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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若真有觸動,也就是暮晚搖眼底一剎那有一絲譏誚寥落浮了過去。

    暮晚搖心知肚明,

    這就是言尚給她的答復(fù)。

    是他關(guān)心她,

    非要來看她,但是她親了一下,

    他就覺得不對了。他說著他們兩人的問題再談,然后這就是他給的“再談”態(tài)度——他主動離開,徹底避嫌。

    他不越雷池一步,視她如洪水猛獸,

    她又何必自作多情?這世上沒有了言尚,多的是趙尚錢尚孫尚李尚。男人這種東西嘛,只要權(quán)勢在握,找多少雷同的,

    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然而裴傾再來和暮晚搖說離開南陽的事,暮晚搖依然是拒絕。

    暮晚搖一定要等到從長安出發(fā)的那位老御醫(yī),老御醫(yī)來看過了言尚的眼睛,讓她知道言尚的眼睛沒事,她才會離開南陽。

    裴傾看出了公主的態(tài)度堅決,他不知暮晚搖執(zhí)著的是牢獄之災(zāi)可能對言尚造成的傷害,

    只以為公主的感情全是為言二郎念念不忘。

    裴傾心中苦澀,可是他無法反抗公主。

    說到底,公主是君,他是臣。他雖和公主是未婚夫妻,但其實他是來侍奉公主,而不是真把自己當(dāng)做公主的男人用的。

    裴傾從來都知道公主是君主,皇權(quán)大于一切。莫說公主現(xiàn)在只是放不下言二郎,哪怕公主婚后把言二郎擄到公主府當(dāng)著他的面養(yǎng)著,裴傾也不能說什么。

    世間也許男女之間有真正琴瑟和諧的關(guān)系,然而這種關(guān)系,很少存在于公主和駙馬之間。

    裴傾一如這世間所有的駙馬一般,小心看暮晚搖的臉色,在皇權(quán)壓力之下討著生活。何況公主下嫁他的緣故還是為了給他官職,他又哪里敢不滿。

    可是裴傾心中喜歡公主,又是真的希望公主能夠放下言二郎,看自己一眼。

    在公主這里,他不敢說;但是裴傾可以去找言尚,讓言尚退。

    畢竟裴傾目前是六品官,言尚只是一個七品縣令。裴傾是京官,言尚只是地方上的小官而已。

    裴傾便去了言尚現(xiàn)在所住的縣令府衙,和言尚說起公主的事。

    言尚正準(zhǔn)備出門和州刺史談剿匪的事,裴傾登府來拜,將他堵在縣衙后院的長廊口。扶著言尚的云書聽這位裴郎君說什么后,臉上當(dāng)下浮起生氣的態(tài)度——他們郎君都主動避讓到縣衙來住了,這位裴郎君還要他們郎君如何避嫌?

    言尚則面露羞紅惱意,他不可控制地因為裴傾的話而覺得羞恨。他畢竟和暮晚搖那樣……現(xiàn)在還被暮晚搖真正的未婚夫找上門。

    他是如此行為不端,違背他為人處世的一向原則,這番羞恨之情,讓言尚恨不得一頭撞死。

    言尚穩(wěn)了半晌后,尷尬低聲:“裴郎君,你放心,在殿下留在南陽的時候,我絕不會再見殿下,給殿下和郎君帶去麻煩。我府中府邸留給二人住,二位有什么需求盡管向府上仆從提便是,不必知會我。之后我會忙著剿匪之事,大部分時候也不在此間,郎君……盡可放心�!�

    裴傾贊言尚的風(fēng)度。

    但是他還是遲疑一下:“我聽聞郎君你有未婚妻,可是當(dāng)真?”

    言尚嘆一聲,心想他都只是遠遠見過一面的陌生女郎,現(xiàn)在倒成了他的擋箭牌了。言尚便說是。

    裴傾就要求道:“郎君既然有未婚妻,不如早早成親,好讓殿下死心?因郎君你若不斷絕了所有可能,我恐殿下仍是不放過郎言尚一怔,半晌不語。

    扶著言尚的云書終于忍不住了,高聲:“裴郎君,你這豈非逼人太甚?我們郎君也不過才定了親,婚事就不用準(zhǔn)備一番么?我們郎君也是南陽這邊的大官,婚事怎能因為你的提防而如此草率?我們郎君不用通知自己的父母,兄弟么?你自己搞不定公主,卻逼著我們郎君成親!”

    裴傾羞愧,然而他堅持地看著言尚,又懇求了一句。

    言尚輕聲道:“……我不能成親。”

    裴傾急忙:“你可是怕如此會不尊重你那位未婚妻?有我與殿下在此,難道還能辱沒了你們?”

    言尚蹙眉。

    他道:“我知道裴郎君是覺得我與殿下……所以才……其實我確實不會與殿下如何的。但是……我真的不能成親。我不能當(dāng)著你們在的時候成親……這會刺激到殿下。”

    裴傾不以為然:“那你總得表示一個態(tài)度?你這樣,只讓我覺得你心中不端,不肯讓殿下死心。殿下怎會因你成親而受刺激?殿下也許一時不悅,但殿下會因此心死的。殿下對你徹底失望,才會與我離開。難道說,你還是放不下殿下?”

    言尚心中一時無話。

    心想這位駙馬,為何竟是這般不了解暮晚搖……

    言尚堅持他不能成親,但是裴傾步步緊逼,動之以情。

    裴傾大約看出言尚此人道德點極高,所以便不斷地說自己有多不易,有多愛慕公主,有多希望和公主有和平的生活。而言尚毀了這一切……

    云書幾次氣得要罵,都被言尚攔住。

    最后言尚困于裴傾的以情相逼,雖堅持自己不能成親,但他也做出了讓步,說會與老丈人商量婚事提前的事。

    -----

    裴傾心滿意足地走后,云書已經(jīng)氣得不得了。

    云書道:“二郎,你為何總是這樣?總是心里只為旁人想,不考慮你自己?為了殿下好,為了裴郎君高興,你就要委屈自己……還被裴郎君陰陽怪氣地說。好像是我們?nèi)绾螌Σ黄鹚粯印?br />
    “他自己沒本事看住殿下,就來找我們!我們都避得不能住在自己府邸了,居然還逼郎君你成親。郎君你什么時候能夠想想你自己委不委屈?你實在是對人太好,才會誰都來找你。

    “殿下是這樣,裴郎是這樣,你那位老丈人……不也是這么賴上你的么!

    “明明是你聽殿下婚事定后,那位縣丞灌你酒,你糊里糊涂中應(yīng)下了那位縣丞的不斷做媒。郎君恐都還沒有做好成婚的打算……就要如此……何必如此呢?二郎你的妻子,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起碼應(yīng)該與你相配……”

    言尚面色蒼白,卻低聲制止云書:“不要說了�;槭聸]有什么賴上不賴上一說,縣丞人品端正,他的愛女必然也為人誠善……難就難在裴郎君希望我早早成婚,但是殿下那里……”

    他眉頭微皺,最后還是覺得先這樣吧。起碼能夠斷了暮晚搖的念想。

    -----

    言尚不可能真的早早成親,他根本沒有做好準(zhǔn)備。畢竟成婚是一輩子大事,對他來說責(zé)任的意義極重。但是裴傾那般求過后,言尚就讓縣丞來府衙一趟,商議婚事的提前。

    對縣丞來說,自然驚喜無比。

    言二郎看中了他的家世簡單普通,他則看中了言二郎的才華與能力。

    言二郎來到穰縣后,多少大人物做媒都不能,縣丞本不敢高攀,誰知道一次二郎醉酒后居然松了口。這婚事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縣丞一直恍惚怕自己在做夢。

    他都做好了言二郎有一日與他說那日喝多了、沒有納彩就不算訂婚的準(zhǔn)備。

    誰知道言尚對婚事沒怎么提,第一次提,竟然是要與他商量提前婚事�?h丞立馬奔到縣令府衙,都不用言尚登門拜訪……就怕夜長夢多,有人攪局。

    然而縣令府衙和言尚的府邸實在太近了。

    那位縣丞春風(fēng)滿面地步入縣衙,穿一身紅袍,恰似一副新郎官的架勢,讓蹲在言尚府邸外的花壇旁玩螞蟻的秋思看得清清楚楚。

    秋思畢竟年紀(jì)小,對萬事都充滿了好奇。她跑過去打聽后,神色一變,急匆匆就跑回了府中。

    秋思一路嚷著找暮晚搖:“殿下!殿下!出事了!”

    裴傾回來府邸的時候,正看到金絲長裙、金釵琳瑯的暮晚搖沉著臉,身后跟著秋思等侍女,向縣衙府邸殺去。公主這么大的氣勢,裴傾眼皮一跳,心中有了預(yù)感,他趕緊跟上去看。

    縣衙的對面,州刺史剛好出門,就看到丹陽公主這一路殺去縣衙的架勢。

    州刺史乃是南陽姜氏出身,是三皇子秦王的母家。

    這位刺史看到暮晚搖,眼皮跳了跳,喃喃自語:“原來丹陽公主還真的住在縣令府中啊……言素臣放了那么多假消息,我都不知真假,他把她藏得可真是好�!�

    州刺史笑:“一個公主嘛,前擁后簇的。言素臣還要跟山匪弄個假公主……未免太小心了�!�

    -----

    言尚坐在書舍中,才和縣丞開頭說了兩句話,都沒進入正題,房舍門“砰”地被從外推開。

    這般沒禮貌的態(tài)度,讓縣丞吃驚,代替他們縣令呵斥:“什么人!眼里有沒有我們府君?竟敢直闖縣衙……”

    言尚道:“縣丞,你先下去吧。我們的事,改日再談。”

    縣丞依依不舍,好不容易要說到婚事了,又被打斷……

    他回頭,見到一個滿目光華輝煌、美麗至極的女郎沉著臉進屋舍,身后跟著數(shù)個漂亮的侍女和衛(wèi)士�?h丞眼皮直跳,心知這恐怕就是縣令府中住著的那位身份神秘的貴人了。

    也許就是公主。

    縣丞不敢吭氣,退出去后,暮晚搖提著裙裾,直奔言尚而來。她站在書案后,俯眼看著言尚。

    陽光葳蕤,照入書舍中,他微仰著臉,眼上被蒙著的紗布染上一層朦朧的透白光。

    他垂袖靜坐,神色不改,哪怕再是清雋好風(fēng)采,此時在暮晚搖眼中,也如混蛋一般可惡。

    暮晚搖冷聲:“聽說你要提前成婚?”

    言尚輕輕“嗯”一聲:“時間來得及的話,殿下可以留下吃喜酒。”

    他袖中的手蜷縮,握緊拳頭,他的手顫抖得厲害,卻不讓自己在面上表現(xiàn)出一點兒情緒來。

    暮晚搖命令道:“給我把親事退掉。”

    言尚:“無緣無故,我為何要退親?如此對人家女郎,很公平么?”

    他話音一落,小小書舍中站著的所有人都嘶了一聲,因為毫不猶豫,暮晚搖一道巴掌扇了過去,清脆聲打在言尚臉上。

    言尚臉被她一掌打偏,他都有些懵。

    因此前不管兩人如何吵,暮晚搖從未扇過他巴掌。人人都說她脾氣壞,可是言尚真的沒見過她動手打人。

    而今……她動手了。

    裴傾跟在所有人后面,他站在窗外,奔來時恰好看到言尚被暮晚搖一巴掌扇過去的一幕。

    裴傾駭然,心里一時慌起,沒想到暮晚搖氣成了這樣。他心里開始怕言尚說是自己逼他提前成親,暮晚搖回頭找自己算賬……

    一巴掌扇去,暮晚搖冷冰冰:“退不退親?”

    言尚臉微微向她偏過來,玉白的面上清晰地映出被她打紅的手印。他說:“婚事不是兒戲,不能這樣�!�

    “噗——”眾人再一聲嘶,因為暮晚搖端起案上的一杯茶,就潑了過去。

    暮晚搖紅著眼,怒道:“是,我不冷靜。因為我不像你一樣,你就是個孬種!就是個膽小鬼!今天我要是成親,你一句話不會多說。但是我不會!你不肯向我走一步……你一步都不肯走!憑什么?難道要我追著你么?你就那么瞧不起我么?”

    言尚臉色發(fā)白,他面上被潑了茶水,如此羞辱之下,他的心神卻全在她身上,全在她那沙啞至極的聲音上。

    恨到極致,怒到極致!

    他心中撕了巨大的口子,血淋淋地拉扯著他。

    言尚聲音啞起:“我從未看不起你。我們只是立場不同……”

    暮晚搖沖他吼:“騙鬼的立場不同!哪有什么不同?你難道就認定我草菅人命么?難道我在你眼里就是十惡不赦的人么?你就覺得我無可救藥,就覺得我不值得么?我都到南陽了,我為了你留在這里……你卻要成親!你是故意的么?你就這么恨我么?我是做錯了什么,讓你這么討厭,讓你迫不及待要擺脫我……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壞!

    “你還是言尚么?你還是疼我愛我的言尚么?你覺不覺得你心特別冷,特別硬……我特別恨你!”

    她的眼淚掉下來,聲音啞得繃極。明明是他被她又是扇巴掌,又是用茶水潑,可她崩潰的樣子,脆弱的模樣,最是讓人放不下……言尚不能再那么坐著了,他一定要說話,一定要解釋。

    她渾身發(fā)抖的時候,言尚站起來握住她的手。

    他聲音沙啞,顫顫的:“不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壞,我只是覺得我不配。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懼怕。我怕我在百姓和你之間,又一次拋棄你,讓你對我說‘你讓我覺得這世間誰也不愛誰’。我一直想讓你得到愛,可是我覺得我不是那個對的人……我無數(shù)次噩夢纏身,夢到我放開你的手,夢到你用仇恨眼神看我。

    “我怕的是我們會因身份不同而走向陌路,怕的是我不是對你最好的那個人,怕的是你受到我的傷害,怕的是你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徹底絕望……”

    暮晚搖呆呆看著他,她沒想到讓他止步不前的原因是這個。她眼中噙著一滴淚,再次意識到自己和言尚眼中的巨大不同。

    她想的始終是現(xiàn)在,他想的卻始終是未來。她要的始終是當(dāng)下歡愉,他卻一會兒要名分,一會兒要未來……她和言尚如此不同。兩個這般不同的人,她都要懷疑之前他們是怎么相處的。

    暮晚搖疲憊道:“算了�!�

    言尚握著她的手,一顫。

    她伸手來推他的手,閉目忍淚:“算了,我不要再對你有任何想法了。你要娶妻就去娶吧,要提前成婚隨便你吧。我走了……我要離開南陽,我再不想見到你!”

    言尚握住她的手腕不放。

    他感受到她這一次的消沉,他心中的恐懼,讓他覺得他但凡放手,也許真的會徹底失去她……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可是他還是放不下。

    言尚顫聲:“其實我的婚事,不是你想的那般。其實我不是想提前,我是因為……”

    裴傾一聲緊張的高聲傳入屋中:“殿下!”

    暮晚搖扭過臉,看到裴傾從外進來。裴傾眼中寫滿了對她的關(guān)心,暮晚搖不禁想,是不是裴傾才是對的那個人。哪怕自己不愛,但總有一天會日久生情。

    暮晚搖怔怔的,被裴傾摟住肩,她不知道在她身后的言尚臉色更加慘白。

    言尚追上前一步:“搖搖,你聽我說……”

    暮晚搖回頭想看言尚,但被裴傾以關(guān)懷的姿勢擋住了她回頭看言尚的目光。裴傾回頭,臉上掛著一絲警告的笑,對言尚說道:“言二郎,你太過分了,對公主殿下竟然這般行事。你是忘了君臣之別么?

    “你還敢提前成親!你將我們當(dāng)做什么?將殿下的尊嚴(yán)當(dāng)作什么?

    “幸好殿下如今身邊有我,我日后會陪著殿下,殿下再不會被你傷透心了�!�

    言尚怔然而立。其實他打算幫裴傾時,就想過裴傾最后會用他的拒絕,來和暮晚搖更進一步。但是言尚沒想到裴傾會做到這種程度……他仍是不甘心,想追上前,想告訴暮晚搖不是這樣。

    可是他眼睛看不見,這里又全是他們的人。暮晚搖疲憊地被裴傾帶走,也許她被裴傾說動了,徹底不想理他了。

    屋中剛才呼啦啦的人,這會兒一下子空了。言尚追了兩步,趔趄間,被古物架撞到。書舍中架子上的書如山一般倒下來,劈頭蓋臉砸向他。言尚忍痛躲避,他扶著墻跌撞地出了門,就被裴傾的人攔住了。

    裴傾留下的衛(wèi)士對他警告:“言二郎,我們郎君勸你,有些話該說,有些話就不要說了。

    “殿下已經(jīng)決心放下你了,你既然一心為殿下好,就不要再多行一事了。我們郎君和殿下才是郎才女貌,殿下和我們郎君兩情相悅,言二郎你畢竟……是舊人了。

    “你若再打擾殿下,我們郎君就不得不用上官的手段來對你了�!�

    言尚怔立。他對裴傾的威脅完全不在意,因這些他都有法子應(yīng)對。讓他裹足不前的,是他們說暮晚搖和裴傾兩情相悅,他應(yīng)該放手。

    -----

    暮晚搖回去后,據(jù)說病了一場。裴傾悉心照顧之下,大約終于感動了暮晚搖的鐵石心腸。

    裴傾要求陪病后的暮晚搖出去散散心,暮晚搖想自己應(yīng)該認真地開始一段新生活,便沒有拒絕。裴傾高興自己終于開始走進暮晚搖的心底,他當(dāng)即陪著暮晚搖一起出門。

    然而運氣不好,出門時,他們正好撞上言尚回來。

    暮晚搖垂著眼,沒看向那邊。言尚那邊,則是跟著的小廝書童說了一句話,言尚向他們這邊看來,俯首行禮。

    言尚“看”向暮晚搖,輕聲:“殿下病好了么?若是仍有些不適……”

    裴傾打斷:“不用言二郎操心了。只是言二郎不是住在縣衙么,怎么又回來了?”

    言尚道:“我回來取一些書卷。二位……是要去哪里?”

    裴傾:“陪殿下出去散散心。畢竟舊傷難愈。言二郎,請讓路�!�

    言尚沒有讓,而是“看”著暮晚搖,輕聲:“你剛病好就要出去?這樣對身體不好……”

    暮晚搖不耐煩:“有裴傾安排,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讓路�!�

    言尚臉色發(fā)白,終是讓了路。云書扶著他的手,覺得郎君的手指十分冰涼。云書心里嘆氣,心想這樣雖然郎君短期傷心些,但時間長了就好。而言尚低著頭,聽自己身前的腳步聲走過去。

    她走過他身旁時,他聞到她身上的清香。

    言尚出神片刻,等暮晚搖二人已經(jīng)走遠,出了廊子,他才醒過來。

    言尚皺眉,問云書:“我方才是不是聽錯了……腳步聲不對�!�

    云書茫然:“哪里不對?”

    言尚:“我只聽到殿下和裴郎君兩個人的腳步聲。難道他們出門,是只兩個人去么?”

    云書:“……人家恐怕是想二人私會吧�!�

    言尚下巴微繃。

    -----

    暮晚搖正被裴傾扶上馬車,就聽到府邸傳來言尚的聲音:“殿下,裴郎君……稍等一下!”

    裴傾現(xiàn)在很懼怕言尚出現(xiàn),當(dāng)即催促著馬車趕緊走。

    但是暮晚搖卻道:“他不是那類無緣無故的人,且聽聽他要說什么�!�

    言尚被云書扶著,到了馬車前,詢問:“二位難道只帶一個車夫,便要出去游玩么?如今穰縣不太太平,二位不可如此托大,應(yīng)多帶些衛(wèi)士。殿下,你應(yīng)讓方衛(wèi)士跟著你……”

    裴傾不悅,心知只要方桐在,事事以暮晚搖為主,自己這個未來駙馬,應(yīng)該連個公主身邊的位置都站不過去。

    裴傾見暮晚搖垂頭沉思,便連忙哀求暮晚搖:“殿下,我好不容易與殿下獨處一次,殿下何必讓無關(guān)人插足?言二郎,這里既然是你的管轄之地,我們對你還是有信心的�!�

    言尚還要再勸,暮晚搖隨意道:“聽裴傾安排吧。我相信他�!�

    言尚怔住。

    他心里難受十分,卻堅持:“殿下……我不會害你。多帶幾個衛(wèi)士,并無損失�!�

    裴傾看暮晚搖望向言尚的眼神有些遲疑,便道:“那就帶上我的幾個衛(wèi)士吧。”

    暮晚搖“嗯”一聲,放下了簾子。言尚想多勸勸他們,但是馬車直接駛了過去。那車夫故意將馬車趕到洼地,一片水洼濺出,砸向言尚,擺明是欺負言尚眼睛看不見。

    多虧云書抓著自家郎君的手,將言尚狠狠向后一拽,才避免了言尚衣袍被泥水弄臟。云書憤憤不平地罵了幾句,言尚嘆口氣,只好憂心忡忡,轉(zhuǎn)頭讓自己府中的衛(wèi)士跟上去。

    即使他知道這些衛(wèi)士恐怕會被裴傾的人趕走,但是總要試一試。

    -----

    暮晚搖和裴傾去游耍,言尚這邊再是難受,仍要做他該做的事。

    言尚出了城,按照計劃,和節(jié)度使匯合,在山中做了埋伏,等這片地方的山賊出沒,好一網(wǎng)打盡。跟在言尚身邊的武士是韓束行,負責(zé)告訴言尚周圍情形的,則是云書。

    他們找來一些人,假扮公主和公主的仆從,御著馬車來山中游山玩水。已經(jīng)連續(xù)做戲三日,今日眾官府人士已經(jīng)摸清那些山賊出沒的路子,打算在今日動手。

    此時,路中間,假公主游玩的馬車果然被山賊劫了,停在路中間。而官府的人戴著偽裝,躲在草叢灌木后,等著時機。

    眼見計劃要成,言尚正凝著神,所有人都等著他下令時……疾奔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一切,數(shù)匹馬從山道上滾著塵煙而來。

    他們眼看那些停在路中間的山賊擁著那個假公主,騎在馬上就大喊:“快撤!那是假的公主!真的公主在我們手中……這是官府的陷阱!快逃!

    “官府的人聽著!你們要是敢動手,我們就殺了真公主!”

    言尚心猛一沉。

    而他旁邊那呼吸沉重的節(jié)度使當(dāng)機立斷:“殺——”

    言尚當(dāng)即:“等等……什么真公主?云書!”

    云書睜大眼睛,看著滾滾塵煙撲來的方向,顫聲:“郎君,他們好像抓走了公主……怎么回事,不是裴郎君和殿下一起游玩去了,根本沒有出城么……郎君,我看清了,那馬背上被賊人用匕首勒著的,正是公主殿下!”

    言尚按住旁邊節(jié)度使的手:“停下來!殿下在他們手中……”

    節(jié)度使含笑道:“言二郎,你弄錯了。這是只有假公主,沒有真公主。這是我們做戲時就做好的安排,這是你自己親自勘定的計劃,你忘了么?”

    言尚神色頓一下,剎那間心沉,明白出了問題。有人在攪渾水,有人另有目的。

    他耳邊已經(jīng)聽到了打斗聲,而他心焦如焚,知道不能指望節(jié)度使。言尚起身從埋身的灌木中站出,帶著自己的人手迎上那片混亂戰(zhàn)場。

    他要救暮晚搖!

    這里只有他能救!山賊可以再擒,但是暮晚搖不能出事!

    看著那位年輕的縣令一言不發(fā)、掉頭就走,節(jié)度使也不知道言尚一瞬間猜到了多少,但是節(jié)度使只是無所謂地笑:“書生而已……不用在意。”

    第125章

    言尚沒想清楚暮晚搖不是去和裴傾游玩么,

    怎么會出城。明明只要他們不出城,他在城中的布防,

    就不可能讓山賊討到好處。

    但現(xiàn)下要關(guān)心的顯然不是這個。

    當(dāng)節(jié)度使將真假公主都當(dāng)作假的來當(dāng)誘餌時,

    當(dāng)云書聲音發(fā)抖地告訴他被山匪抓住的就是暮晚搖時,

    言尚便立時明白現(xiàn)在情況是如何了——

    倘若裴傾沒有背叛暮晚搖!

    那么如今情況便是一箭三雕:除掉暮晚搖,除掉裴傾,

    也除掉言尚。

    雖然三年來,

    言尚憑借自己周旋的能力和南陽姜氏在此和睦相處,

    看似沒有矛盾。但他私里非常清楚,他和世家的天然立場,就不可能毫無矛盾。

    何況如今暮晚搖背后的寒門勢力和三皇子秦王背后的世家勢力在長安斗得你死我活,

    南陽姜氏作為秦王的母家,平時找不到機會也罷……一旦暮晚搖落入山匪手中,南陽姜氏若是不落井下石,

    都不配擁有如今地位。

    暮晚搖若是被亂箭殺死,

    那就是山匪做的,節(jié)度使頂多是一個“救援不及”的罪,罪不至死;而暮晚搖背后的裴傾所代表的寒門棟梁,必然也要為暮晚搖的死負責(zé);最后是這個剿匪的計劃乃是言尚親自提出的……海內(nèi)名臣言素臣,

    早早為此事而死,南陽重新回到姜氏一言堂的時代,

    乃是最好的。

    ……言尚一眼看出姜氏落井下石的想法,他自然萬萬不能讓暮晚搖在此受傷。

    可是節(jié)度使在此指揮戰(zhàn)斗,言尚這個縣令天然矮對方一級,

    戰(zhàn)斗時又最忌諱兩個主帥同時下令,所以如果言尚此時讓所有人不要戰(zhàn)了,不說攪亂戰(zhàn)局,還很有可能越下令、局勢越錯亂。

    于是言尚一個瞎子,戴上了弓箭和長劍,領(lǐng)上他這邊跟隨的人,親自沖下戰(zhàn)場。

    言尚身邊的人高呼:“府君親自下場!爾等敢不盡力!”

    那些官吏們自來是欽佩言尚的人品,三年來言尚這個縣令,做的他們無話可說。而今言尚這樣行動不便的人都下了場,這些男兒們的英雄氣概被點燃,戰(zhàn)得更酣。而言尚一下場,因官員的天然身份使然,無論是官兵還是匪賊,都會向他的這個方向聚來。

    暮晚搖被兩三個山賊扣著,綁她的山賊下了馬,抓著她哇哇大叫。官吏們經(jīng)過節(jié)度使一聲吼,不會投鼠忌器,自然該殺的還是來殺。這幾個想用她使官吏停下戰(zhàn)爭的山賊討不到好,頗有些狼狽地應(yīng)著四面八方的官兵和射來的箭只。

    暮晚搖被他們扣得很不舒服,她卻面無表情,始終沒有說一句話。而她這般巍然不懼,更加讓這些山賊覺得這是真公主了——只有真公主才會面對這般混亂戰(zhàn)場,面不改色。

    暮晚搖眼睛則盯著場中那成為他們領(lǐng)袖的言尚�?此粋瞎子在其中如何不便,看他抓著弓箭的手用力得發(fā)白,幾次想射箭都被四面八方的嘈雜聲音擾亂。他手中的弓、背上的箭好像完全沒有用處一樣。

    箭如飛蝗,死傷遍地,言尚立在其中,眼睛蒙著白紗站在一圈視力良好的人中,只能靠韓束行等人的保護。這成為了他最大的弱勢。

    他面白如玉,清澈秀麗,一襲繡著青竹的長衫穿出了風(fēng)流飄逸的氣質(zhì)。然而這里是戰(zhàn)場,不是舞文弄墨的文人相會場所。他如此形象,在一眾殺紅了眼的壯漢中,看上去很張皇慘淡,和周圍人格格不入。

    暮晚搖皺眉,心想:一個瞎子站那么顯眼,折騰什么。

    那邊節(jié)度使本人并沒有下場,他看到言尚親自去指揮這場戰(zhàn)斗,下屬們向他請示,節(jié)度使目色晦暗,淡笑一聲:“言二郎想當(dāng)英雄,我等成全他便是。如今要緊事是剿匪,犧牲一二人,皆是無所謂的�!�

    他高聲厲道:“給我沖,山賊們禍害一方,今日絕不可放跑他們——”

    聽到那些官吏們大吼“縣令本人在此”,又聽官兵們不要命地在節(jié)度使的督促下更拼命地殺來,山賊們一時驚慌,那些綁著暮晚搖的山匪們更是呼吸加重:他們是不是應(yīng)該抓了那縣令當(dāng)人質(zhì)?因現(xiàn)在抓了公主……沒見對方官兵停手。

    言尚這邊,打斗聲越是偏向他這個方向,他越是心中有數(shù)。他全身緊繃,手握著弓,幾次殺機到了面門前,他本能想拉箭,都被他忍了下去。他必須做出一副不堪的樣子,讓自己成為山匪的目標(biāo)。

    他要近距離和對方接觸,才能救下暮晚搖。

    韓束行在言尚四周游走殺敵,他來去自由,一身好武藝在這些山匪中游刃有余,誰也擋不住他。他也在尋找機會接近那邊被山賊扣住的公主,但是對方提防著他這個武力高強的人,他無法靠近。

    韓束行便不斷告訴言尚敵人的方位變化。

    云書在言尚身后提著劍,顫顫巍巍殺了兩個人后,云書臉色發(fā)白,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這么多死人……云書顫顫叫了一聲“二郎”,言尚便低聲吩咐:“你就作出這副忍不了殺人場面的樣子,跑出去后不要回頭。你去府上搬救兵,去找方桐這些公主的衛(wèi)士……不要找裴傾的,也不要找縣衙府上的!只有公主的衛(wèi)士才真正可靠!”

    云書:“那郎君這邊……”

    韓束行再一次游走到了言尚身邊,聲音急促:“二郎,山賊們控不住了。有人偷偷摸摸向我們這邊過來了……”

    言尚當(dāng)即將云書向后猛力一推,厲聲:“快走!”

    同時,一把刀向言尚這邊砍來,韓束行高喝一聲,身形如電地撲去。言尚趔趄后退兩步,似乎有點兒慌身邊的衛(wèi)士都走了,他急忙喚人來護,一個混在人群中的山賊眼睛一亮,神情猙獰地撲向言尚,將這個文人出身的縣令扣在了手下……

    -----

    山賊們抓到了言尚,幾人高喊:“你們縣令在我們手中,還不住手!”

    他們是當(dāng)真不清楚官員這些小齟齬,喊了兩聲后見沒人理會,一時也茫然無措。但是他們又知道言尚的重要性,不可能放了這人。一咬牙,其中抓了人的山匪就高聲:“大哥,我們手里有真公主,還有府君也在我們手中!那些官員肯定要跟我們交換!不如今日先退了!”

    戰(zhàn)場中戰(zhàn)得正酣的山匪大哥聞言大笑:“好!做得好!”

    如他們這樣的山匪,不入戶籍,占山為王。他們不事生產(chǎn),燒殺搶掠,本就相當(dāng)于背叛朝廷了。大魏官員不搭理他們時,他們勉強能活。大魏官員真要下手整治,他們就是賊!

    而如山賊這樣的,人數(shù)再多,也擋不住朝廷大批兵馬。

    南陽這些山匪不過和官兵了斗了兩個多月,就已經(jīng)折損了不少人,損失慘重。他們徹底被剿滅,只是時間問題。然而如今公主和府君都在手中,何必怕官兵!

    山匪大哥眼睛通紅,厲聲:“你們先把人質(zhì)帶走!大哥給你們墊后!”

    那些個抓了人質(zhì)的山賊動情地叫一聲大哥,說著不肯走,但是又被大哥喝了兩聲后,眼前情形不利于他們,他們就咬牙,抓著兩個人質(zhì),一前一后地上了馬,在后方山賊們的掩護下沖上了山道!

    后方節(jié)度使派人:“追!”

    韓束行招呼言二郎的私人衛(wèi)兵:“跟上——”

    -----

    耳邊獵獵生風(fēng),數(shù)馬在山道上狂奔。

    言尚被一個山賊扣在馬背上,身后還有追兵追來,不斷射箭。他心中焦灼,依靠聽力來判斷如今情況。他心中明知道暮晚搖必然和自己一起被抓,可是那個女郎太過倔強,一聲不吭,他都無法判斷她在哪里……

    言尚閉目,拼命讓自己冷靜,判斷時機。

    身后韓束行等人緊追在乎:“放開府君和公主,饒你們不死——”

    山賊們駭然對方窮追不舍,數(shù)人與追來的人迎戰(zhàn)。混亂中,抓著暮晚搖的山賊忽一聲慘叫,因他心亂回頭時,被一直悶不吭聲的暮晚搖咬住了手腕。他吃力放開韁繩時,暮晚搖伏身趁機控住韁繩,腳用力在馬肚上一踹,讓馬顛簸起來……

    言尚心中一亂,緊接著,他便聽到了一團混亂中,前方斜角傳來的清脆扇巴掌聲:“臭娘們!敢咬老子!”

    接著,是馬的長嘶聲混著巴掌扇在肌膚上的聲音。

    女郎一點兒聲音沒發(fā)出。

    言尚心中滴血一般,他再無法冷靜等時機了!

    抓著言尚的山賊覺得自己抓的這個縣令拿著弓箭只是做樣子,因為從未見這人射出過一支箭。這個山賊一手拿繩綁著言尚,騎在馬上,還回頭看身后的戰(zhàn)局,看這一方山賊們?nèi)r韓束行等人,和對方如何開戰(zhàn)……

    然后一把匕首寒光從下而下,這個山賊再一次回頭看前方叛斷山路方向時,咽喉被從下往上劃破了。

    一個呼吸時間都沒有,那個被他扣著的文弱書生一般的府君不知何時已經(jīng)掙開了繩子,將他踹下了馬匹�!斑恕钡匾宦暰揄�,一個人從馬上摔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后方有山賊發(fā)現(xiàn)言尚控住了馬,當(dāng)即一凜,從馬上撲來就要制住言尚,然而韓束行等人也趕了上來,輕功相縱,一劍一人!

    而言尚是無法控馬的!

    他手抓著韁繩,手心全是汗。他因眼睛看不見而無法判斷方向,他聽著混亂的馬蹄聲,拼命去判斷暮晚搖的方向。他不由自主的:“殿下……搖搖!”

    給他一個聲音——讓他能判斷她在哪里!

    暮晚搖被山賊壓在馬背上,馬因之前她的動作而顛簸得厲害。多虧她在烏蠻養(yǎng)成的馬術(shù),讓她被男人這樣按在馬上,至少沒有身體上的不適�?上粋弱女子,對男人的抵抗不過是咬對方一口、亂對方的心神……她先前想趁山賊走神時把人踹下去,可她力氣不夠。

    反而被男人扇了數(shù)個巴掌,被按在了馬上!

    暮晚搖冷汗淋淋,卻硬是憑著強硬的精神一聲不吭。

    而就是這樣昏沉?xí)r候,她聽到了身后言尚的顫聲“搖搖”。她咬著牙,勉強向后看。那山賊發(fā)現(xiàn)她在掙扎,便又一個巴掌扇了過來,罵道:“看什么?難道那是你的相好不成——”

    暮晚搖忽然縱起發(fā)力,挺背撞向這個男人。她膝蓋曲起,狠狠在馬的側(cè)身上一踢。座下的馬被她這么無情地連番作弄,一聲尖厲嘶聲后,馬撞上了山壁上。身后言尚聽聲辨位,箭從手中射出,直射向馬身——

    山賊大罵:“臭婊子!”

    馬撞上山石,整個馬身轟烈抖起,劈天蓋地的石頭土屑從上方襲來。而山賊懷里的暮晚搖還不消停,她視線模糊,卻再一口咬向自己能咬到的任何地方……于是山賊和她一同從馬上摔了下去,咚咚咚在山道上滾動。

    言尚的箭只緊追在后,跟著聲音,漸次插在土地上。

    他縱馬停了下來,卻又是一片黑暗,四方聲音嘈雜……他恨透了自己看不見,手臂千斤重一般,抬起又放下,聽不到聲音,箭只就不敢射出。

    唯恐射錯了方向,傷到了她!

    直到他終于聽到了極低極啞、又拼盡全力一般的一道女聲從一個角落里顫巍巍地傳出:“言尚——”

    言尚手中的箭指向那個方向,“嗖”一下飛旋而出,箭出如蝗襲!

    -----

    山賊將暮晚搖壓在身下,撲在山道旁的懸崖草叢邊。他已經(jīng)見識到這個女子是多么的不老實,一不做二不休,他要掐死身下這個女子時,身子一僵,身后的箭只穿過了他的胸腔,他愣愣地睜著眼,倒在了暮晚搖身上。

    暮晚搖喘著氣,眼前發(fā)黑。

    她上半個身子都被撲得要沖下懸崖了,全靠這個山賊的身體撐著。她推不開這個人,發(fā)著抖時,聽到言尚聲音發(fā)抖的:“搖搖……”

    暮晚搖吐掉口中血,艱難的抓著身上山賊的肩:“我在這里……”

    下一刻,下了馬的言尚趔趄著過來,他身上盡是泥土,在彎曲的、到處是石子灌木的山道上摔了許多次,卻撲了過來,將壓在暮晚搖身上的男人扯開。他跪在地上,長發(fā)微散在頰畔,彎身將暮晚搖抱在了懷里。

    他冰涼又全是汗的手撫在她面頰上,他面容緊繃,聲音卻發(fā)著抖:“你是不是被他打了……”

    暮晚搖靠在他肩上,喘著氣,她腮幫被打得腫起,嘴巴里面出了血。可是她閉著眼睛:“有什么關(guān)系,我不是也打過你巴掌……”

    萬語千言,哪里說得清。

    言尚怔忡著,忽傾身緊緊抱住她的身子,不說話。

    他的身體和她一樣在抖,他并不是那類強壯的以一當(dāng)十的人……暮晚搖心中酸澀,明明困境還沒有擺脫,她卻有舒了口氣的感覺。

    她被他抱在懷里,依然感受到了那種失去很久的安全感。

    危機沒有解決,山賊們看到兩個人質(zhì)匯合,當(dāng)然不會死心。言尚也沒空也暮晚搖說更多的,他看不到她現(xiàn)在的樣子,也只能抓著她的手,將她拉了起來。他放棄了弓箭,在暮晚搖的提示下從地上摸到了一把山賊用的劍。

    他一手抓著她的手,將她護在自己身后;一手提著劍,對著那些想過來的山賊們。

    韓束行等衛(wèi)士也下了馬,和山賊們在此斗起。幾波山賊沖向言尚,都被言尚手中的劍砍傷揮退。這些山賊到底參差不齊,言尚還是能勉強應(yīng)付他們的。

    只是暮晚搖的手一直被他緊抓著。

    疲憊中,暮晚搖感覺到言尚與她相握的手中的汗?jié)n。出了這么多汗,他還抓著她不放。

    韓束行那邊喊道:“二郎,不只山賊們追來,官兵們也追來了!”

    言尚道:“攔住所有人——”

    韓束行咬牙:“不如先讓殿下逃……”

    言尚一劍將撲來一山賊砍倒后,微喘氣:“不,她要和我在一起,她必須在我身邊。”

    如此,便只能拼命戰(zhàn)了……但是此間敵我懸殊,再戰(zhàn)也難有出路。言尚只能抓著暮晚搖的手,拼命想著從這里回城的法子。他們整個圈子在山道鋪陳開,一邊是懸崖,一邊是石壁,實在難以沖出去。

    不能深入山林!

    林中皆是山賊。

    不能往回撤退!

    官兵中不知敵我!

    這般進退維谷,戰(zhàn)斗變得焦灼,突然間,一直被言尚拽在身后的暮晚搖低聲:“你有沒有感覺到,地在搖?”

    言尚怔一下:“什么?”

    而不必他想了!

    整個地開始晃起來,山壁開始顫抖,言尚因看不見而不知周圍的動靜,但是暮晚搖和他相握的手抖得厲害。四面鋪天蓋地的哀嚎和求饒聲此起彼伏地傳來,言尚茫然無措又緊張時,聽到暮晚搖顫聲:“是地龍——地龍醒了!”

    地龍醒了。

    也許是被山上的戰(zhàn)斗驚醒的。

    無論什么緣故,暮晚搖眼睜睜看到皸裂的地面向她和言尚的腳下縱來,頭頂石頭和樹木全都倒下來。韓束行目眥欲裂,厲聲喊著“二郎”撲過來。就連眼睛看不見的言尚,也感覺到了那劇烈的搖晃。

    一時之間,沒有別的法子,言尚轉(zhuǎn)身,就將暮晚搖抱在了懷中。

    下一刻,二人腳下的地面終于裂開,二人被席卷著埋入塵埃滾滾下。

    飛沙走石間,韓束行不斷被飛來的石頭和樹木擊中,但他眼睛一目不錯地追著言尚。待言尚的衣袍被飛沙卷入懸崖下,韓束行撲過去,毫不猶豫,就跟著那兩人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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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龍?zhí)K醒不知持續(xù)了多久,總是天地昏暗,塵煙滾滾。整片山林將其中的官兵和悍匪中一起淹沒,各人在大自然的駭力之下逃亡,生死在自然之威下變得不由自己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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