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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談這些的同時,我們要去朝會。日日廷議,無一短缺。陛下尚未弄清楚一日早朝上臣子們要談什么,我便要先清楚。朝上不能出錯,我既要安頓好大臣們,還得觀察陛下,替陛下解圍。

    “待早朝結(jié)束,我又要去御書房,之后回中書省。再結(jié)束這些,我得轉(zhuǎn)去吏部。中午那頓飯,我又得趕回中書省。時而弘文館的人來,宮廷宿衛(wèi)軍來,我都得管……時而陛下覺得哪個大臣不好用,又會把我叫去一通問,直接讓我去辦某事。

    “哪縣發(fā)了大水,哪一州今年要求減稅,哪一郡民兵起義……這些全是我要操心的,要我忙到三更天才能睡。

    “海三郎,你說,我哪來的時間去研究如何作詩如何寫賦?我整日忙的事,和詩賦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少年郎聽得面露尷尬,又若有所思,言尚嘆道:“你們還是太年少了,整日寫詩作賦,覺得詩賦驚人,便能當(dāng)官,能當(dāng)好官。但是當(dāng)官如何,和詩賦關(guān)系又有多大呢?我去年就與尚書談過此事,要對科舉改革,可惜之后碰上陛下登基,此事就拖延了。

    “好好珍惜此次狀元名號吧。說不定是最后一屆了�!�

    言尚問聽愣住的海三郎,三月天,他有些冷,咳嗽了兩聲后,多說了兩句:“你既是狀元之才,不知日后想如何當(dāng)官?”

    海三郎呆呆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才學(xué)好,覺得科考簡單,隨便考一考……”

    言尚笑。

    海三郎羞愧問:“我該認(rèn)真考慮這個問題么?”

    言尚嘆道:“考慮吧。

    “當(dāng)官是為家族謀福利,還是為民為天下。是要保護珍視的人不受欺負(fù),還是實現(xiàn)個人的志氣豪氣。

    “大魏天下的百姓如何生活,家族和個人的利益如何平衡,視若珍寶的東西被人棄如敝履時如何自處……這些都是你現(xiàn)在要開始考慮的。年少是好,意氣風(fēng)發(fā),不枉少年,我且送君一句話——莫辜負(fù)好青春�!�

    海三郎被說得面紅耳赤,又從中受益良多,言尚刷新了他的認(rèn)知,讓他從一個全新角度看自己的未來。暮晚搖和言尚走后,暮晚搖回頭看了海三郎幾眼,見那個少年敬佩地盯著他們二人的身影,目光灼灼。

    海三郎眼中寫滿了渴望,糾結(jié)地想跟上來又不敢跟。他緊盯著言尚,多希望言尚回頭看他一眼,那他便有勇氣賴上去……可惜,言尚沒有回頭。

    暮晚搖促狹地想:又是一個被言二的“無情”辜負(fù)的人啊。

    -----

    回到馬車上,車中空間狹小,暮晚搖又立刻將熏爐塞到他袖中,言尚靠著車壁,這才感覺到了溫暖。而暮晚搖不停歇,捧著侍女們一直看著火的姜湯,來喂給言尚。

    暮晚搖忙前忙后,看他面色從蒼白轉(zhuǎn)為紅潤,她才覺得滿足。

    言尚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不要忙了。暮晚搖是見他氣色好多了,才有了心情隨他坐。

    馬車開始行駛,車中,暮晚搖挽著言尚手臂,看著他笑:“你如今倒真有上位者的氣概了。那個海三郎被你折服,我看他日后要追著你跑了�!�

    她興致勃勃:“你今日提點海三郎,多像當(dāng)初你老師提點你的那晚。我當(dāng)日在旁,看你向劉相公叩拜,稱‘老師’。你說你當(dāng)官是為民為百姓,你說這條路再難你也要走……我當(dāng)時聽得胸中澎湃,我哪里想得到,這才幾年,你都能指點旁人了。

    “你變得像你老師一樣厲害了!”

    言尚輕聲:“都快十年了�!�

    暮晚搖不滿:“哪有十年?也就七年而已�!�

    馬車輕晃,車中人隨之坐得不穩(wěn)。言尚道:“原來這么多年過去了……我老師都要致仕了,而我也能被別人稱一聲‘老師’了�!�

    本是暮晚搖挑起的話頭,她現(xiàn)在看他傷懷,又兀自不悅:“說得這般喪氣滿滿、老氣橫秋干什么?好像你已經(jīng)七老八老一般。你才二十幾……就一身��!”

    說到最后,她又咬牙切齒。

    言尚清湖一般柔潤的目光凝視著她。

    暮晚搖揚下巴:“怎么,我說錯了么?三月天,你看你穿得這般厚,說兩句話就咳嗽,不是一身病是什么?御醫(yī)讓你靜養(yǎng),說你再這么熬下去就是個早死的命。我看你不當(dāng)回事,想來是做好準(zhǔn)備先我而去,留我在世間圈養(yǎng)美少年,整日好不快活。”

    言尚笑:“真好�!�

    暮晚搖眼若噴火:“我說我要養(yǎng)一堆面首你還說好!”

    言尚拉住她手腕,柔聲:“我是說,你方才又是遞茶又是給我披衣的,讓我覺得恍惚,感覺你都不像我認(rèn)識的殿下了。搖搖這會兒發(fā)起火,我才看到原來你還是你。”

    暮晚搖盯著他,冷冰冰:“你是愛受虐么?我罵你你才覺得我沒變?”

    她指著他鼻子罵他:“剛才要不是你,我直接一鞭子解決這些事了。一個海氏而已,我還不敢得罪么?”

    她開始抱怨言尚的脾氣,說他的性情太過平和。又說皇帝對他們不好,皇帝性情狡詐又狹隘,讓言尚忙前忙后,要把人累死了……她說了許久,緊緊地攢緊他手臂,說到恨的極致時,她渾身發(fā)抖。

    她真的覺得那些都是羞辱,上天對言尚不公。他是這么好的一個人,為什么要蒙受皇帝的欺壓,小輩的欺辱,旁人的試探!

    言尚就看著她,忽然道:“要不我辭官吧。”

    暮晚搖:“……”

    她一時呆住,仰頭看他。

    言尚:“我身體……讓你擔(dān)憂了這么久。近日公務(wù)越堆越多,陛下一刻都離不開,我也覺得要撐不住了。而且陛下交給我的,盡是一些瑣事。旁人也能做,他非要我來,無非是覺得我可以信賴,又沒有要求。陛下信賴我是好事,但將我當(dāng)作隨叫隨到的工具,我確實忙不過來了。

    “世家、寒門、內(nèi)宦,三股勢力相斗。我立于其中,不管是世家還是內(nèi)宦,都想拉攏我。我日日都要應(yīng)對這些事……這些事太繁瑣,又太無聊了。

    “而搖搖你又這么不開心。我一時想著……我想辭官回嶺南,多陪陪我阿父兄長,在鄉(xiāng)下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子。”

    他垂目,突然又赧然反口:“我知道你從小生在長安,你喜歡長安。但是我想辭官回嶺南……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鄉(xiāng)下。你要是不愿意的話,就算了�!�

    暮晚搖頓時握住他的手,目光如星:“我愿意。”

    言尚抬目。

    她幽聲:“我已手握大權(quán),權(quán)利一路我無法走得更深,再深就是被拿來當(dāng)出頭鳥的可能了。我已經(jīng)能靠權(quán)勢保證自己不為人所欺,我便想追求別的東西。我一直很喜歡言二哥哥的世界……

    “言二哥哥的世界與我的不同,言二哥哥的世界總是鳥語花園,世外桃源,充滿了不現(xiàn)實的理想和夢幻,像假的一樣。但是這種夢幻一般的理想又讓我心動……言二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彎起了眸,躍躍欲試地抱住言尚的腰,在他懷里蹭。她方才跋扈囂張,這會兒偏像小女孩一樣又傻又甜:“我愿意和哥哥一起回嶺南鄉(xiāng)下種地!我喜歡和哥哥去鄉(xiāng)下種地!哥哥辭官了,我就養(yǎng)哥哥。

    “我要把言二哥哥養(yǎng)得白白胖胖,身體好得不得了,和我一起長命百歲!”

    言尚羞紅了臉,不禁笑了起來。

    他推一直蹭他的暮晚搖,她蹭得他都有點不適了,他卻只是抱摟著她笑。待她憧憬夠了,他才低聲:“但在我辭官之前,我要先解決世家、寒門、內(nèi)宦三方互不讓路的勢力,我要讓這三家安定下去。這樣我辭官后,他們才不會亂起天下�!�

    暮晚搖閉著眼挨他的頸,她甜甜的:“都聽言二哥哥的。”

    言尚抓住她的肩,讓她不要蹭他了。他咳嗽一聲,開玩笑道:“那我得和搖搖姐姐合作啊�!�

    暮晚搖一頓,抬頭。

    見他因為在正常時候說了“姐姐”而臉紅得厲害,說完就移開了睫毛。她揶揄看他,他半晌才有些惱:“這般看著我干什么?我不能叫你么?我只是要說,我想和你合作,一起解決三方勢力——搖搖,我們婚后,好像從來沒有這么合作過�!�

    暮晚搖糾正:“不是婚后,即使在婚前,我們都沒有特別認(rèn)真地合作過。我們常并肩而戰(zhàn),但從無謀略,全靠心有靈犀,對彼此的了解。

    “那么……言二哥哥,今日是要和我聯(lián)手了么?”

    言尚:“嗯�!�

    暮晚搖望著兩人握著的手,抿唇笑,頗有些興奮。她和言尚在各自成長了很多后,再次合作,會是什么樣子?

    -----

    海三郎自那晚聽了言尚的話后,就來纏著言尚。言尚對他不怎么理會,但畢竟是少年,頗有一股倔勁兒,非要言尚收他當(dāng)學(xué)生。言尚如何說自己還年輕,不收學(xué)生,只想有個主考官和考生的情誼,海三郎都不聽。

    既然海三郎非不聽勸,言尚也勸過了,那干脆利用了海三郎一把。

    海家為了海三郎來道歉,在北里設(shè)宴,言尚借力打力,直接將這個宴,變成了一個局。海家懵懂的時候,言二郎在宴上中了毒。海家自是撇清自己和其中的關(guān)系,誠惶誠恐地查是誰投的毒。

    言尚的毒解了后,開始查北里。

    北里,是達官貴人們都喜歡往來的長安名利場。這里藏著太多的秘密,太多心照不宣的暗地交易。朝廷不追究時無事,一旦追究,處處是證據(jù)。言尚開始查北里,自然遭到很多人的反對。

    但言尚有理由——“北里有人敢向五品官員下毒,他日豈不是敢有人毒害陛下?或者不是北里有問題,是海家人要毒害我?”

    海氏族長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表示支持言尚:“我海氏一族絕不敢害言素臣!北里烏煙瘴氣,確實該好好查一查!”

    為了洗清自身嫌疑,海氏還要為言尚奔波。

    海三郎看得疑惑重重:“阿父,我們?yōu)槭裁催@么怕言海氏族長搖頭苦笑。他天真的兒子,還以為這件事是私人恩怨,海三郎有狀元之才,卻不知道這件事已經(jīng)是朝廷間的黨爭了。

    海氏族長說道:“我們怕的不是言二郎,而是‘謀害’這個罪名。上次的謀害罪名是皇子給的,這一次又是朝廷命官……世人說我海氏立足不正,是因為謀害皇子。而擔(dān)著這個罪名,我們一族都無出頭之日!想要出頭,我們無論如何,這一次在長安,都要和‘謀害’這種罪名脫干凈!

    “而今我們得罪言二郎,若是不想擔(dān)上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就得聽言二郎的。言二郎針對的也不是我們……你大可放心,他針對的,是我們后方的勢力�!�

    什么北里、海氏,到了這一步……言尚是要整治整個官場,肅清官場秩序!

    海氏族長深深凝望著兒子,手放在海三郎的肩上,語氣肅穆:“三郎,你且看著吧!你是我們家推出來的新人……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捧你上去!”

    -----

    言尚在整治北里,借著整治北里查所有世家的不法行為。此舉傷筋動骨,涉及世家寒門之爭,皇帝遠(yuǎn)遠(yuǎn)躲開,不敢參與、幫助他們?nèi)魏我环健?br />
    劉相公的兒子劉公來找言尚說情,言尚鐵面無私,自己老師的面子也不給。劉公還想再找,被自己的父親罵一通,便訕訕地配合言尚。

    皇帝看得心驚膽戰(zhàn),總怕他們兩方鬧出人命來。與此同時,皇帝的后宮也不安分。

    暮晚搖送進宮的霍美人懷了身孕,身為嫻妃的春華礙著本是同出公主府門的緣分,來看望一番。春華郁郁寡歡,海氏一族送進宮的海美人見嫻妃這般抑郁,就叫春華過去說話。

    海美人無非是挑撥春華和霍美人的關(guān)系,借此針對公主。

    春華心里到底向著公主,不多說什么,可是她心里猶疑不解,不知公主為何對霍美人那般好——霍美人懷了孕,公主日日進宮探望,往霍美人宮中送保胎珍品。

    而對春華,暮晚搖幾乎不見。

    是否多年情誼,敵不過公主的利益?

    春華這般不平時,霍美人那里出了事。暮晚搖正待在霍美人的宮殿,與霍美人好好說著話,霍美人突然嚷著肚子疼,之后請御醫(yī)來,那孩子便流掉了。

    暮晚搖激動無比,要查是誰害了霍美人。皇帝為此驚動,憐惜哭得梨花帶雨的美人,便要徹查后宮。

    而這一查,結(jié)果查到了春華的兒子身上。

    -----

    一個小孩子不懂事,拿藏紅花之類的藥物偷加在給霍美人的藥里。若是沒有大人在小孩子面前說起這事,小孩子怎么會知道?

    暮晚搖挑眉,冷眼看皇帝遲疑,看春華怔愕。春華跟隨皇帝數(shù)年,皇帝雖不愛她,卻也憐她乖巧。何況春華出身公主府,為何暮晚搖對春華如此絕情?

    海美人在自己的宮里,聽到春華被推了出去,她唇角不禁揚了一下。她要春華和霍美人出齟齬,要春華和暮晚搖失心,要暮晚搖對皇帝失去掌控力——海氏不能謀害皇子,但是可以借助別人的人除掉。

    但這世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到最后一刻,不知誰是棋手誰是棋子。

    暮晚搖與言尚在公主府的寢舍內(nèi)下棋,都掌著自己手中的棋子。他們坐鎮(zhèn)棋局,眼觀四方,等著各方人馬,齊齊入場。

    第154章

    春雨霖霖之日,

    韋家大郎韋楷收傘撩袍,進了一酒肆。早有小二在肆外廊下翹首以待,小二領(lǐng)著韋楷入一雅舍。

    韋楷抬眸,

    見灑金火爐,縷縷青煙,言尚正坐在那里烹茶。

    言尚含笑請韋楷入座,給韋楷斟茶,說:“近日身體不好,

    不能吃酒,

    雖在酒肆,

    卻只能以茶相候,郎君見諒了�!�

    韋楷無所謂。

    他觀察著言尚,他與言尚本無交情,全靠韋家一個七郎夾在中間。

    但韋七郎韋樹是韋家的特例,不合群,

    獨來獨往,

    從未幫言尚和韋楷牽過線。幸而言尚自己擅交朋友,韋楷又有心交好如今朝中權(quán)勢正盛的言二郎,便來赴了言尚此宴。

    茶過三盞,聊了些朝中近日俗物,

    言尚才緩緩說起與韋家合作的意思。比起韋樹,

    韋楷才是真正代表洛陽韋氏態(tài)度的。言尚與韋楷合作,自然是因為近日他查北里,得罪世家緣故。

    但是世家不是鐵桶。

    他壓著海氏,

    有老師劉家支持,卻還需要再多一支持者。

    韋楷如他所料的拒絕:“言二郎既和七弟交好,自然該知道我韋氏一族從不牽扯進這些黨爭的。言二郎找錯人了。”

    言尚反問:“從不牽扯黨爭,

    獨善其身,誰也不得罪,不就是誰都得罪么?韋家若是真的誰都不站,那也不可能長存這么久。世家洗牌,有人下去,就有人要上。我與郎君說實話,北里這事,海氏一定會是出頭鳥。北里牽扯太廣,世家若沒有人領(lǐng)頭,沒有人穩(wěn)住局面,世家慌起來,韋氏豈能獨善其身?”

    韋楷聽著廊下雨聲滴答,半晌緩聲:“你要打壓世家,卻找世家合作。若是被世人知道,韋家是要被戳脊梁骨,說無風(fēng)骨無氣節(jié)的。”

    言尚:“誰說我要打壓世家?”

    韋楷一怔,眼皮輕輕一跳。

    言尚:“寒門初立,全靠人扶持。自先皇科舉開始,如今不過二十余年,一代臣子都沒換完,一個小孩子,也不過剛剛被培養(yǎng)到可以去科考的年齡。寒門根基淺,如今能參與科舉的,說是寒門出身,更多是鄉(xiāng)里豪右出身。即便是我,也是因為我阿父就是進士的緣故,我家在嶺南也并不貧寒,我才有機會讀書。

    “所以我興教,辦私學(xué),便是想更多人讀書,洗刷掉世家把控的痕跡。在升學(xué)一途、科考一途真正普及到所有民眾之前,跟世家作對,是沒什么太大用的。即便是科考,世家選取的人數(shù)都多于寒門……不是因為朝廷偏向世家,而是因為世家掌握的渠道和百年底蘊,確實足以輕松培養(yǎng)優(yōu)秀弟子。

    “世家輕松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文武雙全,胸襟氣概無一不存。而寒門讀書十幾年、幾十年的學(xué)生,也不過只會讀書。兩者之間差距這般大,豈是短短十年、二十年可以消除隔閡的?

    “先帝迫不及待要滅世家,扶寒門。但先帝實在太著急了……這不是短短十幾年、二十年能做完的事。這可能需要幾代帝王的努力,也許幾十年都解決不了。治理天下,短短幾十年,可能都要靠世家。我雖扶持寒門,但我也知不可毀滅世家。

    “同是士人出身,雙方尚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韋楷靜靜聽著。能長存百余年的世家,眼界長遠(yuǎn),自然不會阻攔寒門崛起之勢。只是言尚仍讓他意外了。

    他來之前,知道這人花言巧語口才極好,心中對言尚存著警惕心。但是言尚這番說法,仍打動了代表世家的韋楷——誰不喜歡被人夸自家杰出人才多呢?誰不喜歡被夸世家風(fēng)骨呢?

    何況言二郎如此誠懇,如此與他剖心。

    韋楷有些懂為何言尚每次行動都很激烈,朝上人人警惕他,但又有很多臣子不由自主喜歡言尚的緣故了。

    韋楷道:“看來是想共贏,不是想打壓任何一方了�!�

    言尚苦笑:“我少時手段激進,恐讓人對我生了畏懼心。我希望郎君這次回去后,能夠告訴世家,我此次并不是要毀世家。只是海氏這般與內(nèi)宦交好的世家不能存,劉文吉圈錢圈地,橫行一方,他利欲熏心日漸膨脹,這般與他為伍的世家,不能存�!�

    韋楷:“聽聞你和劉文吉是同鄉(xiāng),是舊日好友,怎么你不與內(nèi)宦合作,反要和我們合作?”

    言尚:“因為士人天然立場一致,不管世家寒門斗得如何兇,一旦面對內(nèi)宦,一定會同仇敵愾。想除內(nèi)宦,世家寒門兩家隨時能合作,但利用北里來洗牌三方的機會,卻是不長有�!�

    韋楷冷冷道:“洗牌三方?世家洗牌我看得出來,丟掉海氏,劉文吉那方勢力受損我也看得出,但是寒門不會因為你此番舉動而更加坐大么?我怎么看不出這事會約束寒門?

    “隨著言二郎權(quán)勢越高,聲望越高,寒門便會愈加囂張。我等是看不慣如此被寒門壓一頭的�!�

    言尚道:“此事結(jié)束,我會辭官�!�

    韋楷一靜,然后懂了。

    言尚若辭官,寒門失去領(lǐng)頭人,自然要沉淀一番時日�;蛘呤パ陨械目刂疲T會囂張……但若失去言尚控制,失去公主扶持,寒門又哪有底氣在世家面前囂張?

    韋楷深深凝視言尚,道:“我以為你是代表寒門,原來你并不向著寒門么?”

    言尚笑而不答,轉(zhuǎn)臉去看外面淅瀝小雨。他誰也不向,他向著心中公義。不知對錯,但求無愧。

    如此,韋楷與言尚一番詳談后,客氣說自己要回去后想想再回話�;氐郊抑校f楷與在長安的韋氏族人一同商量與言尚的合作事宜。眾人中只有韋樹不來,韋楷知道這個弟弟正因為趙靈妃的事而和自己置氣,便也不以為然。

    眾人探討言尚的舉動,韋楷叔父問起言尚如何。

    韋楷想了半晌,說:“望之不類尋常臣子,倒像是當(dāng)朝宰相一般�!�

    像宰相一樣,想統(tǒng)籌全局。

    韋家人若有所思,次日便帶了言尚的話,去和各大世家內(nèi)部交流。只獨獨排除趙家,海家。

    -----

    海家分明被言尚逼迫著折騰北里,但海家顯然既不想得罪言尚,也不想得罪世家。海家正沾沾自喜,旁觀言尚和世家之間利用北里一事引起的爭斗。待寒門被壓,或者世家被壓,那贏的都是內(nèi)宦。而海氏代表世家和內(nèi)宦交好,正是重回世家行列的好機會。

    一切似乎都在他們控制中。

    就如宮中的海美人想的那般。

    霍美人柔弱可憐,皇帝心痛她的流產(chǎn)。她在皇帝面前哭哭啼啼,皇帝一方面因為朝堂上言尚和世家的對立而焦頭爛額,回到內(nèi)宮,看到自己的美人如此可憐,身為大丈夫的憐愛心泛起,要徹查此事。

    大皇子竟然給霍美人用的藥下了毒,致使霍美人落胎。沒人會去指責(zé)一個孩子,何況這孩子還是皇子。眾人的目光,便盯著春華。想定是春華在大皇子面前說了什么,才讓一個孩子鋌而走險。

    暮晚搖要徹查此事,皇帝猶豫著,在霍美人的眼淚下同意了。

    春華求見公主,公主不見;求見皇后,皇后斥責(zé)她讓她認(rèn)罪。她被和自己的兒子隔離開,宮人不許她見到大皇子,以防她唆使大皇子。春華走投無路之下,去求了如今宮中的紅人,劉文吉。

    她一介嫻妃,卻那般卑微,在劉文吉面前淚如雨下,哭訴自己的被拋棄,說對自己兒子的擔(dān)憂,又說自己從未害過霍美人。定是有人陷害她,然而她找不到證據(jù)。

    劉文吉一身竹青袍,面白無須,身量頎長。他深夜站在嫻妃的深宮中,不像一個太監(jiān),倒像是一個與她幽會的年輕郎君一般。

    他用古怪的、復(fù)雜的眼神,看著這個昔日讓自己愛得心痛的女郎。

    她依然美麗,溫柔。可她同時很陌生……她淚眼濛濛地求助他,既讓他心痛,又讓他心中生起暴虐一般的痛快之意。

    他盯著她,再在她身上找不到昔日那回頭凝眸、對自己微笑的侍女痕跡。她是皇帝的后妃,是大皇子的母親,唯獨不是他劉文吉的女人。

    劉文吉語調(diào)古怪:“你求我?guī)湍悖磕銘{什么求我?guī)湍悖俊?br />
    春華垂首,心中羞愧,落淚無言。

    劉文吉既痛快,又心冷。他走向她,面容陰冷。宮中人都被春華遣了出去,紗帳飛揚,他走向她的壓迫之勢,讓春華心懼。春華步步后退,最后靠在金柱上,無路可退。

    她恐懼,心慌,又要鼓起勇氣。

    她道:“我求你幫我!”

    劉文吉一把掐住她下巴,迫她抬頭。她臉色蒼白,顯然因為自己的出格舉動而不安,他便懷著施虐一般的心看著他,指節(jié)刮著她的下巴,幾乎掐出她下巴上的血。

    劉文吉恨道:“你一心為你的公主,當(dāng)初為了她進晉王府的時候,可曾想過她有拋棄你的一日?從頭到尾,只有我沒有放棄過你!只有我!你今日卻來求我……你怎么不去求你的公主?你怎么不問問她為什么要拿你當(dāng)棋子?”

    春華閉目,顫聲艱難道:“殿下定有自己的考慮,殿下也許覺得霍美人比我更有用……”

    劉文吉打斷:“然而你還是被拋棄了!”

    春華無話。

    劉文吉俯眼望著這個曾經(jīng)讓自己魂牽夢繞的女人,他心中疑惑自己以前為何會如此喜歡她。她不過一尋常深宮婦人,淺薄,柔弱,可憐,卑微……劉文吉喃聲:“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幫你?”

    春華低聲:“若是你助我……我隨你差遣�!�

    劉文吉一愣。他初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但他看她面紅耳赤,他掐著她下巴的手指都感覺到她肌膚溫度的滾燙。他盯著她片刻,在深宮數(shù)年,他剎那就懂了她的意思……隨他差遣,便是做什么都行。

    劉文吉嘲諷道:“上床也行?”

    春華沉默。

    劉文吉:“怎么,覺得我沒那功能,瞧不起我么?”

    春華驀地抬頭,她呼吸急促:“我從未那般看過你!你不比別人差,你只是命不好,我……”

    劉文吉懼怕看到她那春水一般充滿溫情、星光一樣燦爛的眼睛,他一把推開她:“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這種眼神,讓我想挖了你的眼珠子……”

    春華怔愣。

    她被他大力推翻在地,她仰著頭不認(rèn)識地看著他。她看到他眼中的陰鷙,忽然一刻,覺得自己今晚的決策錯了。她不應(yīng)該找一個面目全非的舊情人求助,他羞辱她,瞧不起她,覺得她也一樣瞧不起他。

    春華的手發(fā)抖,心發(fā)抖,全身血液都在僵住。她哆嗦著,覺得這一切都太荒唐,都大錯特錯。

    她忽然說:“你出去吧,今晚當(dāng)我什么也沒說。”

    她要去質(zhì)問公主!要去求公主!

    去問公主,比什么都好……

    劉文吉淡漠俯眼,看出她的后悔。他臉上一時猙獰,因猙獰而肌肉顫抖,那陰霾拂過眼底。他心中不平,譏誚道:“你已然讓我看不起,讓我惡心!如今是你不配我……背著皇帝跟一個內(nèi)宦說‘隨你差遣’的后妃,你早就臟透了!”

    春華如置冰窟。

    她怒得手指顫抖,指著宮外。她發(fā)著抖顫聲:“你滾!你給我滾——”

    劉文吉一聲冷笑,袍子一揚轉(zhuǎn)身不留,大步向?qū)m外走去。他走得那般快,好似不留情,就能拋棄所有感情。感情都是阻礙,感情于他無益。他昔日因為春華自暴自棄,因為幫助春娘而被廢……

    他有什么錯!

    都怪他感情泛濫,同情心泛濫……他不明白,他昔年科考都不成功,居然有心情去喜歡一個女郎,去同情一個女郎,去跑著追晉王的馬車,求那個女郎回頭看他一眼。

    皆是虛妄。

    只有權(quán)勢最重。

    春華真傻,不愧是被在深宮中養(yǎng)廢了的后妃。她以為暮晚搖拋棄了她,所以來求自己……但現(xiàn)在才哪里到哪里!暮晚搖要搞的是海氏美人,根本不是春華。

    甚至暮晚搖還想看一看他劉文吉的態(tài)度。

    看他是落井下石,還是扶人一把。

    春華是否能成為劉文吉的軟肋!

    這才是暮晚搖要看的!

    暮晚搖那個冷漠的公主,言尚那個手握大權(quán)的虛偽之人……他們?nèi)甲兞�,全都隨心所欲地玩弄著人心,玩弄著權(quán)勢。他們隨手要拋棄春華,要拿春華當(dāng)棋子……如果自己幫了春華,豈不是將把柄交給暮晚搖了?

    那暮晚搖會一直握著自己的把柄——和后妃私通。

    坐實舊情。

    要么是春華死,要么是劉文吉死。而劉文吉不可能讓自己死,可是若選擇春華死……劉文吉又何必幫春華?

    可恨的暮晚搖!

    劉文吉忽然停住腳步,他臉色難看地站在梧桐樹下,驀地回頭,看向嫻妃的宮舍。他身后跟著的內(nèi)宦低著頭,不敢問公公在嫻妃那里遭遇了什么,怎會這么大不平意。

    劉文吉盯著春華的后宮,盯著那黑漆的宮舍——他腦中,又想到她的臉。

    她回頭看他,微微一笑,站在簡陋的言家廊下,亭亭玉立,笑如春溪。

    劉文吉閉目,握緊拳,逼得自己臉頰緊繃——他越是得不到她,越是對她念念不忘!

    他位高權(quán)重,憑什么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

    劉文吉沉著臉,忽的轉(zhuǎn)身,再次大步向被他拋在身后的宮舍走去。他喝退身后跟隨的內(nèi)宦,袍袖隨他走動而飛揚。他明明走向她,卻陰沉、肅殺,再沒有昔日那般跳躍激動、看到她就臉紅的心情了。

    春華正坐在地上哭泣,她擦掉自己的眼淚,抱著自己的膝蓋,覺得自己可悲可憐。她聽到腳步聲,淚眼朦朧地抬頭,便看到劉文吉去而復(fù)返。

    她來不及嬌斥他,他已蹲下,一把掐住她的腮幫,向她親了過來。

    春華大驚,面容漲紅,被嚇得全身僵硬。她推他打他,她害怕得厲害。她張口咬他,讓這個虛偽的惡人放開自己。

    劉文吉終于放開了她,他指腹壓著她紅唇上被咬出來的血珠子。

    他神色依然是難看的。

    但他漫不經(jīng)心的:“好,我?guī)湍氵@一次。反正我是要下地獄的……春華,你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

    劉文吉的倒戈,讓宮中的海美人猝不及防。

    同一時間,世家的站隊分列,海氏和趙家到了世家們的對立面。因為韋樹的維護,趙家未被完全針對,但海氏被迫成了犧牲品。言尚洗革北里,對常去北里的官員們調(diào)查,其中不光有世家子弟,也有寒門子弟。

    當(dāng)然更多的是世家。

    而這一次,以劉家、韋家為首的世家配合。態(tài)度模棱兩可的世家湊合著走。海氏被大理寺和宗正寺包圍,因謀害皇子一事。

    劉文吉指證海美人謀害皇子,他背棄了自己和海家的盟約,選擇和寒門聯(lián)手,和暮晚搖聯(lián)手。在他的幫助下,霍美人落胎一事有了結(jié)果。

    皇帝本左右徘徊,不知幫誰,但是言尚和暮晚搖替他做出了選擇,他一時松口氣,立刻質(zhì)問海氏。

    宮中的海美人萬萬想不到自己什么也沒做,就被劉文吉偽造證據(jù),她除了和春華說過兩句話,她哪里有碰過霍美人?

    暮晚搖、皇帝、劉文吉,三堂會審,春華跪在地上,告訴自己如何被海美人挑撥,海美人有多瞧不上霍美人。

    霍美人拖著自己柔弱的身體,立在暮晚搖身后,得到了公主的支持,她捧心含淚,嚶嚶倒在皇帝懷中:“海美人,你怎這般狠心?尚未成形的孩子你也害……是,你們家一貫喜歡謀害皇子,你們家……”

    海美人崩潰大叫:“胡說!胡說!我絕不敢謀害皇子!我絕不敢!”

    她大哭著,跪行撲向皇帝,抱住皇帝的大腿,仰著臉淚如雨下:“我如何敢殘害皇子?陛下,我如何敢?我們海氏背著那樣的罪名,我們回到長安,是想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洗清世人對我們的偏見的!

    “以前我們殘害皇子,一家被發(fā)配,世家們瞧不上我們。從那以后,我家中子弟學(xué)不到正統(tǒng)經(jīng)學(xué),沒有經(jīng)學(xué)傳家,便不入主流。

    “我們身居偏遠(yuǎn)地區(qū),無緣得到中原承認(rèn),一家子弟仕途都被斷絕。只因為殘害皇子!

    “當(dāng)年之事,我已不說是誰錯了,世人已有定論!只是我要為我海氏一族叫屈……我們也受夠懲罰了,我們想回來長安,想重回世家之列!此次得到陛下賞識重回長安,我們怎會再次謀害皇子,再次走當(dāng)年的路?

    “陛下明鑒!我絕不可能害皇子!是嫻妃!分明是嫻妃!”

    海美人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一眾后妃們都看得唏噓,連皇后都嘆口氣,覺得她可憐。皇帝本想干脆結(jié)束此事,海美人這般激動,讓他一時也猶豫。他懷疑的目光看向春華,暮晚搖就向前一步。

    暮晚搖盯著海美人,厲聲:“你們當(dāng)年謀殺我二哥,以為被流放十幾年就已是懲罰了?你們尚覺得自己委屈?陛下恩澤遍天下,仁慈之心誰不知道?陛下想要你們回來,是赦免你們的罪,你不知感恩,再次謀害皇子,你們安的什么心,我豈會不知?

    “你為什么會謀害皇子?你當(dāng)然會謀害皇子!因為你怕我把持朝政,不過是想自己生下孩子,利用孩子綁住陛下!你和霍美人同時入宮,霍美人先于你誕下皇嗣,你擔(dān)心自己地位不保!

    “海氏恩澤于陛下,便想利用皇子更近一步!你們利用陛下對你們的寬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陛下!多虧劉公公早有主張,提防了你……然功虧一簣,還是讓你得了手!”

    海美人尖叫:“不是這樣的!證據(jù)是假的!啊,我知道了,你是想保那個曾經(jīng)從你院子里出去的侍女……陛下,她有私心!公主有私心!”

    暮晚搖不為所動,面向皇帝。

    皇帝看看劉文吉,再看看暮晚搖,最后看看霍美人,看看海美人。

    海美人知道自己被劉文吉出賣,代表海氏被拋棄。她心里慌亂,知道憑仗已去,于是她加倍地哭泣,抱著皇帝的腿,請皇帝看看自己的柔弱,請皇帝看在自己服侍一場的份上饒過自己。

    皇帝看到海美人的眼淚,想到無數(shù)個夜里美人的溫情。他素來于朝務(wù)上插不上手,只靠后宮美人聊以慰藉。當(dāng)他被朝堂臣子喝得如同孫子一般時,海美人聲嬌人甜,不知把他摟在懷里安慰了多少次。

    他們無數(shù)次暢想有朝一日,把那些臣子踩在腳下,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的日子。

    一時間,皇帝心軟了,竟向暮晚搖求道:“搖搖,海氏一介婦人,她懂什么,一定是宮人們利用了她。朕可以替她作保,她很善良……”

    暮晚搖打斷皇帝的嘀咕:“陛下,殘害的是你的子嗣!你若是不介意,我能說什么?”

    皇帝一愣,正要欣喜,劉文吉在旁不冷不熱道:“幾位相公若是知道陛下放過海美人,會來求見陛下吧�!�

    皇帝一下子就萎了。

    他怕了那幾個厲害的宰相,怕那些人沒完沒了的念叨。他這個皇帝當(dāng)?shù)貌蛔杂伞辉倏春C廊�,怒得甩袖:“隨便你們吧!反正你們想怎樣就怎樣!”

    海美人大哭:“陛下,陛下——”

    她的陛下拂袖而走,暮晚搖頓一下,使個眼色,讓霍美人跟上去安慰皇帝。暮晚搖自己當(dāng)然做不出寬慰皇帝的樣子,但是皇帝不就喜歡柔情似水么?海美人夠柔,霍美人戲子出身,更會察言觀色。

    -----

    皇帝沒有閑太久,言尚求見他,又是因為處置北里的事。言尚要限制朝中臣子在北里的隨意出入,說臣子們喝醉酒,會泄露太多事情。若被敵國探子知道,國之將亡。

    皇帝先被暮晚搖說一通,又被言尚這般求。

    他知道言尚和世家似乎微妙和解,這讓他火冒三丈,說:“你干脆把北里關(guān)了好了!誰也別去北里,落得大家都干凈!”

    言尚一貫溫聲:“北里不能關(guān)。按我私心,我其實想關(guān)北里。我一貫不喜歡這般聲色犬馬的場所。然而北里是整個長安最繁華的象征,以至于在周邊諸國都是長安繁華的代表之一。官員狎妓不能張揚,已是限制。若是做得太過,民眾反彈太大,此非好事�!�

    皇帝嘲諷:“言二郎說的真有道理。”

    言尚當(dāng)聽不懂。

    皇帝說:“如此,你解決了世家,你夫人搞死了海美人,你們寒門就此獨大,世家也聽你的話。言二郎如今風(fēng)光啊。朕的皇位給你當(dāng)好了!”

    按說他如此嘲諷,言尚該誠惶誠恐謝罪,說自己插手太多,說自己會約束他夫人。言尚應(yīng)該跪下認(rèn)罪,應(yīng)該向皇帝陳情。待言尚將皇帝安撫得差不多了,皇帝心情好了,才會給他個甜棗吃。

    在他們君臣之間,這種模式,彼此已經(jīng)非常熟悉。

    但是這一次,似乎不一樣了。

    皇帝沒有等來言尚的摘冠下跪,言尚長身垂袖,盯著皇帝半晌,說:“寒門也不會因此獨大,陛下大可放心�!�

    皇帝看向他。

    言尚說:“臣身體不好,想要辭官,回嶺南休養(yǎng)身體了。公主殿下會與臣一同離開,陛下大可放心,寒門不會因此獨大�!�

    皇帝愣住。

    他一下子迷惘,并覺得生氣:“什么?你怎么能走?你走了,朕怎么辦,誰幫朕辦事?你是先帝指定的宰相,你是不是怪朕沒有直接給你宰相之位?你是要挾朕么,言素臣?”

    言尚看著他。

    他嘆口氣,疲憊無比。

    此君不足恃。

    此君懦弱,多疑,無能,狹隘,剛愎自用,黏糊小氣……此君不足恃,不如卷而懷之。

    言尚向皇帝拱手,無奈的:“臣怎敢要挾陛下?陛下竟這般看待臣么?能幫陛下辦事的人太多了,臣向陛下推舉過許多人……只是陛下不用而已,陛下不信任臣而已。臣又有什么法子?

    “臣辭官而走,實在是身體不堪,并非對陛下有意見。”

    -----

    深宮之中,在海美人事情之后,暮晚搖終于見了春華一面。

    春華如今仍不敢相信暮晚搖會這般對自己,她說自己對公主的心,公主為何會幫霍美人來害自己。

    若非劉文吉……

    暮晚搖冷聲:“若非劉文吉什么?”

    春華噤聲。她一時想起自己和劉文吉的交易,當(dāng)著公主冰雪般俯視的眼眸,她說不出口。

    暮晚搖淡淡的:“你就是這般看待我的么?”

    春華咬唇:“我也不想覺得殿下待我那般狠心,可是殿下寧可向陛下送另一美人,也不與我安排,如今還當(dāng)我為棄子……”

    暮晚搖:“你為何不想,我不用你,是因為你本就不是我挑選給晉王的禮物?我本就不想將你送出去,你的品性都不是我為陛下量身定做的……春華,我從來沒有安排過你,想過你為我去陛下身邊做什么。

    “我選的是更合適的人。你不是那個人�!�

    春華聲音微促:“但是這一次、這一次……若非劉文吉站出來,陛下就真的會除掉我了!因為我無權(quán)無勢,因為我被殿下拋棄,我已經(jīng)無用了!”

    暮晚搖淡聲:“那又如何?被陛下拋棄,算什么壞事么?”

    春華怔忡。

    二人立在湖上曲廊間,看著滿池荷花的花骨朵。柳絮飛上肩頭,暮晚搖轉(zhuǎn)向她,目光幽靜:“曾經(jīng)我無法決定你的命運,讓你被迫帶離我身邊,成為了晉王身邊的女人。而今我有能力帶你出來……我可以讓你被拋棄,也有辦法讓你活著,從后宮中出來。

    “我可以將你帶出那個世界,但你已經(jīng)不想出來了,是不是?”

    春華呆呆看著自己美麗的公主。

    她半晌才艱澀道:“我已經(jīng)嫁了人,我有兒子,我怎能出去……”

    暮晚搖莞爾。

    她說:“所以,你不想出來了�!�

    她走向春華,站到春華面前。春華面對她時一貫是侍女姿態(tài),一貫卑微。暮晚搖凝視她,她本能垂頭任公主打量。但春華轉(zhuǎn)而想起自己已是嫻妃,面對公主,似乎不必那般低微。

    于是她抬起了頭。

    暮晚搖觀察她的變化,笑:“庸俗�!�

    春華怔住:“什么?”

    暮晚搖伸手,冰涼的手指搭在她腮上。暮晚搖端詳著她,凝視著昔日靈氣的侍女,如何被逼成了一個庸俗不堪的花瓶。

    暮晚搖:“春華,是我害了你。你若還是我的侍女,跟在我身邊,我可以用心調(diào)教你。但如今你已離我太遠(yuǎn),你困于后宅,整日周轉(zhuǎn)于皇后、皇帝、大皇子之間。

    “你再不是昔日那個陪我從烏蠻殺回來的侍女了。你的心,在近十年的后宅生活中,已經(jīng)被消磨干凈了。你不再有審視目光,不再有夢想,不再有自己的任何想法。你困于后宮,失去自我,成為了這世間任何一個尋常的、毫無特色的、充滿幽怨、等著夫君回頭看你一眼的婦人。

    “我覺得是我毀了你,害了你。但你也許對自己的生活依然很滿意。我想拉你出來,但你自己已然放棄。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愿不愿意,跟我離開后宮?我有法子給你新生活,帶你見識新的風(fēng)光。但你有勇氣跟我走么?”

    第155章

    春華無需剖白自我。

    她本質(zhì)問公主,

    想問公主為何對自己這般殘忍。結(jié)局潦草,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寢宮,

    便一下午都坐在空寂寂的宮殿中發(fā)呆。她不去關(guān)心大皇子的哭鬧,不去理會宮人們探究的目光,也不想知道那些在宮門外探頭探腦的小內(nèi)宦們是誰派來監(jiān)視她的。

    她拒絕暮晚搖,毫無疑問。

    她為后妃,夫君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兒子是她的牽掛所在,是她唯一的寄托。她不喜歡這些,可她同時也不討厭這些。她已習(xí)慣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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