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低下頭,看他掐在自己腰間的手,那手指修長,手背上青筋微凸,不免讓暮晚搖想到言尚方才的忘情。
她小聲:“你剛才,好激動啊。”
她在心里小小補(bǔ)充:她從未見過他這樣。
可是到底是什么讓他忘情?是她本身帶去的刺激,還是環(huán)境帶去的刺激?
言尚心不在焉的:“嗯�!�
他低頭給她整理衣衫和發(fā)絲,忽然道:“你剛才說‘和離’,是騙我的吧?”
暮晚搖愕然仰頭,觸上他的目光。她噗嗤笑道:“當(dāng)然是騙你的呀。我不那么說,言二哥哥那般保守,怎會開口?你不開口,我怎么能親到你?”
她贊嘆一般的:“原來舌頭碰上,才叫‘親嘴兒’呀!我們原來都是錯(cuò)的,太傻了�!�
天真爛漫的直白之話,更易勾魂攝魄。她自己不懂,言尚放在身畔的拳頭又開始緊握,控制自己了。
言尚啞聲:“你不該那般騙我的,我當(dāng)真了。以后不要拿這種話騙我�!�
暮晚搖怔忡。
她輕聲:“哥哥害怕我會離開么?”
言尚俯身,將她抱入懷中。他輕喃:“搖搖,你要什么我都給你,但是不要這樣。我娶你那一刻,心中就發(fā)誓了永遠(yuǎn)和你做夫妻的。我是真心想和你做夫妻的,不然、不然……”
暮晚搖怔怔仰臉,她被他躬身抱入懷中,她眼睛透過他的肩頭,看向外面的藍(lán)天。
暮晚搖輕聲替他說下去:“哥哥是真心想和我做夫妻的,不然我靠近哥哥,總作弄哥哥,言二哥哥不會縱著我的。你是想和我在一起,才縱容我靠近,是不是?”
言尚低聲:“是�!�
暮晚搖彎唇,張臂抱住了他腰身。她發(fā)誓道:“我再不拿這種事逗你了!再不讓你傷心了。但是言二哥哥也要相信我呀,我那般喜歡言二哥哥,怎么舍得放言二哥哥走呢?”
她偏頭,似開玩笑,又似很認(rèn)真:“我會死抓著你不放手的�!�
言尚赧然笑,不安的一顆心放了回去。
他輕輕推遠(yuǎn)她一點(diǎn),俯下眼睛來看她�?此壳啻郊t,珊然可親,不禁情動一時(shí),在她唇上輕輕點(diǎn)了一下。
暮晚搖睜大眼。
言尚睫毛顫抖,飛快站起身。暮晚搖握住他的手,盯著他的臉不可置信:“你自己親我你都臉紅!你說你緊張就會臉紅,你緊張什么呀?我不是你最喜歡的搖搖了么?”
言尚又笑又推她的手,外面沒人了,他向外走去,要急匆匆逃離這里。
暮晚搖從后抱住他,趴在他背上更加吃驚:“你沒有反駁哎。我已經(jīng)是你最喜歡的搖搖了么?是不是,是不是?”
言尚被她纏得惱羞成怒,卻又禁不住笑。就這般,二人癡癡纏纏地出了山洞。等夫妻二人與侍女們重逢時(shí),眾人都感覺到殿下和駙馬的關(guān)系好像好了很多,但又說不出來。
—
暮晚搖卻是明顯能感覺到言尚態(tài)度的變化。
相愛的男女之間,對彼此的情緒把握,沒有人比深陷漩渦中的二人更清楚。
暮晚搖已經(jīng)不是去年才嫁人時(shí)的小娘子了。
她現(xiàn)在已然明白,言尚初時(shí)對她的悉心照顧,不過是客氣、禮貌;他之后的躲閃,是因?yàn)樗π�,他不知道怎么�?yīng)對一段從不在他控制中的感情;而現(xiàn)在,言尚則是開始主動靠近她了。
他開始面對他的感情,不再逃避了。
于是暮晚搖便享受到言尚前所未有的照料,他恨不得替她解決了她身邊的所有麻煩,他會主動過問她身邊的事,一點(diǎn)點(diǎn)地參與她的世界。
他潛移默化地了解她,了解她身邊的所有。他熨帖又耐心,耐心又心思重,將她身邊的楊嗣、韋樹打聽得估計(jì)十八輩子祖宗都一清二楚了。楊嗣和韋樹還成為了他的好友。
言尚會主動與暮晚搖靠近。
夜里入睡前,他經(jīng)常盯著她半天,就會嘆息般,好似被他自己打敗一般,傾身來向她索吻。
而親吻容易忘情,容易擦槍走火,又會帶來男女之間想要親昵的其他問題。
尤其是言尚這種規(guī)矩地、只肯坐在床畔親她的人。
他與她在床帳內(nèi)親吻時(shí),他將她按壓著時(shí),便會帶來更多的渴望。每每親吻不能緩解,暮晚搖面紅耳赤,被他細(xì)致的情意弄得又羞澀,又恐懼。
她有明顯感覺。
因每日起床時(shí),他有時(shí)候都會忍不住來親她,可是越親,他眉頭越蹙,目中彌漫霧氣。有一日他糊涂時(shí),被暮晚搖碰到了,暮晚搖嚇一跳,言尚嘆氣,轉(zhuǎn)身又來安撫她,又難受地趴在她肩頭嘆氣。
暮晚搖想:這也不是法子啊。
她自然想和言尚更親近一些,況且他們做夫妻做了一年,也早就知道如何更親近。只是暮晚搖想起那兩段經(jīng)驗(yàn),都覺得疼……難道他的快樂,就要她受罪么?
然而這樣似乎也不對。
她與言尚撞見那對偷、情的男女那日,那位女郎仰頸迷離的模樣,并不像是痛苦,反而分外快樂。
那么,一定……一定是有什么,被她和言尚搞錯(cuò)了。
他倆連親吻都搞錯(cuò)的人,搞錯(cuò)那種事,好像也十分正常。
暮晚搖一邊想這些事想的臉紅,一邊又埋怨言尚的沒用�?墒撬恢保卑�。
暮晚搖下定決心,決定去北里走一趟。
—
離大典之日也不過剩下幾天,蒙在石在長安的北里整日出沒。北里魚龍混雜,藏著太多的消息。
烏蠻想和大魏結(jié)盟,共同對付難應(yīng)對的南蠻,少不了來北里討些消息。
只是蒙在石沉思:他得位不正。是殺了父王、弟弟,才得到了這個(gè)王位。烏蠻又是南蠻五部之一,大魏憑什么不和南蠻結(jié)盟,轉(zhuǎn)而和烏蠻結(jié)盟呢?
終歸到底,蒙在石需要得到大魏的認(rèn)可,才能坐穩(wěn)王位,甚至得到南蠻整片領(lǐng)土。
他在長安一邊與各位官員打交道,一邊也在想著其他法子。
蒙在石就抱著這般心思,整日出沒北里。他這晚坐在一閣樓窗口吃悶酒時(shí),不經(jīng)意地向下一望。
燈火重光,魚龍飛舞。暮晚搖穿著男子衣袍,大搖大擺地行在人流中。
大魏民風(fēng)開放,女兒家也經(jīng)常穿男兒服飾,是以眾人對暮晚搖的男子裝扮熟視無睹,頂多側(cè)頭,覺得這位女郎生得漂亮罷了。
可是這樣的女郎,來北里做什么?
暮晚搖一人行在人流中,只讓方桐他們遠(yuǎn)遠(yuǎn)跟著,不要打擾她。她頗有一些興奮,因她不曾這樣一人逛街。
出嫁前她連皇宮都出不了,還要楊嗣偷偷帶她;出嫁后她倒是可以隨便去哪里,但是尊貴的公主殿下來北里也沒事,暮晚搖就從未來過這里。
今夜她是鐵定心思來領(lǐng)教一下北里的。
暮晚搖垂眸,轉(zhuǎn)眸中眸中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因她知道言尚今夜就在北里一處樓里赴宴。
她自然萬般相信自己夫君的人品,但她也想偷偷看一眼言尚不在她面前時(shí),是什么樣子。
她想給他一個(gè)驚喜。
暮晚搖背著手在人群中穿梭,忽然腰間被人撞了一把,她向后跌一步,一個(gè)人影已經(jīng)竄了出去。
暮晚搖尚且茫然,又一道悶哼聲響起,跑出去的那人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手中抓著的玉佩從袖中甩了出來。
一個(gè)高大巍峨的青年男子從暮晚搖身后穿過,大步走向那個(gè)摔倒的人前。摔倒的人口中嚷著饒命,彎身撿起玉佩的青年回頭,看向明眸爛爛的少年公主。
蒙在石將自己面上的面具摘下,燈火微光照在他面上,流動溫暖,而他面容剛硬俊朗,眉目深邃悠遠(yuǎn)。
蒙在石對暮晚搖勾唇一笑,將自己拿回來的玉佩遞過去,操著大魏話:“他搶走你的,我拿回來了�!�
暮晚搖看看他,再看看地上那個(gè)小偷。她細(xì)白手指伸出,抓住自己玉佩。蒙在石一時(shí)沒有放開,暮晚搖凝眸看去。
她聲音依然是他記憶中那般又軟又糯:“你不給我么?”
蒙在石咳嗽一聲:“在下是……”
暮晚搖粲然一笑,露出貝齒:“我認(rèn)得你,你是烏蠻王蒙在石,大魏大典也邀請了你�!�
蒙在石目中光亮:“你記得我?!”
暮晚搖笑:“因?yàn)槲疫^目不忘呀�!�
蒙在石沒聽懂她的“過目不忘”,但是看到她笑,他心中便一燙,涌上又酸又喜的情意。他心知肚明這代表著什么,但是他幽靜地望著她立在燈火中的纖細(xì)身影,良久,只是無奈地妥協(xié)命運(yùn),回她一笑。
暮晚搖收回自己玉佩,也收回目光:“我還有些事,先告辭了�!�
蒙在石卻跟上她:“北里不安全,什么人都有,我陪著殿下一起吧�!�
暮晚搖猶豫一下,心想不好得罪這位外國王者,便推拒兩次不得后,就默認(rèn)他陪同了。
蒙在石負(fù)手而行,目光盯著她的背影。他忽然道:“殿下像神女一樣�!�
暮晚搖茫然:“什么?”
蒙在石目光看向遠(yuǎn)方:“我們?yōu)跣U傳說中,最高的神就是神女,我們向她祈福禱告。我沒有見過神女,但覺得如果這世上真有神女,應(yīng)該就是殿下這樣的�!�
他嘆息:“我像在夢里見過殿下一般�!�
暮晚搖迷惘,她聽懂了這個(gè)人的大膽暗示。她向旁邊挪兩步,警惕一般地委婉拒絕他:“那一定是噩夢�!�
蒙在石一愣,然后失笑。
他抬手為她擋開燈籠垂下的流蘇,這位睥睨天下的烏蠻王,難得的目露柔情。他又抬起眼,向某個(gè)方向看去。
不遠(yuǎn)處,言尚推開窗,正好看到他們。
他與蒙在石的目光對上。
蒙在石挑釁地一笑,收回目光。
言尚垂下長睫,心浮氣躁。他對身邊友人說:“我出去更衣一下�!�
第176章
少年游8
蒙在石陪著暮晚搖在北里街上游玩。
他稍微落后兩步,
從后方看著她的背影。看她爛漫模樣,對萬物都充滿好奇,她露出的笑容,
也是那類明亮的,春暉一般的。
這是一個(gè)受盡寵愛的大魏公主。
和蒙在石印象中的不同。
蒙在石曾經(jīng)做過一個(gè)夢。
暮晚搖說這是噩夢,
或許吧。
因在夢中,
他空有一腔野心抱負(fù),
卻最終壯志未酬,因自己的一時(shí)松懈,而與楊嗣同歸于盡。
而在那個(gè)夢中,蒙在石心心念念的女郎,
并非他的妻妾,
而是一位他得不到的大魏和親公主,暮晚搖。
她嫁于他父王,卻與他有私情。他們互相利用,
又互相玩耍。蒙在石心中想等自己登上王位后,就讓這位公主做王妃。
烏蠻的傳統(tǒng)自古如是,
他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
但是對暮晚搖來說,這是羞辱。
她拼著一線機(jī)會,
殺了新王,
挑撥他與新王的關(guān)系,回到大魏。她回去大魏后,就再也不想回來烏蠻。
她仇恨烏蠻這個(gè)地方,仇恨他的父王,同時(shí)也厭惡他。
對那位公主來說,
蒙在石的愛,
并非愛,
而是她甩不掉的噩夢。
夢醒后,蒙在石悵然若失。既為自己的壯志未酬身先死,也為那位自己得不到的大魏丹陽公主。
他不知夢是真假,但稍微利用這個(gè)夢試探現(xiàn)實(shí),發(fā)現(xiàn)這竟是一個(gè)預(yù)知夢。他便利用自己的先知,提前弄死了父王和王弟,自己登上王位。
他也不再跟隨南蠻王,他打算提前和大魏聯(lián)手,共同征服南蠻。大魏有言尚、楊嗣、韋樹這樣的大好兒郎,蒙在石欣賞敬佩,又不得不服氣,他與這些兒郎們?yōu)閿�,也許還會重復(fù)夢中場景。
不如合作。
但同時(shí),有些事情,與蒙在石的夢不一樣了。
比如,暮晚搖并非和親烏蠻。暮晚搖也不再是母親拋棄、哥哥早逝、父皇利用的可憐公主,只能靠她自己奪權(quán)來爭這世間的一席之地。
蒙在石以為,自己有預(yù)知夢,來到大魏后,可以試探著求娶這位公主。沒有夢中他父王帶給她的陰影,他好好地去愛她,去追慕她,再不讓她受苦,她未必會不愿意跟自己回烏蠻。
因?yàn)樗悄前闵蠲鞔罅x的公主。
她是那般為了兩國和平、可以犧牲自己婚姻的公主。
然而,現(xiàn)實(shí)中,暮晚搖的二哥沒有去世,而是當(dāng)今太子;皇帝和皇后之間沒有罅隙,沒有給大臣們利用顛覆的機(jī)會。他夫妻二人穩(wěn)定地打壓著世家,扶持著寒門,互相信任,大魏這個(gè)國家,盛世繁華,并非風(fēng)雨招搖。
暮晚搖竟也沒有給蒙在石機(jī)會。
她年方十八,就急急成親嫁人。駙馬還是言尚。
始終是言尚。
這讓蒙在石頗覺挫敗——就好像無論是什么原因,她但凡有選擇的機(jī)會,她就總會選擇言尚。
她總是選言尚。
不管她是經(jīng)歷過苦難后向往溫柔的男人,還是未經(jīng)苦難仍愛慕溫柔的男人。
言尚就是她過不去的一道情坎,她總是要跌在這個(gè)男人身上。
就如暮晚搖是蒙在石過不去的一道檻。他心里說著算了,不為難她了,可是只要眼睛看到她,耳朵聽到她,心臟感知到她,他就會不由自主地為她所吸引。
不管她是嫵媚動人、冰冷薄情的公主,還是現(xiàn)在這般嬌憨可親、天真爛漫的公主。
她的骨子里不變。
他就愛她。
—
暮晚搖一邊在街上行走,一邊也提防著身后的烏蠻王。
她隱約覺得這個(gè)烏蠻王好像愛慕自己,但也不敢確定,只好與對方保持距離。心中懷疑下,暮晚搖都不想繼續(xù)玩了。
然而轉(zhuǎn)念一想,方桐等人跟著呢,她還是公主,怕什么呀?她有言二哥哥在,干嘛總是見到陌生人就露怯?
何況,蒙在石僅僅是跟著她而已,又不打擾她,也沒帶給她很大壓力……這個(gè)男人,好像不壞。
暮晚搖因?yàn)槊稍谑诤蟛⑽创驍_,很快放松下來,繼續(xù)自己游玩了。
蒙在石忽然冷不丁問她:“殿下千金之軀,來北里這樣的地方,是有什么事么?”
暮晚搖全然不提防,直白答:“找言二哥哥呀�!�
蒙在石挑一下眉。
他心中估計(jì)著言尚很快就要來了,口上沒忍住挑撥離間道:“看來是駙馬做了對不起殿下的事,殿下來捉人了。”
暮晚搖當(dāng)即漲紅臉,回頭瞪他。
她眸欲噴火的樣子,倒與蒙在石記憶中那個(gè)囂張肆意風(fēng)格的暮晚搖一模一樣了。
她怒道:“胡說!我言二哥哥才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全天下男人都會,他都不會!你根本不了解我言二哥哥的為人!”
蒙在石不動聲色:“殿下年紀(jì)太小了。天下豈有不偷腥的男人�!�
暮晚搖倔道:“那是你們!有人品德高尚,自我嚴(yán)苛,日日自省自己有無過錯(cuò)……這種人如高山如青水,是旁的男人一輩子也見識不到的!”
蒙在石慢悠悠笑:“也許是他心機(jī)深,不讓你知道罷了。他想瞞你,不是輕而易舉么?”
暮晚搖被氣得眼紅。
蒙在石三言兩語就讓她暴跳如雷,讓她生氣。她只知道一味堅(jiān)持言尚不會那樣,但這是夫妻之間的感覺,她怎么說服蒙在石?
她便一直重復(fù)“他不是那樣的人”。
蒙在石靜靜看著暮晚搖,見她眸子水潤、唇兒半咬,她都快要被他氣哭了。
蒙在石失笑,道:“殿下太小了�!�
他目子抬高,看到了言尚向這邊行來。他心中一動,當(dāng)即手指一彈,旁邊路過的人膝蓋被一道空氣擊中,不小心向暮晚搖摔來。
暮晚搖趔趄被撞,蒙在石自在無比地上前,伸手扶住她,為怕人撞到她,他幾乎是將她虛摟在懷中。
蒙在石口上正兒八經(jīng):“殿下小心�!�
暮晚搖瞬時(shí)紅了臉,不好意思道:“謝謝……”
蒙在石突然詫異向一個(gè)方向喊:“哎,這不是言二郎么?”
暮晚搖當(dāng)即隨著聲音看去。
她眼睛亮起,當(dāng)真看到了人群中那位向這個(gè)方向走來的青袍美少年。
蒙在石以為暮晚搖會因?yàn)樽约罕慌缘哪腥吮Я�,而尷尬逃避,與言尚產(chǎn)生誤會。
沒想到暮晚搖竟然單純成這個(gè)樣子。
她毫無心機(jī)地推開了蒙在石,向言尚跑去:“言二哥哥!”
蒙在石也小看了言尚。他以為言尚看到了自己抱住暮晚搖,會與暮晚搖生氣。
沒想到言尚看到向自己跑來的小公主,他目中浮起溫煦的笑,竟主動張臂彎身,讓暮晚搖投入了他懷中。
言尚將暮晚搖抱了滿懷。
暮晚搖詫異他怎么會在大庭廣眾下抱她,旁邊人都看過來了。暮晚搖奇怪地在他懷里仰起臉來,言尚俯眼看著她。
他溫聲:“遠(yuǎn)遠(yuǎn)看到是你,還不敢確定。你怎么來這里玩了?好玩么?”
暮晚搖撒嬌:“不知道呀,我還沒上樓呢。對了,有人陪著我。”
暮晚搖回頭,言尚抬眸,目色沉穩(wěn)地看著走過來的蒙在石。他摟住暮晚搖的肩,將她向自己身后帶,同時(shí)不露聲色地對這個(gè)覬覦自己妻子的男人頷首微笑:“原來是大王。”
蒙在石看著他們這對夫妻,頗有一些挫敗感。
一個(gè)太傻,一個(gè)又太包容。小小的挑撥,在這二人之間竟然無用。
蒙在石:“路上偶遇殿下,見殿下一人逛街,怕有人相擾,就來保護(hù)。”
暮晚搖從言尚身后探出頭:“對的,言二哥哥,他保護(hù)我來著。有一次他給我拿了玉佩,有一次我被人撞到,他扶了我�!�
言尚溫和問暮晚搖:“方衛(wèi)士等人沒有跟來么?”
暮晚搖扁嘴:“跟著呀,在后面呢。我不讓他們一步不錯(cuò)地跟著,那樣大家就都知道我身份,我就沒法玩了�!�
言尚撫摸一下她冰涼的面容,笑:“淘氣�!�
他又問她餓不餓、渴不渴、累不累,暮晚搖乖巧地回答他。她對言尚心有眷戀,言尚說什么她答什么,對自己的駙馬是何其信任。
蒙在石緩緩別了頭,微微一笑。知道言二郎這是做給自己看的。
嘖嘖。
不愧是言尚。
四平八穩(wěn)的風(fēng)格,永遠(yuǎn)是這樣。
言尚問好了暮晚搖,便牽住暮晚搖的手,要帶她離開。蒙在石這時(shí)開口:“恐怕不方便吧?言二郎在此,恐怕是與朝臣有宴,貿(mào)然帶女眷回席,有些政務(wù),恐怕就不好談了�!�
暮晚搖一下子:“哎,對。言二哥哥,我不和你一起回去席上。你宴席結(jié)束了再來接我唄,我自己玩一玩就好�!�
言尚微蹙眉,正要駁回去,蒙在石上前一步:“二郎放心吧,我會陪在殿下身邊,等你回來接殿下的。殿下若是出事,我以命相賠�!�
暮晚搖連連點(diǎn)頭,懂事的:“哥哥你快回去吧!”
言尚:“……”
他盯著暮晚搖,半晌:“搖搖,你知道你這是在做什么嗎?”
公然當(dāng)著夫君的面,和另一個(gè)男人一唱一和,還要與另一個(gè)男人一起走。
暮晚搖眨眼:“我在做賢惠的妻子啊。我不賢惠么?”
言尚:“……你賢惠的過頭了�!�
暮晚搖不解,言尚伸手在她發(fā)頂揉了揉,他倒收回了他自己的態(tài)度,笑嘆:“好吧,想玩你就去玩吧,我一會兒結(jié)束了來接你。
“勞煩大王保護(hù)我夫人了�!�
蒙在石見言尚將自己定義為“保鏢”,嗤笑一聲,拱拱手應(yīng)了。只要能多與暮晚搖相處一二刻,保鏢就保鏢。
而言尚仍沒有結(jié)束。
他當(dāng)著蒙在石的面召來方桐,低聲囑咐一番,方桐看一眼蒙在石,應(yīng)了。蒙在石猜言尚是吩咐人盯著自己,提防自己冒犯公主。
蒙在石懶得理會,隨他們?nèi)チ恕?br />
—
言尚這一次離開后,蒙在石領(lǐng)著暮晚搖登上一樓,叫了一桌宴席,又召歌女舞女作陪,讓小公主對北里的風(fēng)范大飽眼福。
只是在暮晚搖支支吾吾想留下一歌女時(shí),蒙在石毫不留情地將人趕下去了。
暮晚搖瞪蒙在石:“你干嘛?我有事找人問的。”
蒙在石笑:“有事問我便好。我可不能讓你和北里的女郎接觸,回頭你學(xué)壞了,言二郎得找我算賬。”
暮晚搖憋得臉紅,悶悶不樂地托腮。
蒙在石給她倒酒,笑:“別生氣了,喝酒吧�!�
暮晚搖拒絕:“我不喝酒的。言二哥哥不能聞酒味,我為了他,早就決定滴酒不沾了�!�
蒙在石一怔,低聲:“你為了他,連這個(gè)都改掉了�!�
暮晚搖轉(zhuǎn)過臉來:“你說什么?”
蒙在石回神:“沒什么。”
他自己將倒下的酒一飲而盡,又一杯接著一杯地喝。
席上氣氛沉悶下去。
暮晚搖美目看他:“你是不是不高興?那你走吧,我自己一個(gè)人等著言二哥哥來�!�
蒙在石臉色陰沉:“言二郎,言二郎,你整顆心只有他一個(gè)人么!你不去慕權(quán)么,不去拉攏人心么,不去四方周旋么!你就只記得一個(gè)言尚!他到底好在哪里?”
暮晚搖望他半晌。
而蒙在石真正想問的,不過是“真的不能考慮我么”。
暮晚搖聰慧過人,她到底看出了這位烏蠻王的心思,她避嫌一般起身:“你醉了,我要走了�!�
蒙在石伸手拉住她手腕。
她斥他放手。
蒙在石沉默半天后,苦笑:“沒事,你坐著吧。讓我猜,你來北里,不過是為了男人。男人的心思你找北里的女郎問,還不如問我這個(gè)男人。
“你不過是為了你和言二郎的感情問題來這里的�!�
暮晚搖詫異,她遲疑片刻,還是坐了回來。
—
暮晚搖支支吾吾,她覺得問蒙在石這種問題不好,但是蒙在石突然擺出一副知心人的架勢,她拒絕不了。
最后她猶豫著告訴蒙在石,自己和言尚什么都好,只有某件事上,頗為不順。
蒙在石直白:“床、事?”
暮晚搖瞪向他。
蒙在石笑。
他笑著笑著趴下去,兩臂枕在方案上,雙肩顫抖。一切這么可笑,一切這么荒唐。他心心念念的公主,煩惱的是和另一個(gè)男人的床笫間事。
而他卻在聽!
他心有暴虐生起,一時(shí)想干脆不管不顧地強(qiáng)了她,帶她走便好。一時(shí)又苦澀,想若是那樣,和他做的那個(gè)夢有什么區(qū)別?
她無憂無慮不好么?
非要她變成那個(gè)真正的暮晚搖么?
真正的暮晚搖經(jīng)歷苦踏過血,她難道天生愿意那樣么?
暮晚搖看他趴在案上笑得肩膀顫抖、笑聲沙啞如哭,她嚇壞了,再次起身說要走。
蒙在石道:“不必走,我告訴你吧,床上那會子事,一點(diǎn)也不麻煩�!�
他從案上抬了臉,目光迷離地看她:“笨一點(diǎn)的法子,就是像你之前打算那樣,向北里的娘子討教討教,學(xué)著怎么讓男人上勾,怎么床笫間和諧一點(diǎn)�!�
暮晚搖漲紅臉,卻又一點(diǎn)就通:“就是說還有別的法子了?”
蒙在石淡聲:“還有一勞永逸的法子�!�
他指間捏著一枚藥丸,在重新入座的暮晚搖面前晃了晃:“男人嘛,大都一個(gè)樣。女人嘛,也大都差不多。你和言二之間這問題,不過是雙方?jīng)]有磨合。我就不猜你們因?yàn)槭裁淳壒蕸]有磨合好了,這種原因若猜出來,只會讓我生氣。
“一勞永逸的法子,就是你吃了這丸藥。這是一枚催情的藥。我讓人去找言二郎來,他為了救你,你們又是夫妻,他必然要和你行此事。
“多行幾次,你們的問題大約就解決了�!�
暮晚搖呆呆地看著蒙在石手中的藥丸,她心跳砰砰,到底向他伸出了手。
—
蒙在石走出閣樓的時(shí)候,與匆匆上樓的言尚擦肩而過。
言尚低聲向他說一聲謝,蒙在石不置一詞。
他昏昏沉沉的,如同深陷噩夢與現(xiàn)實(shí)兩重空間。他跌跌撞撞地下樓,走在喧囂的飄著胭脂香的街道上。
街道兩邊燈火耀耀,歌女舞女們在樓上招手。
蒙在石猝不及防地笑出聲,悲苦萬分,垮下肩頭。
就這樣吧……就這樣結(jié)束吧!
他們終是神仙眷侶,他終是一個(gè)過客。
他對她最好的幫助,便是再也不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中。
若是可能,他豈愿意成為她的噩夢?!
—
這一夜之后,言尚和暮晚搖夫妻果然變得蜜里調(diào)油一般。
夫妻二人寫帖子來宴請蒙在石,蒙在石應(yīng)宴,他神色平靜地和言尚談?wù)⻊?wù),說起烏蠻的困境,說起大魏和烏蠻的合作。
對于暮晚搖,蒙在石再未提過。
大典之后,烏蠻王蒙在石領(lǐng)著各國使臣,與大魏的朝臣們展開演兵。為了公平起見,言尚和韋樹這樣的文臣也參與了演兵。
這場演兵,蒙在石竭盡全力。他格外想知道,他拼盡全力,大魏也不必藏拙的時(shí)候,他到底能不能贏了楊嗣,能不能贏了言尚。
因?yàn)槊稍谑慕弑M全力,這場演兵格外精彩。暮晚搖在外整日牽掛,楊嗣在演兵中大出風(fēng)頭,讓大皇子頗為欣慰。
而素來彼此不太和睦的大皇子和暮晚搖在此演兵中頗有共同語言,他們都擔(dān)心場中有人受傷,都怕有人出事。
這場演兵以大魏的險(xiǎn)勝告終。但在最后一戰(zhàn)中,蒙在石使詐,讓韋樹、言尚、楊嗣皆在此戰(zhàn)中受傷。
受傷的人昏迷不醒地下了場,大皇子和暮晚搖皆臉色難看,想找蒙在石拚命。多虧太子從中周旋,讓雙方不要在場下再鬧出人命來。
趙靈妃作為楊嗣的表妹,表哥受傷昏迷不醒,她自然要去探望。不妨楊嗣下場后,就被大皇子接進(jìn)宮里去了,讓她頗為惆悵。
而她惆悵時(shí),見到同樣傷重的韋樹。少年面色蒼白,閉目慘淡,不知為何,她腦中轟一下,心中突然麻麻地疼。
趙靈妃不由自主地走向韋樹,站在他面前。她彎下身,低喃:“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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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受傷的三個(gè)少年,都做了一場噩夢。
三人昏迷不醒三日,讓身邊人著急無比。而他們在夢中見到風(fēng)雨招搖,大廈傾倒,戰(zhàn)火流離,兒女情長命短……豈是一言能夠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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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楊嗣最先從噩夢中醒來。
他醒來第一時(shí)間,出了一會兒神后,向大皇子告別,打馬離開長安,直下江南。
他快馬加鞭,迫不及待。夢中真假難辨,夢醒來后卻不能忘。連換數(shù)匹馬,他終是在數(shù)日后到了嶺南,找到了言尚的家。
言尚的老家中,年方十四的言曉舟蹲在井水邊,扭過臉,看到籬笆外門被推開,風(fēng)塵仆仆的楊三郎滿頭大汗、眼眸赤紅地看著她。
她蹲在井水邊,陽光落下,白皙柔弱,又因吃驚而睜大杏眸。
楊嗣一步步走向她,立在她面前。
他想到夢中重重景象,想到她一直等他、卻再也等不到的結(jié)局。
眸底赤紅,眼角發(fā)酸。楊嗣忽地落下一滴淚,伸手抱住言曉舟。
言曉舟愕然臉紅:“你、你放開我……你是不是認(rèn)錯(cuò)人了?”
楊嗣難過地閉上眼。
他低喃:“我沒有認(rèn)錯(cuò)你。是我不好。
“曉舟妹妹,你罵我吧,怕我吧,恨我吧。上一世我讓你等我而不得,這一次,換我來等你。等你長大,等你開情竇,等你……來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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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的韋家府邸,韋樹披衣而坐,趙靈妃紅著臉坐在他床畔邊。
她尷尬的:“其實(shí)我也沒有日日來看你,我只是偶爾來看一看……雖然我們還不認(rèn)識,但是……”
韋樹輕聲打斷:“我叫韋樹,字巨源,家中排行七,今年十五,比你要大半歲。
“我們重新認(rèn)識吧�!�
趙靈妃吃驚地看著他,她忽而彎眸,想到自己打聽到的消息,都說韋七郎不愛說話。
但是韋七郎和她說話。
真好。
趙靈妃大大方方地露出笑,伸出手:“我愿意和韋七哥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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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公主的府邸中,暮晚搖正在對鏡梳妝。