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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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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旬,

    制考結(jié)果出來,各位待詔官通過者,

    即刻為官。

    言尚的開局分外不錯。

    吏部給他安排的官位是中書省主事。這個官位,

    乃是從八品下。在本朝,初初為官的士人,哪怕是狀元,

    一開始都得老老實實從九品芝麻官做起。言尚一上來就是從八品的官,不可謂不讓人羨慕。

    更讓人羨慕的,是這個從八品的官位,從屬于中書省。中書省乃是朝廷中樞,一開始當(dāng)官就從這個起點開始,難說日后沒有為相的機會。

    何況長安士人皆知,劉相公剛收了言尚為自己的小弟子。有劉相公這個當(dāng)朝相公做老師,那劉相公執(zhí)宰數(shù)十年,他門下的學(xué)生弟子眾多,

    其資源都會傾向言尚。

    如此,當(dāng)真羨煞眾人。

    長安中急著追著和言二郎結(jié)交的人,

    比之前多了何止百倍。一時間,

    丹陽公主府所在的巷子車馬絡(luò)繹不絕,門庭若市。這些人還偏偏是來拜訪隔壁的言二郎,不是來拜訪丹陽公主。

    據(jù)說丹陽公主還為此發(fā)了很大一通氣,

    罵著讓言二郎搬家。

    然而丹陽公主暮晚搖最近也是春風(fēng)得意。

    她曾推舉過的言二郎雖然沒有和她成秦晉之好,但言二郎入了中書省,太子沉默了兩日后,便也作出高興的樣子派人來賀喜。

    因為之前暮晚搖和太子私下的交易,如今太子正在幫著,將年底大典宮宴的操辦權(quán)交給暮晚搖。

    為此,晉王的生母嫻妃,都有些不樂意。

    但嫻妃這么多年宮中權(quán)務(wù)從來沒爭過貴妃,而今貴妃正在因為兒子朝堂的事被牽連得焦頭爛額,嫻妃左右踟躕之后,還是試圖和暮晚搖爭上一爭……雖然嫻妃自己都覺得爭不過。

    畢竟暮晚搖有太子保駕護航。

    暮晚搖高興的是還不止在此。

    言尚官路亨通,她自己的事進展順利。但除此之外,其實長安最近最津津樂道的人,并不是言尚,而是來自洛陽韋氏的韋七郎,韋樹。

    言尚初入朝,也不過是一個中書省主事的打雜職務(wù)。

    然而韋樹也通過了博學(xué)宏詞科的考試,并且成績優(yōu)異十分。韋樹在朝廷的開局,乃是監(jiān)察御史。

    言尚的中書省主事只是從八品的官,韋樹的監(jiān)察御史卻直接是正八品上的官。

    不止如此,監(jiān)察御史隸屬于御史臺,這個官位最有趣的地方在于,雖然只是八品官,卻可監(jiān)察所有為官者。是以,監(jiān)察御史這個官,一度被人傳為“小相公”。

    說它是個品級小一些的宰相,也十分合理。

    韋樹如今堪堪十五歲,這么小的年齡就成了監(jiān)察御史,朝野間如何不驚奇,如何不想來結(jié)交?

    只是這樣的開局,卻也是幾人歡喜幾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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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韋樹的大兄韋楷一介秘書丞,回到自家府邸,聽到家中妻說起韋七郎,說對方如今當(dāng)了監(jiān)察御史。

    韋楷口中的茶直接噴了出來。

    他妻子嗔道:“郎君!你這么驚訝做什么?”

    韋楷又氣又笑,拿過帕子擦自己衣襟上背濺到的茶漬,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中樞給七郎安排做監(jiān)察御史了?”

    他妻子道:“是呀。郎君,七郎如今可是很有本事的。我們是不是也該去送送禮,和七郎的關(guān)系和緩一下啊?”

    韋楷瞥妻子一眼,呵道:“你以為這個官被稱為小相公,就真的很好么?”

    他若有所思:“這可是一個得罪所有人的官位啊�!�

    看著風(fēng)光,但是一個小小八品官,從上到下所有官員都可勘察,這是好事么?官小權(quán)卻大,實在有些為難人。

    而這種官,分明是給世家留著用的。且不是一般世家,是那種地位極高的世家子弟,才有勇氣出任這樣的官。

    因得罪滿朝官員,非大世家,不能護。

    韋楷道:“中樞這是將韋家架在火上烤啊……會不會是陛下親自批的?”

    他妻子不懂政治,自然不能給出意見。

    韋楷略有些煩躁,皺著眉。韋家要給韋樹安排一條和旁人不一樣的路,所以一開始韋楷就沒打算和自己的這個七弟在朝上互相扶持。甚至曲江宴時,他還刻意去和韋樹將關(guān)系鬧得更僵。

    然而如今中樞直接把韋樹架在火上,分明是不想韋樹好過,也是在試探韋家到底和韋樹的關(guān)系如何。

    韋楷沉吟片刻,決定給洛陽的家主去封信,說明此間情況。長安并不信任洛陽韋氏,韋家還需蟄伏。至于韋樹這時候的難題,就看韋樹自己能不能應(yīng)付了。

    到底從小也不喜歡那個外室養(yǎng)的七郎,韋楷打算去寫信時,想起此事,仍有一絲幸災(zāi)樂禍。

    他笑道:“老皇帝真是個妙人啊。讓我那個不擅言辭的七弟去和人言說,四處得罪人……這不是為難七郎嘛。”

    -----

    朝廷這一手,玩得實在精妙。

    外人看著鮮花著錦,韋樹自己卻不是很開心。

    好在有暮晚搖幫他。

    暮晚搖一知道這個小可憐兒剛?cè)氤�,就被架上了監(jiān)察御史這個火坑,就開始心疼韋樹了。換做旁人也罷,怎么能讓一個不喜歡和人說話、結(jié)交的少年去當(dāng)這個必須和人說話、結(jié)交的官呢?

    且這個官監(jiān)察眾大臣,也太得罪人了。得罪的人多了,日后說不定都升不上去。

    這種官位,交給言尚這種八面玲瓏的人最好。

    怎么能交給韋樹呢?

    朝廷對韋巨源的惡意,實在大得讓暮晚搖心疼。

    于是,暮晚搖為了幫韋樹,特意在府上設(shè)了宴,邀請韋樹來,邀請在朝上那些和自己一個戰(zhàn)線的大臣們來。

    倒也不是說讓他們?nèi)绾握疹欗f樹,這些大臣畢竟也聽太子的,和韋樹走的根本不是一條路。但是在力所能及范圍內(nèi),對韋樹睜只眼閉只眼,總是可以的吧?

    韋樹就不太高興地來參加這個宴,由暮晚搖帶著他認人去了。

    戶部侍郎是戶部尚書以下最大的官了,而如今戶部尚書不管事,一直在等著何時能辭官,戶部侍郎如今便是戶部的一把手。更好的是,比起其他人來說,戶部侍郎是真正從丹陽公主府上走出去的。

    這位戶部侍郎,以前是做過暮晚搖的幕僚的。

    暮晚搖領(lǐng)著韋樹來,戶部侍郎看眼那個安靜淡漠的小少年,便笑著向公主保證:“殿下且放心,至少在我戶部,我能保證眾臣不找巨源的麻煩。巨源小小年紀(jì),卻擔(dān)如此大任,前途不可限量啊�!�

    暮晚搖笑一下。

    這個官做得好,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但若是做不好,就一輩子可能折在這里了。

    劉文吉的父親以前不就當(dāng)過御史么?現(xiàn)在卻被貶到嶺南,自己的兒子還……算了,不想也罷。

    -----

    院中筵席熱鬧,暮晚搖只是一開始陪了一下,戶部侍郎將一直漠著張臉的韋樹領(lǐng)走后,暮晚搖就回到了自己的寢舍中休憩。

    她給自己倒杯茶,對屏風(fēng)后的那人說:“所以說,你老師等人太過可惡。為了制衡洛陽韋氏,就將巨源扔去做監(jiān)察御史。聽著多風(fēng)光,但也不看看巨源的性情,是能當(dāng)?shù)昧四欠N官的么?

    “偏偏這個官是能夠入朝后朝廷給出的最好品級!外人還說不了什么不好。你老師那種老狐貍,實在太過分了�!�

    以題字裝飾的屏風(fēng)后,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

    那人在窸窸窣窣地換衣,就一直聽暮晚搖喋喋不休地抱怨、外加憐惜韋樹了。

    暮晚搖道:“這種得罪人的官不應(yīng)該給巨源,應(yīng)該給你這種人才是。你能應(yīng)付的事,巨源卻應(yīng)付不了。你可以得罪人后又把人心攏過來,巨源得罪人后大約就老死不相往來了�?梢娔憷蠋熎蚰�,把你護在他自己的地盤,卻把巨源扔出去吸引外人的目光。

    “巨源就是給你擋了箭�!�

    好一會兒,暮晚搖不抱怨了,才聽到屏風(fēng)后的人無奈說道:“怎能如此說呢?監(jiān)察御史被稱為‘小相公’,確實是當(dāng)朝狀元才該有的風(fēng)光。巨源是性情安靜一些……但這也是一種鍛煉。入朝為官,怎能怕與人說話呢?這也是老師給的歷練啊�!�

    這把清潤醇和的聲音,自然來自言尚。

    他口中的老師,自然是劉相公了。

    暮晚搖托腮扭頭,眼睛瞇著看那屏風(fēng)。見人影落拓,他慢條斯理,竟然還沒穿好衣服。

    言尚再頓了一頓,說道:“何況如何這得罪人的官就應(yīng)該我去做?殿下憐惜巨源,便覺得、覺得……我活該么?我得罪人,你就覺得無所謂了么?”

    暮晚搖揚眉,認真看著屏風(fēng),似笑非笑:“怎么,難道言二郎在吃醋么?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巨源不適合這個官�!�

    言尚緩緩說道:“我自然會找機會與巨源多說說的。監(jiān)察御史這個官……確實難為了他�!�

    暮晚搖欣然:“是,你就該教教他,怎么和人相處。怎么把人賣了,還要人歡喜給你數(shù)錢……哎我越說越覺得你才應(yīng)該……算了,說了你又不高興,我不說了。”

    屏風(fēng)后安靜。

    暮晚搖卻等得不耐煩了,她手敲著案幾:“你到底換沒換好衣服?一件官袍你要換幾年才能穿好么?你要是不會穿,跟我說一聲,我進去幫你也罷。”

    言尚連忙:“快好了、快好了�!�

    他慌慌張張的,擔(dān)心她進去看一般。

    暮晚搖側(cè)頭看窗外風(fēng)光,無聊地撥弄著面前的熏香小爐。

    一會兒,聽到腳步聲,暮晚搖才漫不經(jīng)心地回頭,看向從屏風(fēng)后走出的、一身碧色官服的言尚。

    看到他慢吞吞地走出,身量修長,一身綠袍偏偏被穿出玉樹臨風(fēng)的感覺……暮晚搖的眼睛,如點了星一般,一點點亮了起來。

    因為大魏民風(fēng)的緣故,皇帝上朝不穿龍袍,臣子們上朝也不穿官服。而八九品這種連上朝都不需要的小官,更是全年沒有穿官服的習(xí)慣。

    在大魏朝,一般朝臣們穿官袍,只有兩種情況:

    一,大祭祀,大典,大宴這樣極為重要的場合;

    二,這位大臣打算行大事,便穿官服以警示眾臣,例如“以死相諫”這樣的大事。

    所以言尚雖有了官職,也入了中書省,還得了幾身官服,但他只要不是想鬧事,正常情況下他都是不可能穿官服的。

    然而暮晚搖多么稀奇。她大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八品小官站在自己面前,頗有一種親自看著他成長的歡喜感。

    何況言尚又是這般好看。

    暮晚搖就攛掇著言尚一定要私下穿官袍給她看一眼。

    -----

    見暮晚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言尚垂目,玉白面皮微有些紅,被她那種直接的目光看得幾分羞赧。

    他道:“可以了吧?”

    暮晚搖慢悠悠:“你這么著急做什么?不過你穿官袍也就這樣吧……嗯,我還是覺得你脫衣更好看些�!�

    言尚:“……”

    臉更紅,卻無奈地望她一眼。

    他原本想脫下這身官袍了,但是暮晚搖這么一說,好像他脫衣就是為了迫不及待給她看似的……言尚手放在腰帶上,略有些遲疑了。

    他的君子之風(fēng)又在作怪了。

    暮晚搖噗嗤笑,一下子起身,丟開案上的熏爐不管。她走過來,不如言尚那般猶疑不決,她輕輕松松就攬住他脖頸,抱住了他。

    她無所謂地往前走,踢掉珠履踩在他鞋履上。他略有些愕然,當(dāng)下被迫后退。

    這樣退著退著,膝蓋磕在了后方的床欄上,言尚一下子跌向后,倒在床畔間。暮晚搖笑盈盈地跟著他就上了床,跪在他腿間,低頭笑看他。

    她細長的手指勾著他領(lǐng)子,眼波如笑:“你總慌慌張張干什么呀?鬧得我們在做什么壞事一樣�!�

    言尚:“殿下……這樣本就不好。青天白日……”

    暮晚搖哼道:“我又沒有白日宣淫,哪里就不好了?怎么,我連親親你都是過錯么?”

    說罷俯下身,扣住他的下巴讓他抬臉,就一口咬在了他唇角。

    言尚:“唔!”

    他吃痛張口時,香軟靈舌就來作怪。之后他呼吸就開始滾燙,氣息開始不穩(wěn),被暮晚搖勾著下巴折磨了。他臉紅得不行,僵硬躺在床上,閉著眼,分明有些喜歡,卻有更多的不好意思。

    碧色長袖搭在床沿上,一身青袍被她扯開,黑玉腰帶也凌亂勾繞。

    一身本是威嚴(yán)氣勢象征的官袍,鵪鶉從他領(lǐng)口腰上繞過,又曲著頸彎著翅,周折無比地,被拽在了俯在他上方的女郎手中。

    實在不成體統(tǒng)。

    暮晚搖太喜歡他紅著臉躺在下方的樣子了,他這副不反抗的、任她胡作非為的樣子,每次都讓她對他親了又親,越看越歡喜。

    她喜歡他干凈的氣息,喜歡他柔軟的唇舌,喜歡他這般包容的任她欺負的樣子。

    暮晚搖依然沒有想好未來該如何。但她禁不住言尚的誘惑,只覺得自己若是錯過了他,白白將他便宜給旁人,那可太可惜了……

    別以為那晚雪夜天黑,她沒有看清,她可是非常清楚地看到了劉相公的孫女,對言尚露出的那種欣賞又喜歡的目光。

    言尚這種溫和脾性本就很吸引女郎,暮晚搖那晚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和他在一起后,也硬著頭皮決定就先這樣了。

    反正言尚說他一兩年都不急著成親。

    而一兩年后,誰知道局勢如何呢?說不定到那時候,暮晚搖已經(jīng)和言尚和平分開,兩人再無別的關(guān)系了。

    說不定不是她拋棄言尚,而是言尚受不了她這個糟糕的脾氣,要和她分開。

    總之……人生還是及時行樂為好。

    暮晚搖就決定做個不負責(zé)任的壞女人了。不承諾,但是和言尚好好玩一場。也不辜負她對他一直……這么強烈的感覺啊。

    暮晚搖胡思亂想間,感覺自己的腰好似被人輕輕勾了下。

    她一下子看向下面某人,似笑非笑,與他唇分開:“你干嘛?”

    言尚好不容易才輕輕在她腰上搭了一下的手,微微一僵,便又挪開了。他望著上方那千嬌百媚的女郎,說:“沒什么�!�

    暮晚搖乜他一眼,心里兀自后悔。想自己干嘛要多嘴這么一句。不多嘴的話,言尚說不定就摟住她的腰了。

    哎,她倒是想知道他什么時候才有勇氣碰她一下。他也就玩玩她的手那點兒勇氣了。再多的……都沒有了。

    言尚垂目輕聲:“殿下,不要胡鬧了,我該去前院見見巨源了。我回來這么半天,一直不出去,不太好。”

    暮晚搖便讓開位子,讓他坐起來。她屈膝跪在褥間,看他坐起整理衣襟,暮晚搖看他這么正兒八經(jīng)地真要出去見人,心里又不高興了。

    覺得他只在乎那些朝臣,她不重要。

    暮晚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言尚低著頭,微微一笑,輕聲:“殿下放心,我會幫巨源的。監(jiān)察御史也沒那么難做……巨源做好此官,日后前程才會好。”

    暮晚搖愣一下。

    然后無言,她仰頭看著床帳上空發(fā)呆。

    剛在床上鬧了一會兒,他腦中就想著政務(wù)了。

    言尚偏偏還溫聲細語道:“我與殿下這般關(guān)系,殿下想什么,我自然是清楚的�!�

    暮晚搖心想你根本不清楚。

    她嘲諷道:“我和你什么關(guān)系呀?”

    言尚仍垂著目,卻已經(jīng)穿好了衣衫,整齊端正,隨時能夠出門。他低聲:“自然是……同榻相眠的關(guān)系了�!�

    暮晚搖忍俊不禁,當(dāng)即笑出。

    她又從后撲來,摟著他的肩笑得臉紅:“你說的真委婉……還同榻相眠呢!咱倆是不是同榻相眠的關(guān)系我不清楚,反正你肯定不知道我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就對了�!�

    言尚微蹙眉。

    他側(cè)頭看她,虛心求教:“敢問殿下腦子里想的是什么?”

    暮晚搖便與他咬耳,在他耳邊輕輕說幾個字。聽得言尚又是臉紅,又是驚嘆,又是忍不住笑,還很不好意思。

    果然,他說:“這樣……不太好�!�

    暮晚搖哼一下,甩開他的肩,往后一退,不悅道:“你真是沒意思透了!滾吧滾吧,去找巨源吧�!�

    言尚坐在床上,看她半晌后,妥協(xié)道:“那也應(yīng)該做好準(zhǔn)備。”

    暮晚搖瞥他:“怎么準(zhǔn)備?你是要沐浴焚香三日,還是戒齋三日,來以示決心么?就上個床,能有多難?”

    言尚被她那種隨便的態(tài)度弄得很無言,他就一直覺得她態(tài)度很有問題……好像兩人相交,只有那回子事重要一樣。以前他不懂,她說要他就隨她。但后來發(fā)現(xiàn)她根本不重視他,她只是想睡他……言尚就改變了自己的態(tài)度。

    不能隨便。

    言尚:“我希望能是洞房花燭……”

    他話沒說完,一個枕頭就砸過來,打在了他后腦勺上。

    言尚吃痛回頭,見暮晚搖正睜大眼睛瞪著他:“洞房花燭?那你可有的等了。你還是做夢更快些�!�

    言尚看她眼睛睜得又圓又亮,還十分嫵媚。她生氣時這副瞪大眼睛的樣子,竟頗為好看……言尚盯著她的眼睛,一時都看得怔忡恍神了,直到再被一個枕頭砸中。

    暮晚搖:“你發(fā)什么呆?外頭有侍女來找,你還不走?”

    言尚便垂下眼起身,臨走前又多說了一句:“你一會兒也出來吧�!�

    暮晚搖:“不用你提醒。”

    言尚嘆口氣,只好走了。

    -----

    大魏準(zhǔn)備年底大典之時,四方那些向大魏稱臣的小國,自然是重要來賀對象。

    只是大魏官員很猶疑,不知該不該將烏蠻加進去。

    論理,烏蠻和大魏有和親關(guān)系,應(yīng)該加;可是和親公主都回來了,還主持這一年的大典。如果烏蠻來朝,會不會與和親公主之間產(chǎn)生矛盾?

    而且南蠻戰(zhàn)亂,烏蠻之前和赤蠻打得不可交加,也不知道這仗打完沒打完……

    猶猶豫豫間,大魏還是將請?zhí)土顺鋈�。至于烏蠻來不來……再看吧。

    此時南蠻荒地,赤蠻所在,石壁峭嶺,綠野無邊。

    深夜時分的赤蠻王庭帳中,一身量高大的男人窩在虎皮王座上,慢條斯理地撕開大魏禮官送來的信。

    他深目高鼻,左耳戴一枚巨大的銀亮的銀環(huán),臉上有一道深長的從半張臉上劃過的疤痕。

    疤痕是這兩年的戰(zhàn)爭帶來的,卻無損這青年男人的英俊。他雖是懶洋洋的,然只是看一封信,隨意扯嘴揚笑,都蘊著一股無言霸氣。

    下方,一個中年蠻人被兩邊人手壓著,瑟瑟發(fā)抖地跪在地上。這個蠻人還穿著赤蠻王的王袍,半夜三更被人從床上扯起來。

    現(xiàn)在王庭變成了別人的,赤蠻王跪在敵人腳邊,也沒有別的法子。

    赤蠻王掙扎著:“烏蠻王,你別殺我……我們可以合作……”

    上方那窩在虎皮王座上的烏蠻王蒙在石,剛剛看完大魏送來的信,再聽了赤蠻王的話,頓時忍俊不禁:“你想什么呢?我要是想和你合作,這兩年打仗是為了什么?難道是逗你玩呢……殺!”

    他前半句還在笑,讓赤蠻王面紅耳赤之時,以為是可以談判的,但是最后一個“殺”字一落,他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一絲笑意。

    赤蠻王根本不及反應(yīng),兩邊押著他的人就手起刀落,他的頭顱倒地了。

    一代赤蠻王,無聲無息死在此時。

    蒙在石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鮮血蜿蜒流淌。

    他的下屬問:“大王,大魏來信是說什么?”

    蒙在石心不在焉:“大魏老皇帝大壽,要辦大典,邀請各國去朝�!�

    下屬問:“那……我們?nèi)ゲ蝗ィ俊?br />
    蒙在石手支下頜,眼睛里帶著一絲戲謔的笑:“不好說啊。一方面我們和大魏交好,一方面我們畢竟是南蠻屬下的。最近南蠻王氣勢煊赫,儼然是要統(tǒng)一南蠻五部……我們這個烏蠻,里外不是人啊�!�

    他一點一點地將手中信撕掉,眼中已經(jīng)沒有一點兒表情,語氣還帶著笑:“然而我又是如此想念我的小公主。

    “真讓人難辦啊�!�

    第68章

    長安城中,

    忙著年底大典之事,

    如今朝廷的重心都放在了這個上面。陸陸續(xù)續(xù)的,開始有小國來到長安。

    這些小國,

    都由鴻臚寺接見。然而來朝小國太多,鴻臚寺人手不夠。

    為此,

    中書省將言尚這個中書省主事,

    連帶著各部其他一些小官員,

    都派去了鴻臚寺幫忙。

    言尚對此安排倒是很喜歡。

    反正他在中書省整日待得也沒什么要緊事,不過是寫寫文書,

    給人打打雜。重要的實權(quán),

    都輪不到他身上。

    反而到了鴻臚寺,

    因他是來自中書省的,還能做點實事,接見這些異國使臣。

    鴻臚寺接見這些外國使臣已經(jīng)很熟練,

    有自己的一套章程,

    言尚只需要跟著章程走便是。

    只是這一日,

    言尚到鴻臚寺后,

    見幾個官員圍在一起,居然在爭執(zhí)。他過去聆聽,詢問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么?”

    鴻臚寺官員們回頭,

    見是這個中書省派來的年輕主事。

    他們對言尚的印象很好,

    因言尚雖是從中書省出來的,身上卻絲毫沒有中書省慣有的將其他官衙官員當(dāng)下屬用的傲氣。

    通常情況下,鴻臚寺卿吩咐下來的任務(wù),

    言尚都是默默幫忙,也不多插手插嘴。

    這種謙遜的風(fēng)格,還是很得鴻臚寺喜歡的。

    現(xiàn)在鴻臚寺的官員爭執(zhí)一事,見到言尚詢問,就唉聲嘆氣地告訴他:“倒是有一樁不算大的麻煩。因我們有一位官員,是專門學(xué)南蠻那邊語言的。但是前兩月,這個官員的阿父去世了,他自然要辭官回去守孝了。如今對南蠻語言這塊,鴻臚寺這邊就空了檔,沒有人員補進來。

    “我等曾向鴻臚寺卿反應(yīng)。府君一徑應(yīng)得好,說會找人。但是兩月過去了,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人。

    “總不能從市坊間隨便找一個會說烏蠻話的人來吧?那怎么行?”

    大魏民間往來開放,必然會有能說烏蠻話的人。但是鴻臚寺要的人,是文化高的人,能說會寫的才子……普通民眾,鴻臚寺根本用不上。

    言尚微怔,問道:“我們不曾與南蠻交好,南蠻不是據(jù)說還在打仗么?難道是烏蠻?烏蠻……仗打完了?”

    被問的官員有氣無力的:“我等也不知啊。來朝見的各國名單,至今沒有加上烏蠻的名字。烏蠻大約是不來的吧?但是以防萬一,總得有人懂烏蠻語言啊。萬一人家真的派使臣來了,人家要是不會說我大魏官話,我們這里也沒一個人能正常交流……這讓我大國面子,往何處放?”

    言尚垂下眼,若有所思。

    另一官員看他們愁眉苦臉,哈哈笑一聲。

    待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才似笑非笑的:“怎么就沒有人會說烏蠻話了?咱們那位和親公主……”

    言尚一下子打斷他的思緒:“郎正要建議他們請丹陽公主來幫忙的官員被言尚的突然開口嚇了一跳,不悅地瞪來一眼,沒好氣道:“什么事?”

    言尚溫和道:“你們看,你們忙著安排其他小國的入住,接見其他小國。這個不知道會不會來的烏蠻國的語言,交給我來學(xué),如何?”

    眾人愕然看他:“你?”

    言尚說:“反正我整日也沒什么事,去西市找?guī)讉烏蠻人,學(xué)說他們的語言,正好有空。不管烏蠻會不會派使臣來朝,我們都當(dāng)做好準(zhǔn)備,不是么?”

    眾人仍疑慮:“離大典也就剩兩個月時間,你能行么?”

    言尚垂目羞赧道:“我府邸隔壁,正是丹陽公主府邸……”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接受了這個說法。和丹陽公主相鄰,去學(xué)烏蠻話,確實比他們都方便很多。

    于是,鴻臚寺放心地將此事交給言尚,言尚也總算有點事做了。

    言尚松口氣,心想他當(dāng)然不希望這些官員去求助暮晚搖,讓暮晚搖教人說什么烏蠻話了。

    雖然仍不知道具體如何,但暮晚搖既與她前夫關(guān)系不好……這和親,恐怕也不是什么愉快經(jīng)驗。

    他盡力不勾起她糟糕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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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言尚整日忙的事,其實還不只學(xué)烏蠻語言這一件。

    有來朝小國的使臣,熱愛武藝,想和大魏人比武。鴻臚寺當(dāng)然安排大魏的那些將軍、武人來接見這些小國使臣,但是鴻臚寺自然也會派人跟著。

    言尚就被派去跟著這么一個小國。

    整天跟著這國使臣一起,言尚就算當(dāng)?shù)氖俏某�,一天下來,都少不了要陪著這些使臣一會兒騎馬,一會兒看打拳。

    數(shù)日下來,言尚是腰酸背痛。他跟著這些人,都學(xué)會了射箭。

    一月下來,他都可以在馬上射箭了。

    言尚苦笑,心想若是他家中大兄知道他現(xiàn)在都能射箭了,該有多驚喜。

    整日這般奔勞,上午在鴻臚寺學(xué)烏蠻語言,下午跑遍長安的武局、陪著異國時辰走馬射箭,夜里回到自己的府邸,言尚真是累得不行。

    而這般疲累之下,用膳時,府中仆從就端上一碗清水、一個胡餅,一碟小菜。

    就是言尚,都看得有些發(fā)愣。

    他抬頭看云書,說:“……我如今這般窮么?整日只能吃這些么?”

    云書說冤枉,大聲道:“這不是二郎你自己弄的么?你的俸祿才發(fā)下來,你去那個永壽寺走了一圈,就把錢財捐出去給養(yǎng)病坊的孩子們了,還給寺中舍錢,讓他們多多接濟窮苦人家。再把欠丹陽公主的每月租資還一還,將我等的月錢發(fā)一發(fā)……本來就沒錢了��!”

    云書氣憤不已:“當(dāng)日我等也勸郎君了。是郎君自己說自己是什么吃慣了苦的,來自嶺南小地方,如今在長安也不必奢侈,每日有幾個餅吃就好了……郎君這般良善,我等能說什么呢?如今府邸能吃上胡餅,我都還詫異呢!”

    言尚:“……”

    他臉微紅,道:“縱是我的錯,你也不必記的這般詳細吧?”

    云書一臉正直,心中則得意地想,其實這番話是自己已經(jīng)練了很久的。終于能在二郎面前說出口了……揚眉吐氣呀。

    言尚也是才知道自己居然窮成了這樣,他挽袖嘆氣,將硬邦邦的胡餅泡在清水中,就這般食之寡味地吃著。但吃了幾口,他實在也噎得吃不下去了。

    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可憐了點……

    日日為朝廷鞠躬盡瘁,他自己卻混成了這樣?

    言尚放下餅子,垂目:“……得想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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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有些黑了,趕著坊門關(guān)閉之前,暮晚搖才騎著馬,回了坊內(nèi)。

    她今日進宮,與晉王的母妃嫻妃就大典操辦之權(quán)過了過招。暮晚搖占了上風(fēng),又在中午時讓人給南方去信。

    她想借助金陵李氏的權(quán)勢,從南方運一塊譜滿了皇帝功德的三人高的大石來長安。

    據(jù)說這大石是從地里挖出來的……自然,誰也不信,但是大家都作出相信了的態(tài)度。

    南方那邊的事,還是金陵李氏幫得上忙。暮晚搖現(xiàn)在一點點在長安的話語權(quán)加強,她也要將李氏用起來。

    進了巷子,暮晚搖想的春風(fēng)得意時,便看到言尚坐在他府邸門口的臺階上,默默出神。

    美少年一副“望夫石”的模樣,真稀奇。

    暮晚搖偏頭看了他幾眼,見他仍是愣愣地發(fā)著呆。

    暮晚搖沒理他,要進自家的府邸,言尚那邊得小廝云書推了一把,才回神。

    言尚:“咳……殿下剛回來?”

    暮晚搖瞥他。

    言尚:“殿下可有用晚膳么?”

    暮晚搖乜他:“你要請我?”

    言尚一怔,然后紅臉:“……我的意思是,我能去殿下府中用晚膳么?”

    暮晚搖:……你這是求歡么?求歡求的這般沒有底線?

    她哼道:“你隨意。”

    言尚松口氣,心想一頓飯得到保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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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蠻王蒙在石花了兩年時間,吞并赤蠻。

    如今南蠻五部,只剩下四部。

    和蒙在石同時期的,乃是南蠻王不勒。

    蒙在石的能力只在烏蠻傳頌,南蠻王不勒的雄才大略,卻是在整個南蠻傳頌。

    這位年輕的南蠻王,驍勇善戰(zhàn),自他登上南蠻王的王位,南征北戰(zhàn),多年以來,南蠻幾部都漸漸聽令于他。

    這位王仍不滿足,打算將五部合為一部,如此才是真正的南蠻。

    才可建立與大魏一樣雄偉壯觀的基業(yè)。

    比起年輕的南蠻王不勒的傳奇,烏蠻王蒙在石,實在是低調(diào)得幾乎讓人注意不到。

    如果不是赤蠻被烏蠻吞并了,赤蠻徹底消失,那位南蠻王都注意不到部下還有這么一位厲害的王者。

    而且和烏蠻的親魏不同,南蠻王不勒是極為反感厭惡大魏的。他認為就是來自大魏的女人、珠寶、文化,麻痹腐朽了屬于南蠻自己的力量。

    如今南蠻人一個個變得戰(zhàn)力微弱、不比從前,居然開始喜歡住房舍而不喜歡帳篷,居然喜歡定居而不喜歡四處游牧……這都是大魏傳來的軟弱導(dǎo)致的。

    由此,烏蠻與大魏和親,南蠻王是一直不喜歡的。

    不過以前不喜歡也沒有能力反對,現(xiàn)在南蠻王不勒漸漸統(tǒng)一南蠻的聲音后,就能對烏蠻和大魏的親密關(guān)系從旁干涉了。

    蒙在石一夕之間滅了赤蠻,本來應(yīng)該得到南蠻王的責(zé)問。

    但是南蠻王派使臣來,不加責(zé)問,反而和顏悅色的,直接將赤蠻的土地封給了烏蠻。

    烏蠻人放下心。

    將使臣安頓住下,幾位親近自家王者的部下跟隨著蒙在石登高觀望大魏邊關(guān)布陣局勢,說起南蠻王派來封土地的事。

    一眾人道:“先前怕南蠻王責(zé)難,現(xiàn)在看來,不勒大王仍是通情達理的�!�

    大家觀望烏蠻王修長巍峨的背影,心中暢想也不知自家王者比起那位能征善戰(zhàn)的南蠻王,哪個更厲害些。

    昏昏暮色,蒙在石立于臣屬前,聞言嗤笑。

    部下便都露出瑟瑟表情,不敢說話了。

    烏蠻本是沒有臣的,但在蒙在石廢了奴隸后,又學(xué)著大魏那樣給自己的部下一個個封將軍、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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