公主府富麗堂皇,夜里燈火通明,自有繁茂景致。劉文吉卻無心欣賞,他只失魂落魄地跟在言尚的身后,看著好友修挺如竹的背影,聽好友聲音輕柔地與公主府上的人打招呼。

    夜里暮晚搖自然不會在正堂見人。他們進(jìn)了公主府的內(nèi)宅寢堂,侍女們讓劉文吉在這里稍等。

    言尚對劉文吉溫聲:“劉兄稍等一下,我與殿下說兩句話,殿下便會召見你的�!�

    劉文吉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他眼睛空茫茫的,對一切都無所謂了。

    知道他今日受到的打擊太大,言尚嘆口氣,也不多說了。

    -----

    侍女為言尚打了簾子,言尚便進(jìn)去了公主的寢舍。

    據(jù)說是暮晚搖頭疼,下午時睡了一會兒,現(xiàn)在才睡醒。所以見劉文吉得等一會兒,暮晚搖現(xiàn)在沒心情見人。

    言尚進(jìn)去時,見暮晚搖正坐在窗下寫字。

    織金如沙的帷簾飛揚,帳下女郎,發(fā)髻松挽,浮翠流丹。

    言尚稀奇地盯著她素白纖長的手指看了幾眼,他倒是第一次看到暮晚搖有提筆寫字的時候。通常情況下,所有文字書信,都是交給身邊人的,暮晚搖很少自己動筆。

    暮晚搖冷聲:“看什么?”

    言尚回神,問:“殿下在寫什么?”

    暮晚搖淡漠的:“給幾個朝臣寫信,讓他們在朝堂上攻擊貴妃最近的一些行為。”

    言尚有些不解:“這是何意?”

    暮晚搖言簡意賅:“貴妃是我三哥秦王的生母�!�

    言尚一下子便懂了。

    暮晚搖是在為秦王之前的事報復(fù)回去。

    秦王讓暮晚搖損失了鄭氏一族,暮晚搖現(xiàn)在騰出手了,就要借貴妃,把自己損失的,也要秦王付出代價。

    盯著公主冰冷的側(cè)臉,言尚再次想到劉文吉之前的哭訴……政治這個怪物,讓暮晚搖一下子在他視線中,都變得陌生而遙遠(yuǎn)。

    暮晚搖偏了頭,看向言尚:“你的手怎么樣了?”

    言尚怔了一下,想起來他的手之前被劉文吉咬得出了血。言尚向暮晚搖走來,抬起袖子讓暮晚搖看了下自己已經(jīng)上過藥的手,說:“沒什么�!�

    暮晚搖卻蹙眉,拉住他的手讓他坐下:“你這上的什么藥?太隨便了,我?guī)湍阒匦律弦幌�。�?br />
    言尚被她拉著坐下,又見她讓侍女取藥來,他目中帶了笑,覺得自己之前想錯了。政治雖然可怕,暮晚搖卻還是他認(rèn)識的小公主,嘴硬卻心軟,最是可愛不過。

    -----

    暮晚搖拉著言尚的手,一邊為他上藥,一邊問:“問的怎么樣?”

    言尚頓一下。

    說:“殿下說的我與劉兄的談話,好似別有用心一般。”

    暮晚搖抬頭瞥他,說:“我第一天認(rèn)識你么,言尚?你不會做任何無用功的。哪怕安慰你的朋友,你也一定會安慰出一些東西來。不然我直接就見劉文吉了,怎么會讓你帶他走?”

    她慵懶道:“說說看吧。”

    她漫不經(jīng)心的,一邊拉著他的手,向他的手背上撒一些金色的藥粉,一邊又低下頭,唇挨著他的手,輕輕吹氣讓藥粉散開。

    她的紅唇幾乎貼上他的手指……

    那畫面,讓言尚心臟咚咚,連忙移開目光,掩飾自己瞬間的不自在。

    他咳嗽了一聲,才道:“春華之前就與劉兄通信。春華在被晉王妃帶走后,就打算與劉文吉斷了。所以她那時候就寫了信,一步步鋪墊,起初說自己是小風(fēng)寒,過兩日便好。之后說一直咳嗽,怕傳染劉兄,讓劉兄不要去找她。之后信斷了,按照劉兄的說法,是劉兄以為她在養(yǎng)病。

    “但劉兄一直很擔(dān)心春華的病情。所以昨日殿下回了府,劉文吉今日就悄悄來,想探一探春華的病。不想他見到了春華被帶走的一幕……所以這一切都是巧合,并非有人刻意為之。”

    暮晚搖點頭,道:“下午的時候我回來,便查了一遍公主府,沒發(fā)現(xiàn)有內(nèi)應(yīng)的痕跡。只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堆到一起,才如此巧合吧�!�

    她手中拉著言尚的手,已經(jīng)上完了藥,她沉思著這些事,忘了放開言尚的手。

    言尚:“……”

    他覺得他手都要被她拉得紅了。

    他輕輕向外掙了一下,暮晚搖才反應(yīng)過來,放開了他的手。暮晚搖很淡定,言尚卻心中微悵,有些失落感。他看眼暮晚搖,再看眼自己和公主之間相隔著一張案幾。

    這么遠(yuǎn)的距離,暮晚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言尚皺眉,心想情人之間,應(yīng)該不是這樣吧?

    他在北里時看到男女之間嬉笑親昵,縱使正經(jīng)的情人不會那般膩歪軟媚,好似也不應(yīng)如他和暮晚搖這般,冷靜如君臣,隔著一張案,各坐一邊吧?

    言尚胡思亂想時,暮晚搖手托著腮,緩緩道:“我們復(fù)盤一下這件事,對一下,看你我想的是不是一樣�!�

    言尚回神:“好�!�

    暮晚搖:“最開始,應(yīng)當(dāng)是秦王知道了晉王肖想我府上的侍女,利用鄭氏的自大和晉王對春華的喜歡,發(fā)動了這件事。秦王知道也很容易,只要三哥和五哥在一起喝兩杯酒,也許五哥醉酒后會透露出什么,被三哥知道了。再或者其他緣故……反正得知這件事,并不復(fù)雜�!�

    言尚頷首。

    暮晚搖再道:“之后,我認(rèn)為,五哥也利用了這件事。五哥平時一副不插手政務(wù)、遠(yuǎn)觀太子和三哥斗的樣子,但是我現(xiàn)在想來,覺得五哥沒有那么傻。三哥利用他,他就算一開始不知道,后來也不會不知道。但是五哥當(dāng)作不知道,按照三哥安排的計劃走了下去。

    “要么是五哥順勢而為,想要走春華,可以拉攏我背后的李氏,讓太子和我生分,不是一件壞事。要么是一開始,三哥和五哥就聯(lián)手了。也許是太子的尊貴讓他們忌憚,父皇今年以來的身體讓他們發(fā)愁,太子現(xiàn)在又在討好父皇建園子準(zhǔn)備年底大典……他們怕太子因此得到父皇的嘉賞,怕儲君之位非太子莫屬,所以這兩人聯(lián)手了�!�

    說完,暮晚搖看向言尚。

    言尚目光有些嘉許地看向暮晚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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