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目光閃爍。
又更加小聲:“我從來沒碰過。”
暮晚搖:“……就一個腰而已,你臉紅什么�!�
她咬唇嘆笑:“你真是傻死了……我整個人在這里,你就只想碰一碰我的腰么?”
言尚疑惑:“……那我還能碰哪里?”
暮晚搖看他這么不懂,她只能傾身,貼著他的耳,在他耳邊咬了幾個字。就見他方才只是臉紅,現(xiàn)在簡直是全身爆紅。
他僵硬的,結(jié)巴死了:“那、那怎、怎么行!”
暮晚搖望天:“我一直覺得挺單調(diào)的,想在胸前花一朵芍藥。一直沒有找到好畫師呢�!�
言尚低著頭。
半晌,他說:“……你真的好大膽�!�
他連想都沒想過。
暮晚搖瞥他,噗嗤笑道:“你這種想象力貧瘠的人懂什么?我就是想畫朵花而已,你行么?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不行�!�
言尚半晌道:“……我會練的�!�
暮晚搖:“練什么呀?”
言尚望她一眼,笑了一下,有些赧然的:“練畫畫。”
暮晚搖笑著撲入了他懷中,被他手輕輕地攬住了腰。他手掌貼在她腰上,暮晚搖也是僵了一下才放松。因她發(fā)現(xiàn),言尚真的是第一次碰她的腰。他以前總是抱著她的背,知禮地不亂碰其他一點。
但是漸漸的,他也是個人,他也有欲啊。
暮晚搖埋在他懷中,被他摟著腰。
聽他在耳邊輕聲:“你的腰好窄啊。
“細細的,小小的,軟軟的。”
被喜歡的郎君夸腰,暮晚搖害羞了,卻罵他打他:“你就只會這么說么?沒文化!”
暮晚搖在他耳邊輕輕哼了一聲,鉆入他耳中,發(fā)覺言尚一下子僵硬,一把摟緊她。暮晚搖再次叫了一聲,這一次是被他箍得痛的。
他回神,連忙松開手臂,不抱得那么緊了。但他的手仍搭在她腰上,舍不得移開。
言尚:“對不起……我沒控制住�!�
暮晚搖不說話,只埋在他懷里笑。
-----
言尚跟暮晚搖說自己夜里要去北里。
暮晚搖:“怎么,玩女人?我讓你玩了這么久,還滿足不了你么?”
言尚輕輕揉一下她的額,笑:“殿下又開玩笑�!�
他說:“是找人�!�
停頓一下,他似在遲疑該不該把自己要做的事告訴暮晚搖,暮晚搖瞥他一眼,就說自己不關(guān)心,他不必說。然而暮晚搖和他待了這么一會兒,顯然不舍得離開他。
她掙扎半晌,說:“我送你去北里,你進去了我再走�!�
言尚也有點舍不得她,但該做的事還得做,他點了頭。
-----
大魏是有宵禁的。
但是只是禁了西市東市,坊內(nèi)本身還是熱鬧的。
更何況是北里這樣全長安出名的聲樂場所。
暮晚搖和言尚坐車到了這里,和之前那一次他們一同來的時候不同。那時候是雨夜,人少些。今夜這里就燈火輝煌,街巷間的攤販都不少。
暮晚搖和言尚在人群中走。
一個戴著面具的高大男人和他們擦肩而過。
片刻距離,一肩之隔。
-----
戴著面具,蒙在石側(cè)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公主,和她的新歡。
第73章
關(guān)系好的情人在一起,
總是會忍不住膩歪黏糊,
百般不舍離去。
哪怕言尚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暮晚搖一路將他送到了這里,
他轉(zhuǎn)頭要與她道別時,
仍有些說不出“你回去吧”這樣的話。
燈火重光下,
暮晚搖仰臉,看到言尚的神情,便知他的猶豫。
她一時好笑,心想男人居然還會對女人有不忍心、不舍得這樣的情感么?
又感動,
心想大約只有言尚這般溫柔的人,
才會這樣吧。
聽到敲鑼聲,暮晚搖偏了偏頭,向聲音源處看去。她看到竟然有小販在北里這種地方做生意,
他們支開了一個帳子,掛上了燈籠,搭起了竹竿。
這些頭腦靈活的小販迅速用竹竿做出了一個簡易的架子,
在架子上掛滿了木制小牌。牌子上寫著“甲”“乙”“丙”之類的字。而對應(yīng)的,則是地上鋪滿了有趣的小玩意兒,
正好和“甲”“乙”“丙”對照著。
“咚——”鑼聲在那高聲吆喝的小販手中再次敲響,清脆萬分。
“什么人呀?”閣樓的窗口,不耐煩地推開了三四扇窗,
有嬌滴滴的正梳妝的娘子不滿地向樓下看去,“吵死人了!”
那小販正要在此做生意,自然陪著笑臉:“各位娘子,
郎君,請看!我們這里備了箭只,娘子們只要請你們相好的郎君射中了想要的物件,物件就白送出去。二十文一次!這下面物件的價值,可沒有一樣低于二十文的。
“各位都是有眼光有本事的娘子和郎君。且來看一看,我有沒有哄你們?”
果然,那小販敲著鑼吆喝,吸引了不少來北里玩耍的郎君。他們擁著自己喜歡的娘子,一個個在貌美娘子面前拉弓射箭,大展身手。這一處小攤販,瞬間聚滿了人。
長安人士皆喜歡文武雙全的,到這里,又在娘子面前,自然都要耍一耍了。
一時間,人群中不時傳來嘻笑聲和喝彩聲。
暮晚搖看他們玩得有趣,她倒是不如何喜歡游戲,只是那小攤販在地上擺著的物件中,有十幾個彩繪小泥人惟妙惟肖十分可愛,讓她一下子心動。暮晚搖躍躍欲試,自己低頭沉思自己可不可以作男兒,自己射中給自己。
麻煩的就是長安民風(fēng)開放,女郎穿男裝的時候太多,她現(xiàn)在就是穿著郎君才會穿的缺骻袍,但長安沒有一個人會覺得她是男子。
在如此開放民風(fēng)、民眾見識不俗下,她要如何讓人覺得她是一個男子呢?
言尚與暮晚搖只是站了一會兒,他那極強的察言觀色的能力就突顯了出來。言尚笑一下,道:“殿……你若是喜歡什么小物件,我射中給你也可呀�!�
暮晚搖抬頭看他。
將他上下打量一番。
言尚身如松柏,面如冠玉,氣質(zhì)是何等澹泊斯文,羅羅清疏。
隨著長大了些,隨著在長安待的時間長了,他的氣質(zhì)是越來越好了。好到你根本不能將這種氣質(zhì)的人,和武刀弄劍的人想到一起去。
所以暮晚搖盯了他半天后,說:“算了。指望你還不如指望我男裝能騙過所有人�!�
言尚:“……”
他抿了下唇,哪怕是他,總是被情人質(zhì)疑能力,也不能完全當作沒這回事。
言尚說:“我射箭還是可以的�!�
他猶豫了一下。
言尚向來不喜歡跟人自夸,但是暮晚搖這般不信任他,他到底還是忍著赧意、違背了自己一向的原則,自夸了一句:“秦將軍都夸我的水平足以上戰(zhàn)場了�!�
暮晚搖看他。
秦將軍是哪位她沒想起來,但是言尚居然自夸……他自夸后,臉上就不自然地紅了一下,露出有些后悔自唾的神色。
千年難遇!
暮晚搖一下子興奮,拉起他:“走走走,我們?nèi)ド浼�!�?br />
不管言尚是真行還是真不行,就沖他這話,她便不能放棄。
-----
戴著面具的蒙在石抱著胸,立在一樓前的燈籠下,看著那對男女。
看少年郎被少年公主強硬牽走,欲迎還拒。
那少年背影蕭蕭肅肅,容貌已是眉目清雋,更不俗的是那通身的好氣質(zhì)。如玉如琢,乃是大魏一向推崇的君子該有的樣子。
蒙在石嘖一聲,心想暮晚搖果然還是大魏公主啊。
不管她在烏蠻待多久,她的審美還是更趨向大魏推崇的風(fēng)潮。
蒙在石默默看了他們半天,跟上了他們。
蒙在石一行人說是要來大魏慢慢考察民俗,但是時日不多,為了趕上年底的大典,他們?nèi)允强祚R加鞭趕路。
而一眾人中,蒙在石的武藝又是最高的。今夜這個時候,其他烏蠻人還在連夜趕路。那個假王被南蠻王派來的使者羅修看得嚴嚴實實,而烏蠻真正的王蒙在石,已經(jīng)借口“打探情況”,進入了長安。
來到了長安最繁華熱鬧的北里。
待后日烏蠻大部隊進入長安,蒙在石才會和他們匯合。
長安有宵禁,蒙在石進入長安后,晚上只有北里這樣的地方能自由出入。他也沒想到自己在北里,會久別重逢,碰上丹陽公主。
更想不到暮晚搖那般不甘寂寞。才回來長安兩年,身邊就多了一個美少年。
她昔日對他欺瞞利用,不知今日對她身旁的郎君,有幾多真情?
蒙在石兀自一笑,跟在他們后頭,見他們擠入人群,是要射箭玩。蒙在石挑一挑眉,也生了點兒興致——
也罷。
初來長安,沒能給小公主帶點兒見面禮。
這時候射箭取一物,給她當見面禮也罷。
蒙在石也入了人在石無聲息擠進去的時候,言尚已經(jīng)搭上弓箭,暮晚搖立于他身旁緊張地抓著他的袖子。
言尚輕聲:“殿下不要抓我袖子,讓我行動不便�!�
暮晚搖正罵他:“你看看,我就說你不行吧?你也太麻煩了�!�
這樣說著,她還是放開了他的袖子,為了不打擾他,她還往旁邊挪開了兩步。
旁邊一高大男人站住。
小販熱情的:“郎君你也要射箭么?二十文一次�!�
暮晚搖側(cè)頭隨意地看了下,目光只在對方的面具上定格一瞬,就不在意地離開,更關(guān)注言尚這邊的情況。
蒙在石頷首,他默然無語,怕自己的口音泄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便只是甩出荷包,給了小販錢。小販立刻眉開眼笑地去拿弓拿箭。
蒙在石把弄了一下手中弓,似笑非笑。這可不是什么真正能用的弓……都被人動了手腳,射箭容易射偏。
他瞥一眼那個小販,目光如冷刃,剜人一層皮骨,鮮血淋淋。
這種巍峨冷血的氣勢,讓小販僵一下。小販察言觀色,小聲:“郎君,要不小人為你重新?lián)Q一把弓?”
蒙在石一哂。
這么近的距離,他空手投都能投出去,哪里用換。
將小販往身旁一推,蒙在石目光余光看到那邊的言尚和暮晚搖低聲在說什么,蒙在石根本不在意,他隨手搭弓,只是敷衍地對了一下,箭就射了出去。而與他同時,旁邊的人手中箭也射了出去。
女郎嬌美歡悅的聲音響起:“射中了!射中了!”
那聲音脆脆的,如黃鸝一般。還帶著向上的振奮之意,兜不住的笑意。
聽在蒙在石耳中,他心神當即一空,以為她是為自己射中而笑。他唇角揚起一絲笑,側(cè)過頭向身旁看去,目光卻僵住。
并沒有少年公主扒著他,歡喜地露出笑,夸他厲害。
暮晚搖挽住的是言尚的手臂,她拉著他手臂,高興地又跺腳又跳。一身男裝打扮,難掩紅妝嬌俏。暮晚搖拉著言尚清脆笑起來時,眉目彎彎,眼中一點兒陰郁也沒有。
她無憂無慮,像個小女孩兒般,快樂地跟著她的郎君,湊過去與她的郎君嘀嘀咕咕地撒嬌賣癡。
蒙在石看得怔住,心中空蕩蕩的。
覺得他好像從來沒見過她這般純粹的樣子。她毫不純粹,跟他斗盡心機……卻原來他認識的暮晚搖,并不是真正的暮晚搖么?
他教她不要依附于男子,她在烏蠻時也學(xué)得很好。
可為何一回到大魏,她還是如小女孩兒般,仰著頭笑盈盈地用歡喜的目光看男人?
蒙在石出神,小販已經(jīng)心疼地指著那個泥人,要送給他。蒙在石目光揚向?qū)γ�,示意小販將泥人送去給暮晚搖。
小販回頭一看,略有些為難。人家女郎身邊明明有郎君,人家郎君也射中了……這么貿(mào)貿(mào)然地送去,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小販想跟蒙在石爭取時,被蒙在石陰冷的眼睛盯著。小販心里一寒,還是硬著頭皮過去了。
-----
暮晚搖高興地捧著言尚射中的泥人,贊不絕口:“原來你真的能射中啊?”
言尚嘆氣:“我早就說過了,是你不信。”
暮晚搖笑道:“那我現(xiàn)在信了。快快快,再幫我射幾個!我好喜歡他們的小泥人啊�!�
言尚低聲:“小攤販做點生意不易,不過是用二十文買個人緣。而這泥人每個的真正價錢,哪是二十文能比的?既已射中一次,損了人一次財緣,何不就此放下?莫誤了人家賺錢�!�
暮晚搖:“……”
她面無表情地抬頭,冷冷看他一眼,說:“你真掃興。”
言尚道:“你若是喜歡,我出錢買給你便是。就不要射箭了。”
暮晚搖白他。
然后又眸子一轉(zhuǎn),央求道:“那再多射一次好不好?你看周圍沒有人能射中,就咱們射中了。周圍人都有人說這家騙錢呢,你射中了不就間接證明沒有騙錢么?你就再幫人一次唄。”
她噘嘴,依依不舍地指著地上某個憨笑的泥人:“我最喜歡的是那個!我剛才都沒有讓你射,因為我不知道你這般迂腐。你再多射一次好不好?就一次。一次也損不了多少錢吧?”
言尚也是不想看她不高興,他猶豫著重新走向那小販,暮晚搖立刻笑靨如花,快樂地跟在他身后,懷里抱著他已經(jīng)給了她的泥人。
不料二人過去時,卻見那小販將暮晚搖看中的泥人抱在了懷里。暮晚搖一下子急了,但還不等她問,小販就走過來,要將懷里的泥人給暮晚搖。暮晚搖向后一躲,警惕看向?qū)Ψ�,言尚攔在暮晚搖身前,疑問地看向小販。
小販苦笑:“方才那位客人射中了,送娘子的……”
言尚和暮晚搖看去,對上一個身材高大的面具男人�?吹侥悄腥�,暮晚搖目光微微一縮,本能覺得對方有些危險,讓她想要遠離。
暮晚搖當即偏頭,冷聲:“我才不要!不稀罕!
“言二哥哥我們走!才不稀罕臭男人的東西!”
小販被夾在中間,一個人要送,一個人不肯收,他被為難得快哭了。好在還有一個言尚。
言尚接過了小販要送出的泥人,向那邊的面具男人笑了笑,溫和道:“如此,多謝郎君送我家妹妹這樣的禮物了。只是我們也不是貪財之人,小郎君,這里有二十文,還請你贈予那位郎言尚掏錢,小販接錢,蒙在石愣愣地看到二十文回到了自己手中。
蒙在石:“……”
光影錯落,一重重如水火交融。言尚立在燈火交映出,抱著泥人,對蒙在石略彎身行了一禮,就轉(zhuǎn)身帶著心滿意足的暮晚搖走入了身后的燈火人群中。
而蒙在石再低頭,心情復(fù)雜地看著攤在自己掌心的幾個銅板。他產(chǎn)生了興味:
小公主這次喜歡的男人,能說會道,進退有度,有點不一般啊。
-----
蒙在石三人那晚的交鋒,無聲無息,并沒有人注意到。言尚和暮晚搖分開后就去了北里的北曲,讓暮晚搖放下心。
北里三曲,大部分妓都分布在坊東的三曲中。三曲是,中曲,南曲,北曲。而三曲中,北曲是中下檔次的妓所在的地方。很多官妓、罪臣之女,都被貶在北曲。
如果言尚去的是南曲或中曲,暮晚搖會懷疑他是否有嫖妓的可能。但眼下言尚去的是北曲……那嫖妓可能微乎其微,他當真的是有事要辦,有人要找。
言尚真以為她一路跟到北里是舍不得他么?她更是不放心他,想監(jiān)督啊。她本就不信任男人,即使是言尚。
確定言尚無事后,暮晚搖也并不關(guān)心他要做什么事,暮晚搖抱著兩個泥人離開了這里,驅(qū)車回自己的府邸。坐在車中,她對兩個泥人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接下來,暮晚搖還是要忙大典的事。已經(jīng)沒有幾日了,自是全部心力都要放在此事上面。
針對暮晚搖舉辦大典宮宴的事,自然也有人不服,暗中討論。
晉王進宮看自己的母妃嫻妃時,便聽嫻妃抱怨暮晚搖越俎代庖。
嫻妃抱怨完暮晚搖,看晉王紋風(fēng)不動,又氣道:“你看太子與秦王殿下都忙著為大典忙碌,你為何一點也不爭取?好不容易貴妃被禁足,我想爭取一下大典宮宴之事,也是為了幫你在陛下面前露臉……但我看你自己怎么無所謂的樣子?”
晉王道:“本就無所謂�!�
他垂下眼,道:“我最近正在抄孝經(jīng),深有感觸。父皇心力交瘁,大哥和三哥已經(jīng)讓他很忙碌,兒自然應(yīng)該要讓父皇少為兒操些心。阿母若是閑得慌,不如與兒一起抄書吧�!�
嫻妃:“……你倒是勸起我和你一同當個閑人了?”
晉王說:“修身養(yǎng)性,也沒什么不好啊�!�
半晌,看嫻妃瞪眼看他,到底是自己的母親,晉王也不能一點底都不透。他靠近母親的耳邊,低聲:“阿母勿急。父皇喜歡賢君,喜歡在百姓中名聲好的人……兒臣待在工部,不就是為了百姓的支援么?
“不然工部乃是六部之末,我再沒本事,也沒必要扒著一個工部不放。
“《尚書》說,(帝堯)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xié)和萬邦。
“兒自幼一直被太傅教此篇,有時父皇問兒功課,便會盯著這篇長久不翻。兒便猜,父皇一直很看重這篇文。雖然父皇本人不是那樣,但父皇是尊崇帝堯的。
“父皇啊,他這一輩子,見慣了心機重的、野心勃勃的。他自己強勢霸道,便會更喜歡老實聽話、純樸正直的。兒這么多年,不就是為此努力么?”
嫻妃一時被晉王說服了,卻還是半信半疑。
皇帝陛下喜歡什么樣的儲君,也不過是晉王自己猜的。這猜的能算數(shù)么?按照晉王的說法,陛下不喜歡血統(tǒng)論,不喜歡野心論。陛下不需要對方聰明睿哲,也不需要對方征戰(zhàn)四方。那目前三個皇子中,陛下應(yīng)該最不喜歡太子才是……但也不見皇帝如何限制太子�。�
晉王苦笑:“只是兒的猜測。但有了猜測,總是要一條路走到黑。半途而廢乃是大忌�!�
嫻妃靜了半天后,說:“那你一心想走允恭克讓的路,裝的時間久了,你就真成了這樣的人,變不回原來的你了。這樣裝出來的圣人,除了做一個圣人外你已斷了其他路,再無法做其他的事……這樣真的好么?”
晉王淡聲:“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了。我的兩個哥哥各有所長,我想勝過他們,非此不可�!�
嫻妃小聲:“難道你真以為就這么靜止不動,那位子能主動掉到你頭上不成?”
晉王不說話,心想說不定還真的能掉下來呢。
晉王笑著轉(zhuǎn)移了話題:“過兩天我讓春華進宮來叩拜阿母,御醫(yī)們都說她這胎是男兒,想來不錯的�!�
說起晉王的子嗣,嫻妃也高興起來。但嫻妃也有點憂慮:“春華懷孕了是好事,可是你媳婦怎么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動靜?她不會不能生吧?還是要找人看看才是。”
晉王道:“王妃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她請了佛像到我們府上,府上整日煙燒火燎,都是她拜佛拜的。她已經(jīng)這么不容易了,母妃就不要催她生孩子了�!�
嫻妃聽兒子為兒媳說話,便有些不悅。婆婆天生和兒媳不對付,哪怕是皇室。
嫻妃道:“這說的什么話?我難道不是關(guān)心她的子嗣,關(guān)心她的地位么?我為你們操碎了心,你倒是嫌我煩了?”
自己兒子膝下無子,讓她焦慮了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自然會想求的多一點。
晉王妃最好有子。晉王妃要是有了孩子,不管第一胎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要比現(xiàn)在好一些……起碼證明晉王妃能生啊。
現(xiàn)在晉王府慢慢地開始開枝散葉了,其他女人都能生,若是晉王妃一直不能生,晉王妃這個位置,可是坐不穩(wěn)的啊。
-----
烏蠻來使到了長安,才向鴻臚寺報道。
鴻臚寺那邊只內(nèi)部慌了一下,就有條不紊地來迎接烏蠻的使臣。如此不急不慢,大國風(fēng)范,又有一路來所見的長安風(fēng)光,讓烏蠻一行人都有些露怯。
面對大魏朝廷派來的官員,蒙在石讓那個假王領(lǐng)著監(jiān)督他們的南蠻王的使臣羅修去鴻臚寺安排的住舍休息,蒙在石則領(lǐng)著幾個人,跟著大魏官員去鴻臚寺一趟,好提供己方的信息,方便大魏安排。
而這一次進鴻臚寺,見大魏官員,以示尊重,蒙在石是摘了面具的。
一道長疤劃過半張臉,讓他英俊面孔顯得猙獰駭然,迎他們的官員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不再多看了。
到了鴻臚寺,那個領(lǐng)路的官員松口氣,蒙在石憑著自己半生不熟的大魏官話,聽對方喊道:“言素臣!烏蠻使臣到了,你快出來接待�!�
本應(yīng)是言尚親自去接,只是言尚這邊被一點事絆住,另一個不會烏蠻語言的官員硬著頭皮,一路跟人匆匆補習(xí)了幾句就去接烏蠻客人。如今到了鴻臚寺,這個官員松口氣,趕緊大喊言尚出來。
蒙在石聽到少年郎君清潤溫和的聲音:“麻煩兄長了。兄長快進去喝茶吧�!�
蒙在石抬頭,見一個白袍圓領(lǐng)、束著幞頭的年輕郎君從堂中走出,向他們這邊迎來。
清致雅然,玉上流光。
對方拾階而下,抬目對他們微微一笑,彎腰行了一叉手禮。他用純正無比的烏蠻語言和他們說:“幾位郎君,請隨我來。”
其氣質(zhì)氣度,讓蒙在石身后的一群蠻人都有些不自在,覺得自己被對比成了野人。
這年輕郎君,讓蒙在石一下子愣住,因這個清雋儒雅的少年郎,分明是那晚在北里,自己看到的根暮晚搖在一起的年輕郎蒙在石瞇了眼:……居然是一個官員。
-----
蒙在石幾人跟著言尚,聽言尚用他們的語言跟他們介紹這邊的風(fēng)俗,他們需要注意的事。
言尚最后道:“我需要烏蠻給出的寫給陛下的祝壽帖,好翻譯了承給宮中�!�
蒙在石身后的人都茫然地看著蒙在石,他們心有怯怯,心想還要什么帖子?沒聽說啊。
不想他們的王早有準備,扔出了一個帖子。他們見那個年輕的官員低頭看了眼,說聲好,便要拿著帖子回去翻譯,讓他們可以自由行動,不必再待在鴻臚寺了。
蒙在石突然用不熟練的大魏官話說:“我能跟著看看你如何翻譯么?”
言尚愣了一下,聽對方居然會說大魏語言,他揚了揚眉,就溫聲說好。
言尚回到自己辦公的房舍,簡單請對方入座后,他就坐于案后開始抄錄那帖子,翻譯成大魏語言進行書寫了。
蒙在石抱臂將屋中打量一番,最后目光還是落在了言尚身上。他盯著言尚看了半天,突然道:“我剛才聽你們的官員,稱呼你為‘言什么’。你可是姓言?”
言尚抬頭笑:“是。郎君可有什么見解?”
蒙在石好奇的:“你是否和丹陽公主也很熟?”
言尚頓了頓,繼續(xù)低頭書寫,依然和氣:“算是有些機緣�!�
蒙在石便更好奇了:“你們的姓聽起來一樣,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言石生’的人?”
言尚:“……”
他挽袖提腕寫字間,緩緩地抬目,看向蒙在石。
言石生,乃是他的原名。
他確定除了嶺南的舊人,還有長安的第一個老師、暮晚搖身邊人外,這世上沒人知道他本名叫言石生。
那么,這個烏蠻人這么問,就很有些意思了。
言尚緩緩道:“倒是好像聽過,卻也不是很確定。郎君問此人是何事?”
第74章
蒙在石身后的其他烏蠻人老老實實地站著,
嚴陣以待。他們目光銳利地盯著那個坐在案前信筆書寫的年輕大魏官員,
好似言尚辦公的廂房是什么洪水猛獸。
聽到蒙在石的問話,不只言尚反問,
就是蒙在石身后的烏蠻人都露出一副恍然之色。
因這兩年烏蠻忙著與赤蠻大戰(zhàn)之時,
烏蠻王從來沒有忘掉是誰引起了這場戰(zhàn)爭。蒙在石讓人潛入大魏邊軍,
又順著這條線摸到了南�?h令李執(zhí),即丹陽公主的舅舅那里。
李執(zhí)那里有一封信,乃是一個名叫“言石生”的人獻策,出了這種毒計引起南蠻內(nèi)亂。
然而南海被李執(zhí)管理得滴水不漏,
完全無法滲入。探查的烏蠻人花了很多時間,
線索在南海這邊也斷掉了。烏蠻人猜那個言石生應(yīng)該是李執(zhí)的謀士,可是烏蠻人在南海蹲守了半年,也沒見到一個叫言石生的謀士。
且在那封信后,
言石生這個人如同不存在一樣。從來不見南�?h令李執(zhí)去主動聯(lián)系過這個人。
探子回去回復(fù)蒙在石,蒙在石也是毫無辦法。
而今到了大魏,蒙在石沒空親自去南海走一趟,
又見這個年輕官員姓言,還和丹陽公主那么親昵地一同逛北里……蒙在石倒沒覺得言石生和面前這個官員是同一個人,
但也覺得二人之間必有什么要緊聯(lián)系。
蒙在石靠著墻,手撐著旁邊放花的架子,他低頭隨意擺弄了擺弄了墻角養(yǎng)著的臘梅花。
沒有見過冬天這種黃色小花,
蒙在石興味無比,隨口回答:“只是以前與丹陽公主相交時,聽公主隨口提過這個人,
所以問問。”
他此言一出,言尚便知他撒謊。
蒙在石神色淡淡,但是顯然蒙在石身后的烏蠻人沒有練就他們大王那樣說話不眨眼的本事。
烏蠻到底落后大魏文化很多很多,常年的游牧生活和戰(zhàn)爭,讓他們的性格耿直粗魯。他們沒有大魏人那般聰明,而他們將大魏人這種聰明,稱為“狡猾”“前后不一”。
所以蒙在石在前面撒謊,這些烏蠻人聽到“言石生”的名字,就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然后又想起大王之前的叮囑,努力收斂。
看到他們的神色,再結(jié)合蒙在石的表情……言尚大腦不停轉(zhuǎn),猜出如果沒有其它緣故的話,應(yīng)當是當初自己給暮晚搖的獻策惹出來的麻煩。
言尚眸子微微閃了下。
他笑:“原來是這樣,那我當不認識什么言石生了�!�
說著,他抽掉了自己手里已經(jīng)寫完了冊子,重新打開了一封嶄新的尚未寫字的冊子,重新對照著蒙在石給出的“祝壽帖”開始翻譯抄寫。
蒙在石盯著言尚:“你方才不是說隱約聽過么?”
言尚老閑自在地說著大魏官話:“郎君恐怕不懂我們大魏的習(xí)慣。依稀聽過,與明確聽過,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蒙在石身后的烏蠻人眼前開始轉(zhuǎn)圈了:什么意思?這人又在說他們大魏那種文縐縐的成語了?
蒙在石就算懂一些大魏話,聽這話也有點吃力。蒙在石卻不在意,仍看著言尚:“言石生這種人物,我以為會很有名才是�!�
言尚:“那郎君你便錯了。我不知道你說的言石生是什么人物,但是顯然他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郎君大可隨意問長安中其他人,大家都會如我這般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蒙在石:“丹陽公主也不知道么?”
言尚微微抬目,片刻空間也不留:“那你當去問丹陽公主。郎君和丹陽公主有舊?”
蒙在石:“依稀有舊,我也不是很清楚�!�
言尚:“看郎君架勢,當是一位將軍。丹陽公主若是和親過,郎君竟然不認識么?”
蒙在石:“她和親她的,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二人這般針鋒相對,一句趕著一句。屋中站著的其他人都感覺到了那種緊繃的試探的氛圍,感受到了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緊迫感。
屋中的烏蠻人各個站得更直,而一個大魏官員走到門口本要推門而入,聽到廂房中的動靜,又默默退了出去,不加入這場爭論。
而言尚和蒙在石對視間,言尚手下的筆不停,仍在書寫;蒙在石閑閑地賞著墻角的臘梅花,似乎對花欣賞十分。
言尚停了筆,剛將筆搭在筆山上,起身要將寫好的帖子拿出去,就有一個烏蠻人加入了言尚和蒙在石這場無聲息的戰(zhàn)爭中:“站��!”
大喝聲是對著起身的言尚。
蒙在石都好奇地看過來,看那個烏蠻人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這么對大魏官員說話。
那個烏蠻人大步跨步,走向言尚。
氣勢洶洶,一副要殺伐的樣子。
一路進長安,多少大魏百姓看到烏蠻人這種架勢,都嚇得躲開。這個烏蠻人有心用這種套路嚇這個大魏官員,卻見言尚面不改色,淡然而望。
屋外,已經(jīng)有其他鴻臚寺的官員悄悄觀望里面的情況,此時不禁笑了——
言二可是當場誅殺鄭氏家主的人。這種心思果斷之人,豈會被烏蠻人的刀槍嚇到?
那個烏蠻人沒有嚇到言尚,有點詫異地看言尚一眼。但這個顯然不是他要做的事。他走到言尚方才所坐的案前,一把將言尚第一次寫好的冊子拿起來翻看。
言尚保持客氣笑容,還作出恰當?shù)挠犎唬骸袄删@是做什么?”
烏蠻人迅速看完第一本冊子,見冊子上的字跡沉穩(wěn)古拙,漂亮十分,且一筆寫到結(jié)尾,一點兒污痕都沒有。這本已經(jīng)寫得十分完美,那個大魏官員為什么要丟開這本,重新寫一本?
烏蠻人又到言尚身邊,索要言尚要交上去的、他寫的第二本冊子。
言尚微笑:“看來郎君是想指控我什么了。那郎君要做好準備,這是大魏地盤,指認一個大魏官員有錯,哪怕是我這樣小品階的官員,要告我,得先三十杖。郎君在我大魏地盤,既不是御史大夫那類的糾察官,就要照我大魏的規(guī)矩行事了�!�
那個烏蠻人錯愕:“我們是烏蠻人!”
言尚微笑:“這是大魏國都長安。”
烏蠻人:“我們是客。”
言尚:“客隨主便。”
烏蠻人怒極:“你、你……”
言尚揚了揚自己手中的冊子:“你還確定要看么?”
話說到這里,屋中氣氛顯然僵持。挑事的烏蠻人做不了主,回頭看向仍在抱臂賞花的蒙在石。言尚眼睛微微一頓,心想這個人地位很高啊。
蒙在石詫異地看著他們爭執(zhí)兩方笑:“看我干什么?我也做不了主啊�!�
他望一眼那個挑事的烏蠻人,話中雖帶笑,卻有一絲冷酷的威脅之意。
那個烏蠻人一個哆嗦,面向言尚時神色已重新變得強硬,用烏蠻話嘰里咕嚕道:“我斷定你手中的冊子一定有問題!我一定要看!如果你沒錯,我出去就領(lǐng)三十杖。”
言尚寸土必爭:“先領(lǐng)三十杖,我再讓你們看�!�
烏蠻人:“媽的你玩老子吧……”
他大怒著要過去打這個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弱不禁風(fēng)的大魏官員,對方淡聲:“毆打大魏官員,這次大典,就沒有烏蠻存在的必要了�!�
蒙在石在后:“克里魯!”
那是那個烏蠻人的名字。
叫克里魯?shù)臑跣U人臉色青紫交加,變來變?nèi)�,終是一扭頭,沉著臉出了廂房,先去領(lǐng)棍杖了。
一時間,廂房中都聽到外面“篤篤”的木棍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鴻臚寺已經(jīng)變得十分熱鬧。
鴻臚寺卿都出來,站在了大堂前,驚恐而僵硬地看著院中那挨打的烏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